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是贤侄你不一样,你才华出众,年轻有为,将来若遇明主,一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你的大父大人,当年曾经说过,说你一定可以振兴王家,现在看来,这个预言能够实现,所以,你一定要留下有用之身。”
“现在的北方,诸胡内战,姚苌阴险狠辣,慕容垂倒是一代明主,可惜诸子相争,其势也未必能长远,至于慕容永,虽有军略,却是全无仁义之心,一路烧杀,必会败亡,其他诸人,尚不及这几家,何况你家大父大人与慕容家的深仇大恨,你也不可能为之效力,算来算去,能投奔的,只有南方的大晋了,你正好也是汉人,去汉人的国家,当有一番作为。”
王镇恶的神色凝重:“晋国有自己的问题,世家争权,荆扬对立,现在又有皇室相争,昌道内战一触即发,自古危邦不入,我这个时候,以前秦丞相之孙的身份过去,恐怕性命都难保全。”
张蚝摇了摇头:“你要隐姓埋名,藏身于荒野,等待时机。南朝不是没有人才,世家内斗是事实,但是东晋未来的希望,不在世家,而在于北府军和荆州军中的后起之秀,还有,天师道的力量增加得也很快,总有一天,这些新兴力量为了夺取权力,会通过北伐建功,来取代那些腐朽没落的高门世家,到了那一天,你的机会,才会到来。”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军这话说得太好了,我看北府军的后起之秀,莫过于那刘裕,如果以后此人真的可以掌军掌权,我愿意辅佐他。”
张蚝微微一笑:“那你得留了这条有用之身才行,若是死了,一切免谈,所以贤侄,我现在给你开通关文书,你要记住三个字,活下去!多难都得活下去!吃太多苦,受再多委屈也得活下去!”
王镇恶点了点头,对着张蚝恭敬得行了个大礼:“谨受将军教诲!”
漠南草原,盛乐城。
与其说这是一个城池,不如说这是一个边境的市集,没有城廓,没有街道,只有几百个帐蓬,聚集在一起,几十面拓跋氏的马牛大旗,在各个方向迎风飘舞。
拓跋的脸上,已经长满了钢髯,上唇上两抹英气逼人的小胡子,微微上翘,鹰一样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冷厉之色,他骑着一匹高头白马,独立山巅,俯视着草原上如云朵一样的牛羊群,以及在四周来回奔驰的马队,嘴角边渐渐地勾起一丝笑意,举着马鞭,指向了盛乐城:“老师,我会下令,让最近俘虏的贺兰,纥突邻,纥奚三部的俘虏,去采集这方圆百里内的石头,建立一座草原上前所未有的坚城!”
一身黑袍罩身,只有两只眼睛和白眉露在两个眼洞之外的青龙,摇了摇头:“魏王,你觉得这世上最坚固的城墙是什么?”
拓跋微微一愣:“自然是石头堆砌,混合米浆的坚城,连投石机也无法摧毁,比如广固,比如邺城。”
青龙微微一笑:“可是广固,邺城这样的坚城最后还不是给攻破了?那还是在有大山大河为固的中原,最适合守城,但仍然逃不过城破的下场,你就这么确定,在草原上建一座城池,可以长治久安?”
拓跋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金铁相交的声音从他的喉管中喷出,伴随着一阵淡淡的青色雾气:“魏王,你要明白你的优势何在,绝不是在这里铸一座坚城,草原之上,强者逐水草而居,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这样居无定所,别人不知道你的位置,那些个仆从部落,别看现在一个个臣服于你,但他们只象暂时屈服于雄狮的野狼,在黑暗中磨着自己的爪牙,一旦哪天你衰弱了,就会象扑咬独孤部,贺兰部那样,毫不留情地攻击你。”
拓跋不服气地说道:“我现在拥有整个大漠南北,非但贺兰三部远逃漠北,就连一向桀傲不驯的铁勒人,也拜倒在我的脚下,向我遣使称臣,现在我的势力,蒸蒸日上,离衰落二字,差的远了点吧。老师,您虽然深谋远虑,可也不必危言耸听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青龙训徒入中原()
青龙叹了口气:“我们中原有句话,就叫做草原霸主,其兴也勃,其亡也乎,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你现在是取得了不少胜利,但如果因为胜利而骄傲,驱使那些俘虏们去做无意义的修城建宫殿之事,非但会让你困守于此,不再巡视草原,也会让人心思变,不可不察也!”
