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面大汉点了点头:“你刚才说你叫刘裕?就是那个连夺三次京口格斗大赛魁首的刘裕?拳横腿霸,京口刘大的那个?”
刘裕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不错,就是在下。看阁下也是条好汉,是哪家高门世家的家将护卫吗?”
紫面大汉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愠道:“你看我们这样,象是护卫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起来有点惹恼这个大汉了,如此气质,不象是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家丁部曲,他正色拱手道:“晚辈一时失言,唐突了前辈,还请见谅。”
紫面大汉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我姓孙,名无终。这回应了镇守广陵城的谢将军邀请,准备去共图大事。顺便有两位世交之女,也要去广陵一趟,正好就由我一路护送了。”
突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帷幕之中传来:“终叔,那个每年五月五的什么京口格斗大赛,是不是就在今天呢?”
第三十四章 高门贵女看人低()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音只应天上有,在京口的他,听惯了乡间妇人的耕作歌唱,却是从没有听过这种如乳莺出谷般的声音,几乎可称天籁,让他站都站不住了。
而另一个清婉的少女声音则带起了两声轻笑:“妙音,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喜欢看这种打斗了呢?”
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我等女子,久居深闺之中,对这尘世一无所知,久闻江南民风强悍,五月五的格斗大会,乃是各地的英武男儿展示自己力量的时机。”
“眼下大敌当前,胡虏有吞我大晋之意,也更是各路英雄好汉们讲武习战,精忠报国的时候,能见到男儿们的这种搏击之姿,就可想象战场上他们为国杀贼时的英雄表现,又怎么是一般的打斗呢?”
另一个清婉的少女声音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妙音,只怕你高估了这些粗鲁好斗之人,不过是些乡野村夫,喝醉了酒一逞蛮力罢了,又哪会真的为国效力呢?昔日商君有云,匹夫之勇,勇于私斗,怯于公战,非士之勇也。”
说到这里,帷幕后的一个身形似乎向着刘裕这里看了过来,冷笑道:“就好比这位刘里正,不是号称夺了三次京口格斗大赛的魁首吗。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胡虏南下,家国危难的道理,不也就是在这山野之中醉酒卧草,放形浪骸嘛?你看他可有半点投军报国的意思?”
孙无终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婷云,不得无礼!”
刘裕的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沉声道:“这位小姐,请问你很了解在下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去从军报国?”
“古圣有训,父母在,不远游,刘某先父早去,是家母一手把在下养大,两个幼弟未及丁,刘某乃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抛母弃弟,远行从军?”
那个女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银铃般嗓音的那女子则在帷幕之后向着刘裕郑重其事地叉手行礼道:“刘里正,见谅,我姐姐一时失言,小女在此代为赔罪。”
清婉的少女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不忿:“妙音,我还不需要你来为我道歉。就算我说话有些过头,但我们毕竟是高门士女,用得着向一个村夫道歉吗?传出去,你我家名受损!”
说到这里,这个名叫婷云的女子沉声道:“我们走。”
孙无终摇了摇头,转向了刘裕:“刘里正,得罪了,婷云是小姐脾气,若有冒犯,还请宽侑一二。”
刘裕的心里一阵酸楚,那叫婷云的女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但这种士庶之别,有如云泥,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些贵族女子的眼里,自己就算称霸京口,也不过是一个粗鲁的武夫而已,就是那个叫妙音的小姐,只怕也是一时猎奇,而非真正看得上自己这种人。
想到这里,刘裕心中突然生起一丝不甘之心,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大叫着,哼,总有一天,我刘裕会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女,都仰视我!
刘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尽管他的心中波澜万分,却只是淡然地拱手道:“无妨,正好两位小姐提醒了我,今天是格斗大赛开始的日子,我现在要回去参赛了。”
“孙前辈,京口这里荒山野岭时有虎狼蛇虫出没,你带着女眷行走,还是当心点,尽量走官道吧。后会有期!”
孙无终点了点头:“不过刚才婷云有句话希望你能考虑下,象你这样的壮士,应该从军建功立业的,京口不是你应该呆一辈子的地方。”
刘裕微微一笑:“有缘自当如此。珍重!”
