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居然胆敢不善待读书人,简直就是最大的恐怖故事,而各种生活奢靡的传说也始终是巨大的谈资。
侯方域听了,却是没什么反应,淡然道:“这又如何。”
张岱急道:“既然此辈如此丧心病狂,毁我名教,我等必不能与他善罢甘休,非得争出个是非出来。”
侯方域说道:“如何争啊。”
“当然是召集江南上上下下的士绅,大家一起共商大事,向那帝都之辈施加压力,陈说厉害,逼迫其走人间正道,以儒生为尊,辅佐太子登基,再让我等主政,那才是……”
“人家如果不呢。”
“他们安敢如此,不怕失了天下士心,从此……”
侯方域说道:“天下士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左思右想,这从古至今,真说是得了读书人心得天下的,是真没有,汉初的时候,还不是独尊儒术,后面的晋国夺了天下,那是依靠司马家背信弃义,史书都不敢隐瞒啊,还有那李唐,得天下,用的都是武人,大宋呢,干脆就是欺负孤儿寡母,而我朝,本就是一路抢劫,想不到就这么进了城,坐了龙椅。”
“可是他们离了我等,就坐不稳……”
“历朝历代的,用的文人,都是自己人,我们这些深受前朝好处的人,不思殉国,却在此想着在新朝廷里拿到什么样的位子,人家怎么可能用,哈哈,哪怕进了帝都,只怕也就是被当做花瓶养起来,过些年就是挨个打下去啦。”
张岱刚要反驳,却忽然觉得,这绝非是什么胡说,帝都的那些人,真的做得出来。
“可这不是你做出这样非臣子本分的,既然那左梦庚是你招来的,那么就速速想办法让他回去啊。”
“这就有些难了,人都打到这里,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商议献城了吧。”
张岱感觉自己如坐针毡,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里就要打起来了,而这个小年轻还在幻想升官发财,他有些颤抖,说道:“贤侄既有此志向,那我就不敢打扰了,我得尽快回家,这乱兵一起,我家的庄子也是要让人保护起来啊。”
侯方域却是一拉,说道:“叔父何必早走,这船上诸物不缺,还有美人服侍,你就在此安歇,等待加官进爵就是,对了,这檄文,既然叔父已经帮忙斧正了,那自然是要署名的了。”
张岱怕的就是如此,在他看来,无论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也不可能是屌丝中的屌丝的左梦庚,帝都哪怕再坏,现在也是精兵无数,而左梦庚仅仅打下南京,绝不可能让江南许多州县臣服,反而会开始抱团反抗,最后肯定是便宜了北方的人啊。
哪怕是投靠,有兵有粮的投靠过去,总比打成废墟的强啊。
更别提一旦参与了这种事,那可就一辈子洗不清楚了。
张岱这样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再进入风险莫测的官场,再去博财富了,几代人的经营下,早已是豪富的很,这就好比早就发财了,自然不会把身家扔在博彩或者赌场那种地方,反而趋向于保住家业维持士林声誉方面。
也就是说,即使侯方域成功的打下南京,自己参合这事儿得到的,也不过是原本自己就有的东西,但是即使成了,自己在家可就要遇到问题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来人呐,叔父今日累了乏了,要紧房中休息,安排几个女人,好好舒坦一下!”
