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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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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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夫人何人?那是以一杆毫笔震动士门,让人心悦诚服,从此只称呼她本姓“卫夫人”的女人。

    连王谢之家见到她,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卫先生”,从不用夫家姓氏冠之。

    正因为她并不是因夫而贵,世人不愿将她与其夫李矩共提。

    是卫夫人而不是李夫人,即便她出入内外,却无人敢说她不守规矩。

    那可是连天子都召之求字的女人!

    “祝英台好大的野心!”

    马文才一声冷笑,再也不看这书墙一眼,掉头就走。

    “马兄,你说什么?喂……”

    顾烜看着马文才怒气冲冲走远的身影,心里七上八下。

    “坏了,听闻他和祝英台关系时好时坏,不是要去找他麻烦吧……”

    希望祝英台平安无事,这可是能和傅歧打的不分上下的人呐!

    ***

    马文才走的急,没有像往常一样有风雨雷电跟着,此时又是在上课的时候,所以当他到了西馆的时候,竟没有几个人发现他来了。

    他也是脑子坏了,竟然忘了自己是临时跑出来的,这时候来西馆,只有等到中午课完了才能见到祝英台。

    但他马文才会是那种在门口乖乖等着,直到所有人下课的人吗?

    于是乎,在马文才文质彬彬地向讲士“问好”,然后在全课室里学子惊慌的眼神中,马文才丢下一句“祝英台似乎是身体不适我带他回去休息”,就这么一把将熟睡中的祝英台从书案上拉了起来,往外拽去。

    拉了起来!

    祝英台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而后整个人就被拖着往外走,只能反射性地抓住身边可以支撑的东西,结果抓到的却是书案。

    一时间,课室中就出现了马文才拉祝英台,祝英台提着书案的滑稽样子,有些人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你撒手!”

    马文才先开始还不知道有人笑什么,等扭头一看,简直要气死。

    她端着书案要去哪里?

    干架吗?

    给她张榻也打不过他!

    上课的讲士原本以为,这马文才是收到祝英台身体不适的消息,出于同住之谊过来接他的,可现在一看,这哪里像是来带人回去休息,倒像是山贼大王去强抢民女,只能硬着头皮在后面追了几步。

    “马文才,这样不好吧?等他把课上完,我看他还算……”

    “先生,你见过被人这样拉着抱着书案还能睡的人吗?”马文才气极反笑,指了指眼睛还是半睁半闭的祝英台。

    “她这样不需要休息?”

    “是,是需要休息……”

    呜呜呜呜呜,这马文才的眼神好吓人!

    年轻的讲士怂了,眼睁睁看着马文才“拔”下祝英台手中的书案,像牵着驴一样把祝英台牵了出去。

    他一路牵着祝英台出了西馆,看到祝英台走着路都能睡,马文才也是心塞。

    他昨天也没休息好,先是睡着了就做乱七八糟的梦,而后遇见刘有助偷字,再然后拽着刘有助走了,还要去找馆主说明情况,将大事化小,等到睡下的时候,天都亮了。

    就是这样,他也没睡到她这样!

    马文才看着祝英台嘴角一片口水痕迹,手臂一颤,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般将祝英台甩了开来,只觉得自己疯了。

    不是疯了,为何要自己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祝英台昏昏沉沉里被拉着跑,踉跄了好多下,脚踝已经有些发疼,又被马文才这么一甩,一头撞在树上,终于清醒了过来。

    “嘶……”

    她按着头,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了面前板着臭脸的马文才。

    呸呸呸,她怎么能觉得他是臭脸呢?

    他现在是说不出的面目可爱!

    “马文才,你怎么在这里!”她笑的高兴极了:“我已经知道了刘有助的事情,谢谢你放他一条生路!”

    “我来这里不是跟你说这个!”

    马文才完全不想提刘有助的事情。

    “甲舍门外的墙怎么回事?等等,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肿的跟桃子一样!

    “咦?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什么我的眼睛?”祝英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恍然大悟:“哦,大概昨夜哭的太厉害,肿了吧。”

    马文才将她拽出西馆,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的,毕竟她居然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来。

    可当他看到她眼睛红肿、面容委顿的模样,胸中的火气却突然消了几分。

    她和他毕竟不同,他已经两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都足够做她的父亲,可她,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罢了……

    祝家庄自成一国,庄内庄外极少沟通,她的父亲在祝家庄就是天,是至高无上不容违抗的宗主,庄外犹如荒野,像她这样的女子敢走出庄园独自求学,就已经是极为有勇气的了。

    可要说阅历,恐怕连傅歧都不及。

    遇到昨夜这种事情,以为自己害死了人,她又是女子,哭上一夜,实在是太平常了。

    罢了,给她留点脸面吧。

    想到这里,马文才忍不住闭了闭眼,熄了骂她的心。

    “你也看到我写的字了?写的好不好?好不好?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呢!”

