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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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窃明-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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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王子晋一怔,他当然知道这个方向,靠着海边,土地都很贫瘠,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哪里有地方让数千大军居住?见他神色疑惑,六阿四也有点尴尬,吞吞吐吐地道:“王相公,你有所不知,这浙兵虽然善战,可跟辽东兵好似说不到一块,放在一起老是打架,好在没出什么大乱子,小人不敢让他们住在大营,只能是放到这里。”

    王子晋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继续纵马驰骋。转过一片树林,只见一大片帐篷,外面竖着木栅,挖着壕沟插着鹿角,刁斗森严旗幡招展,好一派大军景象!王子晋一看就觉得心里舒服,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这是他所见的建设最严格的军营了,辽东兵们虽然骁勇善战,可是在这方面被浙兵一比就比下去了,那营房要不是王子晋规划好了,简直就跟狗窝差不多!

    这当然不是说辽东兵不讲究军纪,而是风格不同,他们长年在北边和游牧民族作战,很少有打阵地战的机会,这方面当然就不怎么讲究了。相反戚继光当初编练新军时,是从无到有,将原本不擅长战斗的义乌矿工训练成军人,所以格外强调纪律和训练,造就了浙兵这种风格。

    戚继光的军事训练,在世界军事史上也有他的地位,后来西方人将其军事理论和西方荷兰的莫里斯公爵相提并论,称之为新军事革命的发端。莫里斯公爵是西方军事史上的传奇人物,其领导的尼德兰革命,打造了世界上的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影响力波及后来的胡斯战争和三十年战争,最终奠定了西方近代军事改革的基础。

    而戚继光的命运就没有这么好了,他的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可以说是复兴了当年秦汉时代的军旅制度,而那些制度,原本都已经随着五胡乱华,成为了历史的尘埃了。在此基础上,戚继光发展了合成兵种作战和条令规范,使得明朝的军队训练向着标准化和职业化跨进了一大步。可惜的是,此时的明王朝江河日下,已经没有实力将全国的军队都用这种方式加以改造,更可惜的是,戚继光本人也因为朝廷中的权力更迭而投闲置散,以至于他呕心沥血的成果,没有带来什么意义重大的进步。

    戚家军的最终命运,是在努尔哈赤攻打沈阳的战斗之后,作为援兵和白杆兵一同赴援,结果在浑河边一场血战,三千戚家军的最后种子,英勇奋战至全军覆没,从此戚继光的兵法,再也没有了实践的传承者,只剩下了薄薄的两本书,中国大地成为了八旗兵耀武扬威的战场!

    神驰飞越之中,王子晋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为这些浙兵多做点什么?哪怕不是为了戚继光,就仅仅是为了这些远道而来,来到异国的土地上作战,却落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浙兵将士们!——刚才,从六阿四的语焉不详之中,他就已经想见了浙兵的处境。东征诸军的总帅是李如松,主力是辽东兵,其他的部队受到排挤那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浙兵和辽东兵还很有点格格不入。

    他扬起马鞭,指着眼前的营地,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你们看,这营地可不一般啊!这片地方,你们一路过来也晓得了,土地都冻得邦邦硬,一刀砍下去也就是一道浅痕而已,这几千人的营地,居然能建的像模像样,木栅深壕,刁斗鹿角,章法丝毫不乱,大白天的营地里寂静无声,只有号角锣鼓隐约可闻,真乃是周亚夫之风也!”

    六阿四是饱学之士,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其实王子晋这是外行的说法,如果是真正的儒生,不会直接说周亚夫的名字,而是应该以细柳代名,那是周亚夫练兵的地方,也是军纪森严的代名词。但是王子晋的重点,他也听了出来,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这是在说他的工作没做好啊!

    不是么?大冬天的,入朝的明军将士原本都该有营房可住,义州加上附近的几个州县,王子晋早就准备好了足够六万人居住的营地,哪怕条件不一样,可是总不用现造军营这么受罪吧?要知道朝鲜的冬天,如此之寒冷,那地面就连挖土机挖起来都很费劲啊,别说是用人力来施工了!

    “王相公,小人,小人——”六阿四也不晓得说什么好,纵然他有很多理由,比如说事务繁忙,无暇顾及之类的,但是让数千大明官兵就这么在野地里宿营,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一场风雪下来,这里不知要冻死冻坏多少人啊!

    王子晋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他相信,六阿四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的,他坚守在义州,上面也没什么人支持他,身边铁定还有袁黄的人掣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错了,出现些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眼下,尽力补救就好了,还说什么呢?

