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河西不比关中,关中好歹是龙兴之地,合理合法。而河西,新附之土,羌胡之地,天子被劫持到了这地方,还具备作为一名皇帝的合法性吗?说不定会彻底改变未来的格局,冒出两三个皇帝来……
对此,马应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这样做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不管怎么看,将天子掌控在手,都对自己有利啊,至少可以占据一定的大义。
初平元年(190年)二月末,弘农郡华阴县(今陕西华阴市),浩浩荡荡的洛阳百姓如同一条长龙,在董卓军的督促下继续向长安进发。
“牛将军,如今已到华阴,不用再担心河东郡的白波贼忽然杀来了,可否停下来歇息一下?赶了这么久的路,天子已经很是疲累。”
一名宦官模样的人来到牛辅面前,请求道。
牛辅乃是此次负责押送人口和物资的主将。毕竟是董卓的女婿,押送天子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交给他才放心。
“坐在马车里面也会累?你看那些运输粮草钱帛的民夫喊累了吗?”
说着,他还用鞭子狠抽了一下边上一名有些虚脱的民夫。那名民夫顿时惨嚎一声栽倒在地,手中推着的车子也随之翻倒,粟米撒了一地。
“废物!”
牛辅顿时大怒,当即对着他猛踹起来。没几下,那个民夫就开始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眼看是不活了。
“果然是废物。”
牛辅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这才重新看向那名宦官,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名宦官明显没什么胆气,咽了咽口水道:“没……没什么事了,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见此,牛辅身边的那一干兵士当即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文臣队列中,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那名宦官代表的可是天子,没想到却被这样对待,还有君臣纲常可言吗?
不过,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又走了四日,十数万人在董卓军的督促之下,已经进入了新丰县,距离长安也就只剩下了一两天的路程。
此时此刻,牛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确定白波贼不会出现了。
因为要抵御关东联军的缘故,押送人口和物资的兵马可不多,只有五千。虽然这五千都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但牛辅依旧有些心惊胆颤。
好在,任务总算要圆满完成了。
“好了,都停下来歇息一下吧。”
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牛辅难得下达了一个这样的命令,以致于文武百官和普通民众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惊讶归惊讶,能够歇息一下总是好的。不少公卿士大夫都随之走下了马车,想要伸展一下手脚。
可就在这时,大地忽然轻微震动了起来。许多没有见识的人还以为是地震,当即大喊道:“土龙翻身,是土龙翻身,快蹲下!”
可是,真正蹲下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傻愣愣地看向西北。那边,如海般的骑兵正在奔腾而来,飘扬在半空中的“马”字旗帜格外显眼……
第132章 荀攸()
忽然有一支数目众多的骑兵部队出现在视野中,牛辅顿时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白波贼杀来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是白波贼,是西凉贼寇马应!
不敢犹豫,他立马开始召集麾下将士,准备迎战。至于混乱的人群队伍,他不敢分心兼顾,最多也就照看一下天子和文武百官。
马应那可是比白波贼还要凶悍的存在,连名将皇甫嵩都被他击败并俘虏了,焉敢大意?
“西凉马应前来迎驾,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一万虎骑军在马应的带领下,一边奔腾一边呐喊,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龙辇中,九岁的小皇帝刘协听到呐喊声,当即兴奋地询问在身旁服侍自己的宦官,“可是有人前来救驾?”
在董卓手上,他没有一点安全感可言,当过皇帝的兄长被毒杀了,何太后被毒杀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听闻有人前来迎驾,那是打心底里高兴。
可是,那名宦官显然有点见识,苦涩道:“是马应!”
“马应?”小皇帝对这个名字并不熟。
宦官解释道:“马应,西凉悍匪也。名为迎驾,实乃劫持……”
听到这,刘协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消失不见,“未脱虎爪,狼又来了,这天下,就没有一个忠臣了吗?”
