《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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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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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军势不可挡,已然攻进鹿头关,汉州已在敌手,那唐军兵锋,距离成都,不过一口气的路程了。

    两个月前,谁也无法料到,一片太平之相的蜀国,会突起烽火,更不会有人想到,这片烽火会瞬间灼穿整片蜀地,直达成都。拥有无数山河之险的蜀国,在短短两月时间里,江山支离破碎,如同衣衫整齐的女子,还没反应过来,所有的遮掩就被撕碎,变成赤身**面对唐军。

    蜀国上下,人人自危。

    五六日前,游览山河的王衍归至成都时,百官及嫔妃出迎,此时的王衍,竟然还没有半分惶急之态,他走到嫔妃中,上下其手,嬉笑怒骂,更令宫人排成回鹘队形,拥他入宫。

    执掌蜀国大权的王宗弼,脑海中又浮现起他人向他说起王衍当日做派时的情景。他攥了攥拳头,心头的阴霾比这天色更加浓郁,身上的甲胄在这一刻愈发显得沉重、冷硬,而少有人知道,在这份冰冷的躯体中中,却掩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有宫人前来通报,王衍与太后稍后将来慰劳将士,让王宗弼即做准备。

    准备?王宗弼心中冷笑一声。

    他招来自己的心腹,用尽量平缓的语调问:“都准备妥当了?”

    “一切都已妥当,万无一失!”

    王宗弼点了点头,放眼看向城外,农田、大河、林木,一望无际,一切都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纷纷扬扬的雪花,编织起重重帘幕,让人看不到更多东西。

    一片冰天雪地中,望着仪仗耀眼、缓缓而来的王衍,王宗弼胸腹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帝王?

    他嘴角微微一动,一丝冷笑若隐若现。

    王衍尚且知道他的身份,在如今这个国家存亡的危急关头,他没有吝啬自己的财物,往日里,三千里锦绣蜀地之物力,皆为其一己之欢心,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他需要分一杯羹给他的将士。哪怕这杯羹跟整个国库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即便是为保他能长久放肆享用国库,他也要分出这一星半点。

    “吾卿辛苦。”王衍端着帝王架子走上城头,对前来行礼的王宗弼如此说道,虽然极不适应冰天雪地里亲冒风寒,但他仍旧说服自己做戏不妨做得足些。

    “臣等为国效力,不敢言苦。”王宗弼起身,似笑非笑,看向王衍的目光有着不加掩饰的戏谑,“陛下不辞劳苦巡游诸州,才是辛苦。”

    王衍眉头微皱,有些不愉快,心想便是你王宗弼想要委婉谏言,却也不挑挑时候,而王宗弼的口吻语气,也让他听了着实不喜。

    徐太后虽然不满王宗弼的“无礼”,但眼下还要仰仗对方把守城池,抗拒唐军,所以她勉强耐住了性子,不失高贵而雍容的笑道:“唐军来势汹汹,护卫蜀国的重担,就交给卿家了,还望不要让陛下失望。此役之后,卿家之功绩,必定彪炳史册,供万世敬仰!”

    “彪炳史册,万世敬仰?”王宗弼眼中的戏谑之色更浓,他放肆的直视着徐太后,冷笑道:“如此功绩,怕是人臣所不能为也!”

    感受到王宗弼今日的反常,王衍终是耐不住性子,他乃一国之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蜀中谁人敢如此阴阳怪气跟他说话,当下怒斥道:“放肆!王宗弼,你此言何意?人臣不能为之,难道你想做人君不成!”

    面对帝王之怒,王宗弼却无半分惶恐之态,笑意愈发冰冷,“古人有云,人君唯贤者能居之。然而陛下自继位以来,骄奢淫…逸,不务正业,以至国政荒废,百姓疾苦,陛下但可自问,可能评一个‘贤’字?”

    “大胆!”王衍怒不可遏,便是徐太后性子温婉些,此时也脸色大变,君王的权威不容侵犯,挑衅者必使之死,否则国法不存,国将大乱,“王宗弼,你简直目无王法,你是想谋反不成?!来人,给朕将其拿下!”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风声怒号,掩盖了天地间一切杂音,王衍的帝王之令在此时尤其显得清楚,然而他话音落下半响,却是没有半分回应,四下臣子,竟无一人行动。

    王衍脸色骤变,他环顾左右,看到的却是臣子、近侍低头缩脑,退避三舍的模样,唯独他的君令,被拒之千里之外。这一幕让王衍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但随即又被怒火充得通红,以至于他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不曾有帝王之功,亦不见有帝王之相,倒是帝王架子充足得很!”王宗弼冷笑不已,不再浪费时间,装模作样拱了拱手,“陛下与太后,还请回宫歇息,这成都之事,臣自有主张!”

    “尔敢!”

