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在做完这个手势之后,把宿铁大刀突然往地上一插,向着秦军摊开了双手,整个胸腹之间,毫无防备,甚至所有人可以看到随着他的呼吸,前胸的甲片叶子一阵阵地摇晃,而日光照在这些精铁甲叶之上,闪闪发光,甚至刺得不少秦军将士,眼睛都难以睁开了。
刘裕的声音,操着氐语,随风而来:“苻融,今天我刘裕在此发誓,必亲手取你性命,你再多的手下也救不了你的性命!这是为寿春城那些死在你手下的军民,向你讨回的血债!灭胡,灭胡,灭胡!”
晋军的方阵之中,一波接一波的声浪响起:“灭胡,灭胡,灭胡!”
随着刘裕的这声大吼,他的身后,二百多名各队的队正,幢主们,纷纷上前,站在了刘裕的身后,相隔四五步,持槊顶盾,却又不是站成一个密集横列,看起来,是那么地怪异。
八公山上,司马道子奇道:“这刘裕是脑子不好使了吗?面对这战车的全线冲击,上去这二百多人,又不列阵,这是要送死吗?”
王国宝舔了舔嘴唇,今天他已经多次给谢玄羞辱了,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不敢再随便开口闹笑话,他看着刘裕,说道:“王爷,下官以为,刘裕可能是想再次象刚才那样,以跳跃方式来击杀那些战车的御手,这二百多人,看起来都是精兵锐士,也应该是做同样的事情吧。”
司马道子不满地勾了勾嘴角:“胡说些什么呀,王尚书,你看这回的战车之间距离如此之小,后面还有大批的敌军步兵跟进,怎么可能象刚才一样在战车间跳来跳去而不受伤害呢,定是有别的战法。”
说到这里,司马道子的黑脸转向了谢玄:“谢镇军,你就说吧,刘裕这回又有什么破敌良策?啊,不,应该是说,这些战法是你布置的,对吧。”
谢玄微微一笑:“容我先卖个关子,王爷,这个战法还真的是刘裕自己想出来的,我听了以后都大吃一惊,不过,应该会有奇效,你很快就能看到刘裕的打法了。”
说到这里,谢玄扭头看向了孙无终:“到现在为止,刘裕杀了多少个?”
孙无终平静地说道:“二十七个了,还没超神。”
谢玄笑着长身而起:“应该快了。不过,我想有个人会跟他比一比哪个杀敌更多的。”
寿春城头,苻坚的眉头紧锁,看着本方的战车已经开始慢慢地加速,车轮随着马蹄的奋飞,越转越快,而那响动之声,也是渐渐地腾起,烟尘腾起,杀声震天,离着前方的刘裕等人,已经不足一里之距,而身后的大批步兵,也开始全速地奔跑,发出野兽般地嚎叫之声,从这里居高临下地看,仿佛一大波黑压压的浪涛,冲向对面一道浅浅的堤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觉得有任何给阻挡住的可能。
苻坚喃喃地自语道:“刘裕,他在搞什么鬼?”
说到这里,苻坚突然扭头看向了一边的慕容兰:“慕容都尉,你在北府军的时候,是如何训练对付战车的,就象这样吗?”
慕容兰的额头也是沁满了香汗,粉拳紧握,完全看得入了神,甚至第一遍没有听到苻坚的话,直到苻坚抬高声调再说了一遍后,她才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苻坚就摇了摇头:“罢了,看你这样,应该也不知道刘裕有什么办法,孤就不信,刘裕这血肉之躯,真的可以硬挡战车的突击!”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的刘裕,还有身边的二百多名同伴,突然同时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整齐划一地全都跪了下来,四肢伏地,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军战车,已经不到二百步的距离。
苻坚吃惊地张大了嘴:“这,这是何意?刘裕,刘裕难道是要投降我军吗?”
慕容兰这回也是杏眼圆睁,不自觉地素手掩住了樱口,几乎要叫了出来,难道,难道刘裕真的要投降了吗?可是就算真的想降,这么近的距离,冲起来的战车也根本不可能停下啊,势必会将前面的所有人,碾成一片血泥!
战车之后,苻融先是一愣,转而大笑了起来:“刘裕,你这是干啥?跪地求饶吗?太晚了!碾死这些蝼蚁!”
刘裕突然抬起了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而手里拿了一样东西,变戏法似地往身上开始套:“苻融,你完蛋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猛虎杀阵如卷席()
随着刘裕的话音顺风飘来,在传入还在一脸笑容的苻融的耳朵之前,这两百多名晋军军校们的手里,都多出了一样东西,黄白相加,毛绒绒的,就往身上套了开去,几乎是一瞬间,这趴在地上的两百多人,就披上了这毛绒绒的东西,是一套完整的兽皮,而盖在脑袋上的,则是一张有着血盆大口,尖牙利齿的脸,碧绿的眼睛闪闪发光,而最有标志性的,则是额头上的那一个“王”字形的花斑纹。
所有秦军将士的嘴齐齐地张大到合不拢了,几乎是变魔术一般,眼前的两百多晋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两百多头老虎了呢?伏于地上,张牙舞爪,而虎啸之声,迎风而来,随时就会扑向自己那三百辆战车的驱使战马!
