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勾了勾嘴角,说道:“大王,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我以为,现在不宜大动干戈,真正危险的敌人,恐怕不是刘卫辰,也不是刘显,而是燕国的慕容垂。”
拓跋珪微微一笑:“王大人何出此言呢?慕容垂曾经收留本王多年,这次也放我回草原,并没有直接的仇恨,为何现在本王复兴代国,他就成敌人了?”
王建清了清嗓子:“慕容垂放大王回来,是想让大王与刘显互斗,他的如意算盘是让刘显出手害死大王,这样草原上的人一定会唾弃刘显的背主之恶,刘显无法召集草原各部,自然不会对燕国构成威胁了。”
“可是现在大王的所为,远远超过了慕容垂的预料,他绝不会看着代国真的复兴,一个统一,强大的草原,会成为中原政权的巨大威胁,再说了,现在我的辖区东部草原,与燕国直接接壤,跟他们辽西的重镇龙城,不过百余里的距离,他绝不会让我们顺利发展,一定会想尽办法挑衅,然后出动大军攻击,大王,现在您大业初创,外有强敌,内需集结各部,使之真正归心,如果此时妄动刀兵,无论是与刘卫辰还是与刘显作战,都会旷日持久,到时候若是慕容垂来攻,只怕霸业有倾覆之险啊。”
拓跋珪点了点头:“王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那么,贺兰大人,你怎么看这事?”
贺兰讷干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王大人说得很好,真正的威胁,我以为是来自慕容垂的方向,而且我还要加一条,除了刘显之外,附塞在长城一带的,还有那拓跋窟咄,此人为了夺权,不惜卖身投靠慕容永,如果我们此时出兵攻打刘显,那么拓跋窟咄,慕容永,刘显一定会三家联合,拼死抵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想要速胜并不容易,若是此时刘卫辰趁机来攻,或者是柔然与铁勒各部在漠北反叛,都会使我军顾此失彼。慕容垂老谋深算,我军如果露出颓势,一定会出动大军攻我东部,到时候我大代国四周皆敌,内部也会出现大量的反叛,只怕大王的霸业,真的就危险了。”
拓跋珪不动声色,说道:“那依贺兰大人的看法,应该如何是好呢?”
贺兰讷得意地说道:“我同意叔孙大人的意见,独孤部毕竟是草原大部,刘显反叛,只是为了争夺汗位,现在大王已经登基,重建代国,刘显没有任何篡位的可能,因为他的反叛,他已经受了极大的损失,部众离心,精锐尽损,已经没有与大王相抗的实力,至于拓跋窟咄,本无人望,还是要靠着刘卫辰的扶持才回到草原,不知为何他会倒向慕容永,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是中原势力的走狗,草原人不会看得起他。”
“现在他们已经被大王的天威所挫败,惶惶不可终日,我军如果起大兵去攻,只会让他们抱团联合,这样会便宜了各路外敌,尤其是会给刘卫辰一个绝好的入侵机会。所以,以我愚见,不如安抚刘显,逼其降伏,刘显若降,就让他攻打拓跋窟咄,以观其忠诚,如此一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大王率主力兵马屯于西部边境之上,一来威慑刘卫辰,二来可以坐观南边的二贼互攻,坐收渔利,而只要我们自己不受损失,那中部和东部的兵力就不会抽取,即使是慕容垂,也不能轻易趁虚而入了。”
拓跋珪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吗?现在是军议,但凡有看法,都可以提,言者无罪。”
他说着,目光落到了刘裕的身上,冷芒一闪。
刘裕微微一笑:“我确实有些意见想发表,不过在发表意见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弄清楚。”
拓跋珪点了点头:“阿干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刘裕笑道:“刚才发言的各位,都是东南西中的各部大人,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而我刘裕,不过是一个流浪草原的晋国弃民,有国难投,有家难回,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表自己的意见呢?我说的话,又有哪位大人能信服?”
