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佐顺着陆仁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灯火最亮的地方,府门前的红灯笼明晃晃的照着四个大字“宁王府邸”,门前有几个精神抖擞的守卫看护。
此刻府门口正簇拥着一个须发浓黑、常服穿扮的长者,那人左边随着个浓眉大眼的人,右边拥着的正是方才的那个青衫少年安世禄。
陆仁襄满腹牢骚,“今晚上元佳节真是倒霉,又碰到那个纨绔子弟。”
“不对!”陆佐看着府门前的人,摇摇头微笑,“是今晚运气不错,一下子全家都被我们撞见了。”
“哥哥您是说中间那个可能就是安世禄的父亲,平远伯安远山?”
“正是,而平远伯左手边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他的大儿子安世卿。”
“哦?”陆仁襄不禁疑惑,“那他们父子三人在这个时候来宁王府做什么?”
“上元节当然是宴请党友的最好时候了。”陆佐目光冷峻,“看来宁王府就要得到一枚好棋子了!”
陆仁襄甚是不解,“宁王和争,据说平远伯一直是保持中立,并没有参与党争之中。他又怎么会和宁王往来呢?”
“那只能说明一点!”陆佐若有所思的样子。
“哦?说明什么?”
“说明朝堂起风了!”
陆仁襄紧皱眉头,甚是不解,“起风?起什么风?”
“起什么风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也将要被此风卷入其中了!”
陆仁襄一脸费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不过陆仁襄相信自己的哥哥,也一定在想着当年的杀父之仇。
陆佐用手推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弟弟,“回去吧!”
“这么早吗?再逛一圈吧!”陆仁襄还没逛够这京都的繁华。
“不用了,我们今天的收获颇丰,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在二人转身回家的时候,只听得耳后一声马蹄嘶鸣,二人应声回头看去,却见平远伯的车驾前站立着一个人,身着一袭黑衣,披着黑斗篷,头带斗笠,面上蒙着黑纱,手持未出鞘的长剑,立于街中,在寒风里衣袂飘举,街上的行人见之皆躲之不及。陆佐和陆仁襄赶忙也躲在一个视线不错的街角后看着。
安世卿和安世禄看了看马前的黑衣人,又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脸错愕。安世禄喝道:“什么人?胆敢拦平远伯的车驾!快些闪开,如若不然”
“世禄啊!谁啊吵吵嚷嚷的?”不及安世禄说完,世禄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安世禄双眼边仔细打量着黑衣人边回答,“父亲大人,没什么!一个小毛贼拦驾。”
“哦!”车驾里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抓住就好,大过节的不要见血啊!”
“孩儿知道!”
安世卿见马前的黑衣人在寒风中站立不动,甚是奇怪,好言劝道:“这位壮士,可否借一下光避让一下?”
那黑衣人却依然不答话,只是一动不动的低头站定。
“大哥跟这等人何必废话!”安世禄倒是没好气,“喂,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识相的快点让开。”
此时黑衣人忽然抬起头,凌厉的眼神瞟了一眼安世禄,“大道如此宽畅,怎么会是我挡住你们的道路呢?”
“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安世禄手指着黑衣人怒斥道。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没错,你说对了。”
安世卿正欲开口之时,安世禄却早已心急火燎的,不由分说就命手下七八个人一起上前,“把这歹人给我绑咯。”
安世禄的手下顷刻间拥上去,想要将那人绑缚起来,谁料想,那黑衣人手中长剑还未出鞘,七八个壮汉瞬间应声倒地。安世卿看的目瞪口呆,而安世禄却气得连连骂娘,于是跨着马,抽出腰间的宝刀,冲上前去,倒在地上的几个喽啰赶紧连滚带爬的给少爷让路。那黑衣人兀自岿然不动,安世禄的青骢马行将踏来之时,黑衣人犹如闪电一般,向右一侧身,便轻巧躲过,紧接着明晃晃的一把刀从空中砍将下来,黑衣人举起手中剑将刀格开。安世禄骑着马顺势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便拨转马头,又举刀砍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果然身轻如燕,霎时间又躲了过去。
安世禄见数招之内依然奈何不了他,心中急躁起来,便向哥哥安世卿求助,“哥哥,你怎地不来帮忙!这小子也忒狂了。”
“他只是过路罢了,何必跟人家过不去呢!”安世卿倒是明白事理,好言劝弟弟。
“这歹人分明就是找茬。”
此时黑衣人横着宝剑,冷冷的道:“怎么!怕了?”
