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冷笑道:“刘裕,你看到的只是谢家好的一面,他们家黑暗的一面,是不会展现给你的,你看到我们的也只是黑暗的一面,而我们家好的一面,谢家也不会让你看到。对于人才的争夺,自古如此,就象朱绰,难道他就没有良知和底线吗?但我们桓家对他有恩,他就会站在我们一边。”
刘裕咬了咬牙:“你们世家间的争斗,不能坏了国家大事,更不能在敌军压境之时再这样,这个底线,谢家有,你们没有。”
桓玄微微一笑:“底线?请问大晋是谁的天下,谁的国?一个国家不应该君主最强,才能保护子民吗?谢家,王家这些家族,虚君实权,多年来把皇帝当傀儡,自己在幕后决定一切,压制象我们桓家这样有大功的家族,他们又有何底线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小巷之中双雄对(二)()
刘裕的眉头深锁,从感情上,他不想相信桓玄说的这些话,但隐约之间又觉得有这么一点道理,当年王家谢家联手阻止了桓温篡位之事,此事天下皆知,但是这样的举动,究竟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家族私利,又有谁说得清呢?
桓玄看到刘裕没有回应,微微一笑:“刘兄,这里是寿春,也是先父大人第三次北伐的出发地,世人都知先父大人最后败在燕国慕容垂的手下,几乎性命不保,而四万多精锐的荆州将士,也只回来数千人,我桓家几乎一战失掉根本,元气大伤,但我们真正输在哪里,你知道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因为时任豫州刺史的袁真,消极应对,没有打通邗沟水道,所以后方的粮草不济,前方大军缺粮,军心浮动,给慕容垂抓住机会,打了防守反击,最后粮尽退兵时给慕容家的骑兵千里追杀,才会有枋头之败。”
桓玄叹了口气:“这只是你能看到的真相,但你看不到的,却是袁真受了谢安和王坦之的指使,故意在后方拖延军粮,想要害死先父大人。”
刘裕的双眼圆睁,沉声道:“你说这话,可有凭据?”
桓玄冷笑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公开的证据?就跟我这回弄死桓蒋,破坏了谢家和桓伊的联姻一样,世家子弟自然心知肚明,但对外,则不能公开。”
说到这里,桓玄勾了勾嘴角:“不过刘裕,你是聪明人,袁真后来投敌叛国,就是因为我们桓家没办法跟王家谢家公开翻脸,只能拿他当出气筒,只是此贼给人利用完了后,直接一脚踢了,王坦之和谢安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证据,也对他见死不救。”
“而先父大人几乎北伐送命,自然要找他出气,所以他只能投降燕国,这一手先父大人早就料到,在攻寿春前就在燕国行了反间之计,让燕国君臣互疑,慕容垂被逼出奔,所以燕国无法援救袁真,我们就一举拿下寿春,这是复仇,为死难的几万将士复仇,也是对王家和谢家的警告!”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只不过是你的自说自画而已,我不会轻信的。”
桓玄笑道:“我有必要对你这样一个小小幢主编造故事吗?你想想,袁真这样的叛国罪人,畏罪自杀之后,王坦之和谢安操纵的朝廷,居然下令不许戮尸,他们明知我桓家,还有朱家跟袁氏有血仇,却下了这样的令,这不就是想保袁家一点尊严,给还跟着他们的世家看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所以你们就偏偏要开棺戮尸,跟王家和谢家对着干?然后你先父大人就一定要行篡逆之事?”
桓玄咬了咬牙:“没错,就是这样。大晋南渡以来,可以说一直没有掌权的皇帝,一直是傀儡,所以权力就落在了王家,谢家这些家族的手中。我的先大父为国平叛时战死,可是先父却没有得到任何爵位和官职,若不是他孤身一人手刃了仇人,名满天下,又怎么可能有我荆州桓家的崛起?”
“当时的皇帝为何会把公主下嫁给先父大人?不就是想利用这个驸马,从外藩起势,反过来制约控制中央的王家,谢家,庾家这些家族吗?这样也好,他们皇帝和高门世家勾心斗角,打成了一团,才有先父大人趁机以北伐建功,掌控荆州,有改朝换代之势。”
刘裕冷笑道:“你也承认,你先父北伐不是为了收复失地,动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篡位之举争取军功和名望罢了。这种事情,你让我,让天下人都能心服吗?”
