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内心,在剧烈地交战着。
刘裕声情并茂,眼中泪光闪闪,一步一步地冲着刘敬宣走去:“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我们一次次地联手破敌,即使是在淝水之战的那个晚上,你披着一身熊皮,在五石神力丸的药力作用下,如同神魔一般,放手大杀,敌我不分,我拼了全力要救你,甚至为了让你清醒下来,放弃了去追杀苻坚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为了兄弟,不管做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值得的,你就是值得我用一切来交换的兄弟。”
“在五桥泽,我听说北府军有难,被燕军所害,我不顾一切地放弃我的位置,奔到战地,我只看到黑火漫天,如同修罗场,我在火场中拼命地寻找着我的兄弟们,瓶子,兔子,铁牛,小贵子,我一个个地救下了他们,但是我真正想要见到的,是你,阿寿,很幸运,当我最后看到你的身形立在十万燕军之前,昂首挺胸,虽已经伤痕累累却半步不退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来晚,这是当天那个悲惨的早晨中,唯一让我庆幸的事情了。”
刘敬宣一声狂吼,猛地把前襟撕开,如同钢铁垒块,却又是伤痕累累的胸口,毛茸茸的,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回头对着刘牢之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父帅,您的养育之恩,孩儿只有来生再报了,今天,我必须救我的兄弟,就象当初他一次次救我一样!”
他转过身,如此地决绝,二话不说,就排开挡在他面前的几名部曲,准备跳下去。
刘牢之叹了口气,一向严厉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阿寿,且慢。”
刘敬宣回过了头,看着刘牢之的脸,讶道:“父帅,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牢之咬了咬牙:“刘裕真有本事,能让你如此死心踏地,但能把这些年你们一起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兄弟之情说得这样让人感动,连我也不能免俗,阿寿,你过来,我不拦你,但有话要对你说。”
刘敬宣面露喜色,转而走向了刘牢之那里,笑道:“多谢父帅成全。”
刘牢之沉声道:“今天这一战,不仅是关乎刘裕的生死,也关乎我们北府军的尊严,对手是荆州军,是我们扬州军百年来打死打生的最大对手,从大晋开国以来,荆扬之争的内战,远比北伐胡虏要来的多,来的惨烈,你的爷爷就死于荆州人之手,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王刺史心中所想,为父最近要做的事,你都知道,既然这一切不可避免,迟早一战,那不如在今天就先声夺人,折了他们的气势,你既然不想与刘裕争锋,就象天下人证明,我刘牢之的儿子,仍然是大晋数一数二的勇士。现在作为父亲,我允许你去战斗,作为主帅,我现在给你下令,有胜无败,如果这战输了,提头来见!”
刘敬宣气贯丹田,大声道:“得令!”
一边的孙无终突然低声道:“阿寿,你过来一下,终伯有话要说。”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以四敌五木兵斗()
刘敬宣走了过去,孙无终环视左右,身边的护卫们迅速地在棚外站立,组成一道人墙,外面的人再也难见里面的动静,孙无终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刘敬宣:“阿寿,这个拿着,就是上次在淝水时你吃过的那东西,改良过了,不会见人就杀,但可以让你有神力在身,如果不顺的时候,吃下它。”
刘牢之睁大了眼睛:“无终,这药可不能乱吃,上次阿寿吃了那大力丸,三个月不能下来床,这东西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万一又敌我不认,那可怎么办?”
孙无终勾了勾嘴角:“你还信不过我吗?这可是天师道最新开发出的良药,上次在洛阳已经试验改良过了,卢循能逃过邺城的黑火,也是仗了这神药护体,那些荆州人敢出来和刘裕打,肯定也是考虑了刘裕会召集老弟兄们帮忙,所以料敌以宽,万一他们服了药或者是出什么别的花招,那咱也不能吃亏啊,说不定到时候阿寿就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呢。”
刘牢之咬了咬牙:“阿寿,你自己决定吧,爹可没办法为你下这个决心。”
刘敬宣二话不说,从孙无终手中就接过了这药丸,哈哈一笑:“终伯怎么可能害我呢,放心吧,爹,要是正常打我也不用吃这东西,真要吃的话,说明形势危急,性命能保了,又能再差到哪里呢?”
