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十六岁便早早娶了亲,对方却是大兴县捕头的女儿,娘家世代为吏的,两家倒也算门当户对,并进门有喜,次年便为彭五太太生了长孙,所以彭氏虽为长姐,彭六爷的长子却比顾葭大好几岁,比顾蕴则小一岁。
“这就是娘的锦囊妙计?”彭氏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可再不知道说什么也得说,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和亲人去送死:“大侄儿可比顾蕴还小一岁呢,他怎么与顾蕴生米煮成熟饭,他有那个能力吗?等他有那个能力时,指不定顾蕴都已定亲了,我们届时得罪的就不只是平家,还有她的夫家了,何况她身边的几个婆子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她又自来心狠手辣,到时候把大侄儿打死打残了,您连哭都没地儿哭去!再就是,谁说女人出嫁了就一定要听夫君和婆家的摆布了,您看周氏那泼妇,她几时将姑母和表哥放在眼里过了?平家虽是读书人家,不若周家一家子的粗人,势力却不小,当初平婷死时,连姑母尚且被他们逼得没有招架之力,我们家难道还能比显阳侯府更体面更尊贵不成?娘,您还是听我一句,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一席话,说得彭五太太又生气起来,嗤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被那小贱人吓破了胆儿,如今好容易有收拾那小贱人的机会,却不敢去做了,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说了,你怕她,我可不怕,我偏要让她做我们彭家的媳妇,偏要让她以后看我的脸色过日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哼两声,“你大侄儿如今不能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又如何,再等两年自然也就能够了,到时她定了亲反倒更好了,明明都已是有夫家的人了,却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表弟,她的名声立时就要臭遍整个盛京城,我们便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趁机与平家谈条件,像什么她的嫁妆以后只能我们代为保管,也省得她再做出同样不知廉耻之事,像什么她一个陪嫁也不许带去咱们家,平家不答应,我们便不让小贱人进门,除非平家人不管她的死活了,否则就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你就等着看你娘怎么为你报仇雪恨罢!”
听母亲的意思,还不至于傻到眼下便对顾蕴下手,总得再等三二年的去了,彭氏方擦着额角的汗,稍松了一口气,罢了,今日自己是劝不转母亲了,横竖还有的是时间,且等以后再慢慢儿的劝罢,总能劝得母亲打消了这个糊涂念头的。
可若一直都劝不转母亲呢?彭氏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话说回来,顾蕴那小贱人的确可恨,万一母亲这个主意就真成功了呢?
那她真是睡着都能笑醒了,你不是恨毒了我吗,你不是从不将我放在眼里,说我算‘哪门子的长辈’,对我的葭儿也是变着法儿的轻慢欺侮吗?最后你还不是得嫁给我弟弟的儿子,做我的侄媳妇,叫我一声‘姑母’,哼,我看你届时还怎么狂得起来!
就更不必说,以后她曾受过的如今也正受着的那些磨搓与侮辱,届时顾蕴也都要一一尝过了,彭氏光这样想想,已觉得通体说不出的舒畅,满心说不出的解气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劝阻彭五太太了,母亲这个法子粗一看的确不可行,可认真一细想,只要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却也不是没有成事的希望,总不能事事都得有十成的把握才去做罢,那得错失多少机会?不然也不会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说法了!
彭氏心里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反驳彭五太太的话,而是顺着她的话说起来:“母亲这个主意也不是全无成事的可能,那个小贱人过年前那段时间,隔个两三日就要出去一趟,想来待天气暖和起来后,府里一样关不住她,我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只是还需从长计议。且这事儿只怕得先征得姑母的同意,以后有姑母相助,才能事半功倍,娘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不如也先问问姑母的意思。”
见女儿终于赞同自己的话了,彭五太太转嗔为喜:“你姑母也早恨毒了那小贱人的,必定我一说她就肯,只是当初她赔了那么多银子出去,只怕到时候她也要分一杯羹。不过她要分就分罢,横竖将来都是葭儿姐弟的,我瞧她倒是真疼葭儿,你今儿是没瞧见,葭儿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必是她的体己,也是周氏那贱人太跋扈太可恨,明儿她纵生了嫡子又如何,你姑母的体己也必不会给她儿子一厘一毫的,倒是都便宜葭儿姐弟了,所以你更得抓紧时间,早日为葭儿生一个弟弟才是!”
