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自然是慕容兰比他们更象是好人了。相公大人,我明白你意思了,胡人中也不是没有好人,但是,我还是认为,他们的性格就是贪婪凶残,嗜血好杀,一旦生存出问题,那就会化身野兽的。”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汉人如果生存出了问题,一样也会化身野兽,小裕,这次我希望你能到北方去走走,去看看,看看那个即将开启的乱世是何等的黑暗,何等的残酷,也许你这次回来后,想法就会大不一样了。”
刘裕奇道:“不就是去长安拿个玉玺回来吗?会看到什么乱世?苻坚在关中应该还是稳定的吧。”
谢安摇了摇头:“不,小裕,关中的和平已经给打破了。慕容泓大败秦军,姚苌也逃到岭北起兵自立,秦国的江山,危矣!”
第六百九十三章 腹黑老羌起岭北()
谢安看着惊得无话可说,愣在原地的刘裕,缓缓说道:“这也是老夫刚刚接到的消息,苻坚的爱子,雍州牧,巨鹿公苻睿,率精兵五万,以姚苌为长史,窦冲为司马,兵分两路,苻睿和姚苌率兵讨伐在陕郡一带起兵的慕容泓,这个苻睿轻敌冒进,有勇无谋,被慕容泓设伏斩杀,全军覆没。”
“本来畏惧秦国兵威,准备向关东逃跑投奔慕容垂的慕容泓,经此大胜之后,转而出兵进入关中,兵锋所向,直指长安!”
刘裕这回听明白了,长叹一声:“有姚苌在身边,这仗还能赢?苻坚真的是眼瞎,出了一个慕容垂还不够,还要再来个姚苌坏事,就没人跟他提议这人不可信吗?他自己难道忘了当年是谁跟他建议要出兵南征的?”
谢安微微一笑:“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的苻坚,最信任的人,就是尚书左仆射权翼了,此人确实是智囊,也是秦国现在唯一能帮上苻坚谋划的人。但是这个人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当年姚襄的头号谋士。”
刘裕讶道:“这么说来,这个权翼是姚苌的人?”
谢安冷笑道:“权翼当年不过是陇右的一个小吏,乱世之中,四处漂泊,连命都保不住了,是姚氏部落收留了他,还委以重任,这个知遇之恩,不是苻坚后来给的荣华富贵所能回报的。所以多年来,他一直秘密地在为姚苌所效力,想为姚襄报仇。上次建议杀了慕容垂,不是因为他有多忠心,而是因为姚苌也同样想除掉慕容垂这个将来可争夺天下的对手,这不过是互相算计而已。所以这回姚苌出任苻睿的长史,就是权翼的建议,苻坚一时乱了方寸,居然也同意了。”
刘裕皱了皱眉头:“那既然是姚苌害死了苻睿,权翼能脱得了干系?”
谢安笑道:“小裕啊,你还太年轻,太低估了姚苌这个老羌的狡猾。他当然不会主动去黑了那苻睿,这样太明显,而且他的手下也没有本族的兵马,害不了拥兵数万的苻睿,所以,他用了别的办法,就是故意激将!”
刘裕讶道:“故意激将?怎么说?”
谢安叹了口气,正色道:“苻睿是苻坚的几个儿子里,最刚猛善战的一个,作战时往往一马当先,所向无前,但是性格也是急躁,目中无人,又不善于体恤士卒,所以隐患很大,你是带兵之人,应该知道这些。”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是慕容泓是在潼关外的弘农起兵,他不敢在关中起兵,本身就是对关中的秦军实力有所畏惧,从兵法上说,未打就先输了一招,如果关中秦军去陇右或者岭北讨伐叛乱的乞伏部等,他们有可能趁虚而入,但如果秦军在关中实力强大,他们就会向北渡河,与河东平阳的慕容冲联合,割据并州,并联刘库仁,实在不行的话就继续向东越过太行山,与慕容垂会合,方为上策。苻睿既然率领了关中精兵来,按说其势不可轻缨,再说洛阳一带的秦军苻晖所部也随时可以来援,兵法上说,是死地,应该走为上策。”
谢安微笑地抚着自己的长须,看着刘裕:“不错,慕容泓确实见秦军来势凶猛,心生恐惧,准备撤了,那作为苻睿来说,应该怎么办?”
刘裕笑道:“穷寇勿追,但也不要轻纵,慕容泓所部多鲜卑,丁零人,起兵之时响应者多,但也不敢和秦军正面交战,若是追得紧急,那人人皆知秦国不会放过自己,散则死,聚则生,一定会团结一起,拼力死战。这时候,并非攻击的时机,甚至防守方会在短期内暴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但若是秦军只是远远地加以跟踪和监视,不是那么着急进攻,然后再宣布大赦令,只诛慕容泓等元凶首恶,胁从不问,那只怕这些叛军不用走到蒲坂渡口,就会散去大半了,这时候趁敌军临河背水之际,再行突击,慕容泓必可擒也!”
