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并没有答话,回应他的、是认真地想要夺取亨博尔性命的匕首。
“混账!”
在发出啐骂的同时,恶魔侧过身子,意图避过匕首,然而一如适才发生的状态一样,那把小小的匕首再度落在了恶魔的身上,并在他的左胸处留下一道血口子。
“——真硬啊。”
一边转动着手腕,简发出似是嘲讽、又像是抱怨的声音。
“恶魔的身体都像这般硬的如同石头吗?”
语音堪堪落下,混黑的、暴虐的爪子便在瞬息间贴上了简的脸。然而在下一刻,似乎必死无疑的年轻人再度从亨博尔的视野里消失,并用匕首在他的背上额外添了一道伤口。
杀了他!
被愤怒吞噬了心智的恶魔恶狠狠地想道。
一定要杀了他!
只要用自己最拿手的空间魔法的话,一定会让他没有丝毫耍花招的余地,并因而乖乖地迎接死亡——如同那个胸口被开了个大洞的骑士一样。
落下的黑爪被避开,然后又是银色匕首的反击。
尽管自己的身上又再度被留下了伤口,但亨博尔却仿若浑然不觉。
在剑与爪的夹隙里,愤怒的恶魔开始咏唱起了带来死亡的魔法。
右臂被刺中,人类的动脉开始源源不断地喷涌出被魔力污染的黑红血液。
肋下被匕首擦到,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尽管双方的攻防早已调转,自己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亨博尔却丝毫不为所动,它仅仅是专注地咏唱着魔法的每一个音节,并在自己伤势加重的同时,更加加深对剥取简皮埃尔性命的渴望。
五节、六节、七节。
亨博尔默默数着咏唱的段落,波动的空间能量开始环绕在他的身侧。
腹肌被割伤,大腿被刺穿,又或者匕首擦着面颊划过,但无论受到怎样的创伤,恶魔依然持续着咏唱。
第八节、九节——十节。
好了,完成了。
感受着愈加充盈的空间能量,亨博尔露出充满恶意的凶狠笑容。
准备迎接死亡吧,该死的东西!
不知死活的简再度挥舞起他那短短的匕首,并袭向亨博尔的面颊。对于那早已覆盖上一层空间能量的恶魔之爪,他似乎恍然未觉。
于是,恶魔看见了。
远比适才真切的、眼前的恶魔死亡的场景。
在露出狞笑的同时,亨博尔迸起全身的力量,将聚集了空间能量的黑色巨爪朝着简的脑袋狠狠挥下,被划开的空气发出一连串的嗡鸣,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似乎再也避无可避——
然而,亨博尔却并未注意到、那从对方口中逸出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恶魔语
两柄削除空间的利刃相互碰撞、粉碎,并连带着将周围的空间绞成碎屑,在哪里也找不到了。
亨博尔感觉自己的手臂一轻,旋即失去了知觉,但不久之后,尖锐的痛感便从上臂处的巨大断口传进大脑。
“什——”
恶魔的惊愕留在了大脑里。
那一把被敌人握在手中的银色匕首,此时正笔直插在自己的喉咙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濒临死亡的恶魔奋力转动着自己的眼珠,看向自己的前方。
那里是眼神冰冷的简皮埃尔。
他和自己一样,因为空间的削除而失去了一条手臂,但另一只手臂却依然牢牢地攥着匕首的刀柄。
“喀拉”声突然从喉咙内部响起,大量的液体涌至了嘴边。亨博尔正在瞪视着前方的眼睛发现简正在奋力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于是亨博尔意识到了,那是自己的喉管和颈骨一并被切断的声响。
在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不自禁地向天上飘去。
啊——自己的脑袋又被砍掉了吗。
“身前”——不知道还能否这样称呼——传来简安心的吐息,以及匕首收入鞘中的声响。
一个个都这个样子。
不明白吗?愚者们。
恶魔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被杀死的啊!
“噗嗤”地,锐器入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旋即便是简皮埃尔蕴含着惊愕、从口中不住泄出的轻微呻吟。
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幅表情呢?