拓跋珪看着那些蓬头垢面,如蚂蚁一样忙碌着,被长长的草绳串成一串,在魏国兵士的皮鞭和拳打脚踢下吃力地劳作着的俘虏们,冷冷地说道:“在草原上,弱就是原罪,失败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没有人会同情他们,也没有人会可怜他们。”
青龙摇了摇头:“那这些俘虏和奴隶,不会成为你的力量,反而你需要这些士兵来监视他们,看管他们,他们为你修建一个城墙,让你不能再巡视草原,自困于此,而你的兵力不能出去征战,却要看着这些俘虏。”
“你的敌人会因此得到喘息之机,你的朋友会因此而对你失望,独孤部和贺兰部先后都对你有过恩情,但现在都成为了你的敌人,被你消灭,他们的族人受这样的苦难。这些现在归顺你的部落,就会没有一点想法吗?”
“魏王,这个天下没有人可以永远强大,多少强极一时的帝国,随风而去,你想重蹈他们的覆辙吗?我知道,原来代国就算灭亡之后,多年来对草原上的恩情和仁义也可以让你再次复国,而铁弗匈奴凶名满草原,头骨酒杯这些可怕的传说能吓得小孩子都不敢哭泣,可是即使如此,他们现在能踏上漠南一步吗?”
“恐惧虽然是一种力量,但是只靠恐惧和暴力,注定会失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而且一旦失败,连翻身和复国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拓跋珪脸上的那股子自信和张狂的神色,随着青龙的这字字铿锵,而渐渐地褪色,他正色行了个礼:“老师,是我错了,对不起。若非你的教诲,只怕我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青龙叹了口气:“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甚至你的大父,当年我也曾经一度以燕凤这个身份来辅佐了一段时间,他不听我言,与慕容氏燕国联姻,生出诸子威胁到之前的儿子的地位,终酿惨剧,国破家亡,我不希望你重蹈这个覆辙,所以,你一定要弄清楚你的朋友是谁,敌人是谁,你的力量来源于何处,而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拓跋珪正色道:“那还请老师指教一二。现在贺兰氏三部远遁漠北,我应该追杀他们,斩草除根吗?”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不可以,这三部都是草原大部,世代通好,纥突邻部当年庇护过你们拓跋氏刚离开大鲜卑山时的先王,而贺兰部也庇护过你,你的母后也是出自贺兰部,虽然说因为要巩固权力,对他们下了狠手,但是打到现在这地步,应该已经够了,贺兰部已经服软,遣使过来求和,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让他们赶走一意主战的贺兰染干,就允许贺兰讷回来。”
拓跋珪的脸色一变:“你要我放过贺兰讷?他才是元凶罪魁吧。”
青龙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他才是,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实力,贺兰染干冲动无谋,天天吵着要跟你战斗到底,这个人无法原谅,贺兰讷秘密求和,你只要开出这样的条件,可以让他们兄弟相杀,手足相残,若贺兰染干胜出,你正好可以出兵消灭,如果贺兰讷胜,也是元气大伤,不复成为威胁,到时候你可以把东部草原留给贺兰讷,派王建的部落在一旁监视,贺兰讷就不再成为威胁,至于纥突邻和纥奚部,你可以让他们与柔然,铁勒诸部作战,立功自效,如此一来,三部分离,你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彻底解决叛乱问题。”
拓跋珪长舒了一口气:“老师果然高明。三部如果解决之后,我的下一个敌人是什么?”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你的下一个敌人,不在外部,不是刘卫辰,也不是慕容垂,而是在你的内部,是你的那些建国元从的老弟兄。”
拓跋珪的脸色一变:“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大业不成,就要我诛杀功臣了?这不符合草原的规矩,而且也会让人心离散的,就跟你多年教导我的也不一样啊。”
青龙摇了摇头:“我没要你去诛杀草原上的功臣,只是你的手下们现在没有规矩,太不听话,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带他们取富贵的带头大哥,而不是他们的君王。如果你由之任之,那你最多只能成为草原上的大汗,永远不可能成为中原的霸主。”
拓跋珪倒吸一口冷气:“老师,你要我入主中原?以前你可是坚决阻止的,让我连这个念头都不能有的啊。”
青龙冷冷地说道:“以前是以前,以前为师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地一统草原,以前为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我几十年的老友们联手陷害,差点连命也送了,这次想要我死的,除了朱雀他们外,还有慕容垂,若不是他把我的行踪泄露,朱雀和玄武岂能这么快就得手?慕容兰早就从你的身上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所以才会暗中通知朱雀他们追来,这笔账,我要向慕容垂讨回,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作好跟燕国为敌的准备,即使你不想入主中原,燕国也早晚会对你出手。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暗中勾结慕容永,有朝一日,会成为你的助力。”
拓跋珪笑道:“老师,慕容永没什么值得结交的吧,他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连甲骑俱装都损失了一半,我看他未必是苻丕的对手,只要苻丕能坚守半年,他的西燕部众就会散去大半。”
青龙摇了摇头:“相信老师的话,苻丕一定会跟慕容永决战,而且胜利的,一定会是慕容永!”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战前军议畅所言()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道济,叫你来商量军机不是让你胡说八道的,我们不过三百步兵,又无大车,拒马这些,在这平原之上与两千骑兵对决,还要堂堂正正,你这是不拿兄弟们的性命当回事吗?就算胜出,也要损失惨重的,我们这些人,要训练出来得花多少心血啊,怎么能随便就折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瓶子,既然是军议,那就有畅所欲言的机会,不管是不是有道理,先听了再说,道济,你说堂堂正正打正面,可有胜算?”
