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嬷嬷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便要往外招呼人进来扶彭氏去。
彭氏却尖叫道:“我不回屋去!我知道你们要商量什么,不外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如何才能善了罢了,攸关我们母子的生死,我要留下来听你们都怎么说,我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话音刚落,彭太夫人已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要你去死了,这是顾家不是平家,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平家人在我顾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方才骂彭氏那些话,不过都是气话罢了,她是气彭氏蠢,白日里也曾一度有过彭氏还是趁早死了干净的想法,可彭氏虽死不足惜,她腹中却还怀着她的孙子,她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来的亲孙子,她怎么可能真让她去死,以平息平家人的怒火?
彭太夫人骂完彭氏,立时转向顾准愤然道:“侯爷,就算此番是我们理亏在先,可平家人的态度也未免太嚣张了一些,侯爷可千万不能轻易服软,任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才是,不然我们显阳侯府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原来你还知道此番是你们理亏在先啊?
还好意思说什么‘显阳侯府的脸面该往哪里搁’,真正让显阳侯府丢晋脸面的人可不就是你们母子姑侄吗?
祈夫人听得暗自冷笑不已,碍于顾准没发话,她不好先开口罢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侯爷可千万别中了她的计,被她激得与平家人硬顶到底才好!
顾准也对彭太夫人毫不悔改的样子颇为不满于心,可彭太夫人怎么说也占了母亲的名分,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便只是淡淡道:“平家人态度嚣张也是情有可原,将心比心,任哪家的女儿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是这个态度的,所以我的意思,明日我们便将彭表小姐和二弟一并交给就平家,无论他们怎么处置,都绝无二话,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将儿子和侄女交给平家的人,任凭他们处置?
旁的不说,那她的孙子岂非铁定保不住了?!
彭太夫人瞬间脸色大变,尖声道:“侯爷是在与我商量呢,还是已经做了决定,如今只是在通知我?告诉不得侯爷,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绝不会答应,谁想不征得我的同意便动我的儿子和孙子,除非他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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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冲突(下)()
彭太夫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这场对话自然没法再继续下去,顾准又恼怒又无奈,只能看向顾冲沉声道:“二弟你呢,是个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敢做,就要敢当,若你也跟母亲是一样的想法,那这事儿我也没法再管下去,只能由你自己设法善后了!”
顾冲见问,看了一眼彭太夫人,才嗫嚅道:“我已经知错了,还请大哥千万别不管我。只是,表妹她……怀的终究是我的亲骨肉,这么多年下来,我除了一个蕴姐儿,再无一儿半女的,如今好容易才又有了一个,我实在不忍心……”
要说顾冲有多喜欢彭氏,还真不至于,平氏没生病前,可比彭氏漂亮多了,而且平氏还有良好的家世,就这样顾冲也不喜欢平氏,又怎么会真心喜欢相貌只是中等,家世也堪称落魄的彭氏?
他与彭太夫人一样,真正看重的是彭氏腹中的孩子。
说来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至今只得顾蕴一个女儿,平氏不能生也就罢了,亦连他的几个通房也不能生,以致他一度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来,如今总算彭氏有了,他也能跟大哥一样有儿子,证明给别人看,除了出生的先后顺序,大哥有的,他也一样有了,他又岂能不如获至宝?
也就是说,二弟也不同意任平家处置自己和彭氏了?
顾准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又不能真就不管这事儿了,别说如今两房还没分家,就算分了家,这事儿他也只能管到底,不然丢的就是整个显阳侯府和顾氏一族的脸。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的怒火,继续对顾冲说道:“你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难道亲家太太就忍心让二弟妹白受委屈吗?谁让此番是你们有错在先的!白日里平家人的态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明儿一早我们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绝不可能与我们善罢甘休,事情势必要闹大,到时候彭表小姐腹中的孩子一样保不住,你和她都会身败名裂不说,还会连累整个显阳侯府和顾氏一族都颜面尽失,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罢!”