他说着,换了一身劲装在身,外面也套上了铠甲,把那药丸塞进衣甲之中,转身就一把抄起身边护卫们递过的那柄金钢巨锤,如同雷神一般,在全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他落地的一瞬间,烟尘四起,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一片尘土之中,而他的肩头扛着大锤,那足有九尺,人猿泰山一样的身形,大步而前,随着每一下的走动,大地都微微地颤抖着,即使是刚出场时一个个壮如熊虎的在场众人,在他面前,也都似乎显得矮小瘦弱了。
刘裕笑着上前,跟刘敬宣同时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与见何无忌时的动作如出一辙,刘裕哈哈一笑:“阿寿,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只是…………”
他扭头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刘牢之:“你不会真的跟你爹吵翻吧,要是为了我的原因让你父子之间出什么问题,那我宁愿你别来。”
刘敬宣笑道:“我现在在这里,就是没事了,而且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爹说了,这一战,不止是为了救寄奴,也关系我们北府军的尊严,声誉,他要我们狠狠地打,若不胜,提头来见。”
檀凭之和何无忌同时大笑,对着刘牢之的方向行起军礼:“得令!”
刘牢之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免礼,全场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这下子买了刘裕胜出的赌徒们,一下子又变得信心满满了。
司马曜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刘裕,你已经挑了四个人了,最后剩下一人,你现在可以说了。”
刘裕环视全场,摇了摇头:“陛下,本来按照公平决斗,应该是五人对五人,但是我这次的格斗,是上天的裁判,上一场的格斗,刀剑无眼,最后除了我一人活下来外,其他人无论敌我,尽数战死,实在是让我伤心。而这一战,集结了北府军与荆州军的精锐,若是全力相杀,必然有所损伤,无论是谁伤亡,都是我大晋的损失。”
“所以,刘裕斗胆,请求陛下准许,我方放弃一人,以四对五,但条件是双方换上木质刀箭,以训练时点到为止的切磋来判定胜负,如果有人身中二处以上的近战兵刃所伤,或者是身中三箭以上,则以被击毙退赛。”
“以一个时辰为限,若我侥幸撑过一个时辰不死,则算我胜,或者是我方如果一个时辰后剩下的成员数量多过对方,也算我方取胜,反之,若我在中途被击退,而我方也在一个时辰后剩下的数量不及荆州一方,则算我输,任由陛下处决。”
刘裕说到这里,看向了对面面带惊愕的荆州众将:“各位,有意见吗?”
皇甫敷冷冷地说道:“刘裕,世人皆知你手中两样神兵利器,斩龙大刀与扎心老铁锋刃无双,我等手中兵器皆不及你,可是你却主动放弃,甚至还让出一人,以四对五,你未免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中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我说得很清楚,不想因为这场裁决而让我大晋的勇士有所死伤,虽然以我们的功力,即使是木刀秃箭,也可伤及性命,但毕竟比起真刀真枪,要安全得多,若是上天注定要我死,那即使多一个人也是无用。各位,意下如何呢?”
胡藩笑道:“刘裕,你可别指望我们因为你们少一人,就手下留情,在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公平,以多打少本就是基本的兵法原则,你可想好了。”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我考虑良久后的决定,若是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请陛下同意吧。”
桓振嘿嘿一笑:“兄弟们,既然他想找死,那就成全他便是,这可不是我们有意欺负他的。”
鲁宗之与吴甫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鲁宗之清了清嗓子,对着司马曜说道:“陛下,我等荆州五人组,同意刘裕的提议,请您恩准。”
司马曜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双方都无异议,那就按刘裕说的办,你们现在去换木制训练用兵刃,箭枝不许加箭头,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打。”
两边加起来九名格斗士同时向着皇帝行礼:“多谢陛下!”
两边人众各自分开,走向了场边,作起了最后的准备,檀凭之一边走,一边叹道:“怪不得你只给我奔雷弓,不给箭,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不过,这样放弃一人,真的好吗?对面多个骑兵,本来要是希乐也来,那就必胜无疑了。”
刘裕叹了口气:“相信我,希乐若来,只怕我们就真的要输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以身作饵诱敌杀()
刘敬宣哈哈一笑:“就是,我早就说希乐这小子不地道,老是跟你对着干,要是带上他,肯定会背后害我们,这种事他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何无忌眉头一皱:“阿寿,慎言,希乐虽然跟你关系不好,但我们毕竟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十几年的生死兄弟了,别这样说他。在战场上,希乐给我们掩护侧翼和后背也不是一两次了,也没哪次是卖了你吧。”
刘敬宣不服气地说道:“那是因为在战场上不胜就得一起死,他不是保护我们,是保护他自己的性命罢了,而这次格斗,要是寄奴出了事,他只要活下来,以后就是北府军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年轻人了,有什么不可以防的?”
