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彭太夫人跟前儿服侍的丫头婆子虽然心里都不拿彭太夫人当主子,但面上却都是一派的恭敬,祁夫人在这些事上,从来都是不会落人口舌的。
一如彭太夫人屋里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横竖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而好名声可是花银子也未必能买来的东西,这个银子祁夫人自来花得很乐意,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银子本就算是彭太夫人自己的。
彭太夫人冷声道:“五小姐不愿意再陪我这个老婆子了,既然她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们去给五小姐收拾一下箱笼,收拾完了便即刻送五小姐去二老爷二夫人那边……”
话没说完,顾葭已跪倒在彭太夫人床前,哭了起来:“祖母,我愿意陪着您,陪您一辈子都心甘情愿,求您千万不要送我走,我以后再不敢了,求您了……”
一边说,一边捣蒜般给彭太夫人磕起头来,没几下便磕得额头一片青紫了。
彭太夫人这才满意了,吩咐那两个丫鬟:“原来是我误会你们五小姐了,既然如此,你们且退下罢,不叫谁也不许进来!”
这样的戏码,其实早前是在嘉荫堂上演过的,且次数还不少,顾葭是把彭太夫人哄得几乎连私库都交给了她,但同样的,彭太夫人也将顾葭拿捏得死死的,这祖孙两个一个是想利用对方庇护自己,最好还能借对方为自己谋个出路,一个则是想着我既庇护了你,你就该陪我一辈子才是。
也就难怪彭太夫人会这般生气了,顾葭利用她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竟敢想着嫁人,想着摆脱她,自己过好日子去,果然是翅膀硬了想飞了,那她少不得只能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那两个丫鬟早年既见过这样的戏码,虽有好长时间不见了,如今见了却也不陌生,知道太夫人又是在借此拿捏五小姐了,心里倒叹一句五小姐可怜,可想起彭氏和顾葭早年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可怜不起来,于是齐齐屈膝应了一声:“是,太夫人。”远远的退了开去。
彭太夫人这才居高临下的看向顾葭,淡淡道:“说来你也十四岁,瞧着完全是个大姑娘了,也不怪你恨嫁,可你是十四岁又不是十八岁,你急什么,难道是怕我留你一辈子不成?再说我还能有几年好活,纵想留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啊,你就多陪我几年怎么了,果然与顾蕴那个白眼儿狼是姐妹,怎么养都养不熟!”
顾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祖母,我不是恨嫁了,我只是想着顾蕴从不将您放在眼里,更是将你害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等她看见她的亲事偏被我抢了去,她以后却只能看我的脸色过活,一定无比的解气无比的痛快,想为您出一口气罢了,我真不是恨嫁,也不是想离开您了……我一早便想好了,就算我与建安侯定了亲,我也要陪您一直陪到十八岁之后再嫁过去,以后也会时常回来看您,甚至接了您去我那里散心,但您既然不喜欢,就当我从没说过方才的话,我只要顾蕴与建安侯的亲事成不了便是,再不想旁的,求您明察!”
不得不说顾葭还是很了解彭太夫人的,一句‘等她看见她的亲事偏被我抢了去,她以后却只能看我的脸色过活,一定无比的解气无比的痛快’,便让彭太夫人攸地改变了主意,你顾蕴不是向来视顾葭为脚底泥吗,可最后这脚底泥却抢了你的亲事,你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活,看你自来看不上的我彭家人的脸色过活,我看你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彭太夫人光想象那样的情形已觉得通体舒畅了,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与顾葭道:“你且起来罢,这事儿也是祖母太心急了些,错怪你了,不过你的身份到底低了些,要让建安侯太夫人在知道顾蕴的丑事后,转而求娶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也就是说,祖母愿意放自己嫁人,还愿意出面筹备这事儿了……顾葭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越发殷勤的给彭太夫人按起双腿来,虽然心里已将彭太夫人骂得百八十遍。
顾蕴在彭太夫人和顾葭只是口头上算计自己,还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前,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们的阴谋,毕竟知道的人就她们祖孙和黄莺三人而已。
她这会儿正与刘大说话:“……可打探清楚了,建宁侯那个外室果真又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刘大点头:“千真万确。联升巷一带的人都不知道建安侯的身份,也不知道那方氏只是他的外室,还当他是个行商,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办一次货,所以不能时常在家呢。建安侯让那边宅子的人都叫方氏‘大奶奶’,方氏在那边已住了两年多了,一问起董大奶奶,联升巷的人十停有七八停都知道,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三年抱俩,我后来又与那边的管家搭上了话,确定方氏的确又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小姐尽管放心,断不会错的!”
