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周夫人自然知道这话女儿不爱听,所以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可女儿就算再不爱听,她也得说,不然就不是在爱女儿,而是在害女儿了。
时至今日,周夫人方暗暗后悔起当初不该将女儿养得太骄纵,事事都顺着她来。
果然周望桂立刻横眉竖目起来:“以前我没身孕时,娘日日让江嬷嬷和周嬷嬷劝我收个人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有身孕了,凭什么还要把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床上送?就算他顾冲是个没用的,那也是我男人,我的男人,我为什么让给别的女人!我不答应这事儿,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她能容下彭氏,是因为那个贱人比她跟顾冲早,也是因为彭氏没有她年轻没有她漂亮,再来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还是她亲自为顾冲准备的,除非杀了她!
周夫人就头痛的扶了扶额,她这会儿比方才又更后悔了一分。
可女儿现在动不得气,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不是让给别的女人,那是你的人,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后,你要杀要剐要打要卖,都随你高兴,可那个贱人你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如今那贱人是没有儿子,所以你才能一直作践她,等她有了儿子,顾家已经好几代人丁单薄了,哪怕是庶子呢,也比没有的强罢,到时候为了那庶子的体面,不说你婆婆和顾冲了,指不定顾侯爷都要变着法儿的敲打你,让你别作践那贱人了,就更不必说以后贱人的儿子还要分薄你儿子的家产和顾冲的疼爱,乃至一切本该你儿子独自拥有的东西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自己衡量罢!”
一席话,说得周望桂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好半晌方咬牙切齿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来:“那我少不得只能赏那贱人一贴‘好药’了!就是娘早年赏过什么衣青,什么菊香,什么秀兰的那种好药,娘手里一定还有!我明儿便赏给那贱人,看她以后还怎么生儿子!”
“看那老虔婆还怎么日日都想着能压得我最好气都喘不上来!”
“看她们还怎么妄想送我回娘家去,甚至是休了我!”
周望桂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猛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近乎癫狂的狠戾。
唬得周夫人忙抢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一叠声的说道:“你别激动,娘什么都不说了,也再不逼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又小心翼翼的将周望桂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歇,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周夫人自己也才暗暗苦笑起来,原以为自己早年那些事做得隐秘,谁知道女儿都知道,早知如此,当初她真不该将女儿嫁进显阳侯府,就该给她找一个寒门学子,哪怕她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呢,谅那寒门学子也不敢怠慢了她!
之后母女两个又压低声音说了半日的话,眼见时辰已不早了,再不离开显阳侯府,就要赶不上出城了,周夫人方在仔细叮嘱了江嬷嬷和周嬷嬷一番后,坐车回了密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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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英雄救美()
顾蕴离开宁安堂后,便径自去往了朝晖堂,倒让如嬷嬷有些诧异:“小姐,您不去嘉荫堂吗?”
如嬷嬷虽自来都是劝着顾蕴不搀和彭太夫人母子姑侄之间那点子破事儿的那个,但想起彭太夫人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纠结,想起彭太夫人早年给平氏受的那些气,她纵再厚道的人,也要忍不住有几分幸灾乐祸,是以才会破天荒质疑撺掇起顾蕴来。
顾蕴勾唇笑道:“我祖母这会儿心里还不知道如何矛盾如何纠结呢,本来我父亲好容易要有嫡子了,她也能抱上心心念念的孙子了,她该高兴的,可偏偏这个孙子又是她最厌恶的人所生的,祖孙之间想也知道以后亲近不了,况一旦二夫人有了儿子,以后便越发要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她又如何高兴得起来?我虽没见到她,却能想来她此时的心情,我才懒得去看她的脸色呢!”
还是那句话,不过区区一手下败将尔,她才懒得去管祖母是高兴还是生气,只要知道她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如嬷嬷闻言,也就不再多说,跟着她继续往朝晖堂方向走去。
倒是顾蕴又说道:“嬷嬷也别失望,好容易二夫人有了身孕,某些人又岂能不趁此机会上蹿下跳的?偏二夫人的性子,纵是有孕了,也未必就肯容人的,你且等着罢,我们还有的是好戏看呢!”
