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丫头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祁夫人忙就着金嬷嬷的手坐起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侯爷已经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送走了?”
“嗯。”顾准点头应了,沉声道:“得亏娘娘不拿架子,换了别人,客人都上门了,却只能由着一个小孩子和一个仆妇接待,面上不说,心里还不定恼成什么样儿,以后也定然不会再等咱们家的门!我下次见了九妹夫,少不得要与他说说了,也省得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到底是自己娘家的事,祁夫人不由红了脸,道:“侯爷公务繁忙,还不定什么时候能碰上九妹夫,这事儿还是交由我去办罢,侯爷只管放心,同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心里那个让沈老爷尽快送了沈夫人,去京郊庄子上“养病”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了。
彼时宇文承川与顾蕴的确已在驶向平府的路上了,顾蕴因低声问宇文承川:“方才与大伯父说什么了?”
宇文承川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一下回头去热河的事,大伯父届时也要去的,只可惜大伯母不能一块儿去,大舅母只怕也不能去,不然你一路上也不愁没人说话了。”
顾蕴倒是很看得开:“大伯母与大舅母都是当家主母,上有老下有小的,如何走得开,何况她们都上了年纪,我才舍不得让她们舟车劳顿的奔波呢,不是还有五弟妹六弟妹么,我与她们作伴说话也是一样,淑妃娘娘不伴驾时也可以啊。”
宇文承川也就不再多说了。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平府,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得了信儿早已领着人侯在门厅里了,彼此见过礼后,便簇拥着宇文承川与顾蕴去了平老太太的松鹤居。
平老太太已近半年没见顾蕴,如今好容易见了,自是又悲又喜,抱着顾蕴哭了一场,才在平大太太和平二太太的解劝下止住了。
平大太太少不得又就上次的事向顾蕴致了歉,连带平老太太也跟着赔起不是来,让顾蕴大是着急与内疚,好说歹说,才让她们相信她和宇文承川是真早将此事忘到了脑后去,将事情揭了过去。
平二太太这次待顾蕴的态度则无形中亲切了不少,平谦的亲事既已定了下来,她最大的一桩心事便算是了了,对顾蕴那不能宣诸于口的埋怨与不忿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总体来说,这场会面还是很愉快的。
隔日顾蕴去给宗皇后请安,就见几位高位份的妃嫔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一问之下方知道,此番随圣驾去热河的妃嫔已经初步定下来了,除了原本就要坐镇宫中,而定了不去的宗皇后以外,贤妃淑妃宁妃并罗昭媛崔淑仪等位份虽高,却有了年纪的妃嫔都不去,省得舟车劳顿的身体吃不消,主位以上的妃嫔里,就只韵妃妙贵嫔和贵嫔三人有份儿随驾,其他就是些低位份却有宠的妃嫔们了。
当然,林贵嫔自然也是没份儿跟去的。
一时宗皇后端茶命大家都散了,顾蕴随众妃嫔一道出了景仁宫,陈淑妃有意与顾蕴走在了一块儿,待四下没人了,立时小声抱怨起来:“好容易盼到一次出门的机会了,谁知道事到临头,又不让我们去了,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横竖已经那么多人那么大的阵仗了,多我们几个人又能多费多少事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们都年老色衰,不得他的意儿了!”
这话让顾蕴如何好接,难道要她附和陈淑妃,说自己的公爹的确只爱年轻漂亮的妃嫔,早不待见一众年老色衰的妃嫔了吗?便只是笑着听陈淑妃说,并不答话。
好在陈淑妃也知道这话当着顾蕴这个做儿媳的面说实在不妥,讪笑着说了一句:“是我失言了,太子妃别笑话儿。”
便岔开了话题,“此番六皇子与六皇子妃倒是已定了要跟去的,太子妃也知道,六皇子自那年受惊以后,身子便一直不算好,胆子也小,可皇上却最看重皇子的弓马骑射,即便知道他有心理阴影,不至于与其他皇子一般要求他,可他也不能日日都坐在马车里,打围时也不能什么成果都没有才是,所以我想请太子妃与太子殿下说说,一路上多照顾一下他,将来打围时,也多照顾帮助一下他,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与太子殿下添麻烦?”