顾准话还没说完,强压在心底的怒气已忍不住再次弥漫开来,这便是异母兄弟的坏处了,若顾冲不是继母生的,而是与他一个母亲,他二话不说先打他一顿,然后他怎么说顾冲就得怎么做,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明明都快气死了,还得捺住性子,与他们母子讲道理。
顾冲当然知道平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可眼下谁都可以出面与平家人硬顶,惟独他不可以。
他只能又看了一眼彭太夫人,示意她来与顾准交涉,不管是哀求也好,撒泼也好,都必须让大哥将这事儿管到底。
彭太夫人接收到儿子的眼色,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泪霎时哗哗的落了下来,哽声与顾准道:“侯爷,我其实也知道此番是你二弟不好,可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我更是一条腿已埋进棺材里的人了,他想要个儿子我要想个孙子,也无可厚非不是?你再生他的气,打他骂他都使得,只千万别不管他,也别不管你表妹,她腹中怀的终究是你的亲侄子,老侯爷的亲孙子,若真任由平家人处置他们,老侯爷泉下有知,也定然不能安心啊!”
还有脸抬出老侯爷来压侯爷,老侯爷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竟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才真正不能安心罢!
祈夫人再也忍不住,不咸不淡的开了口:“侯爷何尝不想管二弟了,也得二弟听侯爷的不是,母亲既不满侯爷的决定,不如母亲自己拿个主意?”
要彭太夫人自己拿主意,自然是让彭氏嫁给儿子做续弦,将此事胳膊折在袖里,可事到如今,摆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如何说得出口?
只得继续抽抽噎噎道:“我几时不满侯爷的决定了,我只是觉得,法理不外人情,希望侯爷能想个更好些的法子,既能保全了我们顾家的血脉,又能让事情不闹大罢了。”
“可是任谁都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祈夫人立刻接道,心里则再次冷笑起来,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真当平家人都是泥人儿,可以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成?
顾准与平家几位老爷打交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因为祈氏与他们表兄妹相称,他与平大老爷还颇有几分私交,自然深知平家几位老爷有多看重平氏这个妹妹,为了给平氏讨回公道,指不定他们还真做得出鱼死网破的事来!
当下也不欲再与彭太夫人和顾冲废话,沉声径自说道:“平家几位老爷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断做不出知法犯法之事,所以就算我们将二弟和彭表小姐交给他们随意处置,他们也绝不至于伤了二弟和彭表小姐的性命。只是彭表小姐腹中的孩子却是断断不能留了,就算平家人肯留,我也断不肯留,不然以后二弟与彭表小姐各自婚嫁了,于他们各自的将来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话没说完,已被彭太夫人厉声打断,“什么叫就算平家人肯留孩子,你也断不肯留?什么又叫将来冲儿与梅珍各自婚嫁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的孙儿我一定要留下,孩子的娘我也一定要留下,你若真执意如此,我便死给你看!我倒要瞧瞧,你敢不敢背负这个逼死继母的名声,逼死继母与无媒苟且未婚先孕相比,到底又是哪个更丢脸!”
光嘴上这么说还不算,一壁说,一壁还拔下发间的一丈青,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以实际行动告诉顾准,她绝不仅仅只是在吓唬他!
顾准不意彭太夫人竟牛心左性至此,气得直喘气,可他还真不敢背负逼死继母的名声,只得愤愤的扔下一句:“母亲既自有主张,那此事恕我管不了了,且先告退!”拂袖而去了。
第二十一回 筹谋()
嘉荫堂这边发生的一切,顾蕴自然无从知晓。
她陪着外祖母用了晚膳,又瞧着两位舅母服侍她老人家歇下后,便随平大太太回了东厢房,平大老爷则因不放心母亲,悄悄与邓嬷嬷说好,晚间就歇在平老太太外间的榻上。
由贴身的丫鬟服侍着梳洗一番后,平大太太便拥着顾蕴,躺到了床上,然后轻柔的问起顾蕴平氏一众陪房如今的情形来。
顾蕴已展示过自己的“早熟”与聪明通透了,如今也犯不着再一味的装孩子,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平大太太:“我不懂大人们的事,之前也不曾留意过,只知道如嬷嬷在娘亲出事后,一直都守着我,还在以为我睡着了时,曾与我说过,当年跟娘亲过来的人,不是早早投向了祖母,就是被祖母给控制起来了。大舅母不妨提出将他们都带回平家去,待查清楚哪些是自愿哪些是被逼无奈后,按轻重将他们都发配到庄子上,我是绝不放心再用他们的了!”
除了如嬷嬷,顾蕴前世对自己母亲有哪些陪房是真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事后被祖母和彭氏打发了,亦或是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如今祖母与彭氏自身都难保了,自然无暇也无权再发落那些人,可她却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能浑水摸鱼的过关,既然敢背主,就要做好受到惩罚的准备,不管是主动背主还是被迫背主,一样都是背主!