自周望桂进门那年彭氏落了胎后,这几年便再没有过身孕,可前世她却是在顾葭之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可见是个极有儿女缘的,那么她这几年都不曾有孕,便极有可能是她自己怕了周望桂,不敢有孕。
如今周望桂终于有了身孕,周家不能再用嫡子不能生在庶子之后做借口为周望桂出头撑腰了,她自然会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一个容不得妾室庶出,一个则一心想要有儿子做终身的倚仗,有矛盾就定会有冲突,可不是少不了好戏看了?
如嬷嬷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不由笑了起来。
主仆两个说着话,很快便到了朝晖堂,顾蕴便让如嬷嬷先回去了,她自己一个人进去见祁夫人。
祁夫人正与金嬷嬷说体己话儿,也是三句话不离周望桂的身孕,“……她过门都这么几年了,从来不曾有过身孕的,怎么忽然就怀上了?莫不是平老太太那张方子,也给了她一份不成?若真是这样,于我倒是好事,总算是能瞧见希望了。”
就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夫人,四小姐来了。”
祁夫人就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扬声向外道:“请四小姐进来。”
片刻过后,便见一身天水碧对襟半袖,下系豆绿色八幅湘裙的顾蕴走了进来,下颌处虽明显带着小女孩儿才有的婴儿肥,却已不难看出再过几年,她会出落得何等令人惊艳。
“给大伯母请安。”顾蕴一进来便屈膝给祁夫人行礼。
祁夫人忙道:“快起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顾蕴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伯母一双如炬慧眼。我这会儿过来,的确是有一件要紧事与大伯母说,敢问大伯母,前阵子我外祖母带给您那张方子,您一直在用着吗?其实当时我外祖母也带了一张给二夫人,我还是此番得知二夫人有孕后,才知道那张方子到底是什么用的。二夫人进门已经五年了,一直都未能有孕,如今在用了我外祖母给的方子后,这么快就有了,说明什么,说明我外祖母的方子的确有用,所以,我才想知道大伯母可一直用着,大伯父膝下就韬弟一个儿子,终究太少了些,不是吗?”
她倒是说得落落大方,反倒是祁夫人禁不住两颊发烫,还是见她一派自若的样子,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都这么磊落,自己有什么可害臊的,自己活了几十年,倒赶不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况她们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遂渐渐冷静了下来,道:“我正与你金嬷嬷说这事儿呢,二弟妹既是用了你外祖母给的方子才有孕的,可见那方子的确有效,只盼我这边,也能早传佳音,届时我一定亲自登门叩谢平老太太的大恩大德!”
也就是说,她也一直用着那方子的?
顾蕴方放下心来,想起如今已是进了九月,前世顾准的大限之期已近在眼前了,因说道:“对了大伯母,怎么好些日子都不见大伯父,可是大伯父公务比先时更繁忙了?大伯父是在为这个月下旬的秋狄做准备吗,我记得往年也是一进九月,大伯父便加倍的忙碌。”
祁夫人道:“我自来不过问你大伯父公事的,不过前儿倒是听他无意提了一句,今年的秋狄只怕要取消了,太子殿下又不好了,而且这一次,据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病得厉害,若是万一……所以你大伯父应当不是在为秋狄而忙,至于是为什么而忙,我便不得而知了。”
顾蕴闻言,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叹息,那位倒霉的太子殿下这次的确没能再侥幸熬过去,如果她没记错,再过五日,也就是九月十一日,便是他的大限了。
可就算是这样,依然没能让皇上取消秋狄,皇上是君父嘛,哪有为了子臣取消秋狄这样不止是为了让皇亲国戚去娱乐一番,更是有着一定政治因素在内的大型活动的?
何况皇上但凡有一丁点儿疼爱与看重的长子,那位倒霉的太子殿下也不会混得那么惨了。
所以在下旨辍朝七日,京城一个月内不得嫁娶后,皇上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就好像他不是才死了儿子,而是死的只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一般,然后下旨秋狄如期举行。
也就是因为这个如期举行,前世大伯父才会丢了性命的!
自己要怎么才能阻止大伯父不去参加这次秋狄呢?
一直到回了饮绿轩,顾蕴仍在思索这个问题,大伯父是金吾卫的同知,金吾卫本就该皇上在哪里,他们便在哪里,何况是这样出风头的事,金吾卫只怕所有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跟着圣驾去举行秋狄的皇家围场木兰围场,得找什么样的借口,得发生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大伯父将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
顾蕴因此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次日起来后,因为年纪还小,倒是没什么黑眼圈,只精神有些萎靡而已。
同样一晚上没有睡好的,还有彭氏。
乍然知道周望桂有孕了的消息时,彭氏是气愤怨毒不已的,只恨老天爷太不公平,周望桂那样蛇蝎心肠的贱人,老天爷就该让她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就该让她因为无子被休回娘家,孤老终身才是!