    正说着,前面军营外一队士兵已经跑了过来,虽然是衣甲单薄,却依旧显得精神抖擞,为首一员把总骑着马,高声道:“来人止步!前面乃是大明天兵驻地,尔等不得擅自靠近!”

    王子晋把马向前催了两步,到了距离那把总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先是高举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而身上的官服,也显示出了他的身份。那把总见是个高级武官,虽然看着年轻,也不敢怠慢,忙在马上抱拳:“原来是游击将军,不知是哪路将军,到此何事?”

    王子晋微笑道:“下官乃是奉皇命前往东瀛出使归来的,听说此间有当日戚家军屯驻,心生向往,想来一观军容,不知可能进营一观?”

    那把总一愣,这话头听着不对啊!你奉使东瀛,走你的就是了,跑到我们这里来看什么军容?你又不是监军!不过,看在王子晋说话客气,尤其是说起戚家军时显然很是尊敬,把总当年也是在戚继光的部下受过训的,心里却是生出了几分好感来,沉吟片刻,便道:“此事,小将不敢擅专,请大人在这里少待片刻,待小将入营去禀报我家将军定夺。”

第三十八章() 
那把总带着两个人去营中禀报,剩下七八名士兵抱着手中的武器,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警惕地盯着王子晋几人看。王子晋有心和他们拉拉关系,谁知几次开口设法攀谈,却得不到半点回应,那些士兵都只是沉默不语,倒也不是带着抗拒,就是不说话而已。

    王子晋没办法可想,只好在那里观察这些戚家军的传人。这里有八个人,加上走掉的二人,显然就是个成形的戚家军基本单位,十人满编,称为一“甲”,类似于现代的一个班作战单位,那把总则显然是临时带队出来巡逻的,不算在内。一旦作战时,这一个甲便会组成威名远播的鸳鸯阵,利用手中长短结合冷热都有的兵器,对敌人造成重大的杀伤。在东南倭乱之中,一直骄狂不可一世的倭寇,就是在鸳鸯阵中吃了大亏。

    这会面对着十几名高级官员,这几名军士并没有多么剑拔弩张,但是站位已经是隐隐暗合鸳鸯阵的精要了,左右两边分开两组相互策应,短兵当前长兵在侧,加上藤牌和火铳,标准的鸳鸯阵火力配备,王子晋敢肯定,如果一旦自己这边下手攻击,这个鸳鸯阵就会立刻展露出他的獠牙!

    这样的军队,时刻都不忘记自己的训练,时刻不放松警惕,称得上是精兵了吧?可是再一看他们的衣甲,王子晋就忍不住要掉眼泪了,他们穿得都是什么啊!在那铁甲下面,都是单薄的号衣,最多是棉衬里而已,他虽然没有温度计,可是自己穿着上等貂裘,都会觉得冷得有点受不了,这些来自浙江的士兵,必定是更加难以适应北地的寒风吧!就在这种条件下,他们依然能保持着士气和战斗力,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所谓铁军,不外如是!

    此时此刻,王子晋的心中不期然地想起的,是长津湖,是松骨峰,是砥平里,是那数十万默默无名,却又傲然天地的身影!这些记忆,早已随着儿时在祖辈膝下所听到的那些故事,还有祖父辈们纵横的老泪,一同深深地印刻在了王子晋的骨子里,即便不去想起,也从来不会忘记!

    在那些浙兵的眼中,这位游击将军的表现就很奇怪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怎么看着看着,都开始擦起眼泪来了呢?可是疑惑归疑惑,他们却不会去多嘴问长问短的,他们可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是要保卫营盘里的安全。

    刘阿三和六阿四就不同了,见到王子晋忽然落泪,都有点慌了手脚,六阿四尤其惶恐,难道说王子晋和这些浙兵很有渊源,见到浙兵们的处境遭际感怀于心,所以落泪?那样的话,他可真的是要羞愧死了啊!

    王子晋也是直到眼泪水流下来才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这其实也不怪他,都是从小的熏陶,他的祖父辈们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出来的精神意志,尤其是考虑到他们的对手,有那个时代最强大先进的军队,还有严酷无比的自然环境,那种坚持和大无畏的精神就更加挥之不去,现在只不过是被浙兵的遭遇给牵动了而已。

    他擦了擦眼泪,指着那些士兵的衣甲,对六阿四道:“阿四,想办法,至少让他们都能吃饱穿暖吧,经略司那里我来想办法。”

    六阿四心说果然是因为这些浙兵!他也委屈,大明朝的军需供给体制,虽然比倭寇是要强多了,也比较集中,可是很多地方还是照应不到的,像部队的衣甲供应这些,原本都是各路兵马自己筹备的,入朝之后有什么需要的,再向经略司这边申请,其实就是要花钱来买的。不过大明地方大,国力雄厚,经略司手里的军需物资堆积如山,尽可调拨给各军使用。浙兵之所以这么寒酸,很大原因应该是他们自己没有向上面提出申请吧!

