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之后,刘毅看向了前方,烟尘之中,只见刘裕的身影在飞快地奔驰着,跳跃着,刀光闪闪,飞过一辆辆冲过的战车,时而刀击,时而掷槊,目标无一例外地就是那些战车的御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下七八辆的战车的御手,被刘裕击毙,一如八公山上孙无终嘴里那连珠炮般地数字:“七,八,九,十!刘裕正在大杀特杀!”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天王红眼全线突()
随着一辆辆的秦军战车呼啸着冲进北府军的阵形,绝大多数都是这样从小队之间的空隙处冲过,要么是被斜盾所掀翻,要么是被盾后伸出的如林矛槊所攒击,车上的弩手和戟士们往往直接给这些侧击的长槊击得飞出车子,落到地上,很快就给攒刺于地上,更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掀翻的战车从空中落下,重重撞到,顿时就化为血泥,零落于尘,四十余辆战车气势汹汹的冲击,竟然就这样给化解于无形!
刘裕持刀,傲然而立,在他的面前,风尘已经散去,两里多外的寿春城下,护城河边,十里多宽的正面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三百多辆战车一字排开,后面是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步兵,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列于战车之后,摆开了阵势,而他们的眼中,却分明显示出了一丝恐惧之色,再也无复开战前的那种狂妄和不可一世。
八公山上,司马道子一脸的兴奋,看着远处的战场,笑道:“谢镇军,你训练出来的将士果然厉害啊,想不到这战车冲阵,也能给这样防下来,刚才可吓到本王了,真不知道如何能挡呢。”
谢玄停止了拂琴,睁开双眼,微微一笑:“王爷,其实秦军趁着烟尘大作进攻,就说明了他们的第一波攻击,乃是试探性的,所以我才会如此镇定,只靠着试探性的冲阵,不可能击破我军的防线。”
王国宝不服气地说道:“谢镇军,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为何你就认定这是试探性的攻击?”
谢玄一指远处的战场,说道:“象秦军现在这样的排列,在十里宽的正面上排出几百部的战车,才是应有的水平,要是这样全力冲击,不会是趁着烟尘满天的情况,而一定会趁着光天化日,全面地发起突袭,因为战车太多,太密,在烟尘里冲击,就会相互撞击,而且这种战车冲阵,最讲气势,给别人看到这种千军万马还来不及呢,哪会裹在烟尘里呢?”
司马道子信服地点了点头:“原来这样啊,果然这就是兵法。谢镇军果然厉害。那个前军将校,是叫刘裕的吧,他也看出这些了?”
谢玄微微一笑:“此人不仅勇悍,也算是熟知兵法,这些事情,他有自己的判断,刚才他主动前出,专杀这些战车上的御手,就是让他们的战车失去控制,无法直接冲撞我军的小队,而我军的这些小队,变成楔形而非线列,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被敌军的直接冲撞。”
说到这里,谢玄一指战场之上,有六七个给撞得七零八落,战士的尸体散乱满地的阵列,一些浑身浴血的士兵,正咬牙切齿地把那些刚刚碾压过自己同伴的战车上的秦军士卒,从已经撞毁的战车上拖出,刀槊齐下,剁成血泥,连首级也不要了。
谢玄叹道:“即使是列了阵,给战车这样正面撞上,也难逃这样的结果,毕竟人力再强,不可胜过这巨大的冲击,敌军的试探进攻,战车之间相隔数十步,后面又无大批步骑跟进,所以我们可以散开阵形,以缓解敌军战车冲击,以最小的代价来消灭敌军。”
司马道子一直是面带微笑地听着,突然,他的脸色一变,看着对面的战场,说道:“可是现在秦军有这几百辆战车,都是这样密密麻麻地相连,后面又跟了这么多的步兵,要是这样全面冲过来,只怕我们现在这样分开也无法抵挡啊。”
王国宝得意地笑道:“王爷英明,一下子就看出了危险。谢镇军,你难道是想把这几千忠勇的将士都扔在河对面,让敌军的铁蹄与车轮去踩踏吗?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谢玄微微一笑,眼中神光一闪:“不必着急,本帅自有良策,可破秦军,刘裕知道应该怎么做。秦军势大,兵力超过我军数倍,现在我军若是全面渡河,只会陷入苦战,只有将之彻底击溃,趁胜追杀,才能一战定天下!”
王国宝冷笑道:“彻底击溃?就靠这几千人马?谢镇军,我真不知道你是何来的自信,敢说这话!”
