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多言,只是在前面领路,带着一行三百多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两个幕僚走在张方的身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知道就张方这个直言的性子,放任说下去,说不定要出事,就想等会找个空闲的当口,给张方提个醒。
就在两个人的思索中,三百多人就这么入了城。
三百人,放到一场战争中,或许显不出人多,因为交战双方动辄几万人,三百步卒放进去,只是基本单位。
可走在显得狭隘的街道上,就颇为客观了。
这玄甲兵分成了三列,一步一步的跟着,但他们越是走,越是让莫浅浑心惊胆战,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因为这位鲜卑重臣注意到,这三百多玄甲军行走摆臂、踏步前行,居然宛如一人,整齐划一,脚步落在地上,连落点和声音都别无二致,就像是一个人被分成了几百份一样!
这等整齐划一的队列,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震撼,让莫浅浑渐渐手脚冰凉。
过去他来往昌黎和幽州两地,居中联络,也曾瞥见几次幽州兵的踪迹,但因玄甲军的保密之策,只能窥得冰山一角,就已为之心惊,结合这几年幽州境内的几大悍匪尽数败亡,更惊讶于玄甲军的战力。
但直到此刻,走在一旁,这才有切实体会,旋即就生出浓烈的警兆,意识到宇文逸豆归的布置是何等危险,这已经不是玩火能够形容的,简直是找死!
一念至此,他急切的想要过去,再试着劝阻一下,只是在这之前,还是要先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在距离正衙还有一段路的地方,莫浅浑停了下来,指着旁边一座大院子,说道:“此处乃是我家单……我家族长的一处别院,占地不小,先让校尉的这些勇士进去休息,校尉再随我前往那晚宴之地。”
想到张方毫不容情的话,莫浅浑又主动解释道:“晚宴毕竟是文雅之地,有不少玄学儒者在场,若忽然涌入兵卒,难免让人惊慌,反为不美,此处离那楼阁亦不远也,校尉往那边看,便能看到……”说着,他朝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晚宴并非在衙门里举办,而是在城中的楼阁中举行,但距离衙门不远。
张方顺着手指看去,见果然不远,故作大度的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就道:“宋靖,你带着兄弟们就在这里休息,对了,老莫啊,你让人弄点好吃的东西,过来给在哪买兄弟打打牙祭……”
他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幕僚马上就制止起来:“校尉,莫非忘了军中规矩?领军在外者,无论兵将,都不可吞饮外来之物,只可用自身带着的干粮和水!”
“此乃军纪,将军不能害这么多人一起违纪,不仅是他们,便是将军您,此番前往晚宴,也只能与人交谈,不可饮用酒水食物!否则,我等必要如实禀报!”
两人一前一后的说法,让张方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忍不住嘀咕:“行行行,某家知道了,好不容易能吃顿好的了,结果却改成看别人吃了,当真不快,你们二人果然是特地跟过来,让某家不舒服的!”这心里顿时就压着火。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也感无奈,可此乃军纪,二人碰上如果不劝阻,被军中的密谍司探子知晓,上报回去,过些时日就会被问责,轻则罚俸,重则丢职。
倒是莫浅浑好心道:“这事也不会这般严重,我族之内也有美食,而且我族对将军忠心耿耿,不会有什么意外。”他也听出来,这个规则实是防止被人在饮食中动手脚。
一名幕僚就道:“宇文相不要误会,此事并非针对贵族,而是军中定法,若不尊崇,军法森严,无人可以避免。”
见他说的郑重,莫浅浑只得点头,表示明了,心里却越发敬佩和畏惧起来,一个军纪如此严明的军队,弱点必然很少,其作战能力可想而知,与这等兵马作对,确确实实是找死!
所见所闻,都让莫浅浑坚定了一个观点,就是和征北将军府为敌,是十足的作死行为,绝不可行!
希望自家单于,不要走岔了路。
可等他领着张方和十几名亲兵来到宴会之地,没有见到宇文逸豆归出来相迎,这心里就“咯噔”一声,辩解道:“我家族长正统筹晚宴,还要准备支援将军府的兵马,可能比较忙,以至于没有立即过来相迎。”
张方嘿嘿冷笑,被两个幕僚连续怼,本就心里不快,这时又见“下族”族长,不亲自出来迎接他这个上官校尉,怒火顿时攀升了两度,好在没有爆发。
莫浅浑不敢耽搁,找了奴仆、女子过来,吩咐着招待,就找了个借口暂离,急急忙忙的去后面寻找宇文逸豆归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谋不见多而寡断()
“单于,为何不出面迎接?”