文武百官和他的反应差不多,对于贼寇,他们是天然的畏惧和不屑。在他们的印象中,贼寇嘛,那肯定都是残暴不仁、嗜血好杀之辈。
而事实上,以前送往京师、和马应有关的那些战报,确实都没有什么好话,甚至连耿鄙被杀都赖在了他的头上。战报上是这样说的:行至狄道,鄙为别驾所杀,扶风马腾、马应皆反。
耿鄙被别驾杀害之后,明明隔了许久马应才真正拥兵反叛,可被他们这样一说,好像是他也参与了杀害耿鄙之事一般。只能感慨撰写战报之人的春秋笔法了。
而后马应占据河西,入寇关中,那就更加不堪了,递到京师的战报都在往死里黑他。至于他在河西安置百姓、威震羌胡之事,却被一笔带过。哪怕在关中分发粮草,也被视作居心叵测、诱民为贼之举……
总之,身为贼寇,马应好的一面鲜有人知,坏的那一面却人尽皆知。
当然,也有一些头脑精明的人,并没有被那些春秋笔法所蒙蔽,多少能够看到他的一些优点。例如荀攸。
荀攸现在乃是获罪之身,几个月前因密谋刺杀董卓而入狱,若不是他出自颍川荀氏,说不定早被董卓给杀了。饶是如此,他也被限制了人生自由,若是历史不改变的话,他要等到董卓死亡以后才会被释放。
而现在,他也在文武百官的队列中。
身为囚犯,纵使身份特殊,也没有马车可乘,只能和文武百官的随从一起步行。
这时,跟在他身边的书童不禁凑了过来,询问道:“先生,西凉贼寇杀来,为何不见你惊慌?”
荀攸眼睛无神,看上去有些木讷,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西凉贼寇乃是为劫持天子而来,不会对我等大开杀戒,何须惊慌?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沦为俘虏罢了。以我当下之境况,被西凉贼寇俘虏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先生,那可是西凉贼寇啊,向来残暴,被俘虏怎么会是一件好事?”书童激动道。
“西凉贼寇也有不同,马应、韩遂之流,皆不会无故杀害士人……”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马应统领的虎骑军,已然和牛辅那五千人马厮杀在一起。
此时此刻,牛辅才真正体会到虎骑军的恐怖。双方才刚刚接战,他那五千人马就被全面压制,前部那一千人马更是直接被冲溃!
他麾下的这些人,也都是精锐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左翼一千人马和右翼一千人马此时也已经和虎骑军碰撞在了一起,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让他绝望的是,这两翼人马似乎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甚至在敌方双倍于己的兵力面前,也开始显露溃败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牛辅哪还敢继续战斗下去?当即咬了咬牙,不理会快要崩溃的那三千人马,只带着编制完好的中军和后军向后逃跑,直奔天子刘宏和文武百官队列。
既然战败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尽力保住最重要的东西。而在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天子和文武百官。至于粮草和钱帛物资,都只是其次。
“败了!董卓军被西凉贼寇击败了!”
一些特意攀登到高处、眺望远方战场的人不禁大声叫喊起来。五千董卓军共分为五个阵列,前面三个阵列已经散乱,而后面两个阵列也在回身向这边逃跑,不是败了还能是什么?
得知这个消息后,天子刘协和文武百官更加慌乱了,难道今日自己真的要沦为贼寇的俘虏吗?这比被董卓掌控还要恐怖!
不管怎么说,董卓以前都是前将军,是大汉正儿八经的重臣。而如今,虽然他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但勉强也可以算是在规则内行事,大汉这面旗帜依旧可以高悬。
可是,若天子和文武百官都被贼寇所俘虏,那就真完了,甚至可以直接宣布后汉灭亡。纵使贼寇依旧尊奉天子,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会承认……
不等他们多想,牛辅已经带着两千多骑逃了回来,也不废话,直接下令道:“将文武百官全部带走。”
说完,他就亲自奔向天子座驾。
“你……你要做什么,欲要造反焉?”守在天子座驾旁的宦官见此,当即呵斥起来。
牛辅现在可没时间跟他废话,直接一枪将他戳死,而后从龙辇中将脸色惨白的刘协拖了出来,强行按在马背上。
“乱臣贼子,你做什么?朕是天子,快点放朕下来……”
刘协趴在马背上,不停地踢打按住自己的牛辅。可是,他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力气?牛辅根本不理会,只带着他拼命奔逃,根本不敢分神。
第133章 金银珠宝()
见牛辅居然想要裹挟天子和文武百官逃跑,马应大急,当即率领五千骑兵前往追击,只留下庞德在这里收拢俘虏和百姓。
这一追就是整整一天,可是牛辅也是骑兵,拼命奔逃之下,依旧带着一千多骑逃入了长安城中。见此,马应虽然很是不甘,但也只能暂时作罢。
好在,匆忙之下,牛辅劫走的文武百官并不多,而且都是孤家寡人。至于这些文武百官的家眷,却没能一并带走,全部落入了马应之手。
别说是文武百官的家眷了,天子的家眷也全部成为了他的俘虏。
只是,何太后死了,刘协的生母王美人也早就不在人世,这些家眷的作用非常有限。
当马应重新回到新丰之后,庞德早已将董卓军俘虏、十几万民夫和文武百官的家眷随从收拢,就等马应到来,然后驱使他们返回河西。
“将军,可救下天子?”庞德忍不住询问道。
马应摇头道:“牛辅挟持天子逃进了长安城。”
“真可惜……”庞德叹了口气。
马应虽然也感觉有些可惜,但却没有他这般在意,只问道:“此次缴获了多少粮食?”
