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他或许会去挑战李从璟、挑战剑子,或许也不会。
他来到柳城,是因为柳城有两个武道世家,他想来看看。
城中的小河绿波荡漾,清澈见底,河畔杨柳依依,枝条千万缕,清风佛面,长发如墨飘洒。
丁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淡淡的道:“你跟我这么远,是想看什么?”
旁道的小巷中闪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来,正是吴青青,她不好意思的比着手指,微微低头道:“我想看看你是谁。”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丁黑仍旧没有回头,平静的说道。
“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怎么能算看到了?”吴青青嘻嘻笑出声。
丁黑道:“这并不重要。”
吴青青叫起来,“这很重要啊,对你或许不重要,但对我真的很重要!”
丁黑稍稍默然片刻,语调清冷的说道:“对你重不重要,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就要离开柳城了,这个问题就更加不重要,你还是回去吧。”
“你要离开柳城了?”吴青青很意外,面前的背影很萧索,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落寞,仿佛他行走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的感知让正处于敏感期的少女很揪心,她道:“可是你都还没有赢下我父亲,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丁黑迈开脚步,继续前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就如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他也不曾回头过一般,“我与你说的话已经够多,我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我停下来,不过是要告诉你,不必再跟着我。出于礼节,我告诉你这些。现在我的话说完了,你便是想再跟着我,也未必跟得上。”
这样的拒绝未免显得无情了些,尤其是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在这样的年纪,她们的自尊心往往连她们自己都不能理解。然而在短暂的气愤之后,吴青青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回头,你是怕看到我,还是你根本就不敢看我?”
丁黑的脚步僵住,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吴青青嘿嘿笑出声,“方才你在酒楼上,可是偷看了人家许久,但当人家与你近在咫尺的时候,你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那日你见到我的时候,为何会那般失神,难道你……”
丁黑转过身,直视着吴青青,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我不回头,是不想与你过多纠缠,我在酒楼上的确看到了你,但那不过是你恰好闯进了我的视野,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的以为那有什么。还有,那日的事,希望你忘了它,记住它,对你并没有半分好处。”
吴青青俏丽的笑脸在这一瞬,变得煞白,她惊愕的看着丁黑,在这个武艺非凡、面容沧桑、眸底似乎总在流淌着挥之不去忧伤的男人面前,吴青青的怒意终于被激发起来。
丁黑摆摆手,“你的确天生丽质,但若是你以为这样,天下男人见你都会给你有非分之想,却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些。我入吴家,只不过是为了吴家的剑,而你手中的剑,还不足以让我正视。你出现在我面前,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向娇躯微微颤抖的吴青青一抱拳,“告辞。”
丁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僵立在原地的吴青青气得银牙紧咬。
回到在柳城寄宿的客栈,丁黑并没有立即动身离开,在放下手中的剑,在矮榻上盘膝而坐,闭眼打坐。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但这世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某些固执的拒绝阳光的角落,阳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道明媚的伤。那不是阳光,那只是一个痛。
夕阳西下,日暮降临之前,丁黑推开房门,在客栈大堂挑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要了一份饭菜,守时的开始装填肚子。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远,所以他必须养好身体,他知道自己的路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他要冷暖自知。
吃完饭,丁黑走回房间,在窗前默默静立,望向柳城的双眸,不知有什么样的神采在跳动。柳城的人家和灯火,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一幅画。他一动不动站立了不知多久,在这期间,他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柳城所有的灯火都熄了,整个柳城成了漆黑一片,清辉下的柳城是水墨色,轮廓清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整座城并没有白日看起来那么大。
丁黑躺在硬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屋梁,缓缓闭上眼睛。
翌日一大早,丁黑离开客栈,牵了马,走出柳城。
这个如漂泊的云一般,悄然来到柳城的剑客,在柳城掀起滔天巨浪之后,又这样单人独骑,不留痕迹的离开。直到这时,市井间流传的那个传说,主人公的名字还不为人所知。
凄冷驰道,丁黑策马缓行,马蹄声哒哒哒的响起,很有节奏,城外的古道、离亭,在这个阴沉沉的天色下默默无言,路上行人稀少。
长亭外,古道边,丁黑忽然停住马,因为有人挡在了路中央,阻断了他前行的路。
路中间的人绿裙细剑,长发飘飘。
“你挡住了我的路。”丁黑看着吴青青,话语中没有丝毫感情。因为没有感情,所以显得无情。
吴青青莞尔,指着道旁的长亭,认真地说道:“知君今欲行,故来相送别。”
“送别?”丁黑脑中,又浮现出多年前,他回到那座小村,因不忍离别情苦,而在某个夜晚悄悄离去,而当他走到村口那棵大榆树前,他忽然看到,已经有人等在树下。树下的人微笑向他走来,轻声说:“知君今欲行,故来相送别。”
亭中有石凳,凳前有石桌,桌上有酒一壶,杯一双。
丁黑和吴青青相对而坐,吴青青为两个杯子斟上七分酒,推一杯到丁黑面前,揽一杯倒自己胸口,微笑着说:“当日一战,你与家父剑势皆已大成,硬拼之下,胜负或许难料,两败俱伤却是不可避免。你退,家父进,此局得解,两伤得免,这一杯,为家父,谢你!”
