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裕笑着看向了后方:“看,玄帅来了,看起来,是要作最后的动员和布置啦,而天下的命运,很快就要决定了!”
谢玄骑着白马,一身的将袍大铠,在刘牢之为首的几十名军将的护卫之下,从北府军的方阵之后,缓缓经过,所过之处,所有战士们全都高举手中的武器,重重地军靴踏地三下,整个大地都在晃动,淝水也随着这些有力的脚步踏地的声音,时不时地仿佛停滞断流,虽然没有那种大吼大叫,但是这种无声而有力,瞬间高爆发的气势,一下子就把对面的几十万秦军的叫骂之声,给盖住了,就连那呼啸的北风,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谢玄的白马,骑到了刘裕的身前,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刘裕,淡然道:“寄奴,你这个位置不错啊,一览无余,对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可比我在八公山上,看的要清楚得多啊。”
刘裕平静地回道:“只是这里离敌军太近了,只隔一道淝水,他们的弓箭和投石机都能攻击到您,作为主帅,您不应该在这里。”
谢玄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刘裕,你作为军主,不也是站在最前面吗?你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现在的谢玄,是一个北府军的主帅,也是一个战士,你们承受的风险,我也同样可以承受!”
刘裕正色道:“玄帅大勇,卑职知错。”
谢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了一张张铁面,这些战士们的眼中,充满了战斗和渴望与杀气,但也有一丝不安,谢玄微微一笑,鼓起中气,朗声道:“战士们,军官们,我大晋的勇士们,你们现在还好吗?”
所有的战士突然在一瞬间齐声高吼道:“北府,灭胡,北府,灭胡!”
这一阵的声浪,如同突然爆发的火山,八万个嗓子吼出来的声音,地动山摇,就连寿春城头的苻坚,耳膜间也是嗡嗡作响,脸色一变。
苻融低声道:“天王,这个看起来就是谢玄,要在阵前演说,准备进攻了,我们是不是趁这机会,派弓箭手和投石机将之射杀?!”
苻坚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这种手段非有德之君所为,孤吊民伐罪,一统天下,要的是以德服人,顺应天命,用这种手段,就是打败敌军,他们也不会服气的,让他继续说,说完后,准备开打!”
说到这里,苻坚突然笑了起来,举起马鞭,直指谢玄:“各位将军,认清楚这个人,一会儿决战之时,有生擒或者击毙此人者,赏钱千万,封国公!”
第五百二十三章 阵前相持下战书()
谢玄在这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岿然不动,甚至连他座下的那匹白马,也是不动如山,没有任何地异动,与身后那沸腾的淝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轻轻地往下一压,八万多人的吼叫声,嘎然而止,一切就变回了刚才的模样,寂静如林,唯一不同的是,对岸的秦军的战吼之声,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玄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各位将士,你们离开自己的故乡,抛下自己的妻儿和父母,投军报国,历经了严酷的训练,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终于站到了这里,为的是什么?”
刘毅大声道:“为的是保卫大晋,抵抗胡虏!”
谢玄点了点头,笑道:“说的好,保卫大晋,抵抗胡虏!现在你们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大晋,而隔着这条淝水相对的,就是胡虏。胡虏的君王,这会儿就站在对面的寿春城头,那个全身金甲的就是,你们看到了吗?”
所有的北府军士们的目光齐齐地集中在了寿春城头的苻坚身上,齐声大吼道:“灭胡,灭胡,灭胡!”
谢玄很满意这种气势,点了点头,他的三缕长须,无风自飘,平日里那个儒雅过人,如同仙人般的世家贵人,这会儿却是如此地凛然不可侵犯,他的眼中神光一闪,一指对岸那密密麻麻的秦国军阵,说道:“可是,胡虏大军几十万,并不是摆设,这支秦军,几十年来,西灭凉,北灭代,东灭燕,几乎世上所有的精锐军队,都败在了他们面前,就连我们大晋,也多次败在秦军手下,你们的父兄,很多人都死在他们的手中,这次苻坚前来,狂妄地说道,我们大晋军队,不过是土鸡瓦狗,跟他们秦军一交手,就会不战而溃,面对这样的强敌,你们怕不怕?”
晋军将士们一个个血贯瞳仁,紧紧地抓着自己手中的武器,齐声大吼:“不怕!”
谢玄抬高了声调:“你们怕不怕?”
这回所有的将士们不仅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更是齐齐地以军靴重重踏地,震得淝水中的鱼儿都开始纷纷跃出水面:“不怕!”
