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就如我刚才所分析,石越作为主帅,心态已经变化了,不敢打慕容垂,却又轻视慕容农的实力,急于求成,就必会中计,但他毕竟也是宿将,手下兵也是邺城的氐族精锐,慕容农的兵多是新附的乌合之众,想正面吃掉他并不容易。”
“所以慕容农先派弱军上前,这些人就是全力打也打不过,一触即溃,并非诈败,石越开始可能还有所防范,但胜了几仗,看敌军弃城而逃时,就不会再以为意,会率精兵扔下大部队狂追,强行军中的部队,是最容易中埋伏的。”
“当年战国时期,齐国孙膑在马陵道伏击魏国元帅庞涓,就是如此。石越为了他的狂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万多秦国精锐,是邺城能出动的机动兵力,一旦损失,那就跟洛阳的苻晖一样,再也无力出击,只能困守邺城了。”
慕容兰笑道:“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呢,石越败死之后,河北震动,多数州郡都开始反叛,或逐或杀秦国守将,响应我大燕。现在的河北冀州各地,只有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守信都,高城男爵苻绍在其国,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谟守常山,固安侯苻鉴守中山。除了这几个重镇之外,几乎举境皆归我大燕。我大哥拥兵二十余万,已经围困邺城,相信攻克邺城,一统河北,指日可待。”
刘裕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怕这一回,你高兴的太早了,邺城,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给攻下的!”
第六百八十六章 坐山观斗两不帮()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裕,为什么邺城攻不下来?现在大哥可是拥兵二十余万,河北几乎全境倒向我们,苻丕连退回关中的路都断了,只能困守孤城,而且邺城又是大城,并不容易防守,为什么说我们攻不下来?”
刘裕正色道:“邺城是关东重镇,自从曹操建立,作为国都以来,一直是以军事要塞而著称,甚至可以说是关东地区除了洛阳之外的第一要塞,城池虽大,但是内城和中城完全是按少而精的军事堡垒所修建,粮多壕深池高,当年谢家夺回传国玉玺时,曾经派壮士入城看过,回来后画过当时的邺城城防图,我看过那个城防图,可以说,比起大晋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坚固。”
慕容兰冷笑道:“我们大燕曾经雄居关东,建国多年,自然知道邺城的内城坚固,但是这只限于内城,外城太大,是无法防守的,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撤进内城吧。”
刘裕哈哈一笑:“连外面的整个河北都丢了,区区一座外城,又有什么不能放弃的?邺城现在有几十万各族百姓,汉人占了多数,而氐人则有十余万人,要是这些氐人全撤进内城,是完全可以容纳的,而且氐人和鲜卑人现在是头号死敌,国仇族恨,知道万一城破,无人可以幸免,所以必然拼死防守。”
慕容兰的额头上开始沁出香汗:“可是,可是大哥有这么多的兵马,怎么会攻不下一座小小的邺城呢?”
刘裕正色道:“你大哥的兵力看起来虽然多,但多是乌合之众,装备和训练都不足,这些人看你大哥起兵时发展迅速,就会来投,但一旦围攻邺城不利,那就会心生去意。象翟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安于人下的,随时都可能叛离。所我所知,你们鲜卑人野战厉害,甲骑俱装所向无敌,但是攻城,一向是个大问题。当年山东的后赵叛将段龛,曾经据坚城广固而守,而号称天下名将,甚至用兵在你大哥之上的慕容恪,也是久攻不下,最后只能长期围困,可见你们攻城战法,并非所长,邺城的内城比广固更加坚固,又是万众一心地死守,我想,你们是没这么容易拿下来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要是十几万氐人全撤入内城,加上数万守军,这粮食的消耗,就是大问题,我不相信他们的粮草可以支持一两年!”
刘裕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河北各地的这些地方豪强,会死心踏地地站在你大哥这边吗?”
慕容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我们大燕在关东立国多年,威震天下,现在复国,四方响应,难道这些人还敢复叛不成?”
刘裕摇了摇头:“河北之地,民风剽悍,一向难以武力镇压,乱世之中,地方豪强往往聚结成坞堡,以图自保。他们会放弃大量的平原上的农田,转入山中,结堡垦田,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从永嘉之乱以来,一向如此。”
慕容兰笑道:“你说的对,但这些坞堡主,是向着我们大燕的,当年大燕入关,讨伐冉闵这个自立的逆贼时,他们可是群起响应我们大燕。献粮纳丁,无所不为啊。”
刘裕冷笑道:“是么?那你怎么解释,秦国灭你大燕时,同样的是这些坞堡的豪强,也是献粮纳丁,倒向秦军呢?”