他转身就朝着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胸口如烈火焚烧,让他不由自主地唱起流行于吴越地方的一首山谣: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青山不改绿水流,寻常巷陌有鱼龙,一日教我遇风云,八荒六合任我游。”
随着刘裕的歌声渐行渐远,帷幕之后,那名叫妙音的女子婀娜的倩影渐渐地现出,幂离的轻纱之下,一双如水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刘裕远去的方向,一道复杂的神色,倏闪倏没。
另一个青色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边,同样的幂离之下,朱唇轻启:“妙音妹妹,你不会真的想去看那些村夫打架吧。”
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到广陵,只怕你我都不得自由,趁着现在还在京口,去看看这些平日里在建康城见不到的民俗,不好吗?”
婷云摇了摇头:“你啊,唉。”她转头看向了孙无终,“终叔,我们今天在这京口多逗留半天,可以吗?”
孙无终微微一笑,脸上的刀疤跳了跳:“求之不得。我的老友牢之,昨日里飞鹰传信,说是幼度和阿宁,也正在此地呢。”
妙音的脸色一变,讶道:“啊,这怎么可能?”
孙无终笑道:“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这可是桓宣武(东晋大权臣桓温)说过的话,看看刘裕,就知道这里多让人神往。”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个京口刘大,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强。”
刘裕一路顺着山道而下,随着他大声的歌唱,这心中的愤懑不平之气,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怀里一探,触手之处,却是碰到了几株草本,拿出来一看,可不正是昨天梦里见到的那种神奇的止血药草?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一道浅浅的伤痕,正横在自己的左臂之上,伤痕之上已经结起了一层碧绿的轻痂,他的手拂过,碧痂自脱,而落痂之处除了一道浅浅的白印子,竟然无半点伤痕留下。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难道,这不是梦吗?我真的遇到了仙人?”
一个带着几分顽皮的童声突然响起:“刘大哥,你唱的真好听,能教教我们吗?”
第三十五章 穆之晒腹秀才高()
刘裕顺声望去,只见有三个少年,穿着蓝色的布衣,正在草丛之中笑着看向自己,这三个孩子他都认识,正是前日里见过的孟昶一家的几个小孩子,孟龙符,孟怀玉,还有一个拖着鼻涕,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名叫孟积善。
刘裕笑着上前摸着几个孩子的脑袋:“你们几个小子,怎么跑到山里来了?这山上有虎狼出没,很危险的。”
孟龙符笑道:“兄长们去务农了,我们也不能在家吃闲饭,就想进山看看有没有什么枯枝可捡,对了,刘大哥,你怎么也穿着天师道的衣服呢?”
刘裕笑道:“昨天在蒋神庙,天师道有仪式啊,有朋友邀请我去参加,所以就穿了这身呢。哦,你们家好像并不信这天师道,令兄应该没去吧。”
孟龙符点了点头:“是啊,整个村子里,没去参加的也不多了,不过你们昨天夜里究竟在搞什么呀,过了三更才回来,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绝口不提出了什么事。”
刘裕想到昨天夜里那场别开生面的宗教表演,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既然是人家天师道的仪式,就不必多问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昨天我走夜路的时候,还碰到长虫了呢。”
孟龙符哈哈一笑:“什么虎狼长虫,碰到刘大哥,那也只有绕路走的份。对了,刘大哥,刚才你唱的是什么歌啊,听起来有那么一股子气,真好听。”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吴越之地流行的山歌。历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被达官贵人们看得起,所以先人作了这歌,就是要告诉那些身在高位的人,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朝一日,若是我们翻身得了富贵,那些当初看不起咱们的人,也只有给咱们提鞋的份!”
几个顽童高兴地拍起手来,年纪最小的孟积善跟着刘裕刚才的那个调子高唱了起来,居然学了个七八分,也让刘裕心中一动,摸着孟积善的脑袋,笑道:“还是积善最象孟昶兄弟啊,真的是读书人啊。”
孟积善哈哈一笑:“我要跟龙符哥和怀玉哥一样,以后学武强身,从军报国。”
刘裕的眉头一皱,站起了身:“你们不要成天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从北方一路南下,能活着来江南不容易。看看人家檀大哥的兄长,直接就回不来了。江南这里,重文轻武,都喜欢玩些玄啊,清谈啊之类的东西,你们家的家风是读书取功名,跟别人那种不太一样,以后还是按你们的大哥安排的路走吧。”
孟积善摇了摇头:“有大哥继承我们孟家的家业就行了,我想以后跟着刘大哥练武习拳,象你一样保护乡亲们。”
刘裕的心头一热,童言无忌,这时候说的应该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拍了拍孟积善的肩膀:“刘大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三个孩子忙不迭地点起了头,看着刘裕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刘裕低声道:“我估计很快要去从军报国了,以后就不在这京口,你们如果想跟我一样,就得好好地听兄长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成为象我这样的人。”
孟积善的眼中透过一丝失望:“刘大哥要离开京口了吗?你不要走,我们还要跟你习武学拳呢。”
刘裕摇了摇头:“我这些拳脚和武术,都是跟人打架时摸索出来的,京口这里是男人的天下,没什么废话,就是打。不过要记住一条,京口乡亲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命不要了,也要保护他们。而且,在京口,可以用拳说话,但不可致人于死命,外人有在京口横行,想要欺负我们京口人的,全京口的老少爷们一起揍他!”