吴青青举杯饮尽,姿态颇为豪迈。
丁黑没有推辞,饮了这杯酒。
吴青青再次为两人斟酒七分,举杯言道:“吴家与孙家相斗十数年,高下难分,因有君来,吴家得以居上,盛名日涨,这一杯,同样谢你!”
第三杯,吴青青说道:“这第三杯,却是敬你。”
丁黑没问为何,同样满饮。
三杯酒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不见尴尬,丁黑道:“吴家有女如此,不兴也难。”
吴青青展颜而笑,她站起身,正正经经向丁黑抱拳行礼,“多谢阁下盛赞,小女子愧不敢当。”这时,她脸上已飞起两抹绯红。
丁黑好心提醒道:“小娘子,你不能再喝了。今日相送盛情,丁某心领。”
吴青青豪迈一挥手,重新坐下,再次倒酒,大着舌头道:“这最后一杯,你无论如何得喝。当日误你,是我之过错,这杯酒,算是赔罪!”
丁黑失笑,“小娘子何错之有?”
“从旁偷袭,还不算错吗?”吴青青一脸严肃,举杯,不等丁黑劝阻,就已经将酒倒进了肚子里。
丁黑无奈,只得陪饮。
吴青青眼睛眨了眨,“今日相送,后会无期,小女子特带剑而来,欲领教……”话未说完,脑袋晃了三晃,直接栽倒在石桌上。
丁黑一惊,“小娘子……”
吴青青却是已经醉了。
丁黑站起身,左顾右看,这才意识到,吴青青是孤身前来。
无奈,丁黑只得将吴青青抱上马背,拉着马缰绳,回走柳城,行向吴府。
入柳城时,丁黑没发现,趴在马背上的吴青青,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笑容很得意,有种打赢一场战争的快意。
。。。
章一百五十七 闻君欲行来相别 大势将成起异变 3()
同光二年终究是成为昨日云烟,同光三年开春,卢龙又进入到春耕的大动作中。比之同光二年,今年卢龙新增三块屯田之所,热闹景象较之去年更甚,而作为这三块新增屯田耕种工作的管事,耶律敏也早就下到了地方,去亲自督耕。
有了去年的积累,到了新的一年,不仅是屯田,在其他各项事务上,卢龙都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盐铁之工,在去年基础上又扩张了一倍,沿海渔场的规模也有大幅度增长,在幽州粮仓已经极为充实的情况下,李从璟早早在平州、檀州分建了数座粮仓,用来储存今年的军粮储备。
在充盈铁矿、财物的支持下,卢龙各大作院军备产量和质量都大大提高。军中虽然不能再增加兵员,但在武器装备上,较之以往无疑有了很大改进,将士们装备之精良,已经跨过安史之乱后藩镇军军备良莠不齐的层面,直追盛唐之象。与之相应的,卢龙军库中积攒的大型攻城、防御器械,也在逐渐累积。
在同光三年,整个卢龙每一日都在改头换面,无论是物力财力还是军力的蓄积,都在逐日提升,整个卢龙,从战备上而言,已经进入到蓄势待发的阶段。虽然从邦国层面上而言,卢龙蓄积的力量仍然有限,但对于藩镇来说,卢龙现在的军力,已经可称雄厚。
除却这些死板的物力,李从璟在“人力”方面,同样下了大力气。虽然因为顾及朝廷感受,李从璟不可能真在卢龙推行府兵制,但“十万青年十万军”的构想,李从璟一直不曾放弃。至少在强身健体、熟悉刀兵军械这些方面,李从璟以他如今在卢龙无人能及的威望,一声号召,立即让边地儿郎群起响应。
并且李从璟发动舆论攻势,通过宣扬“护边击贼”“报仇雪恨”等思想,成功煽动了边地儿郎们保家卫国,誓与契丹斗争到底的情绪。
总而言之,李从璟在“人力”这块下的功夫,都是在为日后大战开启做的一些准备,虽然不可能立即组织起军队来,但却打下了足够的铺垫,到时候战端一开,再要补充兵员、战力,有了这些基础,就要容易得多。
莫离自打回到幽州后,领别驾之职,在事实上成为李从璟的副手,对卢龙军政各项事务,总领其责。同样是在同光三年上半年,王朴整顿吏治颇有成效,他以卢龙各地案件为突破口,通过审查各种案件,揭露官吏不法行为,从而为整顿吏治打开突破口。
