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陈退之手举酒杯站起身,已喝得有些微醺,摇摇晃晃地道,“你们夫妻嘀咕什么呢?来来来,这一杯酒,师弟敬您!”
陆佐脸色一沉,狠狠的斜视陈退之一眼,陈退之赶紧一缩脖子,悻悻的坐回去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陆佐复又站起身,向着诸位摆手示意安静,“大家静一静!”
在座众人,见陆佐一脸严肃,便全都放下酒杯碗筷安静下来,屋内瞬间鸦雀无声。陆佐道这才道:“今日宴饮就到此为止,改日我同仁襄有时间再请大家。诸位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喝得正欢,天色也还不算晚,怎么突然就要散席呢?平远伯安远山也在席间,面色微红,他在桌前辈分最大,心下也有些狐疑,席间都是自己人,他也无所顾忌,便问:“佐儿,出什么事了吗?”
陆佐笑答道:“大家先散了吧!现在时候不早了!”
陈退之方才被陆佐瞪眼之后,再加上此时师兄又要大家散席,知道一定出什么事情,于是站起身笑着附和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饮!”说罢向着众人抱拳致歉,“改日再饮”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互相告辞,接着从雅间内鱼贯而出。陆仁襄夫妇间屋内只剩下大哥和嫂子,还有殷季和平远伯四人坐着,于是也忙不迭地站起身就要告辞。
“仁襄啊!”陆佐不等弟弟说出告退二字便叫住了他,然后亲切的看着弟弟和弟妹,微笑道,“咱们也难得一聚,不必那么着急回去!”
陆仁襄和何氏相视一眼,颇感尴尬。何氏向陆佐一欠身,陪笑道:“大哥有事情,我们夫妻还是不打扰的好!”
“弟妹啊!你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和仁襄从来不避讳任何事。”陆佐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何氏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相公,见相公向自己点头示意,也只得悻悻地坐下了。
安远山又问道:“佐儿,是不是高将军出什么事了?”
陆佐淡淡的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是我也隐隐感觉可能出什么事情了?”
安远山见如此,于是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府上告知一声。”
安静若道:“爹,世禄来接您吗?”
“他哪里肯来?今日让他来赴宴,还不大乐意。”安远山说罢冲着女儿呵呵一笑,“为父就先回去了,天气冷了自己懂得多添一些衣裳,下回和佐儿一起回来坐坐。”
安静若和陆佐赶紧起身送岳父。陆佐夫妇去了又回后,雅间内此时已经杯盘狼藉,只剩殷季和仁襄夫妇在玩笑。陆仁襄见哥哥进门,原本嬉笑的脸色突然又严肃起来,看着哥哥时,眼神有一些闪烁,且不知所措。陆佐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心思,于是向弟弟边笑边走回自己的位置,道:“仁襄啊,怎么看你最近有点怕我吗?”
陆仁襄看着大哥愣了刹那,才答道:“没没有!”然后苦笑着又道,“怎么怎么会呢!”
陆佐接着关切地道:“俗话说疏不间亲,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告诉为兄,不要遮遮掩掩。京城可是是非之地,不比宿州,稍有不慎就会”陆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懂得?”
陆仁襄反应了一下,连忙应道:“是是是!”
“老母亲又给我们寄来了一些家乡的土产,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陆佐笑了笑道,“今日就到这里,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夜已更深,虽然已是初春,夜间却极为寒冷,屋外的积雪尚未化去。陆府的书房内,依然灯火摇曳,陆佐此时手中正捧着一卷书籍看着,却不时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心思看下去。他将书缓缓压在书案上,披好肩上的斗篷,站起身走到窗前,然后将窗户缓缓打开,“呼”的一阵寒风阴面刺来,陆佐两手交叉来回摩挲,接着轻轻哈气,望着黑黢黢的院子,面色略有些焦急。今晚陆佐已经吩咐门房随时候命,因为他隐隐觉得最近一定会有什么事会发生。高筠晚上不辞而别,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就在陆佐望着院子出神的时候,廊檐外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一个身影手提着昏黄的灯笼由远及近走来,看那人的身形正是管家老潘。陆佐赶紧三两步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老潘此时刚好也迎面到来,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老爷!”老潘有些意外,“让您受惊了!”