孟龙符等三兄弟用力地点着头:“刘大哥说过的话,我们记下了。”
刘裕长身而起,说道:“好了,今天是京口格斗大会的日子,每年五月五,都要来这么一回,这次大概是我在京口最后一次参与这种大会了,你们今天好好地看着,看看在京口,是怎么个用拳说话的!”
孟龙符,孟怀玉和孟积善对视一眼,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哦,可以看刘大哥出手喽!”
刘裕带着三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向了蒜山乡,跟这几个天真的孩子在一起,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刚才被那个叫婷云的高门贵女所嘲讽的心中不快,也已经烟消云散了,走过一个山口,上了官道。
突然,他双眼一亮,前方的道边,一个滚圆的肚皮露在外面,是那么地引人注目,与一般乡人那黝黑的皮肤不一样,这个肚子,可谓又白又圆,而卧在路边的那人,正是高歌不已:“五月五,是端午,他人晒书我晒肚,学富五车何所求,但悲使君空幕府!”
刘裕哈哈一笑,上前对着这肚子就是一巴掌拍了上去,“噼呀”一声,这大白肚子上顿时多了个血手印,肚子的主人惨叫一声,挺身坐起:“好你个刘寄奴,让我躺会都不行吗?”
这个大肚子的主人正是刘裕的发小、死党,有京口头号智囊之称的刘穆之,五月五日号称恶日,一般家家户户都会把陈书旧物拿出来曝晒,而刘穆之干脆就跑到官道边上晒肚皮,以示他肚中就有千书万卷,真才实学。
刘裕笑道:“你小子今年又有新花样啊,怎么,指望着在这里晒个肚皮就有哪个大官看中你的才学吗?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京口归了刁逵,你干脆去给他做事好了。”
刘穆之揉着自己发红的肚皮,恨恨地说道:“要投靠刁逵我直接去他那里求事做就行了,还用得着这样?”
“最近听说不少朝中文武重臣来往于广陵和建康之间,或者是干脆来京口探查,总会有些识货的。当年姜太公不就是这样愿者上钩,钓来了周文王嘛。你下手怎么这么重,疼死我了。”
刘裕哈哈一笑:“好了,你就此继续当你的姜太公吧。我才用了一斤力你就受不了,那一会儿格斗大赛开始了,你还不是要给你打哭啊。”
刘穆之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格斗大赛呢。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今年我仍然会在地上为你助威的!”
刘裕笑着一把拉起了刘穆之:“走吧,今年但愿你能撑得久一点,毕竟是成家的男人了可别在你老婆面前太过丢人啊!”
PS:有朋友提到民国时军统局长戴笠的名字来源于本章中的那首越人歌,但这个越人歌是自古就有的,刘裕这个时代时已经流行于吴越之地。所以刘裕唱这个并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十六章 京口讲武逞英豪()
蒜山乡,已时,三刻。
附近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这会儿都已经聚集到了镇外的一处开旷地,几百名年轻力壮的汉子们,个个一身短打扮,拳头上裹着厚厚的布带,而胸口,腹部等要害之处,也都装上了草藤作的垫片。
这种原始的护具,多少也能带有些抗击打的功能。
更是有些一身勇力的蛮汉,这会儿干脆赤了大膊,露出满身的黑毛和刺青,用皮带捆着几片护具,挡在要害之处,一边捏得拳脚间的骨节直作响,一边环视四周,找寻着潜在的对手。
而附近十里八村的妇人们,这会儿也都倾巢而出,她们都围坐在了外圈的土台附近,笑着对这些男人们指指点点。
还是有不少未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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