顾蕴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刘大叔了,且下去歇着罢,等我回头有事打发你去做了,再让卷碧去请你。”
刘大行礼自去了,顾蕴这才单手托腮,思忖起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来。
想不到方雪柔手脚这么快,且这么能生,董柏才不到一岁呢,她已又有两个月的身孕呢,这是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让董太夫人看在两个孙子的份儿上,最终同意让她进门呢?
那方雪柔也太不了解董太夫人了,在她先对建安侯府不屑一顾,家道中落了又巴着董无忌不放以后,董太夫人就算死,也是绝不可能同意她进门做董无忌正妻的,便是做妾,董太夫人尚且要考虑再四。
不过方雪柔与董太夫人本就是亲戚,说不了解她也不可能,指不定她打的主意是哪怕做不了正妻,也要做个有宠有子的贵妾,让正室夫人即便进了门,也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呢?
以董无忌宠妾灭妻的劲头和董太夫人的善变爱听好话,方雪柔梦想成真的希望还真是挺大,一如前世自己进门后的情形。
不过这辈子,他们都休想自己再去做那个倒霉蛋儿了,她不但自己不会去做那个倒霉蛋儿,还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别人家无辜的女儿,就让建安侯府自此成为盛京城的笑柄罢,也省得以后董太夫人再四处蹦跶祸害人,——顾蕴绝不相信董太夫人至今都不知道方雪柔和董柏就住在联升巷,更不相信她不知道方雪柔又有了身孕,那董太夫人就是在骗婚,既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在先的,就怨不得自己小惩大诫他们在后了!
顾蕴想来想去,都觉得赶在外祖母相看董无忌之前,让她和大伯母知道方雪柔和董柏母子的存在最合适,如此自然也就没有相看这回事儿了,横竖大伯母也还没给董太夫人准话,如今就只等大伯母打发人去给外祖母送信儿了。
这样过了两日,祁夫人那边还没打发人去给平老太太送信,沉寂了几年,都快被显阳侯府上下视为隐形人的嘉荫堂彭太夫人那边却忽然有了异常。
先是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人巴巴的去请了顾准和顾冲来,说自己想见一见娘家人,当着顾冲的面儿求顾准开恩,顾准不好回绝,省得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彭太夫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他过去几年的“孝子”名声自然也就成了笑话儿,遂答应了翌日让彭家几位太太上门看望彭太夫人。
等彭家几位太太上门后,彭太夫人又找机会单独与彭五太太说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的话,——这样的事儿自然瞒不过祁夫人和顾蕴的耳目,虽然丫鬟们打听不到当时那姑嫂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之后又过了两日,彭太夫人再次打发人请了顾准和顾冲至嘉荫堂,说自己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老侯爷顾连胜了,说来自己因为行动不便,也好些年没给他上过香做过法事了,所以想去城外的报恩寺给老侯爷好生做一场法事,如此自己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还一副体贴的样子与顾准和顾冲说:“你们兄弟公务繁忙,韬哥儿也学业繁忙,届时就不用你们陪我去了,只你们各自的媳妇儿,再加上蕴姐儿葭姐儿两个小的陪我也就够了,福哥儿和曜哥儿年纪还小,经不得颠簸,也不带他们去了,横竖我们只去两个白天一个晚上,不会让他们母子分离太久的。”
顾准虽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彭太夫人可以说都恨死祁夫人和周望桂,尤其是恨死顾蕴了,怎么可能主动提出与她们一道出门,去报恩寺上香做法事?
可因为彭太夫人搬出了亡父做幌子,顾准纵觉得有问题,也只得一口应下此事,想着大不了届时多派人跟去便是,谅彭太夫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反倒可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省得她以后再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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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顾葭配给渣男后,太子就出来了哈,大家表着急,事实上,我比你们更着急啊,可就是写不到,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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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二回 成全()
顾准一个大男人都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了,何况祁夫人与顾蕴心更细想得更多,不用说也觉出了异常来。
祁夫人因沉着脸道:“消停了这么几年,我自问一应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她,谁知道她的消停只是假象,心里依然时刻憋着坏,果然是狗改不了……果然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从根子上就坏透了!”
