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想,这刀上有字,金刀赐子的故事又是如此有名,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苻融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是啊,这是他父亲给他的,也应该是慕容家的传家宝,他才舍不得给录公您呢。慕容垂奸诈,连个刀都要撒谎。”
说到这里,苻融的脸色突然一变:“录公,你说,这个突破口在刀上,意思是?”
王猛冷笑道:“不错,这刀的来历,慕容垂公然撒谎,从老夫看上这刀时,他的态度就极不自然,我想,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纪念他的死鬼老爹。”
苻融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的意思是,这是他联络慕容氏旧部,准备起兵谋反的信物?”
王猛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但我可以试一试,就算不能联络其他姓慕容的,至少他的儿子是能指挥得动,现在慕容垂领兵出征,家里是长子慕容令在看守着,到时候我派一个机灵的鲜卑人,持此金刀,让慕容令叛逃,慕容垂这回南征,一定在家里作了布置,这把刀既然如此重要,那很可能就是他跟儿子联络时的信物,到时候慕容令叛逃,就等于慕容垂全家谋反,嘿嘿,天王还能再放过他吗?”
说到这里,王猛放声大笑,意气风发:“慕容垂,等死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仁君大度赦谋反()
五天之后,长安,太极殿。
慕容垂的面如死灰,和他的几个儿子,慕容农,慕容隆,慕容宝等人,被五花大绑,跪在殿上,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颗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首级,赫然正是慕容令。
慕容垂的眼中泪光闪闪,嘴唇在轻轻地哆嗦着,喃喃地说道:“令儿,令儿,是阿大害了你,是阿大害了你啊!”
苻坚的面沉如水,他的手里正拿着慕容垂的那把金刀,而王猛则在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慕容垂等人,虽然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但那种胜利者扬眉吐气的模样,却是掩饰不住的。
苻坚叹了口气,开口道:“王丞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孤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慕容将军不是领兵南征了吗,怎么突然就叛逃了呢?”
王猛微微一笑,站出了队列,指着泣不成声的慕容垂,冷冷地说道:“臣早就说过,慕容家的人狼子野心,绝不会忠于天王,这慕容垂领兵出征之时,就做好了起兵叛乱的准备,但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长安,形同人质,所以他在谋反之时,还要通知其子,让其逃跑,这样他才会在前线叛逃。”
“臣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洞悉其奸谋,所以提前下手,借着与此贼结拜兄弟之机,赚到了他的金刀,这个金刀,就是他通知其子叛逃的信物,臣把这金刀一派人交给慕容令,他果然就连夜出逃,而且根本不走中原城镇,直接就是奔那北方的萧关而去。”
“这个路线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慕容垂在南边领兵叛逃到晋国,而慕容令则从塞外绕道回他们慕容氏的老巢,辽东龙城,然后慕容垂引晋军北上,慕容令则兵出幽燕,如此一来,我大秦危矣!”
苻坚倒吸一口冷气:“当真如此吗?”
王猛看着慕容垂,嘴角勾了勾:“天王,此贼就是利用了你的仁厚,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杀身之祸,这回慕容令逃亡之事,老臣故意泄露给了慕容垂,此贼果然惊慌,因为他的大军还没有开到南方,无法和晋人取得联系,所以他只能连夜出逃,被老臣设在军中的眼线一举拿下,现在人赃并获,慕容垂,你还有何话可说?!”
慕容垂的眼中流下两滴虎泪,他闭上了眼睛,站起身,再睁开眼时,神情已经变得异常地坚毅,朗声道:“王猛,你设计害我,甚至不惜假装结拜兄弟,来骗我金刀,再以此害我儿,今天慕容垂落得如此下场,无话可说,但你可别忘了当天结拜兄弟时发过的誓言,坑害兄弟,人神共愤,不得好死!”
王猛的眼中神芒一闪:“如果能为国除你这奸贼,就算上天加祸于我身,我也无妨!”
苻坚的眉头一皱:“慕容垂,孤问的是,王丞相说的是否属实,你真的和慕容令早有叛意,以金刀为信,约定出逃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天王,如果我真的要令儿背叛大秦,又怎么会让王猛老贼钻了空子?这金刀确实是我贴身的信物,但是也只是先父留给我的,那天老贼说要结金兰,将相和,还把您当年给他的玉如意主动拿出,我也只好用身边的金刀回赠,若是这刀真的如此重要,我又岂会给他?”
