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苒虽嘴上说着祁夫人偏心,心里却从没这样想过,赶着顾蕴闹了一回:“早知道我就不问了,事实果然再次证明,四妹妹才是娘亲生的,我是捡来的!”,惹得大家笑了一回,也就罢了。
惟有顾芷满心的苦涩,暗忖若是嫡母待自己能有待顾蕴十中之一都好啊,偏嫡母以前便待自己淡淡的,如今就更淡了,也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前程在哪里?
更糟心的是,嫡母待自己淡归淡,大面上却从来挑不出半点不是,不然她还能在父亲身上下下功夫,就譬如眼下,那冰绡碧罗就算是嫡母的嫁妆,嫡母也不能只分给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而不给也在场的她。
可她偏连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没给,惟独给了顾蕴一个隔房的侄女儿,叫她如何能说嫡母不公?
一时用过午膳回到饮绿轩,顾蕴前脚才进门,金嬷嬷后脚便送了那匹冰绡碧罗来,顾蕴少不得命如嬷嬷赏了金嬷嬷一个荷包,好生送走了她。
随即方细细看起那匹冰绡碧罗来,见其果然如一汪流动的清泉,关键触手清凉,实在是好东西,不由暗道,大伯母如今待自己倒真是如她说的那样,与顾菁顾苒一般看待了,看来以心换心这句话,并非没有缘由的。
她想了想,决定用这匹冰绡碧罗给自己、顾菁和顾苒各做一套衣裳,再给祁夫人做一套中衣,如此也算是借花献佛,皆大欢喜了。
大伯母既真心待她,她也该试着敞开心胸,学着真心待他们母子几人和大伯父了!
傍晚,顾韬忽然来了饮绿轩。
他却是为前番成婆子那件事而来,请顾蕴屏退了屋里服侍的人后,他便说道:“爹爹回来的次日,我便将当日之事回了爹爹,爹爹说让我别管了,他自有主张,今日爹爹总算告诉我他的打算了。爹爹的意思,我到底没出什么事,且二叔前阵子因他的事,在木兰围场和来回盛京的路上都忙进忙出的,也算是辛苦了,显阳侯府本又人丁单薄,若再将二叔一房分出去,就更单薄了,瞧在外人眼里,不是兴旺之相,所以爹爹不打算追究此事,只打算让人去赏成婆子一家一碗哑药,再将人远远的发卖了,让事情到此为止即可。”
顾准这么做的另一层原因顾韬没说,那就是看在顾蕴的面子上,他愿意再给彭太夫人和顾冲一次机会,若他们能就此彻底打消某些念头,那当然就最好了,若是不能,再过两三年,顾蕴就该说亲了,待顾蕴的亲事定下来后,他再将二房分出去也就是了,不过区区几年,谅他们也翻不出大的风浪来!
只这事儿便没有告诉彭太夫人的必要了,就让她如惊弓之鸟般时时活在惶恐不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准便会与她老账新账一块儿算罢!
然顾韬虽没将顾准息事宁人的另一层原因说出来,顾蕴却不难猜到,不由暗叹,她原本还以为大伯父会趁此机会,将二房给分出去呢,竟敢意图谋害侯府未来的继承人,祖母与父亲就算是闹破了大天去,没脸的也只会是他们。
如此没有了大伯父的威压,二房便会越发乱得不成样子,她也能有更精彩的好戏瞧了。
却不想大伯父却因顾念着她,顾念着她对大伯母和韬弟的回护,愿意不追究此事,她这该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呢,还是该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不过算了,这样的结果于她来说已经比前世好得太多,且以二房众人的性子,就算是在侯府里不敢闹得太过分,该闹腾的一样会闹腾,且由着他们再在侯府白住几年罢,再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罢!
十一月初,御驾班师回朝,自然少不了例行的论功行赏,旁人不过只得了一些财帛,一些较出色的勋贵豪门子弟也不过就得了一个出身罢了,顾准却因救了六皇子之命,独领风骚,被皇上下旨擢升为了金吾卫的前卫指挥使,连升两级,成为了正三品的大员。
另外还赐了黄金千两,锦缎二十匹,在得知祁夫人有了身孕后,皇上还发了话,若祁夫人腹中这胎生下来是男孩儿,落地即封世袭的百户,也算是赏顾准的次子一个出身,——顾准与显阳侯府端的是出尽了风头。
也是六皇子的母妃淑妃一向在皇上面前得脸,如今顾准救了她的命根子,她还不得可劲儿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替顾准说好话啊,何况本来皇上就有厚赏顾准之心,如今也不过是再加厚一些而已,就当是博美人儿一笑了。
那几日,纵然顾准告假在家,显阳侯府的门槛也几乎不曾被上赶着来道贺奉承的人踏平。
后还是皇上亲自发了话,显阳侯有伤在身,显阳侯夫人则有孕在身,都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显阳侯府方重获了清净。
这样的热闹,纵然彭太夫人先是真病,后就是装病了,总之就是一直“卧病在床”,连房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依然听说了。
一时是又妒又恨,凭什么一样是老侯爷的儿子,顾准就能这般风光,不但自己加官进爵,连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又能不能养活的次子都得了个世袭百户,自己的儿子却连个轻车都尉这样的虚职都得他们看尽顾准的脸色才能得来?