檀凭之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条河流可以成为我们的依靠,虽然没有大车,但如果我们连夜挖壕,引河水隔断林中道路,就可以与敌军隔河而对,然后多布旗号,派出少量疑兵在后面的密林里扬尘呐喊,敌军不知我虚实,不敢妄动,这时候,如果我们主动作出进攻的模样,然后一触则退,诈败诱敌,抛弃辎重与盔甲,诱那西燕军来争夺,只要让他们陷于壕沟一带的泥泞之地,就可以用强弓硬弩,将之大量杀伤,敌军一乱,我军全线杀出,近身搏斗,敌军骑兵失了速度,原地与我们作战,一汉可当十胡,必可大胜。”
魏咏之笑道:“这个想法不错,我们没有大车,可以跟董家坞的人借上一些,他们不会没有,临时砍伐树木,做上百十个拒马,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只要坚固布防,敌军的骑兵,就休想冲垮我们的防线!”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刘裕,只见他缓缓地说道:“各位,你们想过没有,这一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刘道规正色道:“我们这一战是为了显示我们北府军的战斗力,打退西燕军先锋,掩护董家坞的百姓撤离。”
刘裕微微一笑:“说得很好,那么,打退西燕军先锋,就能显示我们战斗力了?如果我们靠挖沟,靠拒马,靠木栅来防止敌军的冲击,那最大的可能是敌军知难而退,到时候我们不能大量杀伤他们的兵马,还要带着这坞堡中的数千百姓,一路向洛阳撤退,这可是有上百里地啊,三天都未必能走到,若是敌军在后面尾随,甚至慕容永派来精骑来援,只怕我们非但撤不回洛阳,连自己都要全部断送在这里了。”
众人闻之,人人色变,慕容兰的眉头紧锁:“这么说来,这一仗要怎么打?不设防御,就这样平原对打,还要把敌军全歼?”
刘裕收起了笑容,一指那林间通道:“这条道路,可以同时并行双马,林间也可穿行一些骑兵,他们不可能用四路以上的纵队前来,两千骑若来,只会分队投入,一队百人,一队百人地投入战场,如果他们发现我军严阵以待,一定会等全部人马到后,在林前列骑阵。”
“所以,若是我军把守住路口,以强弓硬弩射之,敌军会放弃攻击,转而后撤,然后以游骑侦察我们的行动,这是最麻烦的事,他们的骑兵长于机动力,若是给他们这样粘上,我们退不能退,撤也不好撤,且不说董雷父子未必会高看我们,同意撤离,就算撤退,以他们寨中人的速度,也是三天难走到洛阳,半路给敌骑追杀,必败无疑!”
说到这里,刘裕一指董家坞的寨后,一条长长的人流,多是妇孺,推着独轮小车,装载着小孩子,开始从后门向着洛阳城的方向行进,刘裕笑道:“看到没,董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开始放寨中的妇孺先走了,留下几千丁壮守卫寨子,说明他也对此战没有把握,不会寄希望于我们的身上,所以,我们明天不仅要胜,还要大胜,要对这支西燕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最好是全歼,如此震慑敌胆,才能让我们这几天的撤离,没有危险。”
檀凭之的眉头深锁:“只靠我们这三百人,要全歼这两千敌骑?怕是有点困难吧,靠结阵硬仗,利用敌军列阵立足不稳的时机,打个冲锋击溃他们可以,但要是全灭,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立足不稳时就攻过去,而是反过来,得让他们突击我们,然后再出伏兵狠狠一击,将之从中截断,方可大胜!”
魏咏之的双眼一亮:“如何才能做到这点?”
刘裕笑道:“你们说,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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