谢安哈哈一笑,满意地点着头:“很好,小裕啊,你果然深通兵法,如果让你去指挥秦军,一定可以取胜。这一点,姚苌也想到了,他也是这样让苻睿去做的。”
刘裕先是听到了谢安的夸奖,满心欢喜,面带微笑,准备客气地谦辞几句,但听到后面一句,脸色一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姚苌这样建议苻睿的?怎么可能呢,他难道想让苻睿取胜?以消灭慕容家的势力?”
谢安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这是欲擒故纵,姚苌是老将,名将,军中威望不浅,而苻睿只是因为是苻坚的儿子才出征,资历不足,镇不住军队,他又急于建功立业,所以姚苌即使说了正确的建议,但苻睿也会因为骄傲和逆反的心理而不采纳,他就是要证明,自己离了姚苌也能独当一面,也能打胜仗。”
刘裕叹了口气:“姚苌果然能掌握人心啊,如此一来,这个苻睿就偏偏去追击这穷寇了,慕容泓如果懂点兵法,就会在撤退之初以精兵断后设伏,苻睿如果轻兵冒进,必然中伏,那失败的结果,也是注定了。”
谢安笑道:“正是如此,苻睿带了两万兵马先行,扔下姚苌,一日夜狂奔二百余里,被慕容泓以逸待劳地加以伏击,全军覆没,苻睿被当场斩杀,部众多降。姚苌所部知道这个消息后,不战自溃,姚苌不敢回长安,遣使向苻坚请罪,却被苻坚一怒之下斩杀,这样一来,又中姚苌下怀,他正好就逃往了岭北安定一带,当地的羌人,匈奴人纷纷来归附,几天之间,有部众近十万户,他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树立了一个忠于苻坚,却又被其冤枉,误解的形象,就算扯旗造反,看起来也是受害者一样,所以说这慕容垂和姚苌,一东一西,都是盖世枭雄,苻坚没了王猛,不是这二人对手啊。”
刘裕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那河东的慕容冲呢?他是去投靠了慕容垂还是与慕容泓联合?”
第六百九十四章 寄奴即将上征途()
谢安正色道:“进攻讨伐慕容冲的,是秦国的左将军窦冲,此人也是征战多年的沙场宿将了,老成持重,稳扎稳打,慕容冲大败,部下多溃散,只剩八千余骑,本来想东奔慕容垂的,但听到慕容泓战胜的消息后,马上率余部前去归附,两军联合,打破潼关,攻入关中。窦冲虽胜,但河东的胜利不足以解决关中的燃眉之急,只得率军撤回关中。”
刘裕笑道:“这么说来,关中的胜负关键,就在于慕容氏的鲜卑兵马,能不能攻打长安了?我要是姚苌,这时候就会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而以苻坚的军力,想要打败鲜卑慕容氏的军队,怕是很困难了。”
谢安笑道:“可是姚苌却没有完全地按兵不动,他在岭北起兵后,有了数万兵马,不知出于什么意图,也是兵向长安,也许是私下和慕容泓有联系,想要两边夹击长安,提前夺取玉玺吧。”
刘裕点了点头:“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这个玉玺能得关中人心,如果他认定苻坚要败亡,那肯定是要抢在慕容泓之前夺取此物。只是苻坚再弱,也毕竟在关中经营多年,人心也向着他,要想一口气吃掉他,可并不容易。”
谢安看着刘裕,正色道:“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本来我想安排你回家一趟,见见多年没有碰到的家人,顺便也买一些奴仆,在家安排劳作,以免后顾之忧,可现在看来,不能给你这个时间了,还需要你马上动身,跟慕容兰去取那玉玺才是。”
刘裕压低了声音,说道:“慕容兰真的信得过吗?刚才她跟我聊的时候,一会儿说是为了执行盟约,一会儿说是为了不让姚苌得到,一会儿又说是为了避免给嫁到草原上和亲,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真的听不出来啊。”
谢安微微一笑,看着刘裕:“小裕,你的担心我当然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慕容兰如果要骗我们,她有什么好处?她就非你不可取这个玉玺吗?你是知道秦宫的地形,还是精通各种机关消息?”
刘裕挠了挠头:“好像也不是啊,我一个人过去也打不了仗,倒是反而完全要依靠他们在当地的势力,这么说来,他们慕容氏是真想跟我们大晋合作?”