这样想着的亨博尔不自禁愉悦起来。他调动起自己的灵魂,剥离出已经无法使用的身体,而后一股脑地从简皮埃尔心脏处的创口向内涌进。
和自己同为附身恶魔的话,那么作为下位的简皮埃尔将绝对没有胜算。
一边这样笃定着自己的胜利,亨博尔一边操控着漆黑的漆黑在简的体内攀附而上,搜寻着那微薄、脆弱的灵魂。
自己绝对不可以败北。
与那些拼了命地想要逃亡到地面的恶魔们不同,他将要成为深渊的王,然后支配地下的世界。
过去的屈辱已经够多了。
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够多了。
“为什么身为弱者就必须服从强者不可?”曾经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思考。
然后,他在变强之后就很快得到了答案。
那些强者们一定是受了从漆黑的恶念中产生的绝对支配欲的驱使吧。
所以他们会奴役弱者,杀害弱者,亵玩弱者。
贪欲使他们渴望财富,食欲使他们贪恋美食,****使他们沉醉在温柔乡中。
无论是人类也好、动物也好、还是恶魔也好,快乐的根源都来源于自我价值的满足——即**的满足,而**则产生自漆黑的恶意。
无分弱者与强者,世界万物都被这漆黑的恶意驱使着,区别仅仅在于是否有驾驭**的权利——是否有足够的力量而已。
所以,亨博尔渴望力量。
弱小者只能背负着屈辱,在阴影中为自己的安危瑟瑟发抖。
无论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又或者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他都要不惜一切地追求力量。
即便是多么渺茫的希望,他也——
眼前倏地变作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这和他早已习惯了的附身的感觉不一样。
这、这是什么?!
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
如此空荡、深邃的漆黑
简直就像是
“像是不存一物的‘虚无’一样,对吧?”
突然从四周传来了声音。
“是的,如您所想,恶魔先生——我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虚无——那就意味着永远的消亡。
逃、必须要逃。
仅存的意识里独独剩下这一个想法。
但要逃去哪儿?
漆黑,一望无际的漆黑。
啊
亨博尔恍然察觉到了。
“虚无”是没有尽头的
“明白了吗?恶魔先生?”
是的明白了。
“这里就是你的终点了。”
终点吗?
出乎意料地,亨博尔感到一片空明。
“我想,虚无会是除了冥土以外的第二个乐园。”
曾经死在自己手中的老迈冥信徒的话语回溯到了亨博尔的意识里。
当时的他杀了十一名冥信徒,却仅仅使用了十个灵魂。
最后的一个灵魂,被他放归了冥土。
那是老者的灵魂。
至于理由?
他仅仅是不想让老者如愿以偿地前往虚无而已,所以亨博尔既没有献祭他,也没有吞噬他。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自己嫉妒可以更先一步到达终点的他罢了。
亨博尔渴望力量,并渴望力量所能带来的极致之欲。
但在达到顶点之后,他又该如何呢?
大概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恣意享乐一番吧。
但在那之后又会如何?
身与心变得空寂,情感变得淡薄,原本的**也逐渐趋于无聊。
自己得到的一切,终将会变作无用之物。
而那时的自己,恐怕也会更加贴近虚无吧。
是了,虚无是唯一的终点。
万物从无中产生。
反过来说,无是万物的归所。
然而,那个归所十分遥远。
人类也好,恶魔也好,都被无穷无尽地、“一生二、二生三”的永远循环的枷锁束缚着。
负面情感催生**,**则催生更多的**,并随之伴生着更多因无法达成**而产生的痛苦,以及在**达成后的空虚。
那么,自己的梦呢?
想必会有很大的几率在半途中断,并凄惨地度过余生吧。
又或者自己会在某一天被更强大的恶魔吞吃也说不一定。
对自己来说,痛苦和满足到底是那一边更大呢?
亨博尔至今也无法判断。
既然这样的话,毫无痛苦地迎来虚无,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似乎会很无聊。
“喂——简皮埃尔。”
亨博尔向虚空叫嚷道。
“在我消失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谁知道呢?或许会被那个坏心眼的虚无神变作新的素材,安添在他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某一处角落吧。”
是这样吗?
——自己将会在未来的某一时间,开启新的**之链吗?
