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刘裕:“那个时候,是你刘寄奴带着我们不畏生死,冲锋陷阵,我们大伙儿把命交到你手上,可曾有半点犹豫?可这一回,就算苻丕不跟我们合作,起码我们的形势会比当年淝水要好了太多,又有什么不敢打的?”
刘裕摇了摇头:“上次在淝水,我们是主场作战,地形,气候都有利于我们南方的步兵,可这回是去河北,那里是胡人的主场,别的不说,光一个铁骑冲杀,我们就很难抵挡。”
刘毅不屑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我们北府军想的,练的就是如何跟敌军的骑兵作战,再说打了这么多年,慕容垂又拿出什么象样的骑兵了?北方早已经战乱,残破,塞外的刘卫辰又是慕容家的敌人,他们连马都没有,更不用说大规模的骑兵了,寄奴,你立的功够多的了,分一点给兄弟们吧,毕竟大家不象你,有个未来的高门小姐可以娶呢。”
刘裕的目光扫过四周,从一张张脸上转过:“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是我刘裕贪功,不想让你们搏取功名?”
刘敬宣大声道:“不,寄奴不是这种人,希乐,你说话注意点。”
刘毅冷冷地说道:“但他总归是不想让我们打这仗,这总没问题吧。”
刘敬宣咬了咬牙:“那是他为了我们好,不想我们作无谓的牺牲。”不过说到这里,刘敬宣转向了刘裕,“不过寄奴啊,我们加入北府军,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还打个屁啊。这回我们这些老弟兄们肯回来,都是作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了,就算是马革裹尸,也是无怨无悔啊。”
刘裕叹了口气,他知道刘敬宣是一个要功不要命的人,视荣誉和功业重于一切,而这次,是刘毅能给他这个机会,也难怪让他如此兴奋了,虽然对自己有所维护,但去北伐之心,怕是不可动摇了。
刘裕沉声道:“既然大家都要北伐,那我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万一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刘毅摇了摇头:“寄奴,你立了太多的功,分兄弟们一点吧,这回的主将是刘牢之刘将军,而前军先锋,已经安排了我担心,你若真的想参与,也只能在中军做个参军或者是在后面辅助了。”
刘裕咬了咬牙:“不行,后面离得太远,有事没法帮上忙,我现在要去见玄帅,哪怕当个小兵,也要跟前军一起行动。”
他说着,转身就向着中军帅帐那里走去,留下众人在身后,沉默不语,刘毅看着刘裕远去的背景,突然笑了起来,环视四周:“弟兄们,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商量一下这次出击怎么打了,未必离了刘寄奴,咱就不会打仗了嘛。”
当刘裕走进中军帅营的时候,只见谢玄正笑着和一个身长八尺,体格魁梧,全身铠甲的黑大汉拱手道别,那人转身上马,带着十余个护卫疾驰而去,烟尘四起,一身将袍的谢玄眼中冷芒一闪,转身欲回。
刘裕知道刚才离去的那人应该就是那个鹰扬将军张愿,正好这样错过,也是好事,他连忙对着谢玄叫道:“谢镇军,属下有事禀报。”
谢玄转过身,看着刘裕,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寄奴啊,你来得正好,来,咱们边走边谈。”
刘裕快步上前,谢玄向着身后的众多护卫做了个手势,大家全都保持了一定距离,远远跟着,谢玄意气风发,羽扇轻舞:“寄奴,终于要北伐了,也终于成功地重新召集了老北府军将士,可喜可贺啊。”。。
刘裕的眉头紧锁:“可是苻丕并没有答应助我们,把希望压在姜让等人身上,实在是太冒险了一点。”
谢玄的嘴角勾了勾:“刘毅不应该跟你说这些,这是军事机密。”
刘裕咬了咬牙:“玄帅,您作战一向是谋定而后动,没有充分把握不会出击,为何这次如此地轻率?这可是赌上了谢家的家运的一战啊。”
谢玄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难道我在洛涧,在淝水就是有十成的把握才出击的?战场之上,机会稍纵即逝,让我下定决心的,不是姜让,而是邺城已经断粮的事实,不管苻丕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带邺城军民出来找吃的,只要他离开邺城,我自然可以夺取。”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苻丕若是跟我们敌对,再加上慕容垂,我军腹背受敌,万一苻丕断我军渡口于后,慕容垂围攻邺城于前,只怕过河的军队,有全军覆没之险啊!”
谢玄的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刘裕:“那照你看来,应该怎么办呢?”