彭氏闻言,先是想起顾葭对自己的冷淡,不由心下一酸,但转念想起彭太夫人对顾葭的疼爱和抬举,只要女儿能有一个好前程,她就算受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冬日天短,不过才申末,天已擦黑了,顾菁姐妹几个忙招呼人将芜廊下的大红灯笼都点了起来,霎时将整个朝晖堂妆点成了一个明亮温馨的世界。
用过午宴后,一些宾客已先告辞家去了,但更多的宾客却留了下来,如今也收了牌停了戏,说说笑笑着去到摆宴的花厅里,用起晚宴来,待用过晚宴后,才陆陆续续的告辞了。
一直到二更天,顾蕴才忙完一应琐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饮绿轩。
如嬷嬷见状,忙吩咐人去打热水来:“小姐今儿一定累坏了,我让人一直煨着鸡汤,小姐喝上一晚,洗漱一番便早些睡下罢,明儿且还有得忙呢。”
顾蕴打了个哈欠,道:“鸡汤我就不喝了,才大伯母加餐,我与大姐姐她们也跟着用了些,这会儿并不饿,我只洗洗就睡了。”
正说着,卷碧走了进来:“小姐,您不试试表少爷送您的香露吗,我听说这西洋的香露可好闻了,而且还有凝神静心有助睡眠的功效呢。”
顾蕴就笑了起来:“行了,你自己想闻那香露就明说,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闻闻了,你且去给我取来罢。”
“是,小姐。”卷碧忙兴冲冲的去了。
如嬷嬷这才问起顾蕴来:“表少爷送了小姐香露吗?什么香露?无缘无故的,表少爷又怎么想起送小姐香露来?”
顾蕴道:“这不是前儿我生辰,沈表哥当日才知道,却已来不及替我准备礼物了,这才会补送给我的吗?我已在大伯母面前过了明路了,嬷嬷只管放心。”
很快卷碧便取了香露回来,顾蕴接过轻轻旋开,屋里霎时便弥满了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玫瑰花香味儿,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顾蕴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果然是好东西,不怪这么一小瓶儿,就要上百两银子,也不知道那些西洋人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除了卷碧早就知道这香露价值不菲以外,一旁的锦瑟几个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就这么一小瓶儿,就要上百两银子?我的乖乖,这也太吓人了!”
如嬷嬷倒吸一口气之余,却是心里一动,沈表少爷怎么会忽然想起送小姐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就算是补送生辰礼物,也忒贵重了一些罢,何况卷碧才还说,先前二小姐过生辰时,沈表少爷也不过只送了一套瓷娃娃,二小姐那还是沈表少爷的嫡亲表妹呢,沈表少爷莫不是对小姐有别样的心思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在如嬷嬷心里生了根,便再挥之不去,反而想得更深远了,若沈表少爷真对小姐有好感,那可是好事一桩,沈表少爷家世人品才学都没得话说,最重要的是,还是大夫人的外甥,彼此知根知底,大夫人又疼爱小姐,将来纵沈姨太太对小姐有这样那样的不满,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为难小姐不是?
如嬷嬷越想便越觉得这门亲事好,等稍后顾蕴要歇下时,她便没让锦瑟卷碧服侍,而是将她们都打发了,一面亲自服侍着顾蕴更衣,一面便委婉的探起顾蕴的话来:“小姐的生辰都已过了,表少爷还想着给小姐补送礼物,可见是个有心的,有心也还罢了,关键人品才貌家世就无一不好,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得了这样一个乘龙快婿去?”
本来这些话如嬷嬷不欲与顾蕴说的,谁家小娘子的婚事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谁让自家小姐的所谓父母通指望不上她们也没打算指望过,老太太与舅爷舅太太又有言在先,小姐的亲事总得她自己先点头,他们才会点头呢?
没奈何,如嬷嬷只得先探探顾蕴的意思了,不然回头顾蕴不愿意,就算平老太太母子对沈腾再满意也只能是白搭。
顾蕴一听这话便明白如嬷嬷的意思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嬷嬷你想到哪里去了,沈表哥不过只是一片好心罢了,总不能都知道我过生辰了,却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罢?沈家书香传家,沈表哥怎么会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来。”
如嬷嬷道:“话虽如此,可沈表少爷怎么没送二小姐这样贵重的礼物,没送三小姐这样贵重的礼物,单送给了小姐?”
顾蕴抚了抚额:“嬷嬷觉得三姐姐叫大伯母一声‘母亲’,就真是大伯母的女儿了?至于二姐姐,就好比嬷嬷你与刘妈妈卓妈妈两个,我怎么没有隔三差五的打赏你,反而隔三差五的打赏她们呢?就是因为亲疏有别嘛,在我心里,你才是亲人,所以我知道就算我不时常打赏你,你也会无条件的好,她们则未必,这下嬷嬷明白了吗?”