谢玄缓缓地站起了身,看向了前方,千军万马前,那个提刀傲立,山岳一般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之色:“我的自信,来源于我亲手训练出的猛士,刘裕,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寿春城头,苻坚一脸阴沉,看着远处的晋军阵列,四十余辆战车的残躯在战场上堆得到处都是,而无论是车上的军士还是拉车的战马,都已经被北府军刀槊齐下,杀死于地,晋军的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一浪浪地袭来,而在战前气势冲天的秦军几十万军队,这会儿却是鸦雀无声,兔死狐悲,物伤已类,很多人的眼神中,都透出了恐惧,开始四下寻找退路了。
慕容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天王,卑职以为,今天的战况不利,也许现在,您应该考虑退兵之事了。”
苻坚咬着牙,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地落下,自他成年以来,带兵作战无数次,但今天这样地绝望,却是前所未有,甚至当年在长安城外大败于桓温之手时,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的感觉。他恨恨地说道:“退?你让孤往哪里退?几十万大军,在这敌前想要退兵,那就会是山崩一样地灾难。再说了,现在孤还没输,晋军不过几千人马,孤就不信,战车冲击起来,步兵跟进,他们能挡得住!”
一边的权翼小地说道:“天王,你不是想以这些晋军为诱饵,引他们大军过河,加以消灭吗?”
苻坚气得一跺脚,恨声道:“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个!传令,全军突击,不留一个活口,给孤彻底消灭这支晋军!”
苻坚的命令,很快被千百支鼓号传到了前方的苻融耳中,苻融咬了咬牙,冷冷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槊,直指向天,他的声音沉稳而镇定:“三百辆战车突击,五万步兵跟进,有畏敌不前者,阵斩!”
第五百五十二章 苻融上阵决死战()
一阵又一阵沉闷而低沉的鼓角之声响起,秦军一线的战车兵,一个个拉下了铁制的面当,御手们开始拉扯起马缰,挥起长鞭,让那些战马缓缓地开始前行,三百余辆战车,一字排开,相距不到十步,这个距离,晋军不管如何再次变换阵列,都不可能象刚才那样,分开横队,再从侧面或刺或以斜盾掀翻战车了,回复一线横队,正面硬抗,大约是唯一的选择。
苻融的神色冷峻,他手中的骑槊高举,而在他的身前,三百部战车之后,五万多各族步兵,已经缓缓地跟在战车之后,开始行进,与纪律严明,阵形严整的晋军步兵不同,这些来自于不同地区,不同种族,连语言也各不相同的异族士兵们,虽然如同潮水一样地前进,但是阵列却是完全散乱,苻融也懒得让他们列阵而前,这样乱哄哄地一团,手持刀斧圆盾,以跳荡兵,刀斧手的形式出击,反而更好。
毛当的眉头紧锁,低声道:“阳平公,我们这样一下子压上所有的主力,真的行吗?要不要用铁骑先冲一下敌军的侧面试试?还有…………”
毛当说到这里,一指十余里外,淝水沿线的另外两处战场,左军方向,谢琰的兵马已经有一万余人过了河,这会儿在河岸边展开,正在和石越的五万人马,打得有来有回,箭矢遮天,小队的步兵伴随着战马的冲击,来回冲杀,但前线晋军组织的一线横列,却如同钢铁森林一般,岿然不动,后面的晋军步兵,正沿着十余道架起的浮桥,源源不断地从南岸冲过来,暂时双方还是形成了一个均势。
至于右军那里,张蚝正带着万余步骑,在晋军的阵中来回冲杀,这位以勇武闻名天下的猛将,在双方战斗僵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带着自己手下的三千余铁骑,从侧翼发起了突击。
对面谢石和桓伊所部的右军,本就是八万晋军中战斗力最弱的一支,并非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北府军,虽然这些以京城宿卫军和豫州西府军为主的部队,也算得上是装备精良的精锐,但是在张蚝那支纵横天下,征战南北的铁骑冲击下,仍然是不能抵挡,侧翼被冲开了口子。
秦军三千余铁骑,在晋军阵形之中左冲右突,搅得原来严整有序的阵形,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即使是桓伊站在大帅旗下,指挥着亲卫部队一次次地反击,仍然无法阻止张蚝的冲击,至少有三十余名晋军骑将,被张蚝一人挑于马下,眼看晋军右军,已逞不支之势,全军崩溃,亦在半个时辰之内的事。
苻融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我军左军相持,右军即将取胜,不过,决胜的根本还是在中军这里,张蚝在一个时辰内不可能帮上忙,我们如果再不攻击,刘裕这里若是再次得到了增援,战机就会失去,三百辆战车冲击这五千晋军问题不大,但要是晋军的数量增加到两万以上,就没那么容易冲下了。”
说到这里,苻融一指浮桥之上,一面大大的“刘”字将旗下,紫面长髯的刘牢之,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千余步骑飞快地冲过浮桥,秦军的投石车仍然在不停地发射,在淝水之中不停地掀起阵阵浪花,溅得这些晋军援兵满身都是,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哪怕半步。
苻融的眉头一皱,说道:“这个紫面大将,好像就是晋军什么老虎部队的总指挥,鹰扬将军刘牢之,而他身边的那条大汉,应该就是他的那个以勇武见长的儿子刘敬宣,虽然这批晋军过来的不多,只有两千人不到,但刘牢之亲自动了,应该是他手下的精兵,看起来,晋军是打算发起全面的突击了。”
毛当微微一愣:“不可能吧,才两千人过来,加上刘裕现在的人马,也不超过七千人,难道只靠这七千人,就能战胜我们几十万大军?”