侯方域叫来那几个汉子,都是左梦庚派来的老行伍,很快就把张岱的下人们收拾了,抢过了张岱的私章,却是哈哈一笑,那檄文自然也在手里,加盖上后,自然是声势更盛。
张岱虽然百般反抗,但到底是半白之人,哪里拧的过人家,自然是很老实的被带走了事。
扔进一处小舱内,不多时就出现几个女子,声称过来服侍他,但声音战战兢兢,张岱此时哪有这心思,自然是怒喝着了事。
李向前自然也是丧气的很。
安庆确实在恢复治安,治安战这玩意最难的不是战斗,而是搜索,很多时候,有三片林子,你派人去搜索,如果搜索森林1,那么此时可能人家跑去森林2,而搜完后再去搜森林2,人家就不知道跑去哪里。
除非,要么咬咬牙,直接把森林点燃,要么一次性投入海量兵力,淹没所有的树林。
打下来不等于万事大吉,甄别行动就乱成一锅粥,那些举着双手声称自己的困在城内的良民的,都要求各自说自己所住的街坊在何处,然后由各地街坊的人认领,这个过程就足以消耗掉所有的精神,况且那些人不是NPC啊。
NPC们,或者说即时战略游戏里的小兵,看见同伴死了,或者以自己之身,面对百倍强敌,也会被某个指挥棒某个鼠标指挥着冲过去送死,在此期间他们面对男猪脚百般怪异的行为,以及乱翻抽屉的行为,都视而不见,堪称是脾气良好到爆炸啊。
会哭会闹,吓傻的,富翁装穷的,还有将脸蛋抹上黑灰扮丑的女人。
好在此时算是关门打狗,邢夫人另外的两千多精兵也赶到后,安庆城的秩序也在开始恢复。
当然了,真正安稳了人心的,居然是为怀宁县发丧,作为拼命守城,在始终无效的县令,是活活被砍死,死在城门处的,对于一位为自己战死殉国的县官,人们还是赞美而致哀的。
虽然这货唯一给李定国造成的麻烦就是堵在城门处的一点麻袋。
虽然满城尸体都是遍地,有亲人活着的还能帮忙发丧,有的全家死光光的那当真是活不下去了,自然是一起掩埋。
附近还是有几个活跃起来的和尚道士,虽然李向前偶尔在思考是不是给这些人安上通匪、带路党的罪名然后做掉,直接给他们断了根儿,杀他个干干净净,在他看来任何传播迷信思想的都应该照此办理,不过特殊时期,而且他们还发挥出了一点正面作用,做法事安抚民心外,还揪出来几个闻香教白莲教的家伙,因此也就听之任之了。
当然了,总有一天,将支部建在庙里,建在道观,都是必须要进行的!
这大法事还是很热闹的,李向前虽然不懂,还是左边是传说中龙虎山亲传弟子,右边是山西五台山的得道高僧,也算是释道两家伺候着了。
人多力量大,此时许多人口控制在手,却也是不忙着遣散,先干活,那些目送家人离去的人哭声震天,死后哀荣最大的自然是那县令,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谁知道那位小姐如何的手眼通天,弄到一副很大的楠木寿材,据说是给逃跑的知府大人自己的,真不知道在自己的知府衙门弄个这么一个晦气玩意儿干什么。
当然了,后来李向前才得知,这在大明官场某些小人得道的地方还很流行,讲究的是“升官发财”啊。
当然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是不可能全都按照礼俗,停尸三日,接受各种礼拜和哭泣的,最佳的选择还是速度掩埋,那些全家死光光的倒霉蛋,自然是有当地里长等人归类,记下位置,用李向前提供的帆布裹尸,这样即使日后有人找来,有帆布在,也是好找。
能在这个时候安葬亲人的不多,长老们也许可以搞到世界上最多的军火,但要求他弄到棺材就有些强人所难,因此不是每个人都好好安葬,李向前不知道有没有卖身葬父卖身葬全家的惨事,反正记忆中大明朝最赚的人,就是那个给还是孩子的朱元璋提供了一点点地皮安葬家人的人,那家伙事后得到的报偿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力。
李向前换了一身中山装,留着平头,可惜没有戴墨镜,在共用的灵堂,摆着的是无数的灵牌,这也算是长老们认为可以保留的传统。
“到了下面,别恨我啊,这是必要的损失。”
李向前知道,如果自己等人第一时间接到李定国动手的消息,跟着第一时间派出飞船阻拦,那么李定国最多是渐渐安庆城的城墙,就不得不离开,但是耽误的时间下,已经是来不及了,而最后的决议,却是默认李定国可以在江南某地占据一个要冲,以达到长老们上下其手的目的。
他深吸口气,听着一个老头叫道:“一鞠躬,二鞠躬,家属答礼。”
几个死者的亲属,本是城内有些头面的人物,此时作为全城几千死者的代表,前来还礼,还有无数人在其他的棚子里哭呢,当然了,几千尸体,又是秋老虎的时刻,再不掩埋就要有瘟疫了,因此天黑之前就要全都埋了,事实上,此时此刻,那些战俘和民夫都在拼命的挖掘,因此那哭声也是不绝于耳。
体制如此,王剑也没有学其他人的样子跪地,而是鞠躬了事,不过还礼的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子原本是低头的,但为了起身磕头,却是在不断起身,李向前看了一眼,却是心底扑通直跳,原来那女子之前没听说,却是长得一副好身材,堪称巨大,因为不断的跪地,而凸显出来,加上哭红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不得不在意,饶是见惯了美人,被后世的各种精修美人提升了口味,却是觉得大是美餐。
