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天王,我们都是您的子民,这些年亏了您的仁政,我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您就象我们的生身父母一样,我们的亲爹娘给了我们这条命,而您给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作为子女,在父母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甚至献上生命,不都是应该的吗?怎么能做了这些本应该做的事,就要您的赏赐呢?”
“恕小民斗胆直言,您这次的不顺,只怕天下会有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想要趁机作乱,这时候的您,想的不应该是赏赐我们这些人,而是速速回到长安,去巩固您的江山社稷。我们也要早早回家,等待您的再次征召才是!”
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长叹一声:“在您这样的民众而前,孤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老伯,您放心,孤一定会重整河山,继续还你们,还所有大秦子民一个太平盛世的!”
老者笑道:“我们相信天王一定可以做到的!好了,天王,您该动身了,我们在这里提前祝您万寿无疆!”
苻坚咬了咬牙,转眼四顾,对着身后的众人沉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吗?你们刚才吃的不是饼,是我们大秦百姓对我们这些人的希望和信心,以后不管在何处,不管经历什么样的情况,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这顿饭,明白吗?!”
权翼和张蚝等人神色肃然,正色拱手道:“谨记天王教诲!”
苻坚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正向自己这里走来的张夫人和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你们刚才去哪儿了?看你们一直在说话,有什么不能说给孤听的吗?”
张夫人咬了咬牙,突然跪下:“臣妾请天王治罪!”
苻坚微微一愣:“夫人何罪之有?”
张夫人的眼中泪光闪闪:“臣妾的兄长张天锡,狼心狗肺,在最关键的时候,战场上背秦降晋,臣妾作为这个反贼的妹妹,理应按国法诛杀,还请天王下令,治臣妾之罪!”
苻坚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张夫人:“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他在战场投敌,只能怪孤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而且,他跟着朱序逃跑,对孤固然是不忠不义,但对于晋国来说,却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孤这次的失败,主要还是因为战场上打不过晋军,而不是靠他那几句话就输掉大战,就算退一万步,孤也不会因为张天锡的投敌,就把愤怒发泄到你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张夫人的脸上泪水成行,泣不成声,不停地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苻坚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慕容兰的脸上:“今天,孤相信,在这个时候还追随孤的人,一定是最忠心的将士和臣子,孤不会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刚才孤一时气短,判断失误,现在众位都吃饱了,你们说,现在应该去哪里呢?”
张蚝沉声道:“现在去彭城最合适,那里是我们的前线基地,有我军的辎重,去那里可以收集亡散,重整军队。”
慕容兰突然摇了摇头:“这时候不能去彭城。前一阵洛涧之战后,天王让丁零翟斌去了彭城去管粮草,这些丁零人叛服无常,顺时忠心,在天王遭此大败时,只怕会起异心,去彭城是自投罗网,万万不可!”
权翼点了点头:“慕容都尉说的有理,不过彭城毕竟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城池了,现在我军诸军皆溃,方圆几百里内没有可以投靠的军营,不去彭城的话,只怕我们这些人两三天时间才能去项城,这一路上没吃没喝,如何可以支持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权尚书可能记错了,有一军还没有溃,可以去投奔。”
权翼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慕容都尉,这时候不可儿戏,慕容垂的那支军队,现在比彭城的翟斌还危险,你说去彭城是自投罗网,难道去找他就不是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们还信不过我们慕容氏吗?要是我们真有坏心,我还会出手救天王?权尚书,这回若不是天王听信了你的话,把我大哥调走,有他在,怎么会有今天这场大败?”
权翼咬牙切齿地说道:“阳平公也是这个意思,事实证明了,我们就不应该打这一仗,若不是你哥哥和姚苌当初一再怂恿天王出兵,又怎么会有此败?!”
苻坚突然说道:“好了,不要再争了。孤意已决,现在就去慕容将军那里,慕容兰,你知道他的军队现在何处吗?”
权翼急得直接一跺脚,正要再说,苻坚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一下子闭上了嘴,不敢开口。慕容兰平静地一拱手:“卑职与大哥每天都有联系,他现在就在一百五十里外的青岗扎营,如果天王需要的话,卑职可以让大哥马上发兵过来接应。”
苻坚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有劳慕容都尉,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青岗,投奔慕容将军!