来到楼阁里面,莫浅浑先见到了正在寻找隐匿之处的刀斧手,心中忧虑,又在里面见到正在与几个族人谈笑风生的宇文逸豆归,忍不住询问起来,话中甚至带有了一丝火气。
宇文逸豆归眉头一皱,有些不快,却是竭力保持镇定,就道:“正要去去那个张方的傲气!有几人和我说了张方的性子,此人飞扬跋扈,若不压制一下,让他觉得可以在咱们族中予取予求,那就难以拒绝了,先拿住架子,等会也好和他讨价还价。”
说完,他用责问的语气,又道:“怎么你这般着紧,有这个必要么?就算幽州军再厉害,现在也只是张方几个人而已,此处还是咱们地盘,周围人马很快就会抵达,最多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面对这样的说法,莫浅浑只能苦笑,心里叹息着,能不着紧么,你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三百人啊!如果这次来的三千兵卒,人人都是这个模样,不,哪怕只有一半的水平,那整个宇文部的兵马拉过来,都未必能够抵挡啊!
但这话不能直接提,不然宇文逸豆归面子上过不去,于是莫浅浑只能道:“张方到底是八校尉之一,是将军府军职最高的几人之一,尤其是几大校尉还未满人,更显位高权重,于情于理都要礼尚款待,正因此人性子张狂,才要礼数周到,不给他挑毛病的机会,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将事都做到位了,他张方还能平白闹事?那说到将军面前,他就站不住脚了。”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宇文逸豆归不由一愣,下意识的朝宇文开看了过去,“那还是先出去,会会这个张方吧。”
说着说着,他越发觉得莫浅浑说的正中要害,于是改了念头,站起身,带着几个亲近的族人,就朝外面走去。
宇文开落在了后面,此人经过莫浅浑身边时,后者却将他叫住。
“是你怂恿单于,让他们怠慢张方,想要用这个方法来与之谈判吧?”
“不错,”宇文开也不隐瞒,“张方此人是什么性子,你我心知肚明,咱们这些幽州周围的小势力,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做得到最多的,就是研究将军府内外之人的性子,张方这个人,是勇战之将,过去就飞扬跋扈,甚至对血脉权柄都没有敬畏,弑杀过刘氏郡王,什么事做不出来?此番过来,想让咱们宇文部出兵出人出粮,无论怎么说,此人都是不会罢休的,既然如此,就只能让他少要一些,尽量打消这人不切实际的念头。”
“说得好,”莫浅浑摇摇头,“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宇文开放慢了脚步,冷笑一声:“弄巧成拙?我筹谋所求,都是为了族群的未来,哪里像你,能在幽州左右逢源,自是选择众多……”他压低了声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位将军,可是几次招揽于你,谁知道你是否早就背地里换了主子!”
“你岂可血口喷人!”莫浅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我若是这般人,岂能为族群这般奔走?你我做法不同,但都是为了族群,何必要这般揣测?”
宇文开还是冷笑,却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就跟上了宇文逸豆归等人。
后面的莫浅浑怔怔的看着,心里念头复杂。
他自从出使了幽州,陈止就透露出了招揽之意,随后更几次暗示,期间难免心动,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就是因为族群之情,以及宇文逸豆归的提拔之恩,但现在被宇文开这般指责,固然感到冤枉,却也没法理直气壮的反驳。
复杂的思绪中,他也跟了上去,等抵达了正厅,却见宇文逸豆归已经带着众人,去问候张方了。
张方是个莽撞性子,但也不是不分场合,尽管心有不快,但见宇文逸豆归还算热情,倒也热切回应。
很快,宇文部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正厅中也就越来越热闹,夜色深了,晚宴正式开始,一盘盘的酒菜被摆了上来。
张方舔了舔舌头,有些遗憾的看着那酒那肉,不住的摇头。
宇文部地处边疆中的边疆,精致的酒菜是没有得,但野味不缺,这次招待也算上心,可惜张方领军在外,有人在旁边监视,无法大快朵颐,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本来还心存侥幸,想着吃的喝的拿上来,美味佳肴在眼前,两个幕僚也要心动,到时候一起违反,相互保密,岂不美哉。
但这时见着二人的表情,知道是无法避免,只好作罢。
“张将军,请用!”宇文逸豆归已经拿起一根狍子腿,正要开动。
张方就摇摇头道:“军中有规矩,领军在外,不可就餐于他人,首领的好意,某家心领了,老张我还是吃军粮吧。”说着,就有亲兵奉上几个小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精致餐点。
但他的这个举动,却让众人一阵错愕。
尤其是宇文逸豆归,更是满脸诧异,他事先可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此人年少登位,偏居东北,几年以来都不敢离开族群,没有亲自面见过陈止,更未曾履及幽州,下面的人禀报的细节不多,确确实实不知晓这个规矩。
张方的这个回答,突如其来,让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那宇文开眯起眼睛,看着张方,思量着对方的意思,想着莫非是借机施压。
莫浅浑出来打了圆场,现学现卖的介绍了一下玄甲军的规矩,总算是让众人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大厅中的气氛,却是怎么都显得有些别扭。
宇文逸豆归抽空找到了宇文开,询问应对之策。
宇文开就道:“不知这人心思,还得等他言语。”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听张方道:“宇文首领,这次来你这里,还有个目的,你也知道我等奉命征伐,是要去惩戒不知死活的高句丽的,大军在外,粮草补给少不了,这就需要你的协助,另外,咱们这兵马带得不多,听闻宇文勇士骁勇善战,不知能否借个万人?”