慕容兰一时语塞,半晌,才勾了勾嘴角:“这个,这个主要是因为慕容纬,慕容评他们乱国,民不聊生,所以,所以百姓才一时激愤,倒向秦国的,加上王猛老贼会蛊惑人心,百姓一时上了他的当,现在后悔了,这才会纷纷反正。”
刘裕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慕容兰,这样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出来也不可能给自己挣得面子的。其实你最清楚,当年冉闵治下的百姓纷纷倒向你们,不是因为他们多喜欢你们,而是因为冉闵弄得中原无论汉人胡人都活不下去,无复耕者,这时候无论是谁,百姓都会支持他们。”
“至于秦燕之战时,百姓倒向秦国,是因为你们燕国当时治下,法令苛暴,民众苦不堪言,而秦国在王猛治下是井井有条,民众安居乐业,两相对比,他们当然觉得做一个秦国子民比当一个燕国子民更好。加上你们在决战中失败,这时候谁都知道燕国的灭亡不可能再阻挡,自然是全部倒向了秦国。”
“可是苻坚治国多年,广施仁义,即使有淝水大败,但是天下除了鲜卑人和羌人外,汉人多是心向苻坚的。只不过北方大乱,秦国各地的郡守很多非死即逃,地方上完全出现了权力真空,无人组织,所以汉人们只能在地方豪强的率领下,结坞自保,观望形势。现在你大哥带的二十余万人,只是鲜卑,丁零这些异族胡人,汉人可并不多,河北各地民众虽然没有明确地帮秦国,但也没有站在你们这边,最多是名义上表示一下臣服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肯为你们燕国效力,还要看邺城之战的结果。”
慕容兰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这么说来?只有拿下邺城,河北才算真正归顺我大燕?”
刘裕冷冷地说道:“可以这样理解。但即使是邺城拿下,你们也未必能控制河北的乡间,坞堡。当年冉闵建魏时,也有邺城,但是各地民间坞堡完全不归他控制。毕竟汉人农耕,胡人游牧,生活习性和方式都不一样,现在也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北方的胡人仍然多以游牧为生,不习农事,而汉人则坚守几千年来种地的传统。苻坚好歹还算个仁义之君,没有为难过汉人,这点就比你们燕国得人心得多。”
慕容兰咬了咬牙:“那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真要是仁君,怎么会起百万大军南征呢?这场大战,让多少人妻离子散,,就是你们这些天拍卖的这么多奴隶,也是多数是北方的汉人吧。他们的家人子女难道会感激苻坚吗?”
第六百八十七章 塞外草原暗流涌()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嘛,他们可以坐山看狗咬狗,然后以迎我大晋的北伐王师啦,那才是自己的队伍哦。”
慕容兰的粉脸一沉,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你说什么,你想毁诺犯我们大燕?”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别紧张,开个玩笑罢了。我又不可能决定北伐之事,再说了,如果由我能决定,那我是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的。”
慕容兰的神色稍缓,手也从刀柄上挪开:“这还差不多。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北方的汉人,多年以来经历了无数的战乱,早就养成了不轻举妄动的习惯,战乱时结堡自守,两不相帮,这么一说,还真的要看邺城之战的结果呢。哼,不过也没什么,他们不来帮我们,更不可能去帮到苻丕,小小一座孤城,难道还能撑个十年八年不成?”
