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所以大举让信徒南下,也是因为在北方很难立足,所以,在这次的事上,他们是不敢儿戏的。”
刘裕咬了咬牙:“玄帅,这帮妖道狼子野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刚才慕容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说过与他们当年的秘密交易,孙泰为了能得到见达官贵人的机会,甚至特地从北方找到了化名吉力万的慕容兰。他们跟胡虏达成什么交易都是可能的。若是那苻坚允许他们在南方布道,这些妖道不是没有叛变的可能。”
谢玄微微一笑:“这点你多虑了,孙泰在这段时间一直想尽办法去结交会稽王司马道子。王国宝并不想搭这根线,但孙泰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还是讨到了司马道子的欢心,这回那个破坚者石的预言,也是孙泰抢先告诉了会稽王,进而成为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不少秦国北方的军情,孙泰也通过他在北方的弟子加以打探,我看他们这回,是真的想打退秦军,起码有大晋在,才有他们。换了在秦国那里,他们是不太可能有在晋国的地位的。”
刘裕叹了口气:“就算他们没有反意,但是趁着大战,私下扩张自己的势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玄帅,不可不防啊。”
谢玄摇了摇头:“这些不是我能作主的事情,小裕,我留你下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回的大战,你要跟天师道的人,携手并肩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权衡利弊联天师()
刘裕本能地想要再次争辩点什么,但转念一想,谢玄作为全军主帅,面对自己这么一个最普通的小兵,却是肯这样耐心的解释,若不是因为他跟自己的特殊关系,换了任何一个别人,甚至是刘牢之,都恐怕是不可想象的事。
而且尽管谢玄没有说透,但是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让天师道加入这次的决战,并不是谢家的意思,而是来自于别的家族,甚至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压力,孙泰已经跟司马道子,以及王国宝这样一直有意取代谢家地位的其他高门世家搭上了线,成为他们在军中的代言人,这次大战,又有预言了破坚者石的功劳,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他们。
秦国此次南侵以来,谢玄作为主帅,先是主动放弃淮北大片土地,又想以联姻之计让桓伊进驻寿春消耗秦军,这两个计划都没有实现,现在的战场态势,对于晋军来说非常不利,尽管自己嘴上豪言万丈,似乎几十万秦军谈笑间就可以灰飞烟灭,但是兵凶战危,战场上随时都可能风云突变,就象寿春之战时,自己也是信心满满,但真的打起来的时候,一点小小的偏差都可能让胜负逆转,这回万一突击不利,那谢家很可能会随着晋朝的国势一样,从此一蹶不振了,就算能靠着大江勉强保一时平安,也必会被别的家族取代。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兵法常识,而身居高位,成为帝国执政几十年的谢安谢相公,更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这一战之上,平衡各方的利益,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允许野心勃勃的天师道加入战局,必然是他,谢玄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自己只有服从,绝不可能改变这一决定。
想到这里,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玄帅,我保留我的意见,但是服从您的命令。这回老虎部队出击,天师道中人也要随行吗?”
谢玄点了点头:“天师道的孙恩等两千余弟子,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到了军中,,就在你见慕容兰的时候,他们也同时进营了,这次他们会作为和老虎部队相同的尖刀精锐,用在最关键的战场上。小裕,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刘裕的双眼一亮:“玄帅,您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天师道的人耍不了滑头吗?与老虎部队同时放在最前线,这就杜绝了象上次那样让他们在背后使坏的可能,要么一起胜利,要么一起给消灭,是吗?”
谢玄微微一笑:“寄奴啊,很有长进嘛,也开始考虑战场之外的事情了。不错,北府军是我谢家所组建的,以后也会成为维护我们谢家地位的军队,老虎部队是北府军中的头等精锐,集中了大晋最优秀的战士,无论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利益还是国家利益,都不能轻易失去,若是老虎部队有失,北府军也很难再维持下去了。”
“但是若是这战真的不利,我们的底线也是不能让别的家族,尤其是王国宝,司马道子,甚至是孙泰这样的人趁机夺权。非是我谢家贪恋权力不放,而是国难当头,万不可让大权落到这些小人身上,害国害民。就算是让那荆州桓氏掌权,也不能让王国宝这种贪婪又无能的小人窃居高位,那样的话,就连江南半壁也不可能保住了。”
刘裕点了点头:“王国宝没有自己的军队,所能依靠的只有天师道的这些妖人,如果他们也同样在此战中战败损失掉,那王国宝也无法夺您的兵权,大晋还有挽回的余地,对吗?”