第五百七十二章 慕容野望谋天下()
青岗,慕容垂军营。
错落有致,井井有条的大营之中,一片热火朝天的的景象,一队队的军士,持槊举盾,穿行于各个营落之间,而一处处的空地操场之上,士兵们仍然与平常一样,按着平时的操练进行着各种战技与阵法的演习,看起来,这支约三万人的军队,并没有受到淝水之战战败的任何影响,不能不让人感叹这支军队主帅,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慕容垂那超凡的治军能力。
这会儿的慕容垂,一身将袍大铠,站在一处小岗之上,貂尾两条,垂于他的头盔两侧,正是区别普通秦军与这些鲜卑兵马的根本所在,轻风吹拂着两条貂尾,而正午的阳光照耀着他的盔甲,一闪一闪,映着他那张刀削般的脸,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一个三十六七岁,满脸肉滚滚,眼睛不大的中年胖子,正是慕容垂现在的世子慕容宝。自从慕容令死后,这个他与大段氏所生的最后一个活在世上的儿子,就成了他的世子了,出于对慕容令的补偿,苻坚把慕容宝任命为京兆万年县令,直接成了慕容垂这个京兆尹的下级,这次出征,也是让慕容宝作为陵江将军,跟着慕容垂一起带兵南下,只是这个儿子,从小没有当成继承人培养,才能平庸,慕容垂每次看到他,都是心中感叹,那跟慕容令的对比反差,实在是太明显了。
小岗之上,只有四个人,除了慕容宝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紫面勾须,看着就是一脸精明强干之色的大汉,乃是慕容垂的异母弟弟慕容德,也是他所有弟弟里才能最突出的一个,多年来一直是慕容垂的左膀右臂,文治武功,比起号称天下奇才的慕容垂,也不惶多让,更难得的是,慕容垂的夫人段氏,也是慕容德的夫人段氏的胞妹,不仅是兄弟,更是连襟,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小岗之上的最后一人,则是一个青衫文士,与这三位身着铠甲的武夫相比,对比很明显,此人乃是慕容垂的智囊,参军赵秋,多年来也一直跟随慕容垂左右,是标准的心腹,也是慕容垂最值得信赖的一位军师,现在,在这淝水之战后,消息刚刚传过来不到两天的时候,慕容垂特意在这个小岗之上,让最亲,最信赖的三人与自己一起商量军机,其目的不言而喻。
赵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小卷,递给了慕容垂:“主公,兰公主来信,说是苻坚已经决定投奔我们这里了,可能明天午时就会到。”
慕容宝的神色一变:“来得这么快?父帅,是不是我们整军自守的行动,给他发现了?”
慕容德看向了赵秋,平静地说道:“赵参军,苻坚这回来了多少人?”
赵秋看了一眼正在看羊皮小卷的慕容垂,微微一笑:“苻坚在淝水之战中了箭,只带了百余人,几乎可以说是单骑逃亡的,到了淮北才吃上饭,他不敢去翟斌所在的彭城,而是直接向我们这里过来,一路之上收集了一些溃兵,也才千余人,来我们这里,完全是投奔的。”
慕容宝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全是兴奋之色,对着慕容垂说道:“父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苻坚就千余人马,来我这三万大军之中,可谓是送羊入虎口啊!只要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取他人头,不仅可以报我们慕容大燕国的灭国之恨,也能让秦国群龙无首,这时候我们起兵复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啊!”
慕容垂没有直接回答儿子,他的神色如常,看向了慕容德:“阿德,你怎么看?”
慕容德思考了一下,说道:“宝儿所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谋划这么久,让秦晋大战,虽然说谁也没想到秦军会败得如此之惨,现在晋国势大,有可能会北伐,但是苻坚主动来我们这里,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苻坚一向以仁义待民,若是等他回到了关中,那里氐人和汉人居多,必会拥护苻坚,到那时候,我们再想杀他,就难了。”
赵秋也跟着说道:“是啊,主公,苻坚对你的雄心大志是有所防范的,不管我们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毕竟王猛那个老贼多年来一直在向他中伤和诋毁我们,这回秦国大败,苻融战死,正应了王猛说的那些话,我想苻坚回去关中之后,即使不对主公下手,也会让你领兵去迎击晋国的北伐军,到时候,大燕的复国之举,只怕就会难上百倍,不如现在趁机杀了苻坚,让北方大乱,我们回河北去招集鲜卑旧部,复兴大燕,中原关中一定会有各路豪强自立,不会这么快让晋军来河北与我们争锋的!”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只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就不想想,如果这时候苻坚落难而投,我们却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样看我慕容垂?”