不仅是人,连战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虎是百兽之王,即使是奔腾的骏马,看到老虎,也是魂飞魄散,而且战马没有人这么高的智力,即使是最笨的秦军士兵,这会儿也应该看出来,这些不是真的老虎,而是刘裕等人在身上披了虎皮而已,但是最聪明的战马也不明白这一点。
在它们看来,眼前就是一下子多出了两百多只老虎,基因里那被恶虎扑食,四分五裂的恐惧,一下子占据了这些马儿的脑袋,它们再也顾不得拉着战车向前冲锋了,全都齐刷刷地前蹄人立而起,然后转身而逃,任凭战车上的御手如何地抽鞭,拉缰,都无法阻止这些战马慢跑上哪怕半分。
求生的本能对于人和动物都是一样,再严格训练的战马,在猛虎们的面前,也失去了斗志,离这些可怕的丛林之王越远越好!
几十名御手就给这突然的转向,生生地从车辕上掀了下来,落到地上,然后被倒转的车轮重重碾过,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变得血肉模糊,三百多辆本来看起来不可阻挡,一往无前的秦军战车,一大半都掉转了头,反而向着秦军后方的步兵阵线冲去,即使是因为御手的御术高超,暂时拉住没有回跑的二十多辆战车,也根本无法再向前半步,变成了御手在原地对着马儿的生拉硬扯。
刘裕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老实说,这个战法是他以前看兵书时学来的,当年春秋时期,晋国与楚国在城濮大战,晋军就是用这种战士身上披虎皮的办法,吓得楚国左军的战车的战马纷纷不战而逃,可以说兵不血刃地就取得了胜利。
而刘裕以前谈论军机的时候,跟谢玄曾经谈及此战,当时东晋的朝廷内库之中,正好有几十年前,辽东慕容氏还作为晋国臣子时,进贡的五百张虎皮。
据说睡在这些虎皮上面,有活血化淤,壮阳补气之功效,谢安的长兄谢尚,当年北伐中原时曾经夺回传国玉玺,使东晋天子不再是白板天子,是以得到了赏赐,以三百张虎皮作为谢家此功的封赏。
谢玄当机立断,以这三百张虎皮分给前军的老虎部队,用于在战场上与敌军铁骑或者战车部队大规模相遇时使用的杀手锏,那夜在洛涧之战时,由于是夜战,加上梁成的骑兵没有发挥作用,是以未用此物,今天,在这淝水战场上,虎皮终于起到了奇效!
但不管怎么说,趴在地上,直面几十步外的敌军战车,那胆量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刘毅在敌军第一次四十多辆战车冲击时,就顶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想用虎皮了,但刘裕却判断,敌军只是试攻,而且后面无步兵跟进,即使用了虎皮,吓退敌军前部,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杀伤,可是现在,秦军全线出击,以战车打头阵,后面跟着海量的步兵,这时候敌军的战车倒退,不仅不会对本方造成损失,反而会是成为秦军步兵们的恶梦了。
刘裕的笑声也鼓舞了身边的同伴们,所有战士们全都从地上弹了起来,披着虎皮,抄起百炼宿铁刀,刘裕的豪气干云,挺刀直指对方的前线,大吼道:“北府军,散开阵形,放手大杀吧,让咱们手中的钢刀,痛饮胡虏的鲜血,杀啊!”
刘裕的话音未落,向靖那蛮牛一样的身形,就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一百多步外,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与冲撞声已经响成了一片,秦军的铁甲战车,以可怕的速度与冲击力,直撞上了后面跟进的秦军步兵大队。
密密麻麻,如同蚂蚁海一样的秦军步兵阵线,几乎没有任何散阵与躲闪的空间,这不到十里的正面,几百辆战车不停地冲进秦军的人海之中,撞倒一片片的步兵。
战车轮子外的木轴之上,挂满了秦军的断臂残肢,血流遍地,而那些因为恐惧而疯狂奔驰的战马,这会儿被血腥味道所刺激,更是双眼如血,奋蹄如飞,嘴里喷着血沫,拉着战车,冲倒,碾过前进路上的一切障碍!
为求生存的秦军步兵,也顾不得是敌是我了,抄着手上所有的兵器,无论是刀还是槊,疯狂地砍杀着冲向自己或者是从自己身边驰过的战车,浓重的血腥味道,弥漫在整个战场之上,连腾起的烟尘,也变得一片血色了。
苻融整个人都陷入了蒙圈的状态,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置身于战场之上,直愣愣地就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直到毛当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阳平公,阳平公,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苻融这才回过了神,他看着一边,毛当那满头大汗,一脸惊恐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吼道:“混蛋,你的飞石呢?为什么不砸啊!”