苻融叹了口气:“我军十万以上的部队分散在两翼,正面不过十余万人马,还有七八万人在护卫天王,以现在的情况看,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想那梁成,五万大军,阻水列阵,不也是给五千晋军击溃了吗?我看这刘牢之是想把那夜的事情再来一次,一个刘裕已经是勇冠三军了,要是再加上这两千生力军,当先猛突,只怕我军前军的五万步兵,也挡他不住!”
说到这里,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现在绝不能有别的想法,战车只有在突击的时候才是利器,若是让敌军反冲击,不仅速度无法发挥,还会阻止后面步兵上前厮杀的通道,传令,放弃弓箭和飞石的攻击,铁甲战车全面冲阵,与敌接触之时,所有投石车全面轰击敌阵,不得有误!”
毛当的脸色一变:“阳平公?你是认真的吗?我军的战车冲着阵哪,这时候飞石攻击,难道这三百部铁甲战车不要了吗?”
苻融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冲阵时发射投石,只怕晋军以大盾木排防护,我军也伤不到他们,前几次冲击之前我军都以箭雨飞石攻击,却是收效极微,毛将军,这支老虎部队,是晋军的头等精锐,刘牢之,刘裕这样的将校,是万中挑一的虎将,不管我们损失多大,只要能把这支晋军消灭,就是成功!”
毛当咬了咬牙:“谨遵阳平公将令,末将愿意领兵出战,必取刘牢之,刘裕二贼首级!”
苻融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他缓缓地拉下了面当,策马而前:“不,这一回,我要亲自押阵突击,毛将军,你看守好后方的投石车和弓箭手,记住了,当我军战车冲入敌阵的时候,就全面攻击,以最快的速度,把矢石全部发射掉,因为,我的五万大军,会在战车冲阵之后就发起全面的攻击,打扫战场,不给敌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毛当看着已经骑出几十步的苻融,以拳按胸:“末将在这里祝阳平公旗开得胜。”
苻融的声音随风传来:“大秦必胜!”
第五百五十三章 寄奴一跪惊天地()
苻融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两里之外,那个在战场上横刀傲立,山岳一样伟岸的身影,刘裕,正是刘裕,这会儿单手提刀,站在本方军阵前四十多步的地方,面对着秦军的千军万马,毫无惧色。
苻融咬了咬牙,看着刘裕的双眼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而他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也越过了自己面前的几万大军,直射向了自己,在那双冷厉而神光四射的眼睛里,苻融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因为,那是一道道复仇的光芒。
刘裕的脑海之中,一遍遍地浮现起那个寿春城陷落的夜晚,杀声,火光,惨叫声,以及操着氐语与羌语的那些得意洋洋的声音,那些战死的寿春军民们最后圆睁的双眼,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都如同过电影一样,在他的眼前掠过,最后,这些所有的情景,都定格成了一个画面,那就是骑着高头大马,在众多护卫的伴随下,策马入城的苻融,就和今天一样,在数万军中,这个秦国主帅,又一次和自己面对面了。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他缓缓地抬起了左手,伸出大姆指,慢慢地划过了自己的喉咙,这个手势是京口男儿在战斗前,向敌人示意不死不休,必取首级的做法,几乎是全天下都通用,即使不用说一句话,所有人都会看清楚这个手势的意义。
苻融的身边,一名叫苻飞龙的将校恨声道:“大帅,此贼太过狂妄,末将愿出阵取他首级!”
苻融的神色平静,冷冷地说道:“他就是要激怒本帅,本帅才不会中了他的这些小计,传令,战车加速发起攻击,步兵跟进,本帅就不信了,这回他刘裕还能挡得住我们的攻击!”
刘裕在做完这个手势之后,把宿铁大刀突然往地上一插,向着秦军摊开了双手,整个胸腹之间,毫无防备,甚至所有人可以看到随着他的呼吸,前胸的甲片叶子一阵阵地摇晃,而日光照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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