谢玄点了点头:“是的,按理说,王国宝是舍不得这样做的,但是孙泰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要建功立业,为天师道以后在大晋的进一步发展壮大打下基础,所以他极力想要出战,甚至向司马道子主动请缨,本来司马道子以为他是来前线作法事,为将士祈福的,但他在出发前,秘密见过了相公大人,说天师道的目的是为了立功,请我们千万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刘裕微微一笑:“会不会是他们又要使什么手段,故意这样说呢?”
谢玄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再使什么手段了。而且他们现在并不知我们的计划,那孙泰说过,孙恩在来营时也跟我说过,任何命令都会执行,这次如果能为国捐躯,天师道内会视为兵解升仙,对于每个信徒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他们也人人都穿了黑白的服饰出战,可以说作好了必死的准备,这点,我从他们的眼睛里能看得到。”
刘裕想起跟天师教短短接触过的那些情形,想起那些狂热的宗教信徒们眼中可怕的光芒,叹了口气:“此等邪教,真的可以蛊惑人心,让人不畏生死,略施小恩小惠,就可以把成千上万的村夫愚妇纳入其中,甘为之效死。若是大晋能挺过此劫,玄帅一定要禀报相公大人,对其多加限制才是。”
谢玄点了点头:“那是战后的事了,此战还是要发挥他们的优势,天师道中人没有重甲长槊,但是精于击刺,迅速灵活,在散兵相接的搏杀中,能发挥极大的优势,这次强攻洛涧,你们要齐心协力,作为先锋的老虎部队要冒着敌军的矢石,在滩头打出一片阵地,掩护后续部队杀入,一旦形成短兵相接,就让天师道的人全面冲击,散开队形,直取敌军各军的将校,打掉他们的指挥,夜战之中,一旦指挥不灵,那全军就会陷于被动,这就是我们的致胜之机,明白吗?”
刘裕正色道:“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情应该是刘鹰扬作为将军去下令的,这次如果仍然是孙恩带队,应该由刘鹰扬向他下令才是。”
谢玄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白色的令牌,递给刘裕,正色道:“牢之有他的私心,如果让他下令,很可能他直接会让天师道的人打头阵了,这两千多人若是送死,尸体会挡住我军前进的道路,寄奴,我现在只有信你,这是孙泰秘密给我们的令牌,孙恩也只会认此牌行事,你会让我失望吗?”
第四百六十章 公报私仇非英雄()
刘裕看着这面令牌,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符文,一看就知道是宗教的记号,而一个太上老君的画像,在令牌的正面,这块令牌只有一半,显然,另一半在孙恩的手上,如同军队中的虎符,合得上才能验证下令的人是否可靠。
刘裕咬了咬牙,接过了令牌,正色道:“国事为重,虽然我讨厌这些妖道,也知道他们的野心,但如果这次我跟孙恩上次在君川做同样的事,在战场上借敌人的刀来消灭他们,那我就成了他们这种人了。这种事,我不会做。就算以后跟这些妖道们战场相见,我也不会在今天背后黑他们。”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小裕你是言出如山的,就如同你对我的许诺一样。这也是我愿意把这面令牌交给你的原因。因为我们的行动是绝密的,就连我也不能在这里就给他们下令,以免消息外泄,所以,这个命令,只有你和牢之能下,而我更信任你一些。”
刘裕叹了口气:“不过,玄帅,天师道跟我是有深仇大恨的,几次害我不成,可是刘鹰扬却是他们的道友,甚至名字里还带了一个之字,让他来传递命令,是不是更好些?”
谢玄摇了摇头:“不行,牢之虽然是良将,但在战场上有可能有私心,老虎部队是他的全部,他是不愿意有所折损的,一定会让天师道的人先行冲击,这些道教弟子轻便果敢,是近战的王者,但是当先冲击,缺乏护甲会被弓弩大量杀伤,抢滩登陆战如果第一波部队损失太多,尸体挡住前进的道路就麻烦了,非是我不心疼老虎部队,实在是重装部队更适合作为第一波使用。而牢之未必会这样想,所以,此事只有交给你办,我才会放心。”
刘裕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见孙恩。对了,这回我们要以何名义带他们上路呢?”