苻坚点了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王丞相,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王猛冷笑道:“没有的事,若不是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逃亡叛秦,慕容令又怎么会直接出逃,向北而去?这些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慕容垂的眼中泪光闪闪:“定是你王猛拿了这个金刀,然后派人挑拨令儿,骗他出关,若令儿真的是早有计划,又怎么会扔下全家,孤身一人逃跑?只恨现在令儿惨死,那个你派去骗令儿的人,也给你灭了口,这从头到尾,就是你的阴谋诡计!”
王猛哈哈一笑:“略施小计罢了,若不是你心中有鬼,又怎么会父子同时叛逃大秦?你说慕容令是给我骗的,那难道你带着几个儿子,连夜从军营出逃,想去投奔晋国,也是我冤枉你的?!”
慕容垂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看着儿子的首级,哭道:“苍天在上,王猛奸贼,设下毒计,先害我儿,又要害我,他派人来军中散布谣言,说我儿叛秦,已被正法,事涉谋反,灭族之事,百口莫辩,难道我不跑,就等着王猛再来害我吗?天王,慕容这一南去,并非背叛您,只为逃得一命,日后有机会向王猛老贼复仇啊!”
苻坚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此事孤基本上明白了,王丞相,虽然你是国之重臣,但孤必须说,此事,你做得太过分了!”
王猛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王,你,你说什么?”
苻坚正色道:“慕容将军忠于国家,为孤率军出征,以解国难,你不思辅助,却设下如此毒计来害他。这金刀是慕容家的祖传信物,慕容令见了后,必不生疑,还不是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王猛咬了咬牙:“逃跑是慕容令一人所为,他在逃跑前,甚至杀了老臣派去的那个信使,若不是老臣早有防备,一路派人跟随,又怎么能把他拿下?他受伤之后不愿就擒,就直接自尽,要不然留下一个活口,也可对质!”
苻坚叹了口气:“就算慕容令出逃,不也是你设计的吗?总不是慕容垂让自己的儿子叛逃的吧。王丞相,你这样陷害忠良,真的太让孤失望了,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样,那孤的朝堂之上,可还有人能尽心辅佐大秦呢?势必人人自危,互相算计,这朝中的风气,也就坏了!”
王猛只觉得一阵急怒攻心,喉头一甜,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苻坚的:“传旨,赦慕容垂无罪,官复原职,慕容令以国士之礼下葬,丞相王猛,罚俸半年,以惩其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猛临终留遗言()
半个月后,王猛府邸,内室。
与半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秦丞相相比,今天的王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皱纹满脸,白发苍苍,眼容深深地陷了进去,本来神光四射的双眼,这会儿已经变得如此地空洞,看不到一点生气,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间或有一两声低低的抽泣之声,这位大秦丞相的生命,就如同正在燃烧着,时有时无的灯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了。
王猛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笑容,对着坐在他的床前,泪流满面的苻坚说道:“天王,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君臣一场,也总有告别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苻坚哭着摇着头,却是紧紧地握着王猛已经枯瘦如柴的手:“不,景略,不要扔下我,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偏向慕容垂,我这就去下令杀了他,只求你不要走!”
王猛悠悠地叹了口气:“天王,别这样,那天他反行毕露,你正可以明正典刑,但你错过了机会,现在没有杀他的理由,强杀他的话,只会,只会让天下人不服。我知道,你,你为了我,下令大赦,我还是,还是得劝你一句,这,这不符合礼法,只有,只有君王和太后离世,才,才可以…………”
苻坚大吼道:“去他娘的礼法,我是天王,我要谁活谁就要活,景略,你亲手创立了大秦,你对大秦的重要性,超过太后,超过先帝,甚至超过了我!如果能让你病好起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王猛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生死自然天注定,岂非人力可改?臣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协助天王整顿朝纲,无一日不呕心沥血,这身体,早就不行了,若非不想亲眼看着天王的秦国垮掉,又怎么会强撑到现在?!”
“臣年少之时,喜欢谈玄论道,也染上了服食五石散的恶习,少年之时,只觉意气风发,可现在却是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毒素积于体内,已是金石难救,这是臣的宿命,天王莫要伤悲!”
苻坚的眼泪再次如洪水般地涌出:“天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地残忍,为什么要夺我景略!”