可她竟然会诊出了喜脉!
她凭什么诊出喜脉,老天爷难道也欺善怕恶吗?
气愤怨毒之余,彭氏免不得就想到了自己那个被周望桂生生摔掉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活着,如今也有四岁多了,就算是女儿,那她也是为表哥生育了最多孩子的女人,看周望桂还敢那样作践她!
彭氏越想越恨,若不是深知行厌胜之术一旦被发现,纵彭太夫人与顾冲竭尽所能也保不住她,何况那母子两人又怎么可能竭尽所能的保她,她都要忍不住按着周望桂的样子做了人偶,再以鲜血写上周望桂的生辰八字,一刻不停的扎小人诅咒她了!
还是纱儿见她气得脸都扭曲了,把自己内室的摆设也都砸了个稀巴烂,不知道她再这样下去,会做出怎样惹火烧身的事来,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劝了她一回:“姨娘且别生气,那终究已是过去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当下和将来。姨娘想,早前夫人何以敢那般有恃无恐?还不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能生,而且占了嫡子必要生在庶子之前的大义,所以太夫人与二爷纵再生气,也奈何不得她。”
纱儿跟着彭氏在显阳侯府待得久了,便再木讷蠢笨,也比先时强得多了,“可现在不同了,她已怀上了,那便不能再压着不让您生,而且她又容不得人,如今她不能服侍二爷了,二爷除了歇在书房,就只能歇在姨娘这儿,可不是姨娘绝好的机会吗?姨娘可得趁此机会,尽快生下一个哥儿来,再将二爷的心拢得死死的才是,将来纵夫人生了儿子,有二爷护着您,她也不敢太过分,何况这生儿生女,都有一半的机会,姨娘已经有了五小姐,已是先开过花了,如今自然该结果了,可夫人却还没开花儿呢。”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彭氏渐渐平静了下来,点头沉声道:“你说得对,周望桂那贱人怀上身孕乍一看于我是不利,可细一想,于我反倒是利大于弊!等我生下了哥儿,她却生了女儿,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那样对我!”
想起这几年自己因怕有了身孕,再引来周望桂肆无忌惮的各种迫害,她只能每次在表哥歇在自己屋里的次日一早,忍痛偷偷喝下一碗避子汤,彭氏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日子,她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只是彭氏并没有高兴得太久,因为翌日傍晚,顾葭那边便打发了丫鬟过来传话与她,说彭太夫人有意让人去外面采买几个好生养的女孩儿来赏给顾冲,如今周望桂有了身孕不能服侍顾冲,那便再不能拦着她赏人与自己的儿子。
彭氏立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年她生下顾葭后,彭太夫人是怎么对她们母女的,她至今都牢牢记着,纵然后来因为周望桂进门,姑侄二人之间多了共同的敌人,免不得生得几分同仇敌忾,彭太夫人因此待她好了不少,甚至将顾葭接到了嘉荫堂养在她膝下,彭氏依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发自内心的敬重爱戴彭太夫人,更别说再视她为自己在显阳侯府的依靠。
可彭太夫人纵不能成为她的依靠,也别这样迫不及待的给她添堵啊,给表哥添新人做什么,她又不是不能生,只是早前不敢生而已,姑母这是把她当死人吗?当初若非有姑母在一旁撺掇着,她又岂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姑母不说补偿她也就罢了,竟还上赶着拖她的后腿,哪里还念着半分骨肉之情?
眼见彭氏又生起气来,要砸屋里的东西,纱儿简直忍不住想哭。
彭氏一个月就五两银子的月钱,纵然有彭五太太偶尔背着儿媳们补贴她一点儿,也十分有限,当年她的所谓“嫁妆”也只是一些布匹首饰,且就那么几样,哪里经得起她今日打砸一通明日打砸一通的?再任由她打砸下去,下个月她们院里的人只怕连冷饭剩菜都要吃不上了!
纱儿只能继续壮着胆子解劝彭氏:“姨娘,太夫人虽不向着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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