桓玄微微一笑:“起码我们桓家是实打实的功劳,是一刀一枪拼来的,司马氏的天子,王家,谢家这些高门家族,可曾亲冒矢石,建功立业?他们只想保自己的权势和江山而已,连祖宗的坟地都不去收复,刘裕,如果是你,会追随他们,还是会追随我们?”
刘裕正色道:“我会追随动机纯粹,保家卫民的英雄。桓玄,你们桓家的动机一向不纯,即使是在你先父大人的时期,我想我也不会去追随的。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当年王猛没有跟你先父大人南下了。”
桓玄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会追随谢家?就因为他们出手救了你?帮你还了赌债?还是因为他们用了美人计,送给你一个高门贵女?”
刘裕哈哈一笑:“桓玄,你也太看轻我刘裕了吧,大丈夫立身于世,岂能给这些钱财女色收买?如果不是谢家出手,我大不了直接砍了刁家那几条狗,然后浪迹天涯,我追随玄帅,是因为他承诺北伐,收复失地,我敬佩他的人品,气节,而且这两年来,他一向是这样做的,没有让我失望。”
桓玄冷冷地说道:“是么?那你以后就看着他会不会北伐好了。还有,王妙音不就是他谢家用来让你入赘的么,你敢不承认?”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当然不是,我和妙音是两情相悦,她一个弱女子,肯为了国家,亲身赴险,这就值得我刘裕尊敬。我跟她的爱情,也是一起同生共死时建立起来的,绝非那种单纯为了利益的联姻交易。”
桓玄冷笑道:“是么,为什么谢家就偏偏给了你这种跟美人千里相伴的机会,不给刘毅,不给何无忌,不给刘敬宣呢?刘裕,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跟王妙音的事,本质上跟刘婷云和桓蒋没有区别,你们都不过是谢安的棋子罢了。”
刘裕摇了摇头:“我跟妙音真心相爱,不为权势富贵,即使将来我解甲归田,成为一个京口农夫,她也会跟着我。桓玄,也许对你来说,人世间的一切,包括亲情,婚姻都可以拿来交易,但我不是这种人,妙音也不是!”
桓玄叹了口气:“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厉害。刘裕,我们也不用弯弯绕了,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荆州,我会让你成为我们桓家军的头号大将的!将来,你也一定会是我桓氏天下的首功之臣!”
第三百五十八章 威逼利诱不能屈()
刘裕面无表情地说道:“桓玄,我刘裕不是会给功名利禄吸引的人,你用这高官厚禄来吸引我,怕是找错了人。”
桓玄微微一笑:“可是我这回开出的,不是官爵,而是能满足你建功沙场,青史留名的条件。你不是想要北伐吗,你不是想要把胡人赶出中原吗?可以,谢家能答应你的,我们桓家一样能做到,而且,只会比他们更坚决。”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凭什么信你?”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因为,谢家不需要通过北伐建功,也可以继续玩这种虚君实权的把戏,做个山中天子,但我们桓家要的可不是这个,我们要的,是先父大人所想的,是实打实的皇位。要做到这点,只有扫荡两京,恢复失地,建立盖世的功劳才可以。怎么样,刘裕,你现在的想法有没有起变化?想不想跟我们桓家一起打拼自己的天下?”
刘裕的心中一动,从桓玄的眼神之中,他看出了勃勃的野心,看出了那火焰般的欲望,但他知道,桓玄说的没错,这样一个阴谋家,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不加掩饰地在自己的面前公开,还真的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真诚呢。
不过刘裕一想到谢安对自己那和蔼可亲的微笑,谢玄跟自己在一起时,那如沐春风的感觉,还有跟王妙音的两情相悦,那一瞬间的动摇,顿时也就不存在了,他看着桓玄,坚定地摇了摇头:“桓玄,谢谢你看得起我,跟我说这个,但是我刘裕已经发过誓,要效忠大晋了,谢家对我有大恩,而且也一直在帮我实现自己的抱负,从我的角度,没有任何理由背叛谢家。”
他看着桓玄,平静地说道:“你父亲桓温,对大晋有大功,所以无论是王家还是谢家,都无法压制他,也无法阻止他在荆州成了气候,但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国家对你们桓家有恩,你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荆州说到底是大晋的,不是你们桓家一家的私产,这个道理,我觉得你父亲临死前明白了,但你却没有明白,真是可惜。”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先父大人早就说过,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这话都说出来了,其改朝换代之心已经不言自明,有什么后悔的。你这话是对先父大人的侮辱!”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你父亲真的一不做,二不休,那为什么死之前不杀了王坦之和谢安,自己强行登基呢?这遗臭万年之事,终归还是嘴上说说,没有真做啊。”
桓玄咬了咬牙:“那是因为王坦之和谢安身后的高门世家不同意,我爹何等英雄,早就掌握了大晋的兵权,废立之事也已做过,就连简文帝自己写遗诏时都直接同意先父大人可自行决定是否登基,若不是那谢安作梗,现在的天下早已经不是司马氏的了。”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谢相公就算作了梗,改掉了遗诏中的这句话,你父亲明知如此,还是没有强行登基,甚至也没有杀谢安和王坦之,这不就是他在最后关头还是作出了理智的选择吗?强行登基就是乱臣贼子,诛杀忠良就是要跟天下人为敌,到时候只怕别说皇帝没的做,就连打拼一生的荆州,也无法保全了吧。”
桓玄长叹一声:“先父大人奋斗一生,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功高盖世,于大晋司马氏有存亡继绝之恩,本身又是晋国的驸马,要改朝换代,有何不可?如果换了是我,在他那情况下,一定不会放弃的!”