却是他吃着军粮,看着众人大快朵颐,已然不耐,不等酒过三巡,就直接提起目的,只是这话说出来,立刻就让宇文逸豆归等人的脸色不好看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酒杯,投掷!()
经过短暂的沉默,宇文逸豆归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咳嗽一声,说道:“将军府派校尉过来,我等也知缘故,族中当然要鼎力相助,若是运送物资……”
“只是运送物资?”张方和文官也打过交代,熟悉这一套官腔,马上就知道对方的心思,便无情将之打断,“那可远远不够。”
别说这宇文部的文人官腔,就算是幽州的官腔,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毕竟他张方可是和京城洛阳的官僚们打过交代,只是结局不那么美好罢了。
听宇文一方的话,他就知道那潜在含义,打算先把这个苗头给掐断。
被这么一堵,宇文逸豆归后面的话直接噎在了嗓子里,笑容渐渐消失,然后看了宇文开一眼。
后者会意,主动出面,拿出一杯酒,就要敬给张方。
张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壶,心如刀割,他早就知道,这边疆之地的酒水虽然杂质不少,但颇为带劲,在幽州的时候,他还从朋友手里搞过两三瓶,品味之后,留有印象。
现在不得不忍痛割舍,心里越发不快,摆摆手道:“有话就直说吧,你们鲜卑人不都是直性子吗,怎么也学会了酒桌上的这一套了?”
宇文开眼皮子一跳,笑容完全消失,有些下不来台,便直言道:“我宇文部的情况,校尉也看到了,此城乃是族群中心,校尉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张方点点头,说道:“民风淳朴,有塞外风光,沿途百姓不少,男子体壮,女子亦不畏人,便是孩童看着也精力过人,我看人人都可为兵!”
这话又将宇文开给噎住了,让他的表情逐渐消失。
按着宇文开的想法,自家这破城,跟幽州的城池是不能比的,尤其生活水平差,很多孩童连鞋子都没有,成人也多数衣着寒酸,你张方看着,肯定要说困苦,我再顺势这么一操作,你不就得按着剧本来么?这兵还怎么出?
没想到,张方却是睁着眼睛一顿胡扯,来了一句人人都可为兵!
别说宇文开给说愣了,其他试图缓和气氛的也纷纷傻眼,彼此对视,都显得谨慎起来,碰上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主,听着两方的话语,他们意识到今日这宴席,是宴无好宴啊。
宇文开很快镇定下来,他端着那酒杯,有些进退维谷,是继续也不是,回去也不好,最后干脆一仰脖子,整个的喝了,然后回到了位子上,闷闷不语。
他这一回来,诡异的尴尬气氛更加浓烈,谁也不好开口,谁也不好说话。
倒是张方心情愉悦,觉得自己有种舌战群儒的感觉,抓着酒杯就要来一口,但注意到两个幕僚的目光,又悻悻地松开。
关键时刻,还是莫浅浑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在宇文逸豆归的耳边说道:“单于,先上表演吧。”
这提醒了宇文逸豆归,这位宇文之主轻声咳嗽,打破尴尬的沉默,便让人过来表演。
此处的表演,并非是歌舞之流,而是几位在张方看来可说是衣着古怪的男子,涂涂抹抹的走上来,拿着不少器具,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