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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他在心中默念“抽签”两字,就见百家签筒微微一晃,五行刻度上两个充斥金色液体的格子一颤,其中一个瞬间清空,跟着一根竹签从筒中弹出,化虚为实,出现在陈止手中。
低头看了眼竹签,陈止眼皮子一跳。
只见签上写着一个“道”字,字的下面,则标注了“下下签”三字。
“是道家的签。这道家之签多是精神境界之类的,倾向于务虚,用来装高深莫测效果不错,逼格甚高,我上辈子劝降张辽时用过,但等会见陈家老二,要切切实实的谈土地问题,是利益之争,装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签,陈止迟疑片刻,又笑了起来。
“先解签,看是什么效用再说,前世协助刘备争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几类签最有用,现在是承平之时,不用天天打仗,或许道家的东西另有妙用。”
想着想着,他对竹签低语两字:“开签。”
竹签一震,崩散开来,变成一颗药丸,指甲大小,圆滚滚的,又有一行文字传入陈止脑海。
“以道观物,可以见真。以道观物丸,食用后拥有以道观物的能力,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从话语中窥见内心,万物在你眼中已无隐秘,持续时间半个时辰。”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陈止大为意外,继而露出喜色。
“以道观物丸,上辈子用过两次,堪比读心术,是好东西,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虽不知副作用是什么,不过我心里是有底了。”
准备妥当,陈止不再耽搁了,先把手边写了字的纸销毁,这纸上的内容,在如今可谓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这些,他接着就理了衣衫,吹了灯,推门出屋。
陈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陈太公也曾为官,陈止父亲这一辈的兄弟里,老大陈迟和老幺陈远都有公职,一个为官,一个为吏,比起从前的家势是差得远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府宅院作为祖业,占地着实不小,分为东中西三块,从前宅到后宅,有几条长廊。
陈止穿庭院、过开间,走在长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见了他只微微施礼,跟着急急离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灵堂的事八成传开了,陈家二老爷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计也已人尽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着想着,他按记忆来到走廊尽头,入了后宅。
“来了,来了……”前路尽头,有几名陈家子弟,他们一见陈止,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这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点点,但陈止面色如常,来到二老爷陈边落脚的房间前才停步,然后抬手就要敲门,却被一名陈家子弟拦住。
就听这人笑道:“陈止,小心点,二伯在和三老许志公交谈,许公是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来是给咱们陈家面子,等会二伯斥你也好、责你也罢,都不可失了礼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老在里面?”陈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个老人,而是一个职位,算是个乡官。
这个“乡”,是一个地方的基层组织,设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职,按规,三老掌管教化,须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还有个潜在的规矩,就是要有足够的人脉,人脉深厚才能率众,所以在地方上颇有权威。
对陈止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三老一句话,不仅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还影响到他在周围城镇的风评和名声,进而影响九品评价,事关前途。
陈止不得不重视起来:“要使用签筒,就要汇聚名望名声,最好是好名声,这个三老不能轻易得罪。”接着他又看向说话那人。
这人已经蓄须,面相稳重。
陈止认得此人,名为陈韵,和他一辈,是陈家三爷的儿子,但陈三前些年过世,陈韵立刻拜了陈家二爷陈边为师,说要学书法,如今被陈二爷当成心腹。
“这陈韵出言提醒,不是念着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让我老实点,让陈二夺田时更顺利,少些波折,是个合格的狗腿子,上辈子没少见这种人,让人不喜,只是三老许志和陈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道两人有什么图谋?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啰嗦,把攥在手里的以道观物丸吞了,干巴巴咽了下去。
“干什么呢?”陈韵皱起眉来,很是不快,眼里充满了厌恶之色。
紧接着,就有一句话传入陈止心中,声音和陈韵的一样,但对方明显没有动嘴开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后一点田,看这个废物怎么嚣张,这次我上下联络,又怂恿那家佣户,出了大力,等事情办好,二伯答应过我,会在小中正面前为我美言,我的乡品或许能升到第八品,为陈家这一辈中品阶最高,和其他几个大族的佼佼者并列!”