安世禄见黑衣人又言语挑衅,怒骂道:“怕了就不是你爷爷。”
安世禄说罢,举起刀左劈右砍,黑衣人只是闪躲,并未还手,此刻聚拢周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安世禄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使出浑身气力胡乱砍去。
“住手。”马车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喝止声,似乎车架的帐幔随此声音飘动了一下。
安世禄应声拨转马头,二人也随之罢战。陆佐和陆仁襄躲在街角看得愈加津津有味,引颈驻足,但见此时下人掀起帐幔,马车上的安远山缓缓的走下车来。
“这位好汉,到底有何公干?平白无故的拦住我家的车驾。”安远山客客气气的作揖道。
一直低着头的黑衣人,此时缓缓的抬起头,冷眼看了看安远山,又不屑的看了看安世禄,“你且问问他罢!”
“不知道老夫的儿子哪里得罪好汉了?你且说来,老夫自然为你做主。”
第十章月夜收徒()
安世禄见着父亲向着那个黑衣人,没好气而又无奈的叫了一声“爹”,安远山却兀自没搭理他。
黑衣人剑指着安世禄道:“方才他穿街过巷,马踏着我家朋友的花灯了。”
安世禄赶忙抢白道:“一个花灯值几个钱,我陪你就是了!”
“世禄!”安远山喝止安世禄。
“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解决么?”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语气中略带不屑。
“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看来不给你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安世禄实在忍无可忍,提刀就要砍去。
安远山倒是气定神闲,知道这个黑衣人就是来找茬的。想着他刚才和世禄打斗之时,他却并未还手,安远山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于是并没有阻拦安世禄,只是双手别在背后,不紧不慢的看着。
“住手!”
安世禄正待驾马提刀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是一阵铠甲摩擦的声响,原来是京城巡夜的卫队,约一两百号人,队列齐整、步伐整齐,小步快跑的跟在前面骑马的军官后面。
“闲人速速离开!”卫队不一会便将人群疏散开,然后把黑衣人和安远山等团团围住。
为首的军官见到安远山倒是恭恭敬敬,下马抱拳行礼,“安伯,末将听闻这里出了点乱子,特来看看。”
这位军官长得甚是粗犷,尖嘴猴脸,说话时嘴上的络腮胡都像竖起来一般。
安远山拱手还礼,正待说时,安世禄像是见到救兵一般,瞬间趾高气扬起来,“胡将军,就是他!”安世禄怒气冲冲的指着黑衣人,“就是这小子闹事,快给我将他拿下。”
“住口!”安远山喝住儿子,“小事一桩劳烦胡将军了,只不过是过路的罢了,没什么!”
安世卿也赶紧下马上前赔礼,“胡将军辛苦了,这点小事怎么劳动胡大友将军的金吾卫呢!我们这就让路回家便了。”
“好说好说!”胡大友尴尬一笑,然后挺胸清着嗓子问黑衣人,“你是谁啊?怎么挡着平远伯的车架,今天幸好安伯宽宥饶你,还不让开。”胡大友说到后面故意将声量抬高,想以此将黑衣人吓走。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一丘之貉。”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胡大友说罢,右手一挥,示意手下将他拿下。
霎时间,一群人宝刀出鞘、蜂拥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那黑衣人却不慌不忙,但见手中剑寒光闪烁,数招之间,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应声倒地,后面接着又是一波进攻。
“闪开!”安世禄看这下无能之辈拿不下他,拍马上前,胯下马所到处纷纷避开一条道来,却不盯防后面也跟着蒙面人,随着马后飞跑而来。
黑衣人兀自与前面的人憨斗之际,耳边听得有马蹄声,眼角余光回眸处,只见安世禄手举长刀,刀刃寒光也已闪到脑门,正将砍下之时,安世禄却“啊”的大叫一声“不好”,那马儿扬起前蹄,向后倒去,原来是身后的另一个蒙面人生生的将马尾往后深拽,安世禄此刻早与马儿一同应声倒地。安远山和胡大友等一群人,亦呆呆的看着大为诧异。
胡大友等人回过神了时,黑衣人和蒙面人早从人群中闪过,愤愤不平的胡大友怒道:“你们一群废物,还不快追!”
一群卫队“呼啦啦”的便随远去的身影追去,穿街过巷的追赶着,早已经不见人影,几个卫队长无奈的商讨了几个理由便回去复命了。
皓月高悬,凌冽的寒风穿过小巷“呼呼”的响,一堆废弃的矮墙下,方才那个黑衣人正在给蒙面人磕头拜谢。蒙面人毫不掩饰,将青色面纱摘下,原来就是陆佐,旁边还站着陆仁襄,陆仁襄赶忙将黑衣人扶起来,“这位大侠快快请起。”
黑衣人身手凌厉,忽地就站起身来了,“恩公自当受我一拜!”