    祝英台哪里知道马文才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来问那一墙字的,就字论字道:“我已经答应了孔笙他们,如果字迹淡了,就重写一回。”

    重写一回?

    不行,还是让他骂死她吧!

    “重写一回?昨天我和你说那么多都白说了?”

    马文才气急败坏。

    “你知不知道你的字迹流出去会有多大坏处?”

    “坏处?”祝英台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马文才,我从昨天起就想问你,你为什么对我的手迹那么重视?如果说你觉得士子的手迹不能随意外传的话,那你情愿用自己的手迹替换也要把我的字拿回来,又是为何?”

    她之前对“梁祝”故事先入为主,将马文才和梁山伯都当成了自己未来男友的候选,刻意存着刷好感度之心,可昨夜之事一过,她已经理解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无论是马文才也好,梁山伯也罢,也许真的都是存在于历史中的人物,她也根本不是进了什么奇怪的剧本之中。

    所有人都会死,行差一步,也会害死别人。

    所以等她智商一上了线,之前许多的“理所应当”,就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说,无论是话本还是正史中,这马文才都只是个娶妻时,恰巧碰到老婆撞死在初恋情人坟前的倒倒霉蛋,为什么在这里,他会出现在会稽学馆?

    而且一入学馆,她居然没有和命定的cp梁山伯一间,反倒是跟这个注定要成遗憾的太守之子同居一室?

    比如说,他一开始对她彬彬有礼温和可亲,差点让她把他错认成了人设应该是憨厚老实的梁山伯,可为什么他就独独对她就特别热络?

    她见过他和其他人相交,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一开始也没有那么自来熟。

    听梁山伯说,他借住在他们那里,梁山伯和傅歧都说他们可以把梁山伯换过去睡不必那么挤,可他却宁愿睡在外间的书房也不愿调换。

    再比如,他不愿让她的手迹被别人看见,还扯出一套无赖借字的话来搪塞她……

    不要说那不是搪塞,世人谁不知晓庄园主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在朝廷也不在出仕,什么名声那是一心向着仕途的士门们才考虑的,即便是朝廷官员没有经过宗阀同意,进入庄园都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谁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去庄园里讹诈?

    南朝多少皇朝,死了多少皇帝,祝家一直都在那里,庄园越来越大,部曲越来越多,俨然自成一国,身为祝家的“小少爷”,怕什么字迹外漏?

    每次遇到丧乱之时,地方官员甚至要向祝家借兵保护百姓的安全。

    他一将来要出仕的太守之子都不怕手迹给了刘有助,她这家里坐拥八千乡兵的庄园主会怕?

    祝英台眯着眼,看着突然沉默的马文才,继续追问。

    “虽说士庶之分是国之章典,但对于我们这些不必出仕的士子来说,隐居山林、旷达恣意才是真正的‘名士风范’,马文才,你究竟在怕什么?”

    马文才,你究竟在怕什么?

    在怕什么?

    怕什么?

    ……

    马文才见过迷糊的祝英台、见过脆弱的祝英台,也见过撒娇耍赖的祝英台,何时见过这般言辞犀利又头脑清晰的祝英台?

    一时间,他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是的,她本什么都不用怕的。

    哪怕是一头撞死在梁山伯坟前,她也不必怕给家人带来什么麻烦。

    他家是次等士族,想要维护门第,便只能保证家族每代都有足够的人出仕、占据高位,而次等士族不同于王谢灼然,想要顺利出仕,名声、才干和机遇缺一不可,否则便只是浊官里打滚而已。

    他祖父是太守,他父亲是太守,可地方官不算入清官流内,只是地方勋品。根据品定门第之法,他若不能官居太守之上,他这一支下代就要除士。

    但祝家不同,他们是乡豪,位同元魏的宗主,便是皇帝也不能动摇他们的根本。他们占据乡间,握有部曲,不必纳税服役,乡豪与乡豪之间互相支援,莫说是一介太守,便是改朝换代,也不过就让他们改了个名义上效忠的对象,没人能让他们有什么麻烦。