早有经历的陈止知道,这是药丸起作用了,通过细节“推算”出了陈韵的想法,也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将天下士族子弟,按着诸多标准,划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九种乡品,代表着一个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阶,决定社会和政|治地位,即使为官,也会以此为根据授予品阶、官职。
“历史终究还有惯性,没有晋朝,却还有这个制度。话说回来,这陈韵心胸狭窄,我又没得罪过他,犯得着起这种恶念么?上下联络,使坏陷害,拿我做垫脚石?”摇摇头,陈止对陈韵的感官直线下降,又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更生不快。
想了想,陈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亲儿子、亲孙子,虽然也姓陈,但说到底,不过是走狗之徒,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于品阶评定,你有什么品状逸闻,流传乡间么?就靠这两天露个脸,就想提升品阶?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鹰犬走狗,这也是个很有前景的职业。”
“你说什么?!”想法被人叫破,陈韵先是一惊,旋即恼怒起来,怒意勃发,“说我没有品状逸闻?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名声?你陈蠢之名,有几个不知道的?敢讽刺我!这个年龄了,连个乡品都没有,族里都不愿把你的名字递上去,防止坏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陈家也有些威望,这一发怒,周围陈氏子弟无不色变。
我这身体连个品阶都混不上?这也太惨了吧!
心里想着,可陈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惧,反倒满脸正色的教训起来:“知不知道三老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让许公听见了,以为咱陈家没规矩,你能担负起这个名声?名声一坏,行状底下,还想升品?老老实实做下下品吧。”
“你!”陈韵满眼怒火,脸上的凛然之色终究无法维持,怒吼一声:“何等猖狂!”
第四章 洞察人心若等闲()
在陈止与陈韵针锋相对之时,屋里却有两人相对而坐,轻笑交谈。
一人穿白,一人衣着古朴。
穿白者长须垂胸,古朴者须发皆白。
这长须垂胸之人就是陈二爷陈边,那古朴老者就是乡中三老许志。
许志正道:“在彭城有品之人中,陈府诸公都是佼佼者,前些年陈敏作乱,也是诸位心有大义,将那细作交予官府,可谓徐州栋梁,所以这次的事,在庭你要多举荐两个杰出子弟,也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在庭”是陈边的字,陈边,陈在庭。
陈边轻饮手中茶,笑道:“许公,该帮的地方,我陈家肯定帮忙,只是不知这次有几家参与?”
许志闻言已知其意,就道:“除了贵府,王家、刘家、彭家都有人参与,但名额有限,还需筛选一番,才能定夺最终人选,这也方便几家小一辈中决出个高低。”
“其他几家都参加了,我陈家如果不去,难免让人说闲话,”陈边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听说王家、刘家的小辈中,已有人得了第八品的评价,若是真的,我陈府后辈怎么与之相比?过去也是给人陪衬,许公,你我两家交情不浅,我也不绕圈子,后辈给人陪衬,于名声不利,是要成他人的垫脚石的。”
“怎么会?”许志眉头微皱,“听闻贵府也有几名后起之秀,只不过名声还未彰显,今日不就有陈韵一刻成诗,将来也是佳话……”
“陈韵是有些本事,不过……”陈边正要再说,但门外响起了嘈杂声,他听到了陈韵满含怒意的一声“何等猖狂”,心里有了猜测,就将脸一绷,给许志告了声罪,向门外喝问:“谁在喧哗?成何体统!”
门外的陈韵立刻抓住机会,扬声道:“禀二伯,是七弟来了,他狂妄失状,冲撞了长者,我这个做四哥的也有责任,还请二叔不要责怪他。”
“啧,”陈止眉头一皱,看向陈韵的目光越发厌恶,“搬弄是非,耍小聪明,就这点本事?”
“陈止?”陈边一听这个名字,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还敢胡闹,给我滚进来!”
陈韵闻言,无声冷笑,虽未开口,但陈止却能听见对方心声——
“嚣张也只是一时,进了此门,再出来,你就是条死狗了,随我拿捏!”
