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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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 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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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的马,俱是最健壮的河西马……

    或者说,曾经是最健壮的河西马。

    花夭的手掌从它低垂的头顶上、脊背、腿部抚过,一双能够开石裂碑的手掌如今不住颤抖着。

    这是匹绝不超过十岁的年轻骏马,它的头部长大、鼻梁隆起,这样的马最适合作战;它的腿部骨骼流畅,如果能站起来,也必定是身材高大的好马。

    可这样的好马,如今却苟延残喘在这样的地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只为了能够咳嗽出一声。

    花夭的手急切地摘下腰下系着的一个皮囊,她的大黑喜欢吃黑豆,但这种豆料价格昂贵,所以她只有在它做的不错时候才会给它喂上一点,为此,她已经习惯了在身后携带一些黑豆。

    被喂了黑豆的瞎子马用鼻子轻轻地拱了拱花夭伸过来的手掌,在确定了送来的是豆料后,它像是愣住了,好半天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将它们送入嘴里。

    它吞吃黑豆的速度极慢,即使这是对战马来说最为美味的料豆,它也没有表现出如同大黑一般的急切,它那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慢到令人纳闷。

    直到随着咀嚼的动作,它露出了已经几乎被磨损到不剩几颗牙齿的空洞牙床。

    花夭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在燃烧,那火烧的如此炽烈,烧的她想要一把火烧了此处。

    但下一刻,那火又转成了彻骨的冷。

    已经瘦到脱型的马儿在缓慢地嚼动之后,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白翳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丝灵动,温热的鼻子里也没有了轻轻的喷息。

    花夭颤抖着又从皮囊里掏出一把黑豆,因为手掌的抖动,豆料从指缝中漏走了不少,她却浑然不觉,只将那一把黑豆放在那匹河西白马的嘴下,口中唤起呼唤战马的唿哨。

    一个唿哨声起,整座马厩中都犹如被什么东西所惊醒,那些骨瘦如柴的战马们原本倒趴着的耳朵极快地前后动了起来。

    开始有马尝试着想要站起,然而它们实在是太虚弱了。

    没一会儿,不甘的嘶鸣声响彻马厩,喷气声和拉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它们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回应骑士的呼唤,那样的急切甚至突破了身体的极限,让它们在脏污的地面上剧烈地滑动了一小段距离,能站起者却寥寥无几。

    而那匹河西白马,再也没动了。

    “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次只要一写马,好像就要弄哭不少人……(顶锅盖逃走)

331、人与畜生() 
    不是六镇出身的人; 很难理解人与马之间的那种感情。

    魏国和之前汉人建立的绝大多数政权都不同; 六镇的军户应军贴去参军打仗,是要自备兵马武器的。

    家中若准备的是上好的宝马,大多数时候一开始就被编入精锐的骑兵,如果你家贫到像样的马都没有,往往便只是攻城略地时的炮灰。

    在六镇子弟眼里,马就是命; 很多人在孩子一出生时就开始准备武器、铠甲; 等孩子四五岁可以上马的年纪就开始备马,马和人一起长大; 一匹马的壮年时期陪同主人征战,年老时和主人一起解甲,人马犹如一体。

    等上了战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活着回家。

    像花木兰那样“东市买骏马; 西市买鞍鞯”的,只有那种临时才决定投军的女人; 寻常人家哪怕再穷; 自己不吃饭; 也不会亏待自己的马。

    所有人都知道; 马,是能带你回家的伙伴和同袍。

    北魏人对于马的热爱是刻入骨血里的,所以才有魏国的将领因为政治原因南逃还要带着大批良马的事情。

    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妻妾都是可以抛弃的,但祖上为子孙积累下来的这些好马却不能丢弃。

    正因为如此; 当花夭看到这么多好马骈死于槽枥之间时,整个人如坠冰窟,心都碎了。

    她甚至想回到过去敲碎那些南逃之人的脑袋,将它打开看看,到底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放弃了这些陪同自己一起南下的半身?

    经历过大黑被卖掉的经历,她很明白在南朝,一匹战马的地位和受到的重视,也许还不如一匹牛一头猪。

    河西白马死了,花夭悲拗长啸。

    仿佛是要呼应她,马场各处马嘶之声频起,就连喂养如猪的那些马也停止了进食,用鼻子开始大声地喷气。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白袍骑各处的注意,没一会儿,就有七八个士卒样子的人顶着恶臭摸了过来,见到花夭后大喊:

    “什么人?不知这是军营重地吗?”

    “军营?”

