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平民愤,就得拿你的命去抵,这就跟当年汉武帝先用酷吏去削各地宗室,然后再杀酷吏以平宗室之怒一样。而我们的皇帝,没有大的本事,却是精于这种权术,会借力打力,你的结局,从现在就会注定。”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巨大的凉意,如果皇帝也不可信,那这个世上,真正能帮助自己的,还有何人?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个事实很残酷,但不会因为残酷而改变,司马曜当年为了扳倒谢安,而大力扶持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一伙,以分其权,可是真到了谢安放弃权力之后,他又开始视司马道子一党为心腹大患,用王恭,桓玄以制衡,甚至鼓励王恭带兵入京,诛杀王国宝甚至司马道子。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兄弟,手足骨肉都能这样冷血无情,又怎么可能对你好?”
“现在他看出王恭控制不住北府军,所以才会对你示好,拉拢,你不过是他第三把刀罢了,一旦他真的收回那些田契,就是你被抛弃之时,寄奴,我是真的不想你给再次利用。”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可是,就算我不想再依靠皇帝,也不能跟黑手党同流合污,弑君是大罪,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我绝不会做。”
刘穆之微微一笑:“没要你去做这个事,虽然妙音说这是黑手党的条件,但我认为,跟黑手党打交道,一定不能给抓住把柄,更不能给他们带着走。现在黑手党要的是皇帝的命,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寄奴你不要干涉,静观其变即可。妙音有句话说得不错,如果皇帝真的死了,接下来内战爆发,那是你所需要的。”
刘裕沉声道:“绝不可能,我可以不为皇帝效力,但绝不可以坐视内战打起来,这点我必须阻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得先有阻止的力量,你无兵在手,如何阻止内战,实现心中所愿?如果不是内战爆发,妖贼趁机作乱,你又如何有领兵征讨的机会?这场内战是黑手党和大世家们针对中小世家,几十年来积累的一次重新清洗,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你我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尽快地结束,只有你手中有兵,能控制局势,才能把内战的伤害减到最小。”
刘裕的神色惨然,他的脑子在不停地思索着,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穆之上前一步,看着刘裕:“黑手党作恶多端,必然会自取灭亡,郗超已经叛出黑手党,接下来恐怕留下的青龙之位会成为争夺的焦点,这时候他们想跟你和解,对你安抚,也是不想树敌太多,影响他们内部之争,如果你这时候跟他们斗得太狠,只会让他们团结,一致对外。现在妙音说出了心声,谢家和王家会站在你这里,消灭黑手党,而我也会尽力争取江家的支持,北府军这里,你需要尽快掌军平叛,王恭和刘牢之不会让你轻易如愿,所以这时候,我们需要黑手党,需要谢家的支持,这种支持,皇帝给不了你,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你这辈子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守得良心见月明()
刘裕默然半晌,他的目光,从身边的三个人的脸上和身上,缓缓扫过,他知道,这三个人,是自己最亲密,也最值得信任的人了,无论他们的意见是多么地难以让自己接受,可是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是不用怀疑,而且从理智上来说,他们的建议,是对的,这确实是一条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刘裕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条路,我不会选择。”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为什么,还是为了你心中的那些理想和正义吗?寄奴啊,我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不应该这样天真。只靠着胸中的正义,是无法提高自己,战胜强敌的。”
刘裕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你几乎要说服我了,想到司马曜的冷血无情,想到那些被人利用,付出真心之后的痛苦,我差一点就要接受你们的建议,跟黑手党合作,掌握军权了。”
支妙音摇了摇头:“可是你还是拒绝了,我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了这个决定,你不是一个轻易会变的人。”
刘裕的目光移向了一边的地面,那堆烧焦的大力金刚的残骸,他缓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面烧得一片焦黑,却仍然可以依稀地辨认出青龙形状的面具,说道:“我看到了他,就仿佛看到了今后的我。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你跟他不一样,他众叛亲离,你却有我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同伴,亲人。”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跟我生死与共,是因为我对人真诚,一片赤心,宁可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们,所以无论是你们,还是北府兄弟们,都会跟我生死与共。”