檀凭之连忙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免得伤了和气,无忌跟希乐一向交好,可是阿寿从日马蜂窝那次就跟希乐不对付,你们都有对希乐有成见,我们还是问问寄奴的意思吧。”
何无忌点了点头:“寄奴,希乐毕竟也是北府军中的著名大哥,跟着他的兄弟可不在少数,你之前每战都不会落下他,这次生死相搏却不叫他,难免会让人生出别的想法,不利于我们北府军的团结,最好三思而行!”
刘裕微微一笑:“这一战,活着才是最大的任务,而不是考虑别的事情,希乐自然不会有意地出卖我们,但是他这个人心思重,想法多,做事有的时候瞻前顾尾,而这一战,不是战场上千军万马,而是就这九个天下顶尖的高手生死相搏,哪怕有一瞬间的分心,可能就决出胜负,之前的几次大战,我安排希乐的任务,他多有擅离职守,自行其事的时候,当然,这种事我也没少做,可是现在不是逞英雄,为自己立威望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三位,会执行我的每一句话,可是希乐,是不可能对我言听计从的,这一战我们本来就少一人,处于极大的劣势,若是再要担心希乐不按计划行事,那就是毫无胜算了。”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何无忌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完全理解了,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事后希乐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会代你解释的。”
刘裕笑着拍了拍何无忌的肩膀:“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现在,就让我们制订一下马上的打法吧。”
刘敬宣哈哈一笑:“终于到正题了,我就喜欢这样,寄奴,我看不如我们上来就抱团,集中力量打掉一个,哪怕有点小损失,比如中个一刀,中个一箭之类的,只要人数相等,就好打得多。”
何无忌摇了摇头:“绝不能这样,一旦抱团,他们也会聚在一起,而且他们远程,骑兵,近战,力士都有,没太多落单的可能,以我看,还是我们想办法分散游击,不要硬打正面,反正一个时辰只要能撑下来,就是我们胜。”
檀凭之笑道:“不是一个时辰后要看哪边剩的人多吗?你这样只游不击,最后一定是我们输啊,这打法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偷他几个。我看胡藩是他们中间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可是又是防御力最弱的一个,想办法近胡藩的身先把他干掉,接下来就好打了。”
三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看向了刘裕,刘裕一言不发,远远地看着远处的荆州五人组,他们也是围成了小圈,激烈地讨论着,刘裕的嘴角边渐渐地绽放起了笑容,说道:“我知道应该怎么打了。”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三人,只见六只眼睛里,正充满了渴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沉声道:“你们要知道,荆州这五名高手,为什么肯背上以多欺少的骂名,放弃自己军将甚至太守的身份,与这些格斗士奴隶为伍,来这里参加格斗?难道他们也要接受象我一样的上天裁决吗。显然不是的,他们来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能打败我,击杀我,这样夺取天下第一勇士之名!”
刘敬宣冷笑道:“白日做梦,有我在,我看谁能伤得了你!”
刘裕摇了摇头:“荆州诸将,我早就有所耳闻,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上荆州佬,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项,自认为天下无敌,很少能跟人合作的,甚至那个胡藩,为了抢战功都敢提刀相对桓玄,所以,一会儿打起来,他们的目标也一定在我的身上,谁都想第一个出手杀了我,拿下击杀北府军第一勇士的大功,名扬天下。”
“这就给了我们诱敌的可能,表面上看,他们有骑士,有近战,有力士,有弓箭,配合可谓完美,攻一由四人相救,而任何一个人的武艺,也都有撑上其他人来援的时间,但是如果他们个个想抢攻,想杀我,那就不会顾及救援他人了。所以,这一战我们的战术和打法就是,以我为诱饵,引得桓振来攻,桓振骑马,速度最快,为人也最是轻狂,我们如果佯攻胡藩不成,那桓振一定会直取我,到时候我作出一副惊慌保命的样子,狼狈而逃,其他人一定会舍了你们来攻我,你们不必管我,全力合杀胡藩,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个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弓箭手,然后来帮我忙。”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可是这样你太危险了,等于你要一个人对付四个,包括桓振这样的骑士,逃跑怕是都会很困难,撑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