谢玄微微一笑:“我已经下令,让他们秘密去寿春附近作法,诅咒秦军,天师道不是喜欢搞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么,正好给他们一个立功加上侦察的机会,孙恩很高兴地就接受了。你们只需要护送他们前出到洛涧一带,然后你就可以执此令牌,向他们下令了。”
刘裕讶道:“玄帅已经下令了?你不是刚刚才决定强攻梁成吗?”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其实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至于出兵洛涧的决定,在朱序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作出了,甚至从广陵出发的时候,我就决定这样打了,之所以一直没有下令,只是因为左右两军的主帅意见不一,难以定夺罢了。如果不是朱序来营,我也会在这一两天下令强攻,苻坚亲至的消息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让谢琰也站在我一边支持我,四叔和桓伊也不好反对了。”
刘裕笑道:“真是天助玄帅,看来我们这回一定可以取胜。”
谢玄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并不在意天助不助我军,我更需要你这回能全力助我,助北府军,助大晋!”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行了个军礼:“我会用生命来实现您的愿望的。”
谢玄点了点头:“记住,传完令后,你就是普通的北府一兵,一切听从牢之的安排,而你的幢主,是刘毅,不管他们下什么命令,你都必须要遵守,因为,铁的纪律,才是我北府军的立军之本,如果你都不听号令,那别的军士就会视军令如无物了。”
刘裕正色道:“放心,战场之上服众号令听指挥,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要我摇旗呐喊,我都接受,现在的刘裕,不是什么京口大哥,也不是飞豹幢主,就是最普通的一个老虎部队的军士。”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去吧,不要让我,让相公大人,让妙音失望,我会亲率大军为你后援,明天的早晨,希望能在梁成的大营里,为你,为老虎部队摆酒庆功!”
刘裕转身就走,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地传来:“梁成的首级,我会亲手放在他的大营辕门之上,以助酒兴!”
半个时辰之后,刘裕站在营中一处小丘之上,冷冷地看着两千余名天师道的弟子,个个黑色劲装,白色布带束腰,发带也是一水的白色飘带,上面纹满了各种符文,重剑与长刀背在身后,一整块操场之上,这两千多人站成了密集的队列,个个一脸虔诚,随着站在前方的孙恩的阵阵号令,或是跪拜,或是额首,行着整套宗教仪式,就连不少军营里的天师道普通信众士兵,也都跟着在一边额首祈福,檀香袅袅,若不是身在军营,会让人恍然觉得,这里更象是个道观。
卢循的声音从刘裕的身后传来:“寄奴,好久不见。”
刘裕没有回头,他冷冷地说道:“请不要随便叫我的小名。在军中,我的战友和袍泽可以这样叫,但是你们并不是。”
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卢循的笑脸,伴随着他开始蓄起的唇上两抹短须,出现在了刘裕的面前:“现在我们不是战友吗?”
刘裕没有看卢循,双眼仍然直视着祈福的人群,摇了摇头:“玄帅说,你们是来军营里为将士们祈福的,并不是战斗人员,严格来说,咱们可不是什么战友。再说,经历了君川的事,我也不想有你们这样的袍泽。”
卢循笑着摇了摇头:“都是男人,大气点。在京口你坏了我们一次好事,君川的事情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既然上天让你活着,那我们就不会再对你出手。何况我们神教志向远大,跟你一个军汉有什么好置气的?”
说到这里,卢循勾了勾嘴角:“不过听说你最近不太走运啊,没守住寿春,又从幢主给降成军士了,寄奴,你的运道并不在军中,就是北府兵,多半战后也会解散,要不要考虑来神教发展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范阳卢氏浮沉史()
刘裕冷冷地说道:“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卢元龙(卢循的小字),你就别打这种主意了,我这个人不信命,也不信鬼神这些虚无的东西,而且,从你们这几位少时旧友的身上,我也算是看透了你们天师道,以后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的好。”
卢循微微一笑:“寄奴,你就没想过,我为何要加入天师道呢?”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因为你卢家在大晋做不了官,所以干脆一咬牙加入了天师道,靠着这些神神鬼鬼的名堂,也许能另谋他途呢。”
卢循叹了口气:“寄奴,别这样,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卢家的家世,你可能并不太了解,谢家很清楚,但他们不太可能会对你说,今天正好趁这机会,我们也打开心门说说心里话,如何?”
刘裕心中一动,以前在京口的时候,卢家就跟别的人家不太一样,极少好勇斗悍,那卢循的父亲卢嘏,成天手不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