拓跋珪站起了身,目光扫视四周,沉声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刘裕是我的阿干,就有在这里说话的资格,刘裕来了草原很久,对各部情况了如指掌,并且亲自参与和指挥了几场大战,上次在大宁城取下韩延人头的,就是刘裕阿干,他对敌人的充分的了解,可以发言。最后,刘裕在晋国的时候,身为北府军第一勇士,冲锋陷阵,攻战无前,邺城一战又是独自断后,大破慕容家天下无敌的甲骑俱装,这样的能力,见识,让他有充分的本事在此发言,我拓跋珪以昆仑神之子,代国之王,草原霸主的身份宣布,谁也也不能剥夺刘裕阿干军议的资格,如果他的话有道理,任何人不得以他并非草原出身,而加以否定!”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是敌是友寄奴析()
此言一出,举帐皆默然,原来一个个拿着斜眼看着刘裕,满脸皆是不服之色的几个大人,这回都改容整冠,拱手称是,拔拔嵩跟刘裕之前就是旧识,微微一笑:“刘壮士,你虽然不是我代国的人,但和大王是阿干,也就是我等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请直说吧,只要你说的有道理,我等一定会支持你的。更新最快”
刘裕点了点头,眼中光芒闪闪:“我同意刚才各位大人的判断,现在最危险的敌人,是隐藏最深的慕容垂,他现在在观察着草原的动向,只怕也早早地准备好了征伐草原的军队,至于这支军队,是帮谁,打谁,完全是看草原上的变化,会作出最有利于燕国的行动。所以,慕容垂既是最危险的敌人,也可能会成为最有力的朋友。”
叔孙普洛冷笑道:“草原上最强的就是我家大王了,慕容垂要来,肯定是要灭我家大王,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是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刘裕摇了摇头:“不,慕容垂的目光,可不仅限于草原,而是在中原,对他来说,现在唯一可以明确的敌人,不是拓跋阿干,而是西燕慕容永。两家都是慕容氏,都要争夺燕国的正统,这才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而且慕容永杀了前燕皇族慕容冲一脉,等于与同为前燕宗室的慕容垂势不两立,现在慕容永又带着西燕军团举族东渡,进入并州,对后燕也成了大的威胁,这才是慕容垂真正的仇人。”
“就象拓跋阿干,其实他现在周围所有的势力中,最危险,也最无和解可能的,不是刘卫辰,不是刘显,而是拓跋窟咄,这是要真正夺他位置的死敌,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所以慕容垂的死敌也不是拓跋阿干,而是慕容永,谁站在慕容永的一边,谁才是敌人,反之,至少暂时不会是必须要消灭的敌人。”
拔拔嵩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只有大王这时候明确与慕容永为敌,才能让慕容垂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敌人?”
刘裕微微一笑,正色道:“是的,慕容永其实日子也不好过,他进入并州,与苻丕相持,就在决战随时可能之时,都要分出一万最精锐的铁骑,以刘显和拓跋窟咄为向导,千里迢迢地偷袭大宁城,想一举消灭拓跋阿干,不是因为消灭阿干有什么直接的好处,而是他相信,只要消灭阿干,才能向刘显和拓跋窟咄证明自己的诚意,让他们站在自己这一边,没了拓跋阿干的草原,会重新落入刘显和拓跋窟咄之手,到时候强悍的草原骑兵,会成为慕容永的杀手锏,不仅可以轻松击败苻丕,甚至打过太行,与慕容垂正面抗衡,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王建恨恨地说道:“好个狗贼,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我还以为是刘显出钱雇佣他来袭击大王呢,原来他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慕容永的盟友是刘显,而手中控制草原的傀儡是拓跋窟咄,有他在,就绝无和拓跋阿干和解的可能,所以,大王需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认清楚最需要针对的敌人,那就是慕容永,以及跟慕容永结盟的拓跋窟咄。这是其一,从战略角度,非打不可。”
拓跋珪笑道:“刘阿干说得好,那其二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其二,则是将士之心,尤其是拓跋部最忠诚的战士之心,刘显,拓跋窟咄这二贼,身为草原人,却为了自己的权力私欲,引狼入室,勾结慕容永,用最卑鄙无耻的方式,千里偷袭拓跋部,不敢正面与拓跋部一决死战,却是趁着夜色,去欺负拓跋部的孤儿寡母,即使是最懦弱,最无耻的小人,也做不出这等下流无耻的事。从贺兰巫女,到每个拓跋氏战士的女性家属,都惨遭敌手,此等奇耻大辱,是能这样说算就算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各位大人的身上,你们还会这样轻松地说,跟刘显和解这样的话吗?”
刘裕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帐内只剩下他的声音,在激扬回荡,拓跋珪没有说话,但是拳头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怒目圆睁,确实,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的屈辱,这一回给刘裕的话所激发了他的愤怒,尽管他一言不发,但跟安同,还有其他护卫们一样,无言的沉默中,包含了极大的愤怒,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让任何人都不敢接近了。
贺兰讷也意识到了这个愤怒,他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个,这个刘壮士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就算是死敌,也可以暂缓图之,先假意赦免刘显,逼其与拓跋窟咄二贼互斗,如此一来,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可坐观敌败,只要我军主力不损,那慕容垂也不敢轻易来犯,等到二贼分出胜负,我军再收拾掉剩下的那个,这样既为拓跋部的家属报了仇,又没有风险,不是更好吗?”