相比之其他事,整顿吏治向来得罪人、不讨好,有远利,但也有近忧,本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王朴虽然有李从璟的老虎皮,但在具体行事过程中,却还是碰到了不少麻烦,很多官员抱团抵触。出乎李从璟意料的是,在这个时候,费高章和张一楼站了出来,前者以其在卢龙文官中崇高威望,毫不留情打压不法官吏反弹,后者则是自请为王朴副手,亲自冲锋陷阵,奋战在第一线。因有以他两人为首的官吏集团的支持,李从璟整顿卢龙吏治的事情,竟然在最后开展的颇为顺利。
也正是因为整顿吏治,让卢龙吏治一夜清明,边地数十万百姓中的大多数,被李从璟赐以丰衣足食的生活后,从此尽皆附心,也是由此,李从璟一句“护边击贼人人有责”,让无数边地儿郎,甘愿自发组织起来打熬身体,以备来日征战。
时光悠忽之间过了半载,边境局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骤然变得紧张。
这一切的源头,在于耶律阿保机调回已经取得不小战果的西征大军,这个消息最先告知李从璟的,不是西楼的军情处眼线,也不是潜入西线草原的探子,而是鞑靼部图巴克汗。
鞑靼部如今“借居”在金山南麓,是契丹西征大军兵锋堪堪触及的地方,在契丹大军从西线撤军的时候,对其日夜监视的鞑靼部,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图巴克汗当即令人给李从璟送来信件,告知他这一事情始末。
当然,随之而来还有阿狸寄来的相思书。
对风韵成熟的阿狸,李从璟这些日子以来还是颇为挂念的,二人没少通信,诉说情意。
图巴克汗在书信末尾写道:“以李将军先前之推断,耶律阿保机从西线撤军,完全有可能是为其东征渤海国作准备,而李将军之谋划,又尽在渤海国之战,我族希望之所系,亦在于此矣。往后如何心动,请李将军告之,鞑靼部必定倾力配合。”
对此,李从璟给图巴克汗回信,让他不要着急,且耐心等待,厉兵秣马,联合其他势力,一旦时机成熟,便令其东行,与其合力进攻契丹本土。
而在李嗣源给李从璟的来信中,所提及的朝堂风云,亦让李从璟精神一震。据李嗣源所言,近些时日来,之前一直杳无信讯的伐蜀之战,现今又为一些核心大臣重新提出,据说李存勖更是召见郭崇韬,来商议此事。只是到底结果如何,大唐是否出兵,何日出兵,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大唐朝廷对伐蜀之事重新布局,而契丹国在辽东战场上的行动,则又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辽东契丹大军,连日来忽然大动作不断,调兵遣将,以合围之势,猛扑辽东南部重镇都里镇,并且以大军横攻破泊汋城与都里镇之间的防线,将一支精锐大军布置于此,阻绝了泊汋城与都里镇的联系。
辽东局势骤变,坐镇朝中的大明安,不得不派出李四平,带领数位大将赶赴辽东战场,应对辽东局势。
就在各方局势千钧一发之际,从草原腹地传来的一个消息,却让李从璟皱了眉头,这个消息,给李从璟带来了不小麻烦,让他一时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应对此事。
当然,随之而来还有阿狸寄来的相思书。
对风韵成熟的阿狸,李从璟这些日子以来还是颇为挂念的,二人没少通信,诉说情意。
图巴克汗在书信末尾写道:“以李将军先前之推断,耶律阿保机从西线撤军,完全有可能是为其东征渤海国作准备,而李将军之谋划,又尽在渤海国之战,我族希望之所系,亦在于此矣。往后如何心动,请李将军告之,鞑靼部必定倾力配合。”
对此,李从璟给图巴克汗回信,让他不要着急,且耐心等待,厉兵秣马,联合其他势力,一旦时机成熟,便令其东行,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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