刘裕咬了咬牙:“这次机会确实值得一赌,但不能不顾一切,更不能只看到邺城而看不到后方的风险,我们应该先拿下黎阳渡口,建立稳固的营寨,然后让苻丕去取粮,邺城可以先留给慕容垂,只有这样,才能逼苻丕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不是中途反水。慕容垂得了个空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地前进,等后续大军集结,全面渡河北伐,当可全胜!”
第八百九十四章 欲求先锋成后卫()
谢玄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着轻摇羽扇“寄奴啊,看到你这样成长,我真的是很高兴,你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只有血气之勇的愣头青了,这种兵法权谋,你现在已经得心应手了,很好。”
刘裕的心中窃喜,脸上也不免微带得意之色“如果玄帅认为这个打法可行的话,那能按这个来吗?”
谢玄神色一冷,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打法虽然稳妥,但不能将敌军全歼,苻丕可以向西退入并州,而慕容垂也可以撤到幽燕之地,甚至是关外,一旦让他们离开,那我们想再追上,可就难了。”
刘裕的神色一变“可是这样是稳妥的打法啊,追上去风险太大,苻丕未必可靠,而慕容垂也很可能保存了实力,万一中了埋伏,可就麻烦了!”
谢玄叹了口气“河北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残破,上次刘毅去邺城查看的时候,这座北方名城被围攻近两年,早就残破不堪,城中不仅缺粮,而且钱帛也所剩无几,苻坚本来就是仁义之主,轻徭薄赋,收的绢帛并不多,还有不少又去购买粮食作为军粮,现在仗打了这几年,生产破坏,河北几乎无复耕者,存粮也早就吃光,可以说除了空城和饿肚子的民众外,几乎一无所有。”
刘裕咬了咬牙“总不能说为了掳掠和好处而作战吧。只要收复了失地,以后自然可以编户齐民,劝课农桑,到时候自然可以重新收上税赋。”
谢玄叹了口气,看向了远处校场的方向“寄奴,你说,我们的这些老弟兄这回听到有仗打,二话不说就来了,为的是什么?都跟你一样为了北伐的理想吗?我们北府军士,靠的就是高额的赏赐来维持士气,允许战胜后的掳掠战利品,还有拍卖俘虏,才是上次大批军士得到了好处的原因,也是这次他们肯重归战场的原因。若是发现连邺城都没剩下东西,那他们还会有心情和意愿继续冒险吗?”
刘裕叹了口气,他知道谢玄说的是事实,但是,他仍然摇了摇头,说道“玄帅,既然北方没什么财宝剩下,那我们就稳扎稳打,暂时不能给将士的赏赐,可以先计功,以后慢慢归还,将士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说没了赏赐就不打仗了。”
谢玄摇了摇头,说道“人无信不立,军无信不行。这次我让刘毅召集大家的时候,就说了北方有着从石赵到冉魏再到慕容氏前燕,乃至秦国关东的多年宝藏,说了苻丕之所以死守邺城不走,就是因为城中的财宝,舍不得放弃。若非如此,这些已经成家立业的战士,又怎么肯重新上战场呢?”
刘裕瞪大了眼睛“玄帅,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大家说呢?这不是北伐,这是鼓励大家去抢劫啊。北府军成军的时候可没有说什么荣华富贵,大家的目的就是要收复北方失地。”
谢玄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动机,象你是一心要北伐,以前淝水之战的时候,失去了家园的不少北方流民也是想打回老家。但是淝水之战后,你升了官,而多数将士们也得了赏钱,得到了安置,可以在大晋定居下来了,对于这些漂泊失所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要让他们放弃现在安定的生活,再去拼命,没有现实的好处,怎么可能呢?”