“我相信曾经的郗超,也是这样的人,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想要建立不世功业,万古流芳,可是当他遭遇了一次次的背叛和出卖之后,曾经的希望,变成了巨大的失望,支撑他奋斗的理想荡然无存,他堕入了黑暗,与阴谋家为伍,从此把灵魂出卖给了邪魔,自己变成了自己最痛恨,最讨厌的那种人,虽然他仍然才华盖世,但所有的才华,都用在了为自己谋私利,损国肥私之上。所以他从大晋的英雄,变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变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象他这样走得这么远,陷得这么深。他太疯狂也太偏执了,想要报复所有人,而你,并不是他这样的性格。”
刘裕朗声道:“我之所以不是他这样的人,是因为我坚持着自己的底线,那就是不管受到再多的苦难,再多的不公,我也要用正义的方式来讨还公道,而不是自己也没入黑暗,同流合污,用那些害过我的,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去报复。我刘裕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如果我变得跟郗超一样,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最后连你们也会成为我的棋子,被我利用,被我出卖,终将反目成仇。连人世间最可贵的真情,友谊,信任都没了,即使可以掌握天下大权,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狼哥哥就是狼哥哥,顶天立地的男儿,旷古烁今的英雄,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刘裕,也是值得我爱我的刘裕。”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成大事者,不必太拘泥于小节,你可以跟慕容垂,跟拓跋珪有过合作,他们也不是好人,为什么这次跟黑手党暂时合作,就这么反对呢?”
刘裕摇了摇头:“因为跟慕容垂的合作,跟拓跋珪的合作,并不会伤害大晋,也不会有违忠义之道。可是跟黑手党的合作,却是要我弑君,或者至少是明知弑君而袖手旁观,这种事情,已经越过我刘裕的底线,绝不可为!”
支妙音的秀眉一蹙:“可是司马曜并非明君,对你也没有恩情可言。你对他这样愚忠,并非明智之举,更不是什么忠义。”
刘裕正色道:“这跟司马曜是不是于我有恩,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他是大晋的皇帝,代表着正统,如果不是倒行逆施,祸乱天下,没有主动杀他,推翻他的理由,我们都是大晋的子民,忠君爱国是第一位的,即使皇帝有些权术,手段,但起码现在并没有害到我们,害到国家,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行谋逆之事。”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没让你谋逆,只是让你在黑手党除掉皇帝之后,跟他们暂时合作,而且即使跟黑手党的合作,也只是暂时,妙音说得很清楚,等到谢家拿回北府军权,你能在北府为大将,则可以联手将黑手党消灭,彻底地还世上清平。”
刘裕叹了口气:“只是因为皇帝对自己没有用,就跟别人联手将之废掉或者是杀害,那不就是郗超曾经做过的事吗?一个人如果心中的忠义,正直垮了,今天可以背叛皇帝,明天就可以出卖亲人,底线一旦突破,以后任何恶事都可以做了,我相信,郗超在做第一次恶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挣扎,动摇的,他的良心会受到煎熬,可是当他的坏事越做越多,越做越大,就会变得麻木,慢慢地不会再有是非之心,只有冰冷的利益取舍。”
他看着手中的那具面具,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郗超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我变成他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玩转天下,得到权力,甚至当皇帝,已经不是最大的希望,让一个个善良正直的人跟他一样堕入魔道,让我刘裕也变成他这样的人,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事,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才能彻底地抛弃最后的那一点良知。”
说到这里,刘裕把这具面具重重地扔到地上,一脚踏过,他头也不回地向场外走去,声音随风而来:“我跟他的区别,就在这最后的底线,对不起,胖子,妙音,我现在要去保护皇帝,不管结果如何,我这次仍然选择忠于自己的良知。”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忠义立身得人心()
刘裕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右手一扬,手中的那面已经焦黑的青铜面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正好落在了他身后的三人中间,插在了地里,微微地摇晃着,日光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照在面具的两个眼洞里,一闪一闪,配合着地下的几滴黑色妖水,站在刘穆之的这个位置看去,似乎那原主人的眼睛还在闪烁着,一如他生前的那副诡异与冷酷。
刘裕的身形消失格斗场另一边的铁栅之后,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胖子,想不到连你也无法说服他。”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早说过,刘裕是不会跟黑手党合作的,你们想要的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
