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别难过了。”
细如蚊子哼,却轻柔又温暖的语气。
夏枫低头一看,墙边蹲着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女孩。这是大噪门大叔的小女儿萝呼多,原主的发小兼知己。
夏枫摇摇头:“我不难过。”
萝呼多偷偷朝四周警惕地望了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快速塞到夏枫手里:“我昨天半夜去塘里捞的,已经烤熟了。”
小姑娘话没说完,夏枫眨眼间就藏好了烤鱼。心内震惊无比,难得呀,居然能遇到一个敢挑衅地主阶级的“进步份子”。卡瓦下村的一草一木都是地主家的私有物,她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夏尔,以后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母亲也在为我找婆家。他们都说你嫁得好,只有我知道你不愿意。”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嘴皮都没动,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我能送你的只有这个,希望你能勇敢活下去。还有。。。”萝呼多再次悄悄扫了一眼四周,声音更小了:“达珈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不要念着他,他会让你吃苦的。”
“谢谢你,我知道。”夏枫情真意切,突然很想哭,要是小姑娘知道夏尔已经死了,不知道多难过。
一时两个姑娘都沉默了,身体越挪越近,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珍贵情意。在这里,想拥有一份友谊都如此战战兢兢。
夏枫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两家大人也没仇。
“萝呼多,到母亲这里来。”
“呃。”小姑娘不情愿地跑过去,坐在地上,依偎着母亲。
夏枫看见了萝呼多母亲眼中的嫌弃。原来症结在这里,她母亲怕女儿跟着夏尔学傻了?
人才呀,才知道呆病也能传染。
男人们吃饱喝足,余下些残羹剩菜,巴利家的小儿子还没下“桌”,女人们这时犹豫着上前。
小儿子朝着“宴席”打了一个大喷嚏,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起身。
巴利装着没看见,女人们更不知道嫌弃为何物。当然,除了自诩档次高过别人的达珈母亲,她挤到没被污染的那一片,坐下来抓起就塞,看样子也是个饿鬼。
“夏尔,快过来。”索拉喊道。
小儿子戏谑地望着夏枫,摆出就是要找她麻烦的姿态。
别说打了喷嚏,就算没打,夏枫也无法咽下从男人口中大黄牙里漏出来的食物。
“我不饿。”幸好包里有鱼。
“新娘子害羞呢。”有大婶笑道。
“是啊,嫁人的大姑娘了。”
点上姻脂就成了已婚妇人,哪怕只有两岁?听着她们附和,夏枫很想把蒙在这些女人眼睛上的那层老痂扣掉,让她们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大姑娘。
新郎巴利和库纳说着什么,不时往夏枫这边瞧,然后男人们都看过来,都露出惊状的样子。
库纳大声而惶恐的声音响起:“您真的要这么做?”不知不觉换上了尊称。
夏枫内心鄙视,心说难道库纳心想事成,能跟着暴发户出去赚钱了?
“好好好,夏尔,快过来,跟着丈夫去拜见老爷太太。”
库纳脸色发红,见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心内说不出的得意。
达珈一家脸上的嫉妒遮都遮不住:地主老爷竟然愿意见巴利,现在还要带着夏尔去!
夏枫从众人的反应里知道,去见的这个地主,是身份不一般的人类。
迎着众人的艳羡,夏枫跟着大胡子朝卡瓦上村走去。
卡瓦村分上和下,地主与有产阶段居住在上村,相隔不足百米,却犹如两个世界。这里房舍齐整,有些还重了楼,各家各户外面都有一块晒谷场。跟奢华不沾边,只是像正常的村庄而已。下村,其实就是棚户区,谈不上是村庄。
只路过七八户上村人家,村子就到头了,最外面的那幢“雄伟”的木楼就是地主家的。屋外的场坝上有三个背着孩子的女人在晒玉米,看见身着婚装的老夫少妻均露出疑惑的样子,随即又赶紧低下头。
夏枫大胆打量了她们几眼,跟着大胡子走上前去。卡瓦村有三百来户人家,八成土地都归地主所有,其余两成是上村居民的恒产,下村棚户区就是佃户。这三个女人一看就是新媳妇,最多十四五岁,就像前世卖进山区的被拐卖妇女,婆家暂时还不允许她们参与村里的正常社交。