刘裕笑道:“这点我相信,所以你不是你爹,他比你成熟,稳重得多,如果是换了你爹,也许我会考虑投入他的麾下,北伐建功,就象那个髯参军郗超一样。不过,你对皇位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于北伐功业的渴望,你爹所追求的,更多还是历史上的名声,而你,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说的对,我就是这样的人,要么为帝,要么为贼,我桓家祖先就是忠臣良将当得太多,太久了,所以总是要给这些帝王所驱使,明明可以主宰天下,但只能为人臣子,谋士,受制于人。这样的日子,我可不想再过了。刘裕,你如果肯帮我,那我必倾心对你,荣华富贵,青史留名,都不会少了你的,但你若与我为敌,我绝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刘裕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桓玄,我意已决,不用多说。同样的话我也回给你,你可以去争你的皇位,只要你别误了国家大事,我不会管你。但是你要是在强敌压境之时,做亲痛仇快之事,影响我军抗秦的大局,到时候,不管你是桓家世子还是朝廷大员,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能怎么个不放过我?刘裕,别把自己真当盘菜了,现在的你,不过一个小小幢主,只要我一句话,要弄死你就是弄死个蚂蚁一样,谢家也不会因为你这样一个小角色,在这个时候跟我们桓家作对!”
刘裕微微一笑,直视着桓玄:“桓玄,这样吓人多不好?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建康城中那些对谢家不利的流言,都是直指谢家如何庇护我这个京口草民,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你早就想制我于死地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桓玄的脸微微一红,转而冷笑道:“那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而已,我还没用全力呢,如果到了我们逼谢家不得不交易的时候,你看看他能不能再保你!”
刘裕冷冷地说道:“可惜啊桓玄,你的叔叔可没你这样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什么时候等你能真正地掌握荆州,成为桓家的家主,再来说这话吧。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叔叔有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这荆州能不能到你手上,还要两说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寄奴亦有动摇时()
桓玄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惧之色,尽管只是一闪的事情,但刘裕知道,这话说到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了,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来说,最在乎的是权力,最怕失去的,也同样是权力。
刘裕看着桓玄,冷冷地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荆州就应该是你们桓家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毕竟是你桓家经营了荆州几十年,荆州士民不知有皇帝,不知有朝廷,只知有桓刺史,不过,你父亲死时,你太年幼,所以桓家为了保住荆州,只能由你的叔叔来接手,现在你已成年,你叔叔年事也高,但你的几个堂兄,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以你桓家的传统,顶着世子之名的你,能不能在你叔父百年之后接手,都未可知呢。”
桓玄一咬牙,抬起了头,看着刘裕,沉声道:“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原因,我桓家多的是猛将,尤其是我的几个堂兄,桓石虔,桓石民他们,都让敌人闻风丧胆,但是他们对我的位置也构成威胁,所以,我不能给他们太多建功的机会,刘裕,这是你的机会,我看重你胜过看重我自己的堂兄弟,你还感受不到我的诚意吗?”
刘裕摇了摇头:“你谋来谋去谋的是自己的地位,在你家你要谋家主之位,在大晋你要谋那皇位,你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忌惮,又怎么可能在我的身上投入真情呢?一旦你利用完了我,只怕第一个就会把我除掉吧。”
桓玄哈哈一笑:“我还要靠你打天下呢,怎么舍得把你除掉?再说了,你刘裕不是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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