顾蕴忙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做兄长的照顾做弟弟的,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娘娘只管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好生照顾帮助六皇弟的。”
陈淑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有太子妃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再就是六皇子妃到底进门时日尚短,与宗室的女眷们都还不甚熟悉,少不得也只能求太子妃多照拂她一二了,等十月里太子妃回来后,我再好生答谢太子妃。”
顾蕴仍是一笑应了:“六弟妹处处妥帖,哪里需要我照拂,指不定我还需要她照拂呢,娘娘只管放心罢。”
当下二人又闲话了几句,才各自回了各自宫里。
回到崇庆殿,顾蕴便吩咐白兰紫兰开始收拾起行囊来,一出门便是几个月,中间还要跨季节,光是她和宇文承川,还有随行之人的衣裳鞋袜,只怕都得装满百十个箱笼了,还不连其他东西。
顾蕴自己则开始拟起随行之人的名单来,在大部队正式出发之前,要交到内务府去,让内务府统一安排随行之人所需的车马,还有一路上的供给。
白兰紫兰落英落霞四个各有所长,自然是要带去的,从出发到回来,连头到尾怎么也得三个多月,路上的饮食怎么能与家里比,明霞自然也要带去,唔,还得把暗香带上贴身服侍她,本来锦瑟卷碧的服侍是最得她心的,可卷碧此行已是注定去不了了,让别人照顾她,顾蕴也不能放心,还是将锦瑟留下罢。
这样算来,自己这边就带这六个丫头就够了,就是不知道宇文承川打算带哪些人去?回头问问他。
再就是燕禧院那群女人,虽说秦良娣手段了得,这些日子压得她们一个个儿的丝毫动静都没有,可秦良娣既是宇文承川的“新宠”,得找个什么理由不带她去,才能让人信服呢?还得叮嘱秦良娣一番,让她在他们不在期间,越发看紧了门户才是,以免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让那群摆明了不安分的女人们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思忖一番,顾蕴索性打发胡向安:“去请秦良娣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话与她说。”
胡向安忙应声而去,不一时便引了秦良娣过来。
秦良娣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了,瞧着又恢复了以前的美貌,一路娉娉婷婷的走来,实在赏心悦目,看得顾蕴忍不住暗暗感慨兼得意,这样一个美人儿,连她同为女人都差点儿忍不住动心了,宇文承川却能丝毫不动心,果然如他所说,是真的只爱她一个啊!
还是秦良娣的声音响起:“嫔妾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顾蕴方应声回过神来,笑道:“起来罢,赐座。”又摆手将其他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宫与良娣自在说话儿。”
方看向秦良娣,问道:“这些日子,那几个可都还安分罢?辛苦你了,你的努力与付出本宫与太子殿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将来绝不会亏待了你。”
秦良娣已不见方才的半分柔媚:“太子妃娘娘言重了,都是属下该做的,不敢当娘娘‘辛苦’二字,这些日子,她们都还算安分,就算心里有所不满,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当着属下的面儿,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娘娘只管放心,她们翻不出什么花儿来的。”
顾蕴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快太子殿下与本宫就要出发出热河了,本来你身为太子殿下的‘宠妃’,也该带了你一块儿去才是,可你走了,燕禧院那群女人还不得翻了天,少不得只能委屈你留下了。”
秦良娣是个聪明人,闻言立刻道:“娘娘放心,属下过几日就称病,待殿下与娘娘出发后再痊愈,自然也就不会惹人非议了。”
顾蕴就越发满意了,又与秦良娣说了一会儿话,赏了她一堆东西,才端茶打发了她,去了后面看卷碧。
卷碧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身体已好了不少,伤口也已全部结痂了,只是仍不能下地,也不能平躺,只得趴着与侧卧着,很是辛苦,她的双腿也确定以后将不良于行了,但只要治疗得当,站起来勉强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让顾蕴心痛不已,卷碧那么爱说爱笑好玩好动的一个人,以后却连走路都成问题,这都是五公主那个蠢货做的孽!