不过他的理智尚在,安庆城作为长江边第一座落入长老们手中的城市,那就必须将其作为标杆建设,也就少不了这里的民心了。
不过这怀宁县县令的女儿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不免多注意了一下,本来一位小姐,当真是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话,基本上外人是见不得的,也就是这种发丧的时刻,又是没有出嫁,自然是要戴孝哭泣。
当然了,李向前还没有这么龌龊,记起她似乎哭的有些过,怕是伤到眼睛,翻找一通,却是送去一瓶补液,让其喝下,那么一双眼睛,如果哭坏了,可是太可惜了。
当然了,下面的工作还是恢复生产啊。
第847章 安庆的恢复()
有件事极其让人欣慰的是,安庆的粮食大体安全。
其实这倒是很容易想象,李定国最初的念头就是将拥有不少船只的安庆打击一下,暂时保证后方以及长江航道的控制权,要知道,要聚集起一支船队可不容易,那大笔的花销,哪怕仅仅是将物资搬运上船都是靡费巨大。
而后那些流民又不是傻子,知道去抢劫什么最有利,因此李向前第一时间就得知居然得到了百吨级别的粮食储备。
虽然这算不上什么,不过也缓解了压力,无论是谁都没有张献忠这小子一边不断朝帝都送各种皮革土布之类“好东西”博取好感,一边招兵买马一下子出手就直接南下,他的选择也不算错误,湖南湖北算是被张献忠折腾过的地方,油水不是很丰厚,而两广的富庶也是世人皆知,这么做是符合逻辑的。
当然了,直到此时,人们才开始研究起来大西军的政治架构,以及各方面的素质。
可以说这一下可以吓死人,无论后世的人如何污蔑大西军,如何污蔑张献忠,作为前小吏的张献忠虽然没有什么大战略的思维,但最起码该如何做还是心中有数儿的,他们当然不太了解越南和两广之间的互相影响,但是柿子找软的捏还是了解的。
在他们可以选择的作战范围内,陕西虽然是老家,但是却养活不了大兵,西边是高原,如果喜欢去的话,那么无论是江南还是帝都都会在远处为其摇旗呐喊鼓劲儿私底下嘀咕八大王到底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
事实上,要么是去南下,要么就是东征,但思前想后,张献忠明白自己短时间内是拿不下江南的。
就在这个时候,左良玉病重的消息开始传出来,张献忠手下的湖北湖南人着实不少,布置几个探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原本是打算过去浑水摸鱼,不过这个时候,左良玉手下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不过是一些关于“小目标”的问题。
众所周知,我们的左良玉将军依靠献上菊花开始上位,之后的平步青云基本上是依靠那位德行满满的侯恂大人,而在大明朝包围洛阳的关键战役中,左良玉将军很好的贯彻了儒家思想,也就是嘴炮爱国,明哲保身,按兵不动,拥兵自重,可以说非常对得起在后面发坏的侯恂了。
事后左良玉非但没有被杀死,反而因为手握重兵,不敢责罚,却是跑到了南方。
当然了,这里面的问题在于,左良玉想服众就很难了,而其手下也素了好久了。
在明末,有这样一个悖论,当兵的话,你需要盯着上司的盘剥,文官的压制,得不到给养,武将的喝冰血,愚蠢的指挥,有时候就是那种,王班长,委员长命令你把机枪前移三米!
而所得的犒赏,也就是拿人命去换人头的那点银子,但你有命拿不知道有没有命花,最要命的是,对面的敌人是越来越强大!
历来官方比贼人难做,这都不需要去太难的思考,比如美利坚某处需要巡逻的边境,那里有大量的毒贩想着把货送过来,但如果你想看守住边界,就必须24小时全范围的巡逻守卫,毒贩却只需要抓住一个机会,就足以把海量白粉儿送过去。
比起可以随意劫掠爽快的反贼,官军们虽然也可以慢悠悠的在后面追击的时候,偶尔洗劫一把,但是毕竟风险大,投入产出小,因此越是到了后期,干官军不如干反贼就变成了共识。
很多时候,张献忠和那些官军的关系可不是猫和老鼠之间的关系,而是某种斗争共生的奇葩关系。
历史上的张献忠因为汉奸出卖,指点出张献忠的位置,而被袭击而死,他死后,其几个干儿子统帅部队,依然可以和满人以及铁杆汉奸吴三桂战斗了十几年,就说明这个组织的核心凝聚力比起我大明要强的多。
几个儿子,除了某人到后期不和火并的,起码在早期,算得上通力合作,配合得宜,这种架构正适合大西军这种松散而又地域化深刻的组织使用,也就是说,如果张献忠不是那么早死去,还能再挣扎更多年,这是没跑的。
后世的资料里,对于大西军的军制和各项制度都没有很多研究,但根据长老们的各种调查,作为前官府小吏,张献忠的问题是虽然对于基层的军制很了解,但稍微复杂的运作就不是他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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