    花夭脸上泪痕犹在,被呼喝后漠然地站起身,看着这座地狱牢笼,冷笑出声:“这里是军营?这不是屠宰场吗?”

    “什么屠宰场……”

    几个士卒被这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年轻人吓到,颤颤巍巍地说:“没事你就出去,这,这里不让人玩的,这些马都生了病,会,会让你生病……”

    听到他们这时候还在掩饰真相,花夭怒火中烧,也不管什么在别人的国家了,上前抓住一个士卒,将他的脸直接按到了河西白马的脸上,大声斥问:“为什么会这样!河西马也能给你们养病,天底下还有你们能养活的马吗?”

    “你干什么!喂!”

    看同伴被她按倒,另外几个士卒七手八脚地上来抢人,然而花夭是何等武艺?他们都还没上前,就已经被花夭几脚给踹开了。

    她的手劲儿实在是大,被按着的那人只感觉自己被贴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上面,再一睁眼看到是匹眼翻白翳的死马,吓得不住叫唤。

    可惜花夭一心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但手不松开,还抓的更紧了。

    其他几人见拿这凶人没办法,又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只好一哄而散出去找救兵帮忙。

    唯剩下那个可怜的小兵,被花夭硬生生压在死马身上,与那匹白马对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的马蠢笨如猪,有的马是骨瘦如柴?之前给我们看的那些马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还有骑兵吗?这些马也能骑?”

    花夭已经对这里能培养合格的骑兵不抱希望,连连逼问,大有对方不说就把他闷死在马首上的架势。

    “别压,别压我,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

    当那些逃出的小卒带来朱吾良和马文才等人时,那小卒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的差不多了。

    夏季的马厩里臭气熏天、蚊虫肆虐,花夭只是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整个脸已经被蚊子咬的都是疙瘩,她却好似无觉一般,就这么坐在犹如炼狱的马厩里,等着她的同伴们找到她。

    朱吾良原本还想一个人来处理这里的事情,可马文才和陈庆之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他如愿,所以当所有人离开那座整洁干净的马房踏足这里时,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当发现这里躺倒了这么多明显曾是战马的马匹时。

    “这……这是?”

    陈庆之看着倚靠在柱子上抱臂而立的花夭,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马,是怎么了?”

    一眼望去,这么一大片马至少有七八十匹,后面延伸开来看不见的更多,大部分马只能说没死而已,却也算不上活着。

    人非草木,见到这样的情景,心头总是会震动的。

    “这里的都是病马,为了防止它们的疫病传播开,只能暂时放在这边隔离,平常也没人愿意来,因为担心人也会患病……”

    朱吾良讪笑着解释。

    “得病了?这腿都怎么回事?”

    马文才捂着鼻子,下巴朝向一匹马的腿部,“毛都掉光了。”

    “这些马性子都烈,平时不愿意养在廊厩里,我们只好拴着……”

    “听你放屁!这些可都是河西马,是我魏**中作为主力的战马,不愿意养在廊厩里难道我们都是和它们睡吗?”

    他每说一句,花夭脸色就难看几分,最后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梁国拿战马当畜生,日后战场上别人就拿你们当畜生!我居然还对你们白袍骑有期望,没有战马的骑兵怎么算骑士?你以为骑兵就是骑着马打仗就算吗?”

    花夭的话实在难听,但朱吾良只当没听见,依旧好脾气的说着:“在下知道诸位肯定觉得愤怒,甚至觉得我们白袍骑名不属实,但在下确实有苦衷,陈使君,不知可不可借一步说话……”

    他示意有事要和陈庆之详谈,而这里又不是商量的地方。

    陈庆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见花夭情绪太过激动,于是给了马文才一个眼色,先行跟着朱吾良离开。

    “这些马有的还有救。”

    花夭放了那小卒,领着马文才和傅歧一匹匹地走过这些羸弱的战马,指着那些还能站起来的说。

    “马只要还能站起来,就有活下去的意志。如果现在找到厉害的医者,这些马还能活。”

    她看向马文才。

    “这些都是最好的战马,是河西马场的骏马,如果换成其他地方的马,被这么折磨早就死了。马文才……”

    “看在你也姓马的份儿上,请一定要救救它们!”