谢玄直接从马镫上站了起来,一边的刘牢之脸色一变,想要上前:“将军,这样危险!”
谢玄却是断然一挥手,阻止了刘牢之的上前,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道:“就算是死,你们也不怕吗?!”
这下从东到西,几十里内所有的晋军,就连八公山上的司马道子等人的护卫,都抽出兵器,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不怕,不怕,不怕!”
刘裕咬了咬牙,站出了队列,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大声道:“北府军,你们说,敌人在哪里?!”
身后的三幢将士们齐齐地指向了河岸对面,大声道:“在那里,在那里!”
刘裕沉声喝道:“你们又是谁?”
“北府,老虎,北府,老虎!”
“北府老虎们,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灭胡,灭胡,灭胡!”
“胡虏要抵抗,怎么办?”
“踩扁!”
“敌酋要打过来,怎么办?”
“弄翻!”
随着这套一问一答,所有将士们的情绪已经完全翻译,槊手们在有节奏地踏脚,而刀盾手们则跟着拍子,一边呼叫,一边以刀击盾,山呼海啸般,统一而有力的“灭胡”之声,自东向西,在几十里的淝水沿线,响成一片,震得对面的秦国大军,都面面相觑,开始心生惧意了。
谢玄微微一笑,坐回了马鞍之上,骑到刘裕的身前:“寄奴,很好啊,看来你的鼓动能力,还在本帅之上。”
刘裕连忙回礼道:“玄帅的演说才叫深得军心,卑职不过是借此气势,再加了一把火而已。”
谢玄点了点头:“很好,这把火烧得好。寄奴,我问你,你怕不怕死?”
刘裕先是一愣,转而大声道:“这个问题,刚才卑职已经答过了。不怕!”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很好,为了胜利,本帅现在需要一个人去秦军大营里,对着苻坚去传一句话,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我相信,你是不会在苻坚面前,露出半点胆怯的,在这个时候,我们越是强硬,敌军的气势才会越低,就是要冒一定的风险。”
刘裕哈哈一笑:“无妨!这个时候过河传信,无论生死,我也可青史留名了,要是为了此战我军能大胜强敌,那刘裕就算死上千次万次,又有何可惜?玄帅,说吧,要我传什么信?”
谢玄看着刘裕的眼中,精芒一闪:“我要你去当面告诉苻坚,既然他不敢攻,就请他退后半里,给我们两百步的空间,我自当挥军渡河,与他的百万大军,一较高下!”
寿春城头,一片沉寂,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对面沿河一线的晋军各部,这会儿山呼海啸一般地战吼着,各部队的军官,都在发表着激动人心的演讲,而士卒们的激情,也给调到了最高,几万双眼睛里,全都闪着慑人的光芒,只要一声令下,这近十万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大军,就会发起冲锋,把一切路上遇到的敌人,全部碾碎!
石越低声道:“天王,敌军气势正盛,已经完全压倒了我军,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他们正是气势极盛之时,我军不可撄其锋,最好暂退。”
毛当沉声道:“不可,两军几十万大军相对,因为敌军势大而退,很快就会变成溃逃,现在我军虽然为之气夺,但毕竟有淝水为阻,敌军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强渡,不如以强弓和投石车在前,压住阵脚,只要撑到天黑,敌军也只能回营了。”
张蚝冷笑道:“笑话!二位将军这是怎么了?我军人数是敌军三倍有余,风向也是对我军有利,就因为洛涧一战之失,就因为敌军的嗓门大了点,就怕了这些晋人吗?请天王下令,我张蚝愿率本部三万人马,抢渡淝水,直冲敌中军,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兵锐士!”
第五百二十四章 敌营百万任我行()
苻坚心中烦躁,突然大声道:“够了,大敌当前,诸公身为大将,却不能统一认识,还如何作战?再说了,那八公山上分明有数万敌军伏兵,你们就看不到吗?没有这些后备力量,谢玄怎么有底气,敢如此嚣张!”
突然,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由远而近:“报…………,晋军派一来使,说是有敌军主帅谢玄的口信,要当面转告天王!”
苻坚的脸色一沉:“见!”
苻融的脸色一变,急道:“天王,这时候晋军来使,不是试探我军虚实,就是想动摇我们的军心,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万万不可上当啊。”
苻坚突然哈哈一笑:“谁能让孤上当呢?我们的实力就摆在这里,几十万大军,一人吐口口水,都能把那几万晋军给淹了,他们要是真的有绝对实力,早就打过来了,还用得着再派人来吗?哼,虽然我们气势上暂落下风,但实打实的几十万军队总不是泥雕木塑,孤就让这晋使看看,什么才叫大国天威!”