    “王宗弼,你竟敢以下犯上,软禁陛下?!”

    王宗弼挥了挥手,冷漠道:“送陛下和太后回宫!”

    心腹将士蜂拥而上,行动间衣甲相碰,一片金戈之声,不容分说,将王衍、徐太后并一干内侍,裹挟其中。

    政变,或者说叛乱,过程顺利的不敢想象,蜀国权臣王宗弼,劫持蜀主与太后,这件事竟然就这么简单办成了。

    囚禁王衍与徐太后之后,王宗弼迫不及待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打开国库与内库,将其中财宝悉数纳入私囊;第二件,派遣信使面见唐军安抚使李严,请求投降。

    李严接到信之后,立即呈报皇子李继岌与李继韬。

    不日之后,李严率先赶赴成都,安抚王衍、王宗弼;又数日,唐军开赴成都,李严遂率蜀国君臣出城,在李继岌马前投降、请罪。

    李继岌代大唐朝廷当面宣布赦免蜀国君臣,王衍、王宗弼等面向东北拜谢,随即为唐军开道,领唐军入城。

    这一日,同光三年十一月二十六,蜀亡。

    唐军自九月十八日伐蜀,至蜀国灭亡,用时不到七十日。

    大唐两月灭蜀,消息传出,天下震惊,诸国惊惶,群雄失措。

    与蜀国大捷的奏报同时呈现于李存勖面前的,还有一份军报。只不过相比之前者,后一份军报虽然也极为重要,但此时却不在志得意满的李存勖眼中。

    契丹攻陷扶州,李从璟领幽州军,开赴渤海。

    洛阳,大雪。

    李存勖登上高楼,望尽洛阳风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景象中,他身姿挺拔,笑容昂然。

    大雪落在他的黑色大氅上,成了他英明神武的点缀。

    “酒来!”李存勖伸出右手,紧随他身后端着美酒玉杯的敬新磨,赶紧递上一杯酒。

    李存勖满饮一杯,哈哈大笑,他对天下大声道:“这天下,终归是我李家的!”

    身后敬新磨等人,无不俯首帖耳,敬仰万分。

    这一日,王宗弼尽集蜀宫奇珍异宝,进献于李继岌,请为西川节度使。

    李继岌丝毫不多看这些珍宝一眼,只对王宗弼笑言:“天下即是我家,天下之物本为我家所有,何用尔等来献?”

    李继岌收下了王宗弼进献的珍宝,却不买账,同时,他为大唐收下的,还有蜀地十镇、六十四州、二百四十九县,以及无数铠甲兵器、金银钱帛。

    大唐如巨帆,乘风波浪,欲征服四海,廓清宇内,其态乍看势不可挡。

    有谁能看得到,这艘铁甲巨舰,会在滔天巨浪中,有沉入海底的一天?

    唯一看得到的那个人,现在距离蜀地、洛阳千里之外的北方,头顶风雪,独领一军,深入未知之地,不言不语,以一地战一国,与中原王朝未来最大的敌人生死相搏。

章一百九十八 守得云开终见君 虎踞龙盘战扶余 1() 
扶州城破的速度快得有些超出预计,在契丹二十万大军面前,它并没有坚持到三个月之久,这座渤海国西面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和堡垒,此时已被耶律阿保机纳入囊中。≧,

    攻克扶州,就能进一步攻克整个扶余,扶余若下,整个渤海国便能握在手中,这个道理李从璟、大明安、耶律阿保机都看得很清楚。

    站上扶州城墙的耶律阿保机,此时喜忧参半。喜从何来不必多言,他所忧虑的,是扶州城的现状。对耶律阿保机而言,扶州攻占的有些快了。在扶州战役后期,渤海军分明还有余力,尚能守城一段时日,然而在其战力未被消耗殆尽之时,渤海军选择了主动撤离扶州。

    此举大出耶律阿保机意外。

    扶州之于渤海国意义如何,可以说,评价其为整个渤海国的命运都系于此都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渤海军主动撤离,就显得分外反常。

    扶州一役,渤海军力损伤严重,在战事后期,耶律阿保机甚至能将契丹攻占扶州城的期限精确到天。攻占扶州,并借抚州之役消耗渤海有限军力,打击其士气,使其在扶余被克后一溃千里,无法在组织起能阻挡契丹军的有效反击,这本就是耶律阿保机的如意算盘。

    耶律阿保机和李从璟,都已看出,一旦扶余失陷,渤海国将成鱼肉。

    正因如此,在李从璟攻打辽东时,耶律阿保机才没有分心。

    灭渤海是出征之目的,攻占扶余全境是关键点,只要扶余被克,纵然李从璟攻占了辽东,事后他也能挥师收复。

    说到底,李从璟只有幽州一地而已,而耶律阿保机有一国,二者的实力不成对比。

    耶律阿保机身旁,耶律德光和耶律倍并肩而立,这样的景象近年来愈发少见,两兄弟的明争暗斗在契丹早已不是什么秘辛,而对此耶律阿保机一直是沉默而已,这种默许的态度,无疑让两人的争斗愈演愈烈。