王猛的眼中突然神芒一闪:“天王,这些天你一直不理国事,陪在我这里,这是不对的,臣一死不足惜,但大秦的天下,千万的子民,都需要你继续去管理,照顾,岂可因一王猛而轻天下万民?!”
苻坚低头不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朝廷自有纲纪,有你留下的全套运转体系,即使没有我,也不会出事,景略,你不要太悲观,五石散毒,并非无药可救,听说西域有秘术可以治,我这就下令,让出征西域的吕光加快速度,给我迅速找到…………”
王猛摇了摇头:“这天下哪有能起死回生的药?若真有这么神奇的药,那西域之人也应该长生不死了。不过都是些谣传罢了,西域离中原太远,汉朝三通三绝之后,几百年来鲜有中原人踏足这片土地,才会有这种荒唐的谣言出现。这回吕光远征西域,就是为了打通这个联系,重开丝路,只要让西域纳入中原的州郡,以后大秦的西方,当可无忧!”
苻坚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景略了吗?!”
王猛吃力地坐起了身,看着苻坚的双眼,表情变得异常地严肃:“天王,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救我王猛,而是救你的大秦国,现在我的神志异常地清醒,这是回光反照,可能接下来再睡过去,臣就不会再醒了,所以这是臣最后对您的话,请您一定要听!”
苻坚勾了勾嘴角,刚要说话,王猛的手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而声音变得异常坚定:“请您安心听我说!”
苻坚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我一定用心听,全力做!”
王猛的眼中光芒闪闪:“首先第一,请天王放弃南征晋国的想法,天下大乱,已近百年,南北分裂,也过一甲子,自古以来,南北风俗迥异,北人不可行中原王化于荆扬,吴人也不可能以舟船出中原以争天下,这才是这百年来,天下不能一统的真正原因!”
“虽然北强南弱,但是现在的晋国,君臣还算齐心,内有良臣,外有大将,军民视国家为汉人最后的希望,若无外力,他们会内斗,无力北上,而一旦大秦起倾国之兵想要灭晋,他们势必拼死抵抗。”
苻坚点了点头:“但我秦军毕竟有百万之众,当年晋国灭吴,不也是和今天的情况一样吗?为何景略总是看不到这一点?”
王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晋国代魏,灭蜀,内部统一,人心安定,而吴国君臣离心,又失了荆州,长江天险已不足恃,这是晋灭吴的原因。但大秦现在不是这样,中原各族杂居,被打败和征服的鲜卑,羌,匈奴,羯这些异族,都是潜伏待机,国家安定的时候他们不敢作乱,一旦前线战事不利,或者是久拖不绝,必会生乱于内,这点,望天王切记!”
苻坚叹了口气:“这些话我们早就讨论过多次了,不过这次,景略,我答应你,南征之事,暂且作罢!”
王猛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点了点头:“天王,这第二件事,就是臣刚才所说的,大秦真正的仇人,不在南边的晋国,而在北方被征服的各个胡人异族,您是氐族人,也是跟汉人长期混居,汉化程度最高的民族,即位以来,施行仁政,与汉人明君无二,所以氐族人和汉人会支持您。”
“但是其他的胡族,他们的生活习性与汉人完全不同,不事农耕,还是想着游牧抢劫的那套,这种习惯,非融合一两百年,不可改变!而在这些胡人彻底被同化成农耕的汉人之前,南方的晋人也会视秦国子民为异类胡虏,不愿统一,所以,跟您有灭国之仇的鲜卑人,羌人,才是真正的仇敌,您一定要认识到这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苻坚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给王猛看在了眼里,他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天王还是不信我的话,我并不是对他们有什么私仇,才要这样说的,实在是慕容氏鲜卑和姚羌这两族,天生反骨。”
“慕容氏的燕国被我们亲手消灭,而姚苌的兄长,前任羌人大头领姚襄,被天王的堂兄苻黄眉亲手斩杀,这些人都跟您是国仇家恨,本身又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天王切不可以为他们现在恭顺,就掉以轻心!”
苻坚勾了勾嘴角:“那拓跋氏鲜卑的代国,也被我消灭,为什么你从来不提把拓跋氏一族斩草除根呢?”
王猛叹了口气:“拓跋氏不一样,他们世居塞外,没有进入中原过,而且他们这一支,知道感恩,当年晋国对他们有恩,永嘉之乱时,居于中原的那些各族胡人几乎全部反叛,只有拓跋氏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