    所以哪怕祝家无人出仕,可谁也不敢说他们便不是“士族”,因为乡豪大族的地位,是从汉魏起便不可争辩的。

    若真担心门第受辱,前世的祝英台便根本没有来上学的机会。

    前世祝英台与寒族有染,虽有损祝家庄的名声,可对其他却丝毫无损,被除族去士划清界限的,只有他们马家。

    说到底,哪里是什么门当户对,他的父母定下这门亲事,不过是担心他没上进后马家被除士,至少还有个世袭罔替的乡豪姻亲,能在乱世中保全他的家人罢了。

    他性子高傲,内心里一直回避这个事实,可事实上……

    ——是他们马家高攀了祝家。

    霎时间,祝英台看似不经意地一句问话,却硬生生撕碎了马文才心中的最后伪装,将他的自尊打的支离破碎,原本重活两世的优越,在她一句问话面前,顿时荡然无存。

    原来愚蠢的是他,自私是他,狭隘的他,活的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

    是他?!

    “马文才?马文才你怎么了?”

    祝英台看着马文才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跌跌撞撞往后倒退了几步,吃了一惊。

    她的面上浮现不安的神色,开始了反省。

    她刚刚说错什么了?

    她有说什么责备他的话吗?

    “可笑的是我,执着的是我,我以为你是我的心结……”

    马文才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不是的,我的心结是我自己……”

    “马文才,你别吓我!”

    看到马文才这个样子,祝英台哪里敢再多说,连忙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再往后退。

    “你有什么心事,我们慢慢解决!”

    谁料马文才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将手臂猛地从祝英台手上挣脱开来,狼狈奔逃而去。

    “马文才!!!”

    ***

    吴兴郡,太守府。

    “夫君,你这么早叫我来有什么事?”

    此时应该正在主持家中中馈的魏氏,毫不避讳地步入了马骅的书房。

    他们年少结为伉俪,如今已经携手度过半生,感情自然是不必多说,难得魏氏出身大族却不骄纵,所以马骅事事也愿意与她商量,这书房虽是府中的禁地,魏氏却可以随意来去。

    马骅迎过自己的夫人,伸手指了指案上的两封书信。

    “一封是念儿来的家信,他已经顺利拜入了贺革门下,如今在会稽学馆甲科乙科均是第一,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今年求读之人太多,学舍并不够用,贺革只能委屈他和其他学子一屋。”

    “我从来都不担心他。”

    魏氏的脸上是骄傲的笑容。

    吴兴同等门第的人家谁不知她那儿子“人中之才”的评定?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对会稽学馆博那“天子门生”起了兴趣,但族中致仕的宿老都说了,以他的才学和处事手段,便是去国子学也能出类拔萃,而且风雨雷电是从小跟着他的,她当然没什么好担心。

    更别说贺革本就是故交,照拂一二也是寻常。

    “那另一封呢?”

    魏氏好奇地看着桌上另一封书信。

    “另一封书信,是祝家庄庄主的回信。”

    马骅揽过自己的妻子,神情怪异。

    “我们派人去打探的那个祝英台,就在念儿去会稽学馆之前不久,突然升起了想要女扮男装去读书的念头,要去的,也是那会稽学馆……”

    “什么?女扮男装去读书?”

    魏氏身子一震,“她,她怎么敢……”

    “夫人,这是天意。”

    马骅脸上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的儿子年幼时差点因风寒而死,救活后额间便多了一颗朱砂小痣,从长了那痣之后,他便日日噩梦缠身,在梦中直呼‘祝英台’的名字。

    他那时年纪尚小,总共也没见过几个外人,会唤一个从未听过的人名,自然是让他们夫妻惊讶万分,他们担心儿子听到这梦中的名字后魂魄不附,也从不敢当面去问。

    后来他年纪渐渐大了,学会了控制情绪,半夜便再也不会呼唤着‘祝英台’惊醒,可他是他们的独子,这件事又怎会被他们视若罔闻?

    所以从马骅上任吴兴太守起,他便凭借自己的官职,开始调查起周边几郡中士族里所有叫做“祝英台”的人。

    至于为什么只调查士族,是因为他绝不相信和他儿子会有什么宿缘之人,会是一介卑微的贫民。

    著族大姓里姓“祝”的不多,所以马骅会很快找到祝家庄的祝英台也是寻常,加上这祝英台和他们儿子年岁相仿,他便去了一封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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