陆佐一反常态,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老潘抖了抖精神,眼露佩服之色,“老爷果然厉害,高将军来了,依您的吩咐,我让他在院子里候命呢!是否让他进来?”
“快请!”陆佐利落应道,便转身进屋。老潘点头领命,紧接着快步离去。
少顷,高筠急急从院外飞奔而来,一进书房,便跪在陆佐跟前,双泪横飞,哭诉着:“大哥快救救救救”语带哽咽,话半天说不清楚。
陆佐赶紧将其扶起,拍着高筠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慢慢说。高筠哪里坐得下,焦急地道:“出出大事了!”
“你哥哥出什么事了?”陆佐惊讶的问。
“没错!”高筠紧皱眉头,“太子今天他召见我哥哥,当着太子很多的心腹面前,将他当头痛批。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还有和宁王的关系了。现在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我哥哥说太子他们可能随时会将他做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汲汲顾影()
高筠近乎歇斯底里的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陆佐面沉似水,“果然不出我所料。贤弟,你现在先不必焦急,我知道你很担心你哥哥,眼下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我怎能不急呀!”高筠懊恼道,“要不是因为我,我哥哥也不会成为两面三刀的人,我这个弟弟亏欠他太多了”
陆佐边听,心里却有些愧疚,高筠兄弟有此结果,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自己,高筠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再一想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陆仁襄,心下更是生出百般愁绪来。陆佐定了定神,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打断高筠的话,直接问道:“你哥哥现在何处?”
“在家中。”
“那就好,现在他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再去太子府。”
“为何?”
“现在太子一定在想办法怎么除掉高大哥,再去太子府无异于自取其辱。”
“那他们会不会”高筠不敢再想下去,“会不会派刺客暗杀他?”
陆佐点点头,紧接着低头一想,又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如今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立场,肯定更想除掉你!”
“我?”高筠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会是我?”
陆佐解释道:“你想想,之前太子他们一直以为你和你哥哥是他们的人,所以才会力挺你成为主帅,如今得知你不是太子的人,而你又掌握着如此重要的军事权利,他们肯定非常着急,此刻相比于除掉高大哥,他们更想除掉你!”
高筠听罢,不惊反而有些释然,拍着胸脯道:“如此就好,他们有什么本事就冲着我来,我不怕他们这些鸟人。”
陆佐冷然一笑,“你是圣上的红人想除掉你,那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行呢!”
高筠不明所以道:“何意?”
陆佐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们可能会先从你哥哥下手,以此让皇上对你们兄弟二人都失去信任。”
高筠听罢窜起身,骂道:“娘的,那我就日夜守着我哥府上,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如此愚蠢!”陆佐凝眉深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罗织罪名,然后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作甚,让他们找罪名去!”
“难道令兄真的就没什么把柄?”陆佐疑问道。
“这”高筠低下头,一时语塞,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自从入官场以来,就开始暗地里中饱私囊,也时常会给太子孝敬一些东西,如果对方真的想加害哥哥,找出一个罪名应该不难。高筠于是把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全都告诉陆佐,陆佐听罢也是连连摇头,沉默许久之后,便让高筠先回家,让其不必太过着急,眼下先看看再说。
高筠刚离开,只留下陆佐一人在书房内发呆,他渐渐发觉似乎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师父”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陆佐抬头看是殷季,轻轻一点头,示意他进书房来。殷季沉着脸,迈步进屋,接着将门随手推上,屋内瞬间回暖起来。陆佐低头思索,完全没有在意到殷季的脸色。殷季走到师父的身后,埋着头,双手不断交叉摩挲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师父”
陆佐自顾沉思,并没有听到殷季的话,许久陆佐才感觉不对劲,于是回头轻唤一声殷季,问道:“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为师说呀?”