说到缴获,庞德当即兴奋了起来,“粮草倒是不多,只有二十万石。不过,金银珠宝难计其数!”
作为一名掌兵的主帅,虽然更在意粮食,但金银同样不会嫌多。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金银都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来使用,否则也就不会有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之说。
只要有渠道,这些金银珠宝可是都能换成粮食的!
不过,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渠道并不多。大汉越来越乱,周边唯一能大量购买到粮食的地方,估计也就只有益州了。
关中应该也有存粮,就是不知道那些世家豪族愿不愿意卖给自己。
实在不行,也可以去西域收购,就是路上的损耗会大一些。
说起来,重开丝绸之路一直是马应的愿望。以大汉如今的粮价,远的地方不敢说,西域诸国应该还是愿意将粮食运过来的……
总之,只要找到购粮渠道,此次的收获不仅能够解除治下的粮食危机,说不定还能支撑他发兵攻打韩遂和宋建!
……
洛阳城,董卓已经收到了牛辅送来的战报,得知粮草和金银珠宝全部丢了,连文武百官也只抢回了一部分,顿时暴跳如雷。
这些金银珠宝乃是他辛苦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为此甚至不惜背负骂名,去盗帝王和公卿大臣的墓。可是现在,却全都便宜了马应。
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了。
发了一通火,打杀了几个奴婢之后,董卓总算冷静了下来。马应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关中,却是让他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马应、韩遂和宋建三人相互掣肘,应该无暇他顾才是。
不过,既然马应已经进入关中,并劫掠了自己前往长安的先头部队,那就说明,关中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这是他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他一直将关中视为自己的大后方,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只是,马应的实力很强,想要将他赶出关中,最少也要两万人马才行,甚至两万人马都不够。可要是不将他赶走,洛阳运往长安的物资和人口肯定还会被抢夺,没个安宁……
想到这,董卓很是头疼,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文优,可有退敌之策?”
不得已,董卓只好向身边的谋士求助。文优乃李儒表字,自从李儒毒杀刘辩之后,就已经成为了他的绝对心腹。
李儒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马应根基在河西、河湟之地,受韩遂、宋建二人所阻,难以夺占关中。此次出兵,多半是想要趁机捞取一些好处,相国可派遣一人为使,与之商谈,劝其退兵。此为一策。”
董卓脸色不太好看,这条策略是要他向马应低头啊。自己被抢了,反倒还要低头,执掌朝堂这么久,内心已经膨胀的他自然不愿意。当即问道:“可还有其他策略?”
“有,以最快的速度放弃洛阳,退守关中,携大军强行将之驱逐。如此,关中无忧,而关东联军受函谷关所阻,也难以再构成威胁。”李儒认真道。
其实他已经劝过董卓好几次了,可董卓舍不得洛阳的繁华,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想彻底放弃。
而此次,董卓依旧没有同意,只摆了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议。”
见此,李儒叹了口气,“若相国不愿采纳此策,可先遣使与马应接洽,同时许以官爵拉拢韩遂、宋建二人,让其二人袭扰马应后方。”
董卓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么办吧,实在不行,就只能立即放弃洛阳退守关中了。马应此贼,劫我金银珠宝,还敢打天子的主意,未来必要叫他好看!”
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实在是现在的情况太糟糕。加上马应,那就是四面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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