    但是他不敢辩驳,王子晋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取得的那些成绩,早就得到了六阿四的尊敬,现在王子晋眼泪都掉下来了,这还不是他的失职?当即没口子地答应,原本这是要经过经略司的,可是六阿四掌握着后勤管理的大权,哪怕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官职,仅仅顶着个义州总兵官署幕僚的身份,他想要拨出几千人的寒衣来,也不费什么事。

    他们说话时,也没有要背着那些浙兵的意思,自然句句都落在几个士兵的耳中。当兵的都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见到王子晋落泪,又听到他吩咐手下要保证自己兄弟伙的寒衣,几个兵的眼神登时不同了,透着那么激动和亲热,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没有主动上来攀谈!

    王子晋也不来挑惹他们了,只是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望着营地的方向,忽然神情一动:“来了!”

    只见营门开处,几十骑飞驰而出,片刻到了近前,引导的就是刚才回去报信的那把总,他到了近前,高声道:“来者通名!”

    王子晋情知这多半是正主到了,否则这把总不会要自己先报名。他便先下了马,以示敬意,随后大声报上自己的姓名:“下官王子晋,官封九连城守备,忝居游击将军之位,早在六月便已经入朝作战,后奉圣旨,前往东瀛宣示圣意,刚刚回返至此,听闻浙兵乃是当年戚少保遗泽,天下精兵,故而前来拜望,以观军容军威,不揣冒昧!”

    这一串说出来,不知道的还罢了,那几个高级将领都是面露惊容。别的不说,就单单是六月入朝这一点,就叫任何人都不敢小觑,那就是第一批入朝和倭寇交战的明军了!见王子晋是先下马再说话,又很有来头,几员将领觉得很有面子,也都纷纷下马走上前来,为首一人通名报姓,正是此次率领三千浙兵入朝和倭寇作战的浙江游击吴惟忠,剩下的都是他的副手,多半是些都司、千总之流。

    这时候就显出王子晋善于钻营的本事来了,别看他这个游击将军放到京城狗屁不算,但是在这里,他居然和统领数千大兵的将军平起平坐!这吴惟忠看年纪少说也是奔五十的人了,搞不好还曾经在戚继光手下训练过,人家凭着一刀一枪的战功从下面上来,几十年也就是个游击而已,王子晋用一年的时间,就走完了吴惟忠半辈子的路程!只不过说到兵权,他可比人家要差远了,到现在手下也就是这十来个人,还都是云楼帮他养着的。

    话语虽然客气,可是吴惟忠对待王子晋还是透着疏离。也不怪他,这事透着就奇怪,王子晋和他们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好好的干嘛跑过来观什么军容?正经是王子晋的官职,九连城守备,这一听就是辽东的军官了,浙兵入朝以来可没少受辽东兵的气,被逼到这穷乡僻壤来挨冻,也是拜辽东兵所赐,对于王子晋又能亲近到哪里去?

    王子晋见事不谐,他挠了挠脑袋,看看周围,向吴惟忠低声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就是你我二人。”

    吴惟忠看看他,一个白面书生,别看个子高大,一看就是没经过什么血腥厮杀的人,自己恐怕一只手都能料理了,还怕什么?总也是个和自己平级的将官,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回头向自己的部下挥了挥手,然后跟着王子晋到了一边。

    周围二十步都没什么人了,王子晋方道:“吴将军,说来惭愧,下官六月入朝,从九连城、凤凰城,一直到义州这里,大军军需都是下官一手操办,粮草囤积,道路营房的整修,也都是下官料理的。在下官的心中,让入朝的我大明健儿吃好睡好,后顾无忧,便是下官的抱负所在了。今日刚刚从东瀛扶桑出使回来,到了义州便听说将军所率浙兵远道而来,然而却衣甲短缺,营房也找不到,下官是惶恐惭愧,无地自容,这趟是向将军你请罪来了!”

    吴惟忠起初听到王子晋的身份时,脸色相当之难看。他们来到朝鲜之后,颇受点排挤,倒不是李如松歧视他们,而是在数万辽东兵之中,这几千浙兵的存在显得太另类了。他们说话的口音不同,长相不同,吃的东西口味也不同,其中很多人甚至连马都不会骑。在辽东兵的眼中,这些浙兵哪里像是合格的军士?

    地域的差别,以及由此而来的歧视和偏见,直到后世也从没见少过,大明这个时代就更加难以避免了。浙兵就是吃了这个亏,和辽东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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