平大太太下午已被顾蕴知道她聪明,却远没想到她竟聪明到那个地步的逆天表现给震慑过一回了,如今听了她的话,虽仍觉得不可思议,更多却是怜惜她,谁又是生来便聪明得无所不知无所不懂的,若有旁的选择,谁又愿意这样聪明?
因轻轻拍了顾蕴几下,才道:“我明日会与你大伯父和祖母说这事儿的,只是我将他们都带走了,以后你身边由谁来服侍?你既说他们中有人是被迫的,总比就用显阳侯府的人来得放心些罢?”
顾蕴缓缓摇了摇头:“娘亲嫁进顾家已经六年,她们跟过来也已六年,早已都许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就算她们此番身不由己,她们既然能身不由己一次,自然就能身不由己两次、三次,乃至更多次,叫我如何能放心的用她们?亦连当初跟娘亲过来、如今惯着娘亲陪嫁庄子和铺子的那两房人,我也信不过,总得查清楚他们与我祖母没有牵连后,才能继续放心的用他们,这事儿也只能麻烦大舅母了。”
平大太太应了:“你放心,大舅母一定会将他们查个清楚明白的。”
“多谢大舅母。”顾蕴向平大太太道了谢,“再就是方才大舅母说的以后我身边由谁服侍,仍然只能继续麻烦您,回保定后给我挑一批人送来,最好能有两个会拳脚功夫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虽然大舅母提的第三个条件能很大程度保障她的人生安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如今毕竟太小,远没有自保的能力,就算事后舅舅们绝不会放过那害她之人,可其时她已遭遇不测了,即便将害她之人千刀万剐,又有什么意义,有幸重来一次,她可不是为了让人暗害而来的!
次日,便是平氏大敛的日子。
因吉时是在寅时,平家人都在丑时三刻便早早起来了,顾蕴也不例外。
平老太太看起来气色极差,平大老爷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娘,要不您就在屋里歇着,前面有我和二弟并她们妯娌去应付即可。”
“我且死不了!”平老太太却极是没好气,径自扶了邓嬷嬷的手便往外走去。
平大老爷就摸了摸鼻子,苦笑着与平二老爷对视了一眼,母亲这是还没消气呢,然后忙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刚走出院门,就见祈夫人已领着人打着灯笼过来了,一见平老太太,祈夫人便忙迎上前行礼。
只可惜这会子平老太太正生气,难免迁怒于祈夫人,看也没看祈夫人一眼,便直直往前走去。
祈夫人瞬间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却发作不得,只得在心里将彭太夫人和彭氏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强笑着上前与被平大太太抱着的顾蕴说起话来:“蕴姐儿昨儿夜里可还习惯啊?没吵着亲家老太太和舅太太罢?”
平大太太想着若顾蕴留在顾家,以后少不得有需要祈夫人这个当家夫人照应的地方,遂顺势与其说起话来:“蕴姐儿乖得很,怎么会吵着我们?”
方算是解了祈夫人几分尴尬。
一时到得延年堂,远远的已能看见灵堂四周都是灯火通明。
顾准与彭太夫人并顾冲已迎在门外,不待平老太太等人走近,顾准已先大步迎了上来,抱拳道:“亲家老太太和舅老爷舅太太来了。”
说完见彭太夫人并不上前,不好说彭太夫人,便呵斥顾冲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见过你岳母和舅兄舅嫂们?”
顾冲就磨磨蹭蹭的上前,对着平老太太等人行了个礼,嗫嚅道:“小婿见过岳母,见过两位舅兄……”
话没说完,平老太太已冷冷道:“顾二爷还是叫老身平老太太的好。顾二爷或许不知道,早在知道了你与人无媒苟合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当自己的女婿已经死了!”
这话实在不好听,彭太夫人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可见顾准看过来,再想起方才自己还没起身,顾准就打发人过来传话,说她不答应将顾冲和彭氏交给平家人任意处置也行,他今日便召起族老们,将顾冲做的丑事告诉大家,然后将顾冲逐出顾氏一族,让她自己看着办!
彭太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逐出家族,别说她心里还有某些见不得人的想头,一旦儿子被逐出宗族,那想头便从理论上来说也再无实现的可能,就算没有,一个被宗族抛弃的人,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