顾蕴还是没往沈腾真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上头想,就像平谦一样,在她眼里,平谦与沈腾都还是孩子呢,——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她真是迟钝得有够可以!
如嬷嬷闻言,虽觉得顾蕴这个比喻有些不对劲儿,可让她说不对劲儿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顾蕴看起来对沈腾没有半点儿意思,那沈腾对她有意思没意思,也没差别了。
只得悻悻的没有再说,心里却是仍没放弃让沈腾做自家姑爷的念头,毕竟这么好的姑爷人选,可不是轻易就遇得上的。
次日,来显阳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只多不少,好在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再应付起来,便驾轻就熟多了,只是到得晚间送毕最后一个客人后,顾菁与顾蕴姐妹几个依然累了个够呛,各自回房草草梳洗一番,便胡乱睡下了。
接下来几日,显阳侯府虽不用再请人吃年酒了,顾蕴姐妹几个依然不得闲,管事妈妈要回事,各处进出的账册与实物都要对一对,看有什么东西损失了,责任又是谁,一些不常用到的大的家俱摆设也得清点了入库,还要将各家送来的贺礼都清点了上册,再送到回事处,以备将来回礼……零零总总的,不知不觉,便到了元宵节。
显阳侯府少不得又摆了几桌家宴,把族中一些素日走得近的叔伯妯娌一并请了来,吃酒看戏的乐呵了一整日。
祁夫人毕竟是三十多的人了,寻常年轻媳妇子怀了身孕尚且觉得困倦,何况她,是日便只在午宴时露了一面,便回屋歇着了。
这日沈腾也没有去国子监,这样举家团聚的日子,国子监司业就算再严厉,也不能半点人情都不讲,是以早早便下了令,今日休沐。
一时估摸着午宴快结束了,祁夫人便吩咐金嬷嬷:“打发个人去前面悄悄儿叫了腾哥儿来,就说我有几句话问他。”
金嬷嬷应声出去,打发了个小丫头子去前面后,才折回来语带调侃的向祁夫人道:“夫人前阵子不还让我以后不得再提此事的吗,怎么如今夫人自己倒这般上心起来?您这算是朝令夕改呢,还是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祁夫人心情极好,若她心情不好,金嬷嬷也不敢与她开玩笑了,闻言笑道:“嬷嬷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吗?”
早前祁夫人觉得顾蕴性子强势,那是因为她只拿顾蕴当夫家的侄女儿看,相较之下,自然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沈腾与沈太太与她更亲一些,但现在她既拿顾蕴当自己第三个女儿,那顾蕴的强势便可以忽略不计了,真正应了那句俗话“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况强势自有强势的好处,沈腾是长子,沈家又人多口杂,不娶个强势些的媳妇,如何应付得来?
所以在沈腾表现出对顾蕴与别人有所不同后,她才会想着要叫了沈腾至跟前儿细细盘问一番,若沈腾对顾蕴没那个心思便罢,若有,她少不得要促成此事了。
不是她自夸,她这个外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选,不但人品才貌家世都极拿得出手,关键是沈家家教极好,没有旁的人家那些污七糟八的恶心事儿,彼此又知根知底,若蕴姐儿能嫁过去,九妹妹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对蕴姐儿照拂有加的,届时蕴姐儿夫妻婆媳间都相得,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祁夫人想来想去,也惟有替顾蕴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后半辈子喜乐顺遂,方能一表她的感激之情,也算是尽到自己一片为人母亲的心了。
主仆两个说笑了几句,沈腾由方才传话的那小丫头子引着进来了,给祁夫人见过礼后,他便笑道:“不知道姨母这会儿叫我来,有何吩咐?”
祁夫人朝金嬷嬷一使眼色,后者便在给沈腾沏了杯茶来后,领着那小丫头子出去了,祁夫人方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前几日无意听得蕴姐儿说,你补送了她一瓶子西洋香露做生辰礼物,我听说那西洋香露一小瓶儿便得上百两银子,还有价无市,怕你银子不趁手,所以叫你来白问问,如今手上可还周转得开?若是周转不开了,姨母这里有银子,你要多少,只管与金嬷嬷说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也省得我明儿无颜见你母亲。”
沈腾哪里会想到祁夫人叫了他来是说这事儿,就像做了坏事自以为大人不知道,实则大人早已知道了的那个坏小孩儿一般,他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待祁夫人话都说完半晌了,才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多谢姨母关心,我手上的银子尽够使了。”
心里已将顾韬骂开了,个嘴上没门的小破孩儿,今晚上还想去看花灯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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