毛当哭丧着脸:“阳平公,兵败如山倒,还砸什么啊!趁着前方敌军还没杀到,咱们快回城去护送天王突围吧。”
苻融厉声吼道:“不行,现在一步也不能退,传令,擂鼓,所有军队转身向前,有后退者,斩!”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在后军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是千百个声音同时吼响,操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语言,氐语,汉语,鲜卑语,羌语,匈奴语,羯语………………,但所有的语言都是一句话:“秦军败了,快逃命啊!”
八公山上,谢玄平静地长身而起,也不看在一边喜极而泣,狂叫喝彩的司马道子与王国宝,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冷冷地说道:“传令,出动狂战士,全军突击,目标,苻坚的首级!”
第二百七十七章 暗箭地刺痛击虏()
刘裕登上了寨墙内的箭塔之上,三十多个箭塔,一字排开,所有的士兵都隐身于塔墙之后,手里拿着三连发的步兵弩,一边不时地掩着鼻子,或者是干脆把脖子下的围巾捂住嘴脸,以抵御这些匈奴兵的恶臭,一边心跳在加速,双目炯炯,都盯向了刘裕的那个箭塔方向。
刘裕的鼻翼在微微地抽动着,可以通过这股子臭气的浓度,来估算敌军前进的距离,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匈奴兵们的吼叫声混合着那股子臊味,越来越近,早已经过了刘裕所部弓弩的杀伤范围,而站在第一排的匈奴兵,那些坑坑洼洼,到处被日光照晒地脱了皮的脸,也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檀凭之在低声地数道:“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说到这里时,他抬头看向了刘裕,声音有些发抖:“寄奴哥,五十步了。”
刘裕看都不看他一眼,低声道:“我说了多少次了,军中只叫将军,不许叫寄奴哥,瓶子,三十步再打!”
说话间,这些匈奴兵们发一声喊,从小跑突然变成了全速冲刺,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一瞬即至,可是没有人意识到,他们越过了地上看似无意倒着的一根草叉。
刘裕突然虎目圆睁,第一个从箭楼上跃起了身,手中的三连步兵弩连扣三下,顿时三发弩矢如流星一般地飞出,与此同时,箭楼之上升起了一面红旗,迎风飞舞,如同燃烧的火焰。
三十多个箭楼之上的士兵全部跳了起来,两百多人手中的连弩,不停地发射着,密集地倾泻在这些匈奴兵的队列之中,几百只弩矢如同一片黑压压的风暴,扫过人群,把这些匈奴兵们如同谷子一般地割倒。
晋军的标准步兵弩,足有三石力量,在三十步的距离上,打这种无甲或者轻甲的步兵,一矢足可以洞穿两人以上,密集冲击的匈奴兵,被这些弩箭清洗,惨叫声连连,血光不停地浮现,前头的一两百人瞬间就倒了下去,还有些人已经给洞穿胸腹,连肠子都在流,而身子仍然凭着惯性在奔跑着,直到冲出五六步之后,才一头栽倒在地,流血气绝。
刘裕迅速地打完三连步兵弩后,转身就从身后再次抄起一架已经上了矢的弩,对着散乱的敌群又是一阵发射,后面刚刚伏地后起身的匈奴兵们,再次发出阵阵惨叫之声,一群群地倒下,很多人转身向回跑,却仍然被这些士兵们的连弩所伤,后心给钉满了弩矢,直接打穿身体,血染的羊皮破片,在空中飞舞着,混合着人体的各种肉块与小块内脏,洒得整个战场到处都是。
都颜的脸色阴沉,身边的赛巴达的声音都在发抖:“大酋长,这,这至少是有一两千强弩手啊,不然,不然哪有如此威力的连射?我们怕是要中埋伏了,还是快退吧,要不然,要不然只怕退不回去啦!”
都颜咬了咬牙,吼道:“怕个鸟,他们是把所有的弓弩全在这一次用光了,想要吓退我们,老子偏不上当,给我吹号,骑兵冲上去,用套马索把这些破栅给拉了,冲进去,放手大杀!”
随着都颜的命令下达,原本散在两侧的匈奴兵游骑,开始发出了一阵凄厉的胡哨之声,纷纷上前,他们在马上射出一波波的箭雨,攻向了那些箭塔,凌厉的箭矢顿时就把箭塔之上的木板射跟跟刺猬一样,足足打光了平均每人五部连弩弩矢的射手们,全都只能趴在箭塔之上,偶尔有些人站出身去向着箭塔外的匈奴骑射击,却总是给这些箭枝射倒,惨叫着跌下箭楼,一命呜呼。
刘裕的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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