卷碧自己倒是很看得开,与顾蕴道:“奴婢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其他的如何还能强求,至少奴婢以后还能站起来不是吗?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乐观得顾蕴和锦瑟反倒汗颜,之后在她面前,便尽量再没表现出过难过与沮丧来。
晚间宇文承川回来,顾蕴与他说了自己要带的人都有哪些,又问他打算带哪些人去,“今儿皇后说了,让各宫尽快把名单都拟好交到内务府,内务府还统筹安排。”
宇文承川想了想,道:“除了我自己的人,东宫其他官员也有好些要随行的,一个人总也得带一两个人随身服侍,我明儿让冬至统计去,统计好了再交给你。”
顾蕴点头应了,夫妻两个用了晚膳,也就早早歇下了。
如此到了六月底,铁御史等钦差一行总算押解着永嘉侯,抵达了盛京。
第一百九七回 负荆请罪()
永嘉侯克扣军饷吃空饷一案,因事发之初便涉及到宇文承川这个当朝太子,后又牵出顾蕴这个太子妃乃一等一的大财主,局势也因此发生了大逆转,所以整个盛京城内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然永嘉侯什么时候会被押解回京,皇上会给他定个什么罪,永嘉侯府及林氏一族以后会是什么命运,也是盛京城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关注的焦点。
以致铁御史一行并永嘉侯还在城外,永嘉侯终于被押解抵京的消息便已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永嘉侯会以怎样一种狼狈的样子踏进盛京城的城门,并进宫面圣。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嘉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踏进盛京城的城门:**着上身,背上背负着荆棘满布的荆条,满脸都是沉痛之色,显然他是打算稍后见了皇上,来一出负荆请罪了。
可这样一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暴露无疑了,人群中不乏耍刀弄枪的行家里手,见了他的伤疤后,难免会指指点点,这个伤疤是刀伤,那个伤疤是箭伤,这个一看便知道当时伤可见骨,那个伤在如此致命的地方,可永嘉侯竟然活了过来,真是老天爷开恩……还有人大略数了一下永嘉侯身上的伤,仅肉眼可见的,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八处,还不连肉眼看不见和被荆棘遮挡住了的地方。
原本对永嘉侯人心不足,贪得无厌深恶痛绝的人们,不知不觉间便已将对他的厌恶淡去了好些,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真正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亦不为过,他就算克扣军饷吃空饷了又如何,没有他身上这些伤口,就没有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不是吗?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也因此变得两极分化起来,虽仍有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永嘉侯罪不可赦,但他们同时也希望皇上能对他从轻发落,毕竟林家上朔几代都于大邺有功,总不能太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铁御史等人或骑马或坐轿跟在囚车四周,其他人且不说,铁御史一张脸还没进城门,已是黑透了,等进了城门后,就更是越发的黑如锅底,且大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按说永嘉侯虽是待罪之身,皇上也夺了他的两枚总兵大印,但毕竟还没正式给他定罪,他侯爷的爵位也还在,于情于理,都是可以不必坐囚车进京的。
事实上,从辽东到盛京,一路上永嘉侯也的确没有坐过囚车,一应吃穿用度都与铁御史等人差不多,只行动自由要受一些限制而已,这也无可厚非,谁知道半途会不会遇上劫人的,也要防着永嘉侯畏罪自戕什么的不是吗?
谁知道这样到了盛京城外,永嘉侯忽然提出自己是待罪之身,理当坐囚车进京了,还与其他几位钦差说,他实在有负圣恩,亦无颜见皇上,所以想请他们替他准备荆条,他要当面向皇上负荆请罪,而且还要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的悔意与愧意,也能‘警醒自己及世人,让自己与世人以后再不重蹈覆辙’云云。
铁御史自是一口回绝了永嘉侯的要求,他虽是出了名的方正中直,到底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永嘉侯的企图他岂能瞧不出几分来?
可铁御史不答应永嘉侯的要求,自有别人答应他,毕竟永嘉侯的要求,实在无伤大雅,二皇子还在呢,他们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何况皇上不是还未给永嘉侯定罪吗?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可不是铁阎王那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只能一辈子当个末流御史,他们还想以后能升官发财呢,能不将人得罪死,自然就不能得罪死。
于是永嘉侯就这样坐着囚车,抵达了午门外,然后再光着上身背负着荆条,被奉旨等在宫门外的宇文策,连同铁御史一行,被带到了金銮殿上。
宇文策何等聪明通透之人,只看了永嘉侯一速将铁御史几个的神色都溜了一遍,便已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暗自冷笑,永嘉侯果然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既懂得利用舆论,也懂得揣摩皇上的心,看来就算他赔不齐所有的银子,更不用动用林家祖上以军功挣来的丹书铁劵,他的性命乃至身家爵位,已俱能保住无疑了。
不过,他若以为他能暂时小小的扳回一城,他们就能笑到最后,那就真是打错了主意,后面的路还长着了,大家且走着瞧罢!
果然永嘉侯反着手进了金銮殿,才一往当中一跪,才满脸沉痛的说了一句:“罪臣林永继有负圣恩,请皇上降罪!”
皇上原本面沉如水的脸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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