刘裕叹了口气:“贺兰大人想的太简单了。刘显和拓跋窟咄上次偷袭失败,精锐主力几乎损失一空,现在已经根本构不成威胁了,此为穷寇,如果缓图之,则会给他们重新组织的时间和机会,加上有慕容永作为后盾,调停,他们是不会真的拼死相攻的,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
贺兰讷咬了咬牙:“要是刘显不肯投降,那就消灭他,不过是迟个十天半个月而已,有何不同?”
刘裕叹道:“刘显的独孤部,毕竟统治漠南多年,就算本部实力不行,也可以煽动和引诱不少漠南的小部落,颠倒黑白,为已所用,慕容永毕竟消灭了苻坚,而当年苻坚威震草原,至今仍然让不少部落闻名色变,有慕容永为后盾的刘显,只要给他时间,就有重整旗鼓的机会,拖上十天半个月,只怕想要消灭他,就难上加难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轻重缓急有玄机()
刘裕的双目炯炯,声音在帐中回荡着:“除此之外,大宁城之夜,将士们以复仇的怒火,一夜之间消灭上万敌军精锐,虽然有攻其不备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将士们狂怒之心,军心可用,战斗力倍增,大胜之余,加上拓跋兄弟复国之威,此时如果马不停蹄,急攻刘显,他是万万不敢抵抗的。”
“所以说,现在就是消灭独孤部的绝好良机,一战可以彻底解决漠南问题,而刘显和拓跋窟咄,这次再败,就没有任何东山再起的可能,无论是给阵斩,还是逃到慕容永,刘卫辰那里,结局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贺兰讷咬了咬牙:“按我们草原的规矩,落难而投,即使是仇人,也不会杀死的,留着他们,以后还可以反攻回来,为什么要杀?”
刘裕摇了摇头:“因为他们不是孤身去投,还会多少带着自己的部众,慕容永也好,刘卫辰也罢,都不属于这片草原,如果扶持傀儡占据漠南草原的计划失败,就没有留着这些人的必要了,为了示好拓跋阿干,斩了这两人,送还首级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就象三国时期,北方大军阀袁绍的三个儿子,被另一个大军阀曹操所击败后,袁熙和袁谭两人逃到了辽东公孙氏那里,曹操没有着急攻打辽东,不用月余,公孙氏就主动杀了这两人,送回首级。因为只有这样,才绝了曹操攻打他们的借口,而且,可以兼并他们带过去的部众,可谓一举两得啊。”
这下就连叔孙普洛都叹服道:“你们中原人这些阴谋算计,可真是厉害,怪不得我们草原男儿老是给这些诡计打败。刘裕,想不到你这个北府军第一勇士,也深通这些啊。”
刘裕正色道:“这些不叫阴谋,在我们中原,叫兵法,所谓兵法,就是要用尽一切的手段,打赢战争的办法,包括了各种欺骗,诈术。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就是如此。决胜千里,又岂在疆场之上呢?我作为一个军官,自然要研究这些,研究如何克敌制胜之道!”
拓跋珪点了点头:“那么,刘阿干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全力攻打刘显和拓跋窟咄,但是,就按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三国的往事,我记得曹操也本来想出兵讨伐庇护袁家兄弟的公孙氏,可是他的谋士郭嘉却说,三贼相合,攻则促其联合,不攻则会互相争斗,所以应该按兵不动,以威对之,公孙氏如果觉得没有外部危险,则会主动除掉内患,你的这个做法,可是与当年的曹操不同啊,这又如何解释呢?”
刘裕微微一笑:“情况不一样,当年的袁家兄弟,在河北战败之后,只带着数千手下逃到了辽东,可是刘显和拓跋窟咄现在还没死心,他们是逃回了自己的部落,想观望一下,还没到山穷水尽,命交人手的地步。而慕容永,偷袭草原失败之后,精锐损失过半,这时候还要面临跟苻丕的大战,也不可能再抽调大军援救二贼,只要这时候拓跋阿干以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攻势去打击他们,不给刘显和拓跋窟咄再召集漠南各部,恢复实力的机会,不出旬月,二贼必破,到那时候,漠南再无敌手,外敌也不可能入侵了!”
贺兰讷的眼中光芒闪闪,突然说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刘卫辰,慕容永,或者是慕容垂突然出兵攻击,怎么应对?”
刘裕笑道:“他们为何要出兵去帮助一个必败的势力,而得罪已经成为草原霸主的拓跋阿干呢?”
贺兰讷冷冷地说道:“你们中原的兵法说过,为将者必须思虑周全,考虑各种可能,大王如果真的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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