希望到了那时,自己能变成什么简朴的活物就好了。
是啊,可以的话,就变作一株野草吧。
微小而又不会引人注目。
大家一起和平地生长在草地上。
偶尔会被那些人类养殖的山羊和牛吃掉叶子。
不用追求什么庞大的、遥不可及的**,仅仅是单纯地渴求着阳光和养分,悠然自得地、活在铺满阳光的世界上
第14章 悲剧的再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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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皮埃尔仰面朝上,望着澄澈而浑圆的月亮。
皎白的光芒如同尖尖的梭子,它们刺透头顶的层层树叶,在男孩的脸上扎上星星点点的光斑。
月亮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到底是什么呢?
一边仰望着天上的白色球体,简一边疑惑地思考着。
曾听别人说,那是只正在捣药的兔子。
但此刻的简却完全看不出来,他反而感觉那像是一只抬着爪子的猫咪。
猫咪吗?
简不自禁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而嗤笑出声。
——怎么也不会是一只猫咪吧。
怀揣着这种想法,简再度向月亮投去了视线。
或许是长时间盯着月亮的眼睛感到疲劳了也说不一定,那浑白的光球映入眼中,却分成了两个虚影。
为了辨清月亮的形状,简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然而这并未帮助他更为真切地描出明月的轮廓,反而让黑斑和白光混作一团,再难分辨出是什么
啊,不好,意识要
强烈的求生欲让简浑身一个激灵,同时猛然睁大了眼睛。
闪耀的群星围拱着明月——美丽的夜空又再度回到了简的视野里。
啊真漂亮
他一边发出感慨,一边在嘴角挂上惬意的微笑。
自己逝去的这一天正好是满月,真是太好了。
啊,是啊。
简皮埃尔的旅行即将在此终结。
被尘封的记忆,被无意间掩藏的真实,以及因不小心而稍微偏离了“一点点”的世界的轨迹,现在都已经浮出水面。
剩下的,就是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简皮埃尔到底是什么?
人类吗?
不是。
那么是恶魔吗?
同样也不是。
他仅仅是一个不应存在的、残缺不全的灵魂碎片而已。
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从人类的记忆里抹去?
为什么在遇见维多利亚后会看见黑色的点?
为什么黑死病和恶魔的火焰都无法夺取自己的生命?
一切的答案,都要从那场战斗说起。
在六百六十六位魔王降临之后,人类的全部战力都为了驱除恶魔而投身于战争的涡旋中,除了传奇勇者尼基尔以外,尚还有不少活跃于魔灾中的英雄,而其中的一位,则是叫做亚度尼斯罗米利安的侯爵。
罗米利安侯爵剑术卓绝,为人正直,乃是人类联军中威望极高的领袖之一。他与妻子简罗米利安一起,四处扫荡着被地狱业火点燃的黑暗。
然后,在距今二十年前的时候——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夏蝉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炽热的阳光烤炙着大地,让每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都心神不宁。
他们的领导者是人类中大名鼎鼎的剑之侯爵,而对手——则是臭名昭著的恶魔。
罗米利安侯爵和她的妻子——被评定为s级的魔道具师——简所要面临的敌人,是魔王中最弱的一个,排在第六百六十六位的魔王“阿庇斯”。
他真的十分弱小。
倒不如说,阿庇斯简直是个恶魔中的新生儿。
它诞生于漆黑的地狱,周遭杳无人迹,没人教他说话、教他走路,遑论教他战斗了。
孤独的阿庇斯在地狱里终日啼哭,并诅咒着周围可怕的黑暗,直到不久之后,他被阴差阳错地被召唤在地上,成为了六百六十六位恶魔之一,并在上位魔王的调派下遭遇了剑之侯爵。
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
罗米利安侯爵在面对这名弱小魔王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剑划过恶魔的喉咙,并斩下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胜利。
但——悲剧也在此时发生了。
那只无知的恶魔由于根本不知该如何遁回地狱,反而只能选择附身在在场者的其中一人身上。
恶魔的选择获得了成功。
那么,被附身的是谁?
自然不会是罗米利安侯爵,也不是她的妻子简,同样不是其他的人类战士——恶魔并没有击溃他们的精神力、吞吃他们灵魂的能力。
于是,恶魔附身在了最容易——不,几乎可以说是必然得手的目标的身上。
“那个人”存在于简罗米利安的肚子里。
换句话说,他附身在了怀孕女人腹中的胎儿身上。
可怜的、孱弱的灵魂被他在无意识间吞吃,并被替代了本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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