浑然忘记了顾准的加官进爵和厚赏荫子是以几乎赔上性命换来的,即便如今顾准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身上的伤也得将养好几个月才能痊愈,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典型的只看得见别人吃香喝辣,看不见别人流汗流血。
可纵是心里妒恨得几欲发狂了,彭太夫人也不敢表露出丝毫来,除了偶尔低声与齐嬷嬷诅咒顾蕴和祁夫人几句以外,连在自己屋里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她实在担心顾准不知道会借此机会如何对付他们母子,怕就怕随随便便三五千银子将他们打发叫花子一般分出去还是轻的,万一他不将他们分出去,回头却采取一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将他们母子不明不白的弄死了,如今他有皇上撑腰,谁能为他们伸冤,谁又敢为他们伸冤?
彭太夫人因此好长时间都如顾准顾韬预想的那样,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一度安静得阖府上下都快忘记府里还有一位太夫人了。
如此进了腊月,盛京城渐渐有了过年的喜庆气氛,显阳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顾蕴与顾菁姐妹几个也因此比平日更忙碌起来,尤其是顾蕴,不但要帮着打理府里的一应琐事,还得接见自己名下产业来奉账的管事掌柜们,得验看账本账目,还得准备送去保定的年礼,忙得是只恨分身乏术,不知不觉便到了小年夜。
小年夜,显阳侯府照例有家宴,只今年的家宴却没有再摆在嘉荫堂,而是摆在了朝晖堂的花厅里,似是在向阖府上下传递着什么讯息。
申时二刻,顾蕴便妆扮一新的到了朝晖堂,就见顾准与祁夫人并膝下的儿女们早已到了,大家都是一身新衣裳,说说笑笑的,瞧着就觉得喜庆。
宋姨娘与胡姨娘服侍在一旁,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虽是家宴,沈腾也赫然在座,却是沈老爷一早就来信,让他今年不必回去过年了,省得路上耽误时间,影响了学业,毕竟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就要下场参加秋闱了。
瞧得顾蕴进来,沈腾不由眼前一亮,不过才两个月没见,四表妹便又长高了一些,也更漂亮了似的,而且这种漂亮不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的柔弱的漂亮,而是让人忍不住欣赏与敬佩的漂亮,就跟四季常青的翠竹一般,带着一种飒爽的英气,沈腾想,也许是因为他更了解四表妹,知道她娇柔的外表下,有的却是一颗强大的心了,所以他对她的心态才会不知不觉便发生了改变?
但不管怎么改变,他都已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顾蕴却没有注意到沈腾在看自己,笑着上前屈膝给顾准和祁夫人见了礼,便挨着顾菁顾苒坐了,低声说笑起来。
不多一会儿,随着门外丫鬟的通传:“太夫人与二爷二夫人来了!”
彭太夫人扶着齐嬷嬷,周望桂扶着江嬷嬷,顾冲则牵着顾葭,被彭氏和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鱼贯走进了花厅里。
两个月没有在人前露面,彭太夫人看起来瘦了不少,身上的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显得空荡荡的,也苍老了不少,若是让不甚熟悉她的人见了,只怕都要认不出她了。
顾蕴看在眼里,不由勾了勾唇角,看罢,做了亏心事就是这样的下场,一到半夜便忍不住害怕会有鬼来敲门,若真等到了那只鬼,也许还能一了百了,偏又一直等不到,只能生活在无限的恐惧与惊慌当中,大伯父这一招息事宁人,也算是无招胜有招了!
再看周望桂,算来她怀孕也快四个月了,小腹已明显的隆起,穿了件石青色绣月季蝴蝶的通袖袄,下面是银红色的撒花裙,一把乌黑的青丝简直的绾了纂儿,斜簪了支赤金衔珠的凤钗,可能是害喜已经结束了,如今能吃能睡的原故,她比前阵子胖了不少,面如满月似的晶莹,气色极好。
倒是与彭太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纵不知道这婆媳二人之间水火不容的,也能据此瞧出几分端倪来。
顾准与祁夫人见彭太夫人来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少不得都要起身给彭太夫人见礼,顾菁姐弟几个与沈腾忙也站了起来,各自行礼。
彭太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顾准与祁夫人一眼,见顾准虽瘦了一些,却一脸的意气风发,祁夫人则容光焕发,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坐稳了胎,心里委实不痛快,凭什么别人想要的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却始终得不到,凭什么人人都比她过得好,她就只能日日活在惊惶不安中?