刘裕正色道:“长期围困未必对你们有利。现在你们声势看起来很大,是因为刚起兵时,鲜卑和丁零人大量加入,而秦国淝水惨败,一时人心不稳,汉人观望,氐人势力不足退保各重镇,所以大量乡村权力真空,但一旦你们久攻邺城不克,那内部必然生变。而且你们现在军队数量有二十多万,对粮食会有巨大的消耗,一旦乡村中的汉人不肯全力支持你们军粮,那不出半年,必然粮荒。”
“邺城毕竟是秦国经营多年,以为关东根本的重镇,粮食起码可供一年之需。而且并非孤立无援。幽州与塞外的辽西平州,都心向秦国,更不用说塞外的代国旧部刘库仁,当年苻坚灭代国时,感念其忠义之心,让其作为塞外统领,看守拓跋氏故地。西朝永嘉之乱时,这些凶悍的草原游牧军队,多次援救西朝时的刘琨,我想这个刘库仁,也会作出同样的举动的。”
慕容兰轻轻地“哦”了一声:“刘裕,你不是说我们胡人都是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吗,中原强大时归附,弱小时就会反攻倒算,怎么说起这个刘库仁,却是说他是忠义之人?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刘裕笑了起来:“并不是这样的,刘库仁在代国拓跋氏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南部大人,统领漠南的部众,苻坚率军灭代时,他率部奋战,一时挡住了秦军,可是因为拓跋氏的家族内乱,拓跋宴君刺杀其父亲拓跋什翼健,导致代国灭亡,他也只能投降秦国,苻坚没有杀他,而是让他统领原来的代国部众,作为东部大人。”
“而原来代国的死敌,匈奴铁弗部的首领刘卫辰,则作为右部大人,统领自己的部众,在河套一带安置。这个刘卫辰,才是真的毫无信义,多次在燕国和秦国之间叛服无常,但最后灭代时,是他作为向导引秦军入草原的,按理说,应该是首功之臣。”
慕容兰讶道:“刘裕,你怎么对草原上的事情也这么清楚?”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以后要收复整个中原,免不了要跟这些隔绝了上百年的草原部落打交道,西朝的时候,拓跋氏可是大力援助过刘琨,只是因为后来族中内乱才断了联系,导致刘琨失败。所以,在我们大晋看来,这是一支可以用上的力量,是老朋友了,自然要知道他们的动向。现在拓跋氏的宗室全部被苻坚迁到了关内,而刘库仁,就成了草原上的首领,他的动向,至关重要。”
慕容兰冷笑道:“可这刘库仁为什么要帮秦国?他当年也是给秦国灭了自己的国家,苻坚虽然不杀他,让他统领旧部,但这就跟我大哥一样,灭亡了人家的国家,再给点好处,难道这样就需要感恩戴德了?我大燕国存在的时候,对他代国可是不薄,那个拓跋什翼健后来的可敦,也就是草原上的首领夫人,相当于你们汉人的皇后,还是我们慕容氏的宗室女呢。”
刘裕笑道:“可是刘库仁的死敌并不是关内的秦国或者燕国,而是那铁弗部的刘卫辰,这铁弗部和鲜卑部的仇杀,在草原上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不死不休,当年灭代的时候,刘卫辰曾经想尽屠各部鲜卑人,被苻坚阻止才没能得逞,苻坚怕刘卫辰趁秦军离开后再回去屠杀,才把他远远地赶到了河套之地,当那西部大人,而用刘库仁为东部大人,本就是想牵制刘卫辰。”
“现在秦国崩溃,刘库仁又将面临刘卫辰的强大压力,燕国灭亡多年,未必靠的住,而这么多年秦国是一直保着自己,那帮着哪边,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事。如果凶悍善战的拓跋氏鲜卑骑兵加入战局,那你大哥,可就未必能胜了。”
慕容兰的脸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长叹一声:“让你猜对了,其实大哥真正担心的,就是这些塞外的拓跋氏鲜卑,他们战马极多,来去如风,一旦进入河北平原,那就是如虎添翼,我们慕容氏的铁骑正面打他们并不难,但这些人机动性很强,要是不跟我们的甲骑俱装正面交手,而是分道抄截我们的各地粮道,那可就麻烦大了。”
刘裕哈哈一笑:“所以,你大哥的情况看起来没这么好,如果不能速速拿下邺城,整个河北,有得而复失的风险。慕容兰,形势已经分析过了,我劝你不要多想玉玺的事了,回去帮你大哥想办法对付刘库仁,才是上策。”
慕容兰不翼地勾了勾嘴角,环视左右,明显地竖起耳朵倾听起来,刘裕神色一变,慕容兰显然是在探查周围有没有人潜伏偷听,良久,慕容兰才长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谢相公真的是正人君子,并没有派人偷听我们说话。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刘裕,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
刘裕看着慕容兰那一脸严肃的神色:“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就是。”
慕容兰低声道:“我大哥早就预料到你想的这些事了,这次他出邺城,连儿子都没带,但有一个人却是带在身边,这个人,就是拓跋代国的皇长孙,拓跋硅。”
第六百八十八章 鲜卑慕容亦和亲()
刘裕这一下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话到嘴边,慕容兰的素手一下子掩向了他的嘴,他马上本能地向后一退,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当他放下手时,情绪已经平复,笑着摇了摇头:“慕容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刘裕说完后,自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微一皱眉:“这拓跋氏的皇孙,怎么会到了你们手上?还有,他们不应该是在长安吗?”
慕容兰收回了手,撩着自己的秀发,微微一笑:“说来话长,拓跋氏的代国,当年拓跋什翼健作为嫡子,是在石赵当人质的,而他父亲暴毙,国中无主,族人推举了他的弟弟拓跋孤为国主,可这个拓跋孤却顾念兄弟之情,迎回了拓跋什翼健接位,所以拓跋什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