    对耶律阿保机这个筚路蓝缕,亲手创建了一个强大帝国的君王而言,选择继承人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但要说难也不见得,说到底,耶律阿保机要在两人中分出强弱。而他的帝国,只能由强的那一个人继承,惟其如此,他一手塑造的帝王才能走得更远。

    耶律德光和耶律倍两人,孰强孰弱,这个问题在近些年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之前耶律阿保机扶持耶律德光,那是因为看重耶律德光,认为他是可塑之才,堪当大任。然而近些年来,耶律德光在李从璟手中屡屡受挫,而耶律倍却有稳步变强之势,两者之间的对比,早已不如当初那么容易分出高下。

    李从璟。。。。。。想到这个名字,耶律阿保机目光锐利了几分,心情也变得不那么愉悦。

    一系列李从璟的所作所为,随之在耶律阿保机脑海中涌现,出使西楼,攻克平州,夺古北口,将卢龙边境经营的铁桶一块,此番又败耶律欲隐,克营州、辽东,以至于有了威胁他攻灭渤海国的趋势。。。。。。

    耶律阿保机眉头越皱越深。

    时至今日,耶律阿保机很恼火,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及冠之龄而已,不合情理的文武双全,莫名其妙的出镇幽州,莫名其妙给他造成一系列麻烦,看李从璟往日行为,但凡只要见到契丹人,立即化身疯狗,不要命的扑上来撕咬——他跟李从璟有什么仇?

    这李从璟,哪冒出来的?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竟然压都压不下去,耶律阿保机揉了揉眉心。

    “渤海军与我等在此鏖战数月,一直是生死相搏之势,大明安亲临前线,不避矢石,可见其斗志坚定。然而此前大明安主动撤退,这其中的意味,令人深思。”在城墙上站了许久,耶律倍轻轻出声道,“大明安素有与我契丹水火不容之意,此番撤退,绝非是畏惧我等兵锋,而暂避锋芒。”

    耶律倍这番话,说明他对眼前形势很担忧,他不明白大明安打的什么算盘。扶州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坊,如同棋盘,不少地方屋塌街陷、浓烟滚滚,显得一片凌乱,耶律倍陷入沉默中,他几乎是不用多加思考,凭直觉就能感觉到,大明安的行动背后,定有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

    耶律倍抬起头,看向南方,目光深邃,心中却涌现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扶州虽然被我大军攻占,然而城中钱粮、财货、辎重,却事先就被烧得干干净净,便连城中百姓家中,都无余粮。我等攻下的这座城,近乎是一座空城,这对我大军的补给和休整,几乎没有半分用处。”耶律德光右手放在左手手背上,手指轻轻敲动,接过耶律倍的话,他不无担忧的说道,“大明安将这些事做得井井有条,自然不可能是仓皇而退。那么,他的用意是什么?”

    耶律阿保机花白的胡须在微风中轻动,在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时,他却没有回答诸人关心的问题,而是问起另外一件事,“李从璟到何处了?”

    “唐军攻下辽东之后,我军就失去了对唐军踪迹的掌控,凡是派遣出去的斥候、游骑,要么有去无回,要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耶律倍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

    这话让不少人面色大变,面面相觑,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耶律阿保机摆摆手,淡漠道:“雕虫小技而已,唐军数万人的行踪,不是想隐藏就能隐藏的,斥候、游骑用得再好也没用。多遣游骑、护住后方便是。”

    说到这,耶律阿保机转顾众人,“诸位都且说说,李从璟此子何如?”

    除却耶律倍、耶律德光等有数几人,耶律阿保机此问,让诸人很是不解。大敌当前,难道不是应该关注眼下战局,去揣摩大明安主动撤离扶州的用意,布置接下来的大军行动?此时去讨论一个都没有出现过的唐军将领,有什么必要?

    大明安回头望了扶州城的方向一眼,然而山川阻隔,他什么都看不到。身边的渤海军队伍长龙也似,无数将士埋头前行,脸上写满疲惫,辎重车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稳定的声调如同将士们的心境。

    大明安紧锁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英俊的脸庞略显苍白,胡茬野草一般,参差不齐长在他的脸上,让他阴柔的气质里多了几分粗狂。

    扶州一役,超过两月鏖战,大军早已疲惫不堪,伤亡更是严重,即便这回不主动撤离,大明安也深知,扶州城守不了太久了。初临扶州时,他的确是下定决心,要将契丹挡在扶州城外,在这里与契丹决战。然而随着战事进行,契丹军的军备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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