殷季不置可否的扭过头,回避师父的眼神。陆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徒弟有问题,于是站起身,轻拍殷季的肩膀,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徒儿有事”殷季嗫嚅着,脸也已经涨得通红,神色悲伤,还不时的轻声叹息着。
陆佐有些不明就里,自己的徒弟一向乐天开朗,从来没见到有如此悲伤神态,莫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于是正色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殷季突然直接抱着师父,“哇”的放声大哭起来,陆佐见殷季的哭声越来越大,有些不知所以,但这个时候问他也无济于事,只得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也不说话,只听殷季的哭声从大哭到抽泣,哭声也渐渐平息之后,陆佐才轻声开口问道:“季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殷季哽咽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道:“老元帅死了死了”
陆佐听罢愣了片刻,眼神闪过一丝疑问,道:“你说的是周老元帅?”陆佐感受到殷季在点头之时,赶紧松开殷季的手,然后疑问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因为周老元帅的逝世而如此悲痛呢?
殷季被师父的目光吓得呆住了,眼神不住的在闪躲。
二人沉默许久,陆佐从殷季那闪躲的眼神中,终于读出了猫腻,于是再次想确认的问:“季儿,你说的是不是周老元帅?”
殷季沉重的点了点头,悲伤之色溢于言表。陆佐忽然联想到了最近一些事情,不由得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殷季低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佐也不打扰他说话,见他沉默不语,于是转回身,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等着殷季开口。
殷季低着头,站在陆佐的身后,见师父似乎是在轻声叹息,却又不继续追问,心下愧疚之意更是浮上眉梢,嗫嚅着半晌,也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是周老元帅的”话到此时殷季哽咽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埋下头放低声音道,“眼线!”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耳畔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之声,还有屋外咆哮着的寒风。沉默片刻之后,殷季见师父汲汲顾影、半声不吭,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他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向师父请罪时的画面,当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也许会像屋外的寒风一般咆哮着,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师父却如案上的那盏灯沉默不语。
殷季看着师父的背影在烛光中摇摆着,似乎在那一瞬间像极了已经逝去的周老元帅,忽然间见师父的身躯微微一颤,身上的斗篷顺势滑落在椅背上。殷季赶紧上前将斗篷拿起,重新为师父披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灰意懒()
陆府的书房内安静得让人快窒息了,陆佐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由轻到重,声声咳嗽简直要将五脏六腑咳出,就连书案上的纱罩灯也随着咳嗽声时隐时现、时明时暗。
殷季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为师父轻拍后背,焦急而又关切的问道:“师父您没事吧?要不要为您叫郎中来?”
陆佐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将手一扬示意不必。俄顷,陆佐终于止住了咳嗽,脸却因此涨得通红,两眼似乎还含着泪花,他轻声道:“回屋休息吧!我想一个人”说着又咳了一声,“静一静!”
殷季此刻颇感自己罪孽深重,今日若得不到师父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一死的准备,故而情绪激动的跑到堂下,紧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不住的念道:“师父您要是不原谅徒儿,徒儿今日宁愿自裁于此。”
陆佐面色惨白,全无半丝血色,神情黯然,又似有些心灰意懒,许久才冷冷道:“这世间原有三种人,一种人为他人而活,一种为自己而活,还有一种是不知该如何活着。而我原本是不知该如何活着,直到去年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改变了想法,原来我是为了他人为了仇恨而活着,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为自己而活的人,就像你一样。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天性烂漫洒脱的人,是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那夜在京城小巷的矮墙下,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的真容之时,我便觉得满心欢喜,当听到他诉说的身世之时,我更是心生爱怜,于是我将那个少年视若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他,爱他,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将自己最秘密的宝物都告知与他,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衣钵。”说到此时,陆佐叹息一声,甚是痛心的道,“可是”
此刻殷季已是涕泪横飞,跪在陆佐的脚下,不住地抹泪。
“你”陆佐憋了许久,看着殷季哭得撕心裂肺,后半个“走”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殷季赶紧说道:“师父,我是周老元帅的眼线不假,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您的事情,半点没有!如果徒儿所说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佐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缓了许多,徐徐才道:“为什么你会被安排在我身边?你到底是谁?”
“徒儿原来说的身世并不假,我两岁时就被庙里的师父收留了,他也教了我许多本事,可是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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