这陈韵的格局太小了。
陈止暗中感慨,给陈韵等人一个笑容,在众人的错愕中从容昂首,迈步走入房中,见了屋里的两人,立刻站直身子,两臂合拢、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鞠躬道:“小子陈止,见过二伯、许公。”
“你就是陈止?倒是一表人才。”许志扫了陈止一眼,微微点头,似在赞许。
平心而论,陈止倒也仪表堂堂,安静不言的时候,也给人以温润君子之感,加上他被人呵斥,不卑不亢,从容而入,给人的感觉当然不一般了。
可惜,许志也听说了陈止的那些荒唐事,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言了。
“不要被此子的外表迷惑!”陈边满脸怒气,冷声问起来,“陈止,让你过来,知道所为何事么?”
当然知道!
陈止眼底闪过一点寒芒,但在直起身的时候就已收敛,目光掠过面前两人,腹中药丸就起了作用,知道了这两人当下最关心的事是什么。
“陈边果然想着谋夺那几亩肥田,不过,许志却不是为虎作伥的,而是要和陈家商量,想选取三四名陈家子弟参加一次筛选,胜出的人,可以到贵静书院中做个奉书人,迎接将要来访的贵人,那贵人好像和诸葛武侯家有点关联,但他也无法肯定。”
倏地,陈止心中泛起了相应记忆。
贵静书院,位于彭城西南,占地不小,据闻是春秋时传下来的,经历几次兵乱,反复重建,表面是地方兴建的为学之地,实际上却为法家传承。
朝廷重儒,但外儒内法,法家之学不绝,加上现在历史转弯,世家势大,中央权柄衰退,私学藩篱松动,百家复萌,不少书院都有法家之说流传于世。
“许志的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次机会!”
眼珠子一转,陈止心生一计。
“愣着做什么?”陈边的质问再次响起,“问你话呢!”
“这么急着要几亩田地?眼界也太小了!”
陈止暗自摇头,对陈边恶感更盛,口中则道:“听闻贵静书院缺几个奉书人,二伯与许公在这等着小侄,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吧?小侄不才,不愿让二伯失望,愿承此大任。”
陈边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等等,你说什么?”他本要按剧本教训一番,但突然反应过来,和许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之意。
贵静书院的事虽不隐秘,但事起突然,知道的人不多。
“陈止是怎么知道的?他有这个人脉?”陈边惊疑不定起来。
想提前知道消息,无疑需要些人脉,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贵静书院中有熟人,但看陈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这个本事的,这人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差。
想归想,陈边当然不会让陈止称心如意,更不会将这次机会给他。
“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但别想糊弄我,叫你来,是因你最近的斑斑劣迹,过去家族庇护你,你却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身为长辈,我不得不给你点惩戒,以警醒族人,省得被人说我陈家没有规矩。”一番疾声厉色的话,将陈边的怒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许志没有插话,搀和到大家族的内斗,对三老可没有好处。
可惜,陈边却不愿他置身事外:“正好许公也在,就由他做个见证,好让人知道我陈家也是赏罚分明的。”
“这是要让三老给他背书,谋夺族田还真要有点技巧,这个陈边的宅斗经验看起来很丰富啊,估计是大伯陈迟一直护着我家,所以陈边想多弄几个保险,让陈迟事后也无话可说。”
陈止一眼看穿了对方想法,前世给人当过谋士,见过的套路太多了。想到这,他倒是放松起来,就问:“二伯打算怎么个惩罚法?可是打算依照族规?我因祖父过世,心中悲伤,这才借物麻痹,以至失态,确实是该责罚的。”
他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仅让陈边错愕,还让不满陈边牵扯自己的许志略生兴趣。
“悲伤?”陈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倒是伶牙俐齿,你在外面闹出的那些个事,哪点显得悲伤?给陈家招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嗯,那些事虽有隐情,但确实是我做的,那责无旁贷,我都认了,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二伯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将陈边后边的话都给堵住了。
不对啊,这就认了?这小子这么配合?
心中嘀咕,陈边却也不会客气,点头道:“既然你认了,那……”
但陈止不等陈边说完,又道:“责罚我是认了,只是,我在门口听陈韵堂哥说,二伯想谋夺我家田产,这就不对了,二伯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估计是陈韵在背后编排你……”
“你!”被直接说破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