刘裕默然半晌,还是长叹了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冒险啊,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可以成军,即使没有找到什么藏宝,也可以说是被敌军取走了,并不是你的责任啊。”
谢玄摇了摇头,正色道“不能这样说的,寄奴,如果我们过了河就抢攻邺城,在苻丕转移前得手,那没有宝藏也可以说是给苻丕运走了,并不是我们的责任,毕竟我们第一时间就直奔邺城而去了。”
“可要是按照你的打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那等到苻丕弃城,慕容垂远去的时候,邺城一座空城,什么也没有,将士们只会怨恨我们失了抢宝贝的良机。寄奴啊,你也带兵很久了,应该知道,军心难违的道理。”
刘裕沉声道“生命比财宝重要,北伐的成败也比将士们一时的想法重要。就算退一万步,这帮老弟兄不肯再战了,只要取得了邺城,也完全可以靠着后续部队继续打下去,并没有什么损失啊。”
谢玄的嘴角勾了勾“好了,寄奴,此事我们已经议决,你就不要再说了,不仅仅是士兵们,这次来的各路将校,你也看到了,有桓将军的部下,也有京城宿卫军的将领,甚至陛下的御林军,也有参与此战,他们都想立功,如果放跑了秦军和燕军的主力,那我们在河北也是无法立足的,战事一旦迁延日久,朝中财政就会入不敷出,我们谢家也不可能永远地把钱粮扔进这个无底洞。”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垂并非不可战胜,河北是他不想放弃的,但他绝不会在我军气势正盛时和我们硬拼,只要我们稳扎稳打,不给他可乘之机,时间一长,他的部下就会离散,到时候自然可一举擒之,但如果急于求成,那很可能就会给他抓住机会。”
谢玄沉声道“邺城如果在我们手上,那自然河北人心会转向我们,寄奴,你的提议也有道理,这次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你一定要执行好。”
刘裕的眉头一皱“什么任务?”
谢玄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军到了河北,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万一战事不利,需要后撤回中原,所以撤退的通道一定要保留好,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扫荡黄河一带的渡口,然后从枋头北渡黄河,占据黎阳渡口之后,北上邺城,黎阳是我军的撤离生命通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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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 北伐收土归北府()
刘裕的眉头深锁:“玄帅,如果你一定要执行你的计划,我希望这回能随前锋一起行动,因为我不放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跟兄弟们在一起。”
谢玄的脸色一沉:“寄奴,这是我们商议好的军令,你以前风头出得太多,这回不宜再当前锋,此事我们已经议定,不必再说!”
刘裕的心中急躁,连忙说道:“玄帅,我…………”
谢玄摆了摆手,阻止了刘裕:“大军明天就要出发了,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寄奴,你好好整理一下行装,三天之后,跟刘穆之随后军出发,黎阳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谢玄说着,转身就走,十几个护卫紧紧跟上,刘裕愣在了原地,看着谢玄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语。
小半刻钟之后,中军营地,一处小岗之上,谢玄神色严肃,看着远处离开的刘裕,刘牢之一身将袍大铠,威风凛凛,站在谢玄的身边,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谢玄轻轻地叹了口气:“牢之,这回你不会再说我偏心,只用刘裕了吧。”
刘牢之笑着行礼道:“多谢玄帅给了我这次的机会,我会永远感念的。”
谢玄转过头,看着刘牢之,平静地说道:“寄奴毕竟只是从军事上考虑,他不知道我们谢家这次面临的压力有多大,淝水之后的北伐作战,虽然攻取了中原,但各大世家没有捞到好处,反而不满,相公大人这回迫于压力,要带上张愿,滕恬之这些人,但他们的部队,战斗力是不能指望的,留下来守城也许还可以,先锋突击的任务,非你莫属。”
刘牢之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邺城,不会让别人染指。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将军刘袭,诸葛侃和何无忌他们会把粮食运到枋头和谷头一带,让苻丕带人过去就食,而我们则可以趁机占领邺城,至于慕容垂,一旦看到我们跟秦军合流,自然会引军北走,我军以轻锐追之,必可大破!”
谢玄摇了摇头:“占了邺城就可以了,不需要追击慕容垂,刘裕说的有道理,慕容垂的实力未损,如果主动撤离,只怕会有诈。”
刘牢之哈哈一笑:“慕容垂的实力并不强,他的部下多数是乌合之众,墙头草而已,觉得他能在河北成事才会依附,如果他放弃围攻了两三年的邺城北走,只怕手下会散个干净,我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观察其部队的溃散情况,一旦散去大半,就可以一举将之消灭了,如果他的军力保存完好,那我自然不会冒险进攻。”
谢玄正色道:“此事不仅关乎国运,关乎我谢家的前途,也关系到你未来在军中的发展,牢之,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只要在邺城站住了脚,河北迟早是我们的。”
刘牢之笑着拱手行礼:“玄帅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会让北府军的威名,震动天下!”
入夜,北府军大营,一条长龙也似地队伍,静悄悄地,从各个打开的营门出行,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一路延伸向北方,只是听不到任何的喧嚣之声,只有那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之声,就连马蹄声也是那么地有节奏,火光之中,可以看到,一面大大的“谢”字帅旗下,谢安全副武装,在十余名家将的护卫之下,骑着高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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