刘穆之弯下了腰,捡起这面青铜面具,他的目光看向了一边地上,那大力金刚的残骸,叹了口气:“还是刘裕看得明白,清楚,他始终顺从自己的本心,这样没了那些算计,不必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反而意志坚定,能成别人所不能。也许,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个提议,就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郗超第二,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支妙音咬了咬牙:“可是青龙已死,黑手党接下来会全力对付刘裕,如果连眼前的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皇帝不可信,更不值得跟随,他这样执迷不悟,会出大问题的。”
慕容兰淡然道:“我会和他一起宿卫宫中,保护皇帝,有我在,别人未必能这么容易害得了他。只要皇帝在,就是刘裕的后盾,有他的诏命,也许刘裕真的可以收回那些世家手中的田契。”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黑手党也许杀不了刘裕,因为刘裕武功高强,不近女色,无论明里暗里都不好下手,可是司马曜是没这人本事的,而且他如果一意孤行,想要收回田契,那无异于跟所有的高门世家为敌,他没有足够支持自己想法的军队,就算刘裕,现在也只是孤身一人,不可能为他扭转局势。”
支妙音喃喃地说道:“也许,裕哥哥也很清楚这点,我觉得刚才他知道了司马曜的本来面目后,突然又改变了想法,忠义,可能就是裕哥哥以后的立身之本。”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有意为之?”
支妙音的神色平静,点了点头:“是啊,本来经历了这次的事情,虽然裕哥哥连胜三场,又揭发了郗超,引出了黑手党,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娶了敌国公主,这与他一直以来不离口的北伐大志,是有所冲突的,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世家高门,一定会散布各种流言,说他假仁假义,两面三刀。而且无论如何,今年几年内,大晋是不可能再北伐了,所以,裕哥哥只怕要另找一面大旗。”
刘穆之哈哈一笑:“妙音说得有道理,我现在也想到了。既然不能再以北伐大义来团结北府军众人,那就只有走忠君爱国的路了,寄奴今天公开揭露了世家高门百年来窃取国家资源,盘剥民众的这些个手段,说是要把这些收归国有,实际上他并不想真的把这些东西再交给皇帝,而是要分给民众,分给北府兄弟,因为这些人是懂得感恩的,得了他的好处,一定会听他的命令。”
慕容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言明呢?”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慕容,因为刘裕现在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我也好,胖子也罢,自从我们劝他与黑手党合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对我们要有所防备了。”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不至于,我以前也是在他的敌对一方,可他并没有这样防过我。”
刘穆之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在我看来,寄奴不是要防着我们,而是要保护我们。如果我们站在他的这一边帮着对付黑手党,只怕我们也不会安全,寄奴大概是觉得接下来帮着皇帝弄土断,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可以自保,而且可以在民众中有非常好的名声,他未必真的要跟司马曜共存亡,但需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真正忠君爱国之人,也是为民请命之人,是大晋最值得信赖的人,这样,他才可能争夺到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田契,不是钱粮,而是人心!”
慕容兰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痴痴地看着刘裕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争取人心,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这才是我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她说着,大步就走向了那个栅洞,“我会帮着他在宫中立足的,别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支妙音转身就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自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吧,黑手党那里交给我去联络了,胖子,内战在即,希望你能在军中为裕哥哥打点好一切。”
刘穆之看着支妙音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寄奴啊寄奴,忠义的代价太高,你真的能承受得起吗?”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青铜面具上:“郗超,寄奴终于还是没变成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