然她也知道,如今形势比人强,少不得只能强挤出一抹笑意,道:“都起来罢,一家子骨肉至今,拘这些俗礼没的白生分了,尤其是侯爷,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呢,祁氏也是,你如今可是有孕在身的人。”
只是话虽如此,彭太夫人心里究竟不痛快,待与大家必要性的寒暄了几句后,便满脸僵硬的坐在了那里,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好在场面也没有因此冷下来,她不说话,自有别人说话,这不顾冲就满脸是笑的与顾准说起话儿来:“大哥,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在外面听得最多的,便是人人都夸赞您神勇过人的话,坊间还出了折子戏,把您勇斗猛虎的光辉事迹写了出来,如今已是各大酒楼客栈最叫座的戏文了。”
顾冲回来后,少不得要去见彭太夫人,自然就知道了他不在家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心下免不了有几分不豫于顾蕴的吃里扒外以致彭太夫人功亏一篑。
但他一是多少对顾蕴有几分愧疚,二是比彭太夫人更早得知顾准转危为安之事,很快便庆幸起彭太夫人的功亏一篑来,顾韬真莫名溺毙在家里,祁夫人也因此一尸两命了,顾准回府后又岂能有不追究的?他年纪也还不大,没了老婆与嫡子,再娶个名门千金进来现生就是了,于他来说,也就是心痛一阵子也就罢了。
可于他们母子来说,就真是灭顶之灾了,如今大哥又圣眷隆重,这世上又尽是些拜高踩低之人,他们纵死了,也只能白死!
所以这些日子,顾冲就当不知道顾准与祁夫人对彭太夫人的冷淡和不待见似的,仍如先前一样,一口一个“大哥”的叫顾准叫得极亲热,兄弟间瞧着倒比以前更亲近要好了一般。
顾准与顾冲说笑了一阵,眼见时辰已不早了,便吩咐金嬷嬷:“开席罢。”
金嬷嬷屈膝应了,拍了拍手,丫鬟们便鱼贯上起菜来。
照例是男一桌女一桌,大家各自落了座,也就正式开席了。
彭太夫人因见顾蕴只顾与顾菁顾苒低声说笑,祁夫人则与周望桂交流起怀孕的心得来,两拨人都说得热火朝天,惟独她和顾葭没人理,偏另一个也没人理的顾芷也不怎么与顾葭说话,心里就越发不痛快了。
可桌上的人祁夫人她如今是不敢惹,周望桂是知道惹不起,顾葭是舍不得说,顾芷则是想说暂时也没有由头,便只能将气撒到顾蕴身上了,横竖她早恨死顾蕴这个吃里扒外的扫把星了。
因猛地一拍筷子,冷声说道:“蕴姐儿,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食不言,寝不语’吗,看来我真的要派一个教引嬷嬷去饮绿轩,好生教教你的规矩了!”
顾蕴压根儿不想理彭太夫人,连看一眼都懒得,谁知道彭太夫人偏要作耗犯到她头上,话说回来,她老人家也真是有够百折不挠的,每次寻衅都被她把脸打得啪啪的,依然屡败屡战,她都不知道该说她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死不悔改了!
拿帕子不紧不慢的拭了拭嘴角,顾蕴才淡淡开了口:“祖母此言差矣……”
话才开了个头,不想已被祁夫人笑着打断:“瞧母亲这话说得,我倒是觉得蕴姐儿规矩极好,这不是没有外人在吗,何况今儿还是小年夜,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母亲才不也说,都是一家子亲戚骨肉,没的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况说话的可不只蕴姐儿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在说,母亲说蕴姐儿规矩不好,岂不是在说我们所有人规矩都不好,我倒还罢了,我们祁家本就是小门小户,二弟妹娘家却是名门大族,母亲可不能白冤枉了二弟妹,你说是罢,二弟妹?”
周望桂见祁夫人明显是想把自己也拉下水,虽有几分不痛快,但事涉顾蕴,她又才欠了顾蕴天大的人情,自然要为顾蕴出这个头,何况只要能让彭太夫人不高兴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遂笑盈盈的接道:“可不是,我们周家不是我自夸,的确是规矩极好的名门大族,母亲这样说儿媳,儿媳可是不依的。彭姨娘,你还傻站着做什么,给我盛碗汤,对了,也给母亲盛碗汤,母亲忙于喝汤,就顾不得挑我们大家的不是了,呵呵……”
言下之意,吃菜堵不住彭太夫人的嘴,喝汤总能堵住了罢?
妯娌两个一唱一和的,把彭太夫人气了个倒仰,她教训自己的亲孙女儿,关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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