谢安冷笑道:“他们自然不会安什么好心,苻坚的败亡是注定的事了,迟早而已,拿到玉玺,可以让慕容泓他们跟姚苌在关中恶斗,两边都没有这个能传承秦国正统的玉玺,那就都是反贼,需要狗咬狗一阵,这对慕容垂在关东建立自己的势力,能争取时间。而且,慕容家早晚也会再次内斗,更不能让慕容纬这一系有夺回玉玺,洗涮亡国责任的机会了。”
刘裕咬了咬牙:“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慕容氏,您如果决定要北伐河北,攻取邺城,就是要跟慕容垂为敌了,那我这里跟慕容兰如何相处?”
谢安正色道:“此女武艺高强,精通骑兵战法,而且在我看来,也有些侠义心肠,未必不能归顺我们大晋,这一路上,你跟她想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的大哥可以把她送到草原上,从小又把她当成杀手来训练,这慕容氏对她,并没有什么恩情,如果你能让她来归顺我大晋,自然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因为她的原因,我们也可以对慕容氏一族网开一面,只要不在中原与大晋为敌,裂土封疆,世袭镇守,未尝不可啊。”
刘裕叹了口气:“只怕很难啊,渡过黄河进攻燕国,其实是我们背盟了,到时候我只怕无法面对慕容兰的责难。”
谢安的脸色一沉,冷笑道:“小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慕容兰连续两次背叛你,你可曾这样跟她不依不饶?好,不说你们两个的关系,只说国事,这慕容氏是我大晋多年的藩属,从一个辽东的小部落,被我们扶成了雄霸辽东的一方豪强,永嘉之乱,神州陆沉,他们慕容氏不出兵相救,反而是隔岸观火,多年之后更是趁着北方战乱,举族南侵,僭位称帝。只这一条,就够尽诛他慕容氏一族,男女无遗了。出于大局考虑,我们暂时不计较他们慕容氏以前一次次的背叛,跟他们合作,可结果呢?仍然是一次次地想利用我们,实现他们复国的野心,他们复国后就会对大晋恭顺友好?就会以黄河为界永为盟邦?你信吗?”
刘裕给问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叹了口气:“相公大人说得对,是我一时糊涂,由已及人了。不过,慕容兰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她和慕容垂还是不同的。”
谢安冷冷地说道:“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杀手,一个棋子,决定不了军国大事,她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不了。慕容垂才是主导燕国的人。河北之地,长城以内,向来是大晋的领地,而这些土地上的子民,也多是汉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些地方给逆胡戎虏建国。加上我刚才说过,慕容垂雄才大略,一旦让他在当地站稳脚跟,我们再想去收复,就难于上青天了。关中之地反正会长期战乱,苻坚挺得越久越好,我们可以先缓一缓,可是这河北之地,必须要先取才是!”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明白了,我会跟慕容兰尽快取得玉玺,尽快回归的,到时候,希望能赶上北伐的大业。”
谢安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而且,我们将来早晚也是要拿下关中的,毕竟是秦汉以来的故都,而且关中之地,老秦人是王者之名,又是形胜之地,得之可得天下,你这回入关中,一定要观察那里的山川形势,险关要塞,以后,有用得着的那一天。”
刘裕微微一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出发,不过,既然我不能回京口,也希望能跟友人说一声,让他带个口信,就说我去执行任务,暂时不能回家,以免让家人担心。还有…………”说到这里,刘裕的脸微微一红,他本想说跟王妙音道个别,却又话到嘴别,不好意思开口了。
谢安微微一笑:“妙音那里,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她回家禁足三个月,不会干扰到你的,你安心上路吧,这次回来,老夫会亲自主持你们的婚事!”
第六百九十五章 佳人心中孰重轻()
当谢安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深处时,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了,刚才跟慕容兰说话时,几乎她的每个词,每个表情都要仔细地揣摩,没办法,以前给这姑娘骗得太多太狠了,而面对谢安时,自己的脑子里稍微蹦出个念头,马上就会给这个当朝宰相预判到,更是有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这个感觉非常地不好,他决定,要找个有脑子的家伙商量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鸡笼山中的一处小林中,刘裕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死胖子,你倒是可以回家跟老婆团聚了,我却连回乡都不可能,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笑话我!?”
刘穆之“嘿嘿”一笑,啃了一口手里的一块桂花糕:“到了长安的时候可要多吃羊肉泡馍啊,我一想到那道菜,口水都要流出来啦。”
刘裕气得踢了刘穆之一脚:“都啥时候了还忘不了吃,吃吃吃,吃死你个猪头。你若是不好好帮我合计一下,今天的那个盐水鸭我也不请你啦。”
刘穆之脸色一变:“这可不行,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请我去吃水西门的盐水鸭,寄奴,这做人得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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