信息闭塞,所以根本不知道夏尔家的事情。或许,嫁女儿不花嫁妆,对于没有女儿的人家,更是要忌讳的话题。
第10章 战斗(一)()
夏枫继续装木偶,随着巴利点头哈腰时跟着把脖子弯下去,他们说的话一句没听,此时她已经进入半冥想状态。
“老爷来了。”地主管家喊道。
“默罕吉老爷,感谢您的慷慨,感谢您的仁慈。”巴利说话的时候,地主老爷伸出了脚。
见此,巴利仿佛得到天大的荣耀,匍匐上前,捉住脚亲了下去。
“好,阿古·巴利,起来说话。”
“是的,老爷。”
。。。。。。
出门的时候,夏枫脑子里乱轰轰的,幸好她这样的“女人”还没资格行吻脚礼。。。。。。
地主老爷长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从头至尾没有抬过头。
回到下村,客人都已散光,索拉夫妻说了几句离别话,夏枫就跟着巴利一家踏上了离开卡瓦村的小路。
“终于嫁出去了。”索拉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是啊,希望她能乖乖听话好好长大,至少生下一个外孙。”库纳说道。
“嗯,这门亲戚不能断了。”
索拉说到这里,夫妻俩都想到昨天晚上夏枫的疯病,心里没底。
夏枫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几个男人后面,眼睛四处张望。一片片的坡地上不是玉米就是花生,妇女们在里面劳作,田坎上还有人采桑。
跑出去是能找到吃的,但也别想活。
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巴利叔叔,我们不能同房。”这句话夏枫在口中憋了很久了。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试探一下怎么知道。
“为什么?”巴利还没回话,他的小儿子先叫了起来。
长子第一个皱眉,他提醒道:“你不能叫父亲叔叔。”
夏枫可怜兮兮的样子,挨个看了他们一遍,回道:“因为我还小。”
巴利停下脚步,丢出几个字:“你十岁,不小了。”眼睛却看向夏枫的屁股。
夏枫一阵恶寒,不由自主把手伸向身后。
巴利已经转了头,催大家走快点。
夏枫摸着自己的臀部,干瘦的体形,居然还长了个不错的翘臀。
原来如此啊,她马上明白了那个少年眼神里的意义。一股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这是人的兽性。从古至今,女人在男人眼中的意义仅此而已。越贫穷愚昧的地方,越直接罢了。
“那我会死的。”夏枫低着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队伍”突然停顿,半响没人说话。
夏枫思忖着要不要再说明显一点时,巴利又迈动起步子。
赶紧跟上去,继续说道:“我跟我弟弟一样高,不像十岁的孩子。”
然后,再没人给她任何回应。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尼尼莫村庄到了,这也意味着她到“婆家”了。
夏枫这时真的开始发慌,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被一种无力感啃蚀着。
进村时受到众人评头论足不说,不时还有比她大点的小姑娘朝她冷哼。
巴利家的房屋一看就是新修的,据说刚刚买了恒产。有了恒产,还修了大房子,看样子提升种姓也是有可能的了。夏枫有这样的猜测,基于原主父亲威胁她时透露出来的内容;也知道如今的历史,极大可能外面还在打仗,这个巴利很可能就是立了战功的人。
难怪这桩“不平等”的婚姻一直受到别人的忌妒。
这种猜测在巴利进家门时得到印证,他脱下了上面的古尔达上衣,露出了里面两道狰狞的疤痕,胸前还有一道箭伤。
“您回来了,对不起您,我没有来得及准备宴席。”巴利的正妻维卡跪在地上对丈夫说道。
“甘波妈,不用了,先弄点吃的给你妹妹。”巴利说话时看也没看维卡。
“好的。”
看样子,巴利在家里“地位”很高,至少高过库纳。
吃食是早就准备好的,维卡“请”夏枫去厨房用餐。浓浓的咖喱味,大块大块的鸡肉鱼肉,就那样摆在案板上,看得夏枫眼冒金光。
维卡见夏枫丝毫不懂客气,更不消说向她行礼,只是大口大口的吃得满嘴流油。脸上说不出的鄙夷。
“嗝——”夏枫舒舒服服打了一个饱嗝,情绪都恢复了不少,至穿越过来,第一次知道把胃里填满是什么滋味。
“母亲,还有吃的吗?中午没吃饱。”小儿子跑进厨房说到。
正妻一愣,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话:“怎么会?婚宴没吃饱!”眼睛扫向夏枫。
“这女人家里又没准备,全是吃的爸爸带过去的食物。一群女人眼巴巴望着我们,所以我没敢多吃。”
“好孩子,不要再叫爸爸,你要叫父亲,特别是当着别人的面,注意自己的教养。听说夏尔妹妹家也是称呼父亲和母亲的,对吗?”