慕容宝揉了揉鼻子:“父帅,你不是一直教育孩儿,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小节吗?要管天下人怎么看我们做什么?”
慕容垂怒道:“一派胡言,当年我们在燕国给慕容评这个奸贼,还有可足浑氏这个妖女所陷害,只能弃国抛家,是苻坚收留了我们,给我富贵,帮我复仇,我们慕容氏跟他的是国仇,而非私怨。”
慕容德叹了口气:“大哥,苻坚灭了我们大燕之后,对我们慕容氏一族做了什么?难道留我们一条命,给我们一官半职,就可以对我们肆意羞辱吗?就是大哥您自己,不也是与苻坚有杀子之恨!”
慕容垂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是自然,他害了我们慕容氏一族,我们也通过这些谋划,毁了他的江山,让他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灭。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淝水之后,我们跟他的恩怨,算是两清,以后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我相信,天命一定会在我慕容大燕一方,强者终将崛起!”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千军散去还复来()
赵秋叹了口气:“主公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是苻坚身边的人未必会这样想啊。权翼和苻融这么多年来一直造谣中伤你,这回苻坚兵败,他们也会怂恿苻坚治你的罪,苻坚一向要面子,没准真的会听信他们的话,对主公下手。主公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一定会后悔的!”
慕容垂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只要不是苻坚亲自下令杀我,那就没有问题,权翼不过一匹夫,搞些阴谋暗杀,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若真的是苻坚有意对我下手,那是他背德弃信在先,我到时候再反戈一击,天下人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慕容德长叹一声:“大哥,这名声真的这么重要吗?乱世之中,靠的是兵法权谋,而不是这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当年您可以为了留下有用之身,弃燕投秦,不惜被天下人所误解,为何到了现在,我们忍辱负重十余年,有了复国的机会,反而不去主动争取呢?”
慕容垂的看着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因为,任何一个乱世,能最后得天下者,绝不是率先发难的那一个!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现在秦军大败,北方大乱是必然的事,别人都以为我慕容垂会反,但是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恪守本份,甚至可以借为秦国讨平各路叛军的借口,名正言顺地发展自己的势力。阿德,你说我们大燕国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是怎么积累力量和名望,顺利建国的呢?”
众人一时无语,慕容垂的话说得很清楚,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慕容氏名义上是晋国的臣子,虽然一直割据自立,但没有公开地称帝,就这样发展了四五十年,积累了很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永嘉之乱,神州陆沉,中原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乱与黑暗,中原大批汉人的士子与百姓,南投晋国无望,便转向北走,进入辽东,为慕容氏效忠。直到冉闵称帝之后,慕容氏才打着为晋国讨平自立为帝的国贼冉闵的名义,率军进入中原,甚至还因此争取到了大量汉人的支持,也正因此,才能迅速地战胜冉闵,在关东建立起燕国,一时间,成为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势力。
在消灭了冉魏政权之后,慕容氏才撕下了伪装多年的面具,正式称帝,建立了燕国,这些都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慕容垂这时候提起,其他三人都站立无语,开始思考起这段话后面的深意起来。
慕容宝勾了勾嘴角,说道:“父帅,当年我们的祖先居于辽东偏僻之地,可谓是天下的一个角落,没人会顾及到,注意到我们,才会这样慢慢地积累力量,不受人干扰,可是我们现在被人盯上了,无论是苻坚还是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都视我们为盯中钉,肉中刺,等苻坚回到长安后,未必会给父帅机会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慌什么,这回我们可不是孤军奋战,要知道,姚苌也会帮我们的,关中遍地羌人,还有不少我们鲜卑族人,他们在等待时机,一旦关东乱起来,无法平定的话,那苻坚要么收缩兵力巩固关中,要么只有派我这样的大将出镇关东了,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能害到我们吗?”
慕容德的双眼一亮:“大哥,你是说关东的翟部丁零人吗?”
慕容垂笑道:“当然,这些丁零人可是贼心不死,他们没有称王称帝的心思,却是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趁火打劫,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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