那黑衣人说罢也将黑面纱揭下来,登时陆仁襄二人看得惊呆了,看这面相,此人不过是个尚且成年的俊俏后生,皮实肉厚,却眉清目秀,只不过面色微黑,看得出是常年习武日光晒的。
“看不出功夫如此精湛的高手,竟然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啊!”陆仁襄说罢和陆佐二人相视一笑。
那少年尴尬一笑,“晚辈惭愧!”说着向陆佐作揖,“这位哥哥方才也真是力拔千钧了,晚辈非常佩服。如若不弃,希望哥哥能收我为徒。”
那黑衣少年说罢不由分说纳头便拜。陆佐看了一眼陆仁襄,哈哈笑道:“这个年轻人倒是直爽,有意思的紧!哈哈!”
陆佐不慌不忙的将少年扶起来,“我们都互相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呢?”
“徒弟殷季,西河郡人氏。”
“哦!”陆佐脸上略显沉色,忽而面色如常,嘿然一笑,“看来我们还是半个老乡,你是一个人来京都的么?”
“正是!殷季自幼习武,四处拜访名师,早就听说京都热闹,所以辗转来此看看京都过年是如何热闹的。”
陆仁襄也甚是疼爱眼前这个小伙,便好奇的问:“那你家里父母不管你啊?”
殷季听到父母二字,不禁面沉似水,“殷季家中原本兄弟姊妹五个,我两岁时候,老家便遇上灾荒,母亲便把我抱给庙里,幸的是庙里师傅仁慈收养我,还教我些拳脚。我十岁的时候,我师傅便带我回老家看望父母,后来才在村里听说他们全都在灾年里饿死了。”殷季说罢两行眼泪划过黝黑的面庞,兀自地抽泣起来。
陆佐上前拍了拍殷季的肩膀,眼露疼惜,“没事!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以后就跟着我罢!”
殷季听后,热泪盈眶,又伏地跪拜,口口声声称“谢谢师傅”。
陆佐也听得乐意,扶起殷季,笑道:“还是不要叫师傅,叫哥哥!”
“不行,师傅,必须叫师傅,显得亲切!而且季儿还希望师傅再教我一些武艺呢!”
陆佐见他扬着嘴角,还显得有些倔强,“好好好,那就叫师傅。”
“季儿啊!”陆佐叫的有些生硬,“你现在在何处栖身啊!”
“就在城外的一座土地庙里!”
陆佐不禁心头一凉,眼含爱怜,叹了一声,继而又抚了一下殷季的额头。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小伙也耐得住?”陆仁襄也忍不住问。
殷季沉吟半晌,又痴痴一笑,“习惯了!”
“再说下去天可就亮了,季儿快跟我们回客栈吧!”陆佐道。
陆仁襄身子打了个冷颤,搓手呵气,“这一说还真冷起来了。我们快些回去睡会儿吧!”
陆佐三人回到“高升客栈”的时候,已近寅时。殷季和陆佐一起挤在一张床上,这是殷季第一次睡在这么好的床上,也是多年以后,再次感受到的温暖。
第十一章大雪求贤()
京都的一月,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四处白雪皑皑,屋顶上大雪压顶,耳边时而传来瓦片断裂之声。
寒风呼啸中,天已破晓,客栈院子里的几只打更鸡也冷的懒得打鸣。书桌前陆佐的左手拿着论语,右手在红烛灯前来回烤火取暖。
陆佐正看得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忽然感觉背上一阵暖和,回首看时,原来是殷季见自己穿衣单薄,给自己又加盖了一层斗篷。陆佐也没想到殷季这般小小年纪,就知道这样体贴人,不禁会心一笑。
“季儿啊,你怎么不睡啊现在还早呢?”陆佐关怀问道。
“睡不着!”殷季笑得很甜,全无睡意,“师傅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
“想事情!”陆佐淡淡的道。
“哦?”殷季眉头一皱,“师傅不是在看书吗?怎么还能想事情?”
“因为答案在书里面啊!”陆佐拿书在殷季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殷季一边围在红烛旁取暖一边问“那是什么事情还要看这书解决的”
“论语知道吗?”
“听说过,我庙里的师傅教过我几句,可就是记不住那些个!”
“季儿啊圣人常常事后便自我反省,我们更应该多加反省思考才是”陆佐说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殷季不解的问道“思考什么?”
陆佐笑着耐心解答,“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师父,季儿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殷季显得有些兴奋,“这句话说得是我为别人做事是否尽心尽力了,与朋友交往的时候是否忠诚,对师长传授的知识是否已经温习了,师傅对吧?”
陆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