说到这里,苻坚沉声道:“让晋使直接到这寿春城下,孤就在这城楼之上见他!”
片刻之后,一个全身盔甲,眼缠黑布的大汉,在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秦国军士的护送下,到了寿春城下,甫一看到此人,站在苻坚身后的姚兴就脸色一变,与慕容麟同时“咦”了一声。
苻坚回头看向了这两个侍卫,奇道:“怎么,你们二人认得此人?”
姚兴的眼中光芒闪闪,正色道:“回天王的话,此人正是那刘裕,那天他亲自带队击败了翟氏丁零的军队,当时卑职就在丁零军中,对此人印象深刻!”
苻坚的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城下的刘裕,这会儿他已经把蒙眼的黑布摘掉,傲立在下方,城上城下,成千上万的秦军齐声喝道:“大胆晋使,天王面前,还不跪下!”
刘裕哈哈一笑,反而站得更直了,他的双手张开,直视城头之上的苻坚,笑道:“想不到秦国天王,不过如此,连跟一个手无寸铁的晋军当面对话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苻坚勾了勾嘴角,站起了身,看着城下的刘裕,冷冷地说道:“你就是刘裕吗?”
刘裕点了点头,直视苻坚,一边说话,一边也在迅速地记下这个相貌堂堂的北方天王的容貌:“大晋北府军老虎部队第二军军主刘裕,奉大晋镇军将军,都督五州诸军事,兖州刺史谢玄谢大帅将令,前来面见秦国天王,传达口信!”
苻坚点了点头:“说吧,谢玄有什么话,要你转达的。”
刘裕朗声道:“我家玄帅说,两军交战,逐鹿淝水,决定天下的大势,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只是双方隔这淝水对峙,无法正面厮杀,看起来秦军并无过河攻击的勇气,既然如此,不妨稍稍退后,让出半里之地,供我军渡河展开之用。”
苻坚的脸色一变,一边的毛当怒道:“大胆晋人,竟然这样狂言无忌,是欺我大秦无人否!”
刘裕微微一笑,正色道:“若是秦军愿意,现在可以直接渡水攻击啊,你们的兵力数倍于我军,却不敢主动进攻,那只好由我军先攻了,只是你们人太多,阻水为阵,我军也不好展开,所以,玄帅才请天王能给点空间,我们好上岸后堂堂正正地大战一场!”
苻融眉头一皱,上前在苻坚身后低声道:“天王,此人前来,是想动摇我们军心的,半里之地,也不可能让晋军这大部队展开,他们故意这样挑衅,是想激怒我们,引我军一怒之下主动狂攻,千万不可上当。”
苻坚的嘴角勾了勾,突然哈哈一笑:“刘裕,这个提议暂且放在一边,但你在这个时候,敢孤身入我大军之中,几十万敌军围绕之中,面对本天王,还敢放言恫吓,这份胆色,孤确实佩服,冲着你的这份勇敢,孤现在就告诉你,谢玄的这个提议,孤同意了!”
所有秦军将帅的脸色都是大变,若不是当着刘裕的面,不少人几乎都要喊出声了,就连刘裕也有些惊讶,脸色微变,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苻天王,你说的,可是当真?”
苻坚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君无戏言,军中亦无戏言,刘裕,这就是孤,作为大秦天王,对于你家谢镇军的回复,跟他说,孤让给他这半里之地,恭候他的大军光临,只要他有胆过来,孤就会让你们见识我大秦铁军的威力!”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这就回去,天王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向着我家主帅禀报的!”
他说着,向着苻坚行了个军礼,转身欲走。
苻坚向着边上扫了一眼,只见在城墙的远端,慕容兰一身戎装,扶着城墙的垛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刘裕的身影,眼神之中,尽是异样的光彩,苻坚的嘴角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一边的苻融凑了上来,低声道:“天王,为何要答应他们的条件?我军若退,岂不是气势上落了下风?”
苻坚微微一笑,说道:“阳平公,你还没有发现吗?这是我军的大好机会啊。谢玄本来想要气势上压住我们,所以又是派刘裕过来传信,开出这个狂妄的条件,以为我们必不会答应,如此更加打击我军士气,但孤偏偏就应允了,如此一来,他们只能主动渡河进攻了。这半里之地,根本不够数万大军展开的,到时候前锋几千人上了岸,大部队却是在河中,我军正好可以…………”
苻融跟着笑了起来:“半渡而击!天王,妙啊!臣这回是真的服了您,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突然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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