祁夫人一贯端庄,这会儿却差点儿脱口说出“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市井俚语了,可见心里有多气怒。
顾蕴却十分的沉着,从彭太夫人与顾准说要见自己的娘家人起,她就知道彭太夫人在憋屈隐忍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忍不住又要有所动作了,微勾唇角道:“大伯母别生气,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不然我们怎么好抓她、抓彭家的错处,让她这次过后,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又怎么彻底拜托彭家这门所谓的‘至亲’呢!”
说得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缓缓点头道:“蕴姐儿你说得对,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既是她自己上赶着来作死的,那我们少不得只能成全她了!”
于是到了择定的日子,彭太夫人与顾葭一辆车,祁夫人与顾蕴一辆车,周望桂一辆车,再加上跟去服侍的每个主子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共计十个人分坐了两辆车,由十数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团团围着,一大早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城门外去了。
顾葭陪着彭太夫人坐在车里,因彭太夫人坐不了多长时间,大多数时候只能躺着,她因此也坐得不太舒服。
可一想到今晚过后,顾蕴便将不得不下嫁自己的表哥,以后在自己的外祖母和舅母手底下讨生活,叫她向来看不上的自己姨娘为‘姑母’,而自己则将成为建安侯夫人,以后终于可以用居高临下看脏东西一般的眼神看她了,顾葭立时觉得这会儿那点颠簸带来的不舒服压根儿不值一提了。
念头闪过,她又想起了方才在垂花门外上车时,看见的顾蕴的那一身乍一看十分不起眼,在领口和袖口却用一色宝蓝色绣线绣了精致兰瓣,总之就是在细节处做足了文章,懂行的人一打眼便知道价值不菲的衣裳,还有顾蕴那张脂粉不施却明艳无俦的脸,不由紧紧咬住了唇。
一开始顾葭只是想嫁进建安侯府,并没有想将顾蕴怎么样的,这么多年下来,她是恨顾蕴入骨,却也怕她得紧,知道自己与她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忌恨归忌恨,她早熄了要将顾蕴踩在脚底的心了,只想到了年纪安安分分的嫁个还算过得去的人家,自己当家做主,再不过如今这样寄人篱下,什么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
但想归这样想,当听得顾蕴极有可能成为堂堂一品侯夫人时,她还是不甘心了,凭什么顾蕴都拖到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能有这么好的亲事,自己却连嫁个稍次些的人家都没人给自己做主,都只能是奢望?
哼,论人品样貌,她哪点不如顾蕴了,不就是顾蕴运气好托生在了正室夫人肚子里吗,不过没关系,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风水轮流转,如今一切也该颠过来,该她笑着看顾蕴哭了!
因顾忌着彭太夫人的身体,马车今日便走得相对慢些,等一行人终于抵达报恩寺的山门前时,早已过了午时了,天气也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
但佛门清净之地,纵是皇上皇后来了,也得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言语行动都放谦逊一些,何况显阳侯府的一众女眷?于是大家在山门外便下了车,然后由知客僧引着,步行去大殿拜过菩萨后,再去厢房里休整,待休整完了,再去偏殿里给老侯爷做法事。
祁夫人与周望桂各自扶着贴身丫鬟,旁边再跟一个打伞的婆子,依然热得汗流浃背,周望桂因忍不住气喘吁吁的小声抱怨道:“大热的天儿,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大家都弄到这里来,她倒是可以借口行动不便让婆子背上去,我们年纪轻轻的,怎么好也让婆子背上去?真是丑人多作怪!”
“她搬出已故的老侯爷来,我们能怎么着?忍忍罢,横竖很快就到了。”祁夫人应道,又偏头去看后面的顾蕴,“蕴姐儿,你还受得住罢?”
顾蕴扶着刘妈妈的手,旁边则是卷碧打着伞,闻言笑道:“这报恩寺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以前也走过这山路,受得住的,大伯母只管放心。”
祁夫人这才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一行人总算在半个时辰后,顺利抵达了报恩寺的大雄宝殿。
其时大家都已是饥肠辘辘,累得够呛了,所以在大雄宝殿上过香后,便去了寺里一早准备好的厢房更衣梳洗用斋饭,等忙完了这一切,又马不停蹄的折回大殿的偏殿做法事,瞧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可祁夫人与顾蕴却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到了傍晚,法事终于做完了,大家正要折回各自的厢房去,大殿外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没一会儿,天空就乌云密布,像只巨大的手掌一样,将最后一丝光亮也给遮住了。
随即便噼里啪啦的下起了暴雨来,大家一时间自然回不了厢房了。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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