    “不是,这跟我姓马有什么……”

    马文才被花夭的话气乐了,可当他看到花夭眼中的哀求和悲拗之色,那嘴角嘲讽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罢了,这也确实太惨了点。

    这些魏国人还想靠骑兵队回国,却见到这样的情况,心急也是正常。

    马文才也不能理解北魏军户对于马的感情,但当初他在学馆里教学生们骑马时的飒爽还犹如昨日,自然明白他此时肯定心里不好受,不该说的话没有再说,而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我会想办法找人来看看。”

    他如今督办此事,自然也有底气说这话。

    “如果需要药材和其他物资,我也可以帮忙。”

    傅歧在一旁插嘴,“花将军请放心。”

    “不过,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至少这个没这么丑的地方说话吧?”

    马文才有洁癖,捂着鼻子驱赶乌泱泱冲过来的蚊蝇,“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应对。”

    “是我太心急了。”

    花夭皱眉看了四周一眼,“这地方简直让我作呕,我今天根本没有心思再挑什么骑兵了,我们先离开这里,边走边说。”

    那朱吾良嫌马文才和傅歧年轻,有事都是找陈庆之商量,他们留在这里也是无趣,干脆决定先回城里。

    以马文才的傲气,被这么轻视,这朱吾良之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刁状肯定是少不了的,只可惜那朱吾良不知道马文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否则刚才借一步说话时肯定不敢少了马文才。

    几人心情沉重,骑着马直接去了裴家的客院,因为马场熏臭花夭又给咬得很惨,几人先去沐浴换衣衫。

    一番沐浴更衣后,花夭穿着马文才宽大的袍衫,头发湿漉漉地踏出了屋子。

    她和马文才身高相仿,但毕竟是女人,马文才看着她红通通的脸抛出一个瓷瓶:

    “给蚊虫叮后止痒的,徐之敬做的,你先拿去抹一抹。”

    花夭伸手接住,欣然而坐。

    这时她的情绪才算平复了不少,至少能够冷静地说出自己的见闻了。

    她一边往脸上抹着药,一边和马文才与傅歧坐在通风凉快的廊下,声音低低地说道:

    “那白袍骑里,现在已经没有能打仗的马了。”

    花夭长叹一声。

    “我们,很可能找不到想要战马,也找不到想要的骑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来晚了,家里孩子周六周日不上学,我勒个去,我觉得还不如工作日呢,一个孩子在家顶一百匹马在奔腾……

332、享乐之物() 
    “白袍骑以前可能是骑兵; 现在只不过是为权贵之家提供新鲜玩乐东西的享乐之地。”

    对于可能不能得偿所愿的失望; 充斥在她的语气中。

    因为南朝擅城守,北方擅野战,所以往往在世人眼里,南方没办法养马才是不出骑兵的关键。

    但鲜卑通过上百年培养的马种早就克服了水土不服的问题,只要有草地、有精料,无论是南还是北其实都可以养好马。

    让南朝养不好马的关键原因; 是马政的**。

    起初北魏降将带来的马匹都作为晋升的资本献给了南梁; 南朝没见过这么好的马,人人都以河西名马为稀奇之物; 当初这匹马里最好的那一批,早就被门阀们想尽办法弄走了一批。

    剩下来的战马,为了让它们能持续的生育新的战马; 又想尽办法弄来了种马; 给其中一些正值生育高峰期的战马喂药,迫使它们不停的交/配; 无论对母马还是公马; 如此透支生育能力对战马本身都有很大的损伤; 因为这个; 又折损了一批战马。

    那些因为生育而废掉的公马,大多被租借给朝中各种衙门役使,主要是用于了这十年间在京中浩浩荡荡兴起的寺庙建设,别的不说,这牛首山南边的佛窟寺、仙窟寺就全靠马场里的壮年马作为运输工具。

    寺院里租借了马还好; 至少出家人还要讲究个众生平等,能在寺院里“打工”的至少还有吃喝,有休息的时候,但是用来拉城墙的砖、拉军械武备、以及修皇陵的那些役使马,往往受到了更大的摧残。

    徭役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克扣口粮和能够使用的工具,连人尚且都要克扣,更别说马了,被租借出去的马回来后很少能熬过半年的。

    这些马本来就不是用来驱使用的力马,战马的长项在于奔跑的速度和冲锋的力量而非耐力,尤其到了冬天,天气寒冷彻骨、饲料严重缺乏,再强壮的马也可能在很快的时间里皮包骨头下去。

    相比较之下,母马遭遇的更像是人间地狱。

    建康城的达官贵人不喜欢这种战马,他们更喜欢果下马这种类似于玩具的马,但即使是果下马也很少有人骑,他们喜爱的坐骑是因为老庄而风靡的青驴和青骡。

    最强壮的骡子往往也是最温顺的那一群,来自于母系的血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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