小儿子急道:“好吧母亲,你问她干什么,我在说我饿了。”
说到教养,现在的夏枫突然变得很有教养,她仿佛不知道旁边有人在说话。把嘴边的油渍轻轻擦掉,端起那碗“香气”刺鼻的浓汤缓缓喝下。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让母子俩觉得仪态万千。
其实夏枫心里觉得自己很是滑稽。
正妻突然没了兴致,高声说道:“吃完后记得把厨房清理干净,现在,你要为甘波准备食物。”
“还坐着干什么?立刻,你是想饿死我吗?”小儿子仗势欺人,已经开始大呼小叫。
夏枫像贵妇一般,严肃地摇了摇头。她摇得很有味道,印度人的摇头礼相当讲究,摇得开心就是yes,摇得面无表情就是no。摇个头可以表达好几种不同的意思,有带脖子一起摇,有只晃脑袋,还有连身子一起摇的。更奇葩的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就是轻轻地点一下头;若是重重点头,那就是“同意”!
夏枫正在想如非非,余光也瞟着母子俩。见母子俩恼恨,却拿她无法的样子。思道:还得再加一味猛药。
就在他们出门时,夏枫放下汤碗,突然说道:“好,只要你不怕被我毒死!”
“你说什么?”母子俩大吃一惊,生怕是听错了。
“只要你不怕你的甘波被我毒死,”夏枫又重复一遍。
果然没听错,维卡气极反笑:“你。。。。。。”
第11章 战斗(二)()
夏枫骤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走到面前,用成年人的眼神仰头看着她:“如果你非要我做,我照办。丑话我已经说了,到时你别怪我。反正我就算不下毒,甘波也会生病,不是吗?”
“你有毒。药?”母子俩不约把手戳到夏枫的头上。
没办法,人太矮,夏枫脖子都快仰酸了,退后一步答道:“用得着毒。药吗?干鸡屎放在汤里谁能吃出来?”
“好哇,你这个毒妇!死皮癞脸求进我们家蹭便宜不算,竟然还想给我吃鸡屎!”甘波被夏枫戳破打算,恼羞成怒,要不是维卡拦着,他早就把夏枫打成一坨烂泥了。买来的小妈,本来就是给他折磨着玩的。
这贱女人居然还想反抗,甘波越想越气,“你是想死就早说,反正我们也不准备让你活到升。。。。。。”
维卡赶紧捂住儿子嘴巴,警惕地看向门外。
夏枫昻首挺胸,尖声吼道:“是,我不想活了。你们杀了我吧,或者把我赶走,什么种姓,我不希罕!”
夏枫知道巴利一家同样属于最末一等的首陀罗种姓,比贱民好一点。虽然在上升期,却也并不富裕。眼下升种姓的事情没成,更要注重名声。就凭巴利用命赚了点卢比就想着玩弄小姑娘,眼界也就那样,能有多大的格局。
他们花了五十个卢比,还有那么多食物把她买回来,当然是要获取价值的。生不出孩子时当奴隶使唤,以后生出儿子留着,女儿就扔掉,反正要把价值压榨尽,怎么会轻易就把她弄死。
新婚当日,新娘子就死了,这名声巴利可不敢担,维卡也不会这么没脑子。
夏枫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敢行此险招。为免被虐待,不如先把底牌亮出来:惹毛我了,死给你们看,让你们鸡飞蛋打。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她绝不“伺候”巴利。
“你这种话被丈夫听到,马上就会被带到神庙处死。”正妻维卡威胁道。又恼恨又心慌,害怕巴利怪罪,以为是她在折磨新妇。尽管她想这么做,却还没开始呢。这姑娘的父母怎么教育的,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多的花样!
小儿子却兴奋不已,两眼生辉,“我们把她杀了,然后告诉父亲是她求死。”心愿就要达成,怎么能不兴奋。
“甘波,她可是花了钱的。”正妻慌忙去拉拿刀的儿子。
没拉住,转眼就见儿子把刀握在了手上。
“你说你是贱民!”甘波比划着刀,口气凶狠。
夏枫想了想,说道:“我是贱民,你动手吧。”听说贱民可以由四大种姓的人随意处死,可能这小儿子想要免除处罚吧。看不出来,这个凡事摆到脸上的人心里也有点小计较。
维卡咬着牙齿,看见刀尖就抵在夏枫的脖子上,不敢上去拉,生怕冲动的儿子真把脖子割断。
“我已经说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夏枫暴喝一句。
甘波的手一抖,一条血痕就露了出来。
“儿子,快住手!住手!”
任凭母亲怎么喊,儿子不为所动。“妈妈,他敢挑衅您,这个女人必须死!”原本的不爽,上升为杀之而后快,甘波眼睛发红。
夏枫早就瞧见门缝处的那一缕衣料,不是巴利又是谁。很好,一箭双雕,这个机会太好了。让他也看看:姐姐真的不怕死,你真的别逼我,老y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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