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穆莳拜的口音倒像是和王妃闹脾气了。
穆莳拜被他这么一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好呐呐地跟着何和跟人先走了,他前脚刚走没多久,贾蔷就醒了,捂着脑袋走了进来,满屋子看了一圈,怔怔地问道:“哥,穆哥哥呢?”
贾蓉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待贾蔷将那茶喝完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穆哥哥回家去了。”
“回家了?他不是说……?”贾蔷的话说到半截又赶紧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贾蓉。
“看来你们俩有不少事情瞒着我啊。”贾蓉啜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将侵沿而上的暑热压了下去。
贾蔷的眼神飘忽不定,四处游弋,就是不敢和贾蓉对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自鸣钟忽然“咚”的一声响了。
贾蔷咬着下唇,觑了贾蓉一眼,见他似乎没有怒气,心下稍安,道:“穆哥哥怎么就回家了?”
贾蓉将茶水喝尽,道:“这么晚了不回家难道还要在我们家里过夜不成?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嗯?”贾蓉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气了,贾蔷一听到他这语气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穆哥哥是说过要在我们家住一宿,我以为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贾蔷低声说道。
见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贾蓉心里便软了三分,他心理年龄足以当贾蔷的父亲了,向来是把贾蔷当作亲儿子来看待,但这件事贾蔷实在是太天真了,穆莳拜的身份不仅仅是他的好友,更是东平郡王府的世子爷,他不出事还好,要是但凡出一点儿事情,郡王妃即便念在贾蓉娘亲的情分上,不追究贾蓉的责任,可贾蔷她是不会放过的。
贾蓉原先想着两人志趣相投,贾蔷又比较乖巧一点,但凡穆莳拜有什么鬼主意都能够制止一二,不想贾蔷自己先被穆莳拜带到沟里去了。
“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贾蓉放柔了语气问道,贾蔷是个聪明的孩子,之前只是一时没在意,这会子也想通了关节,羞愧地低下头道:“哥,我知道了。”
贾蓉摸了摸贾蔷的脑袋,道:“你今日也太放肆了,喝那么多酒,真当自己是李太白了,陈兄打趣的话也信了,还是个孩子。”
贾蔷的脸上涨得通红,贾蓉打量着他,不知不觉中那个连门槛都跨不过的孩子已经长到自己肩膀的高度了,再过几年自己得留心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早些给他订门婚事下来。
第96章()
贾蔷偏过脸去,眼科有些泛红,拿袖子擦去了眼泪,再转过头来时满脸笑容的看着贾蓉,道:“哥,我们好久没一起用晚膳了,瑶姨的叫花鸡可真叫我想念。”
贾蓉自然不会去揭破他,笑道:“你啊,就只惦记着那叫花鸡,每次来我这儿都是冲着叫花鸡来的。”说着,戳了一下贾蔷的脑袋。
贾蔷装作吃痛地捂住脑袋,道:“哎呀,这是家暴,可不得了了。”贾蓉被他逗笑了,道:“别闹了,赶紧把手洗一下。”
贾蓉今日特地给那些丫鬟们放了半日假,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在外面守着院子,起身走到院子中,朝小丫鬟们招了招手,吩咐她去叫姐姐们预备晚膳,并嘱咐道要让瑶姨加上叫花鸡这道菜来。
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穆莳拜手里拿着一个编笼子,快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朝贾蔷眨了眨眼睛。
贾蔷偷偷地看了贾蓉一眼,才安心地给穆莳拜一个放心的眼神,穆莳拜讨好地冲贾蓉笑了笑,将手中的编笼子不在意地搁置在一旁,笑道:“蓉哥哥,我可是留着肚子特地来蹭一顿饭,你们可有备我的份?”他这话说得好不委屈,堂堂一个世子爷何须蹭人家饭,无非是为了讨好贾蓉罢了。
贾蓉对他亦是无可奈何,将碗筷放下,嘱咐丫鬟们再去取了一套碗筷来,虽说客随主便,但也没有客人饿着肚子,主人家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的道理。
待取得碗筷来,穆莳拜看了贾蓉一眼,显然是在等待他先动筷子,贾蓉也不逗他了,夹了一筷子水晶肘子到穆莳拜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叫花鸡到贾蔷碗里,“吃吧。”
穆莳拜露出个稍显傻气的笑容,落落大方地拿起筷子,时不时偷偷与贾蔷交换着自以为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眼神。
用罢晚膳,穆莳拜将搁置在一旁的编笼子摆在桌上,那编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斗志昂扬的蝈蝈,正聒噪个不停,
“这不是前阵子李齐浩手中的那只蝈蝈吗?”贾蔷惊讶地看着那只笼子里的蝈蝈,“这蝈蝈的名号是‘战无不胜’,听说价值数千两银子呢!”
穆莳拜嘲讽地一笑,道:“是啊,就这价值数千两的蝈蝈,我那二弟居然二话不说就直接送我了,他那家底要买得起这蝈蝈想来也是大出血了,真是够下本钱的。”
穆莳拜的二弟穆莳安贾蓉也略有耳闻,据说生来聪慧,尊上怜下,心性仁善,就连那一向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们提起他来也是诸多称赞,就凭这个,贾蓉就觉得这人心思不浅,手段高超,要知道那些纨绔子弟虽只会吃喝玩乐,结交狐朋狗友,但对层次不同的人向来可是很挑剔,穆莳拜不过是一侧妃所生的庶子,能得到他们的称赞,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他倒是挺敬重你这个兄长的,这蝈蝈你前不久不是刚提起说想要吗?正好圆了你的心愿。”贾蔷含有深意地说道。穆莳拜当初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提,就连穆莳拜自己都没放在心上,那穆莳安若不是平时刻意留心在他身上,又怎会特意收罗了这个蝈蝈来送给穆莳拜,就好像生怕他不够贪图享乐一般!
穆莳拜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道:“他既然这么孝敬我这个哥哥,我若是不好好珍惜这只蝈蝈,岂不是对不起他的一番心意了。”
贾蓉听着穆莳拜的口气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定夺了,便也不多过问,类似这样的事情日后他迟早会遇到更多,若不让他自己磨练,又怎能坐稳世子爷这个位置!
夜已深了,房内一灯如豆,穆莳拜,贾蔷二人还赖在贾蓉房内,二人似乎今晚打算秉烛夜谈到天亮,正在炕上闲聊起那京城内各家的八卦事。
贾蓉原本看着书不理会二人的言语,待听到穆莳拜说起陈文华不日将扶灵回山东,并将在那结庐守孝三年之后,心神不免动摇,将手中的书搁置在一旁,拾起书中的一张短笺,这张短笺是前几日自己收到的,信中约好明日酉时三刻必来府内相见,落款是陈文华。
贾蓉摩挲着短笺上的花纹,脑海里浮现初次相见时的场面,那时只当他是一过客,因着夺了自己里衣的事曾经还想过报复一二,好解了心头之气,到后来,屡次遭他相救,不知不觉,居然情根深种,情这一字,着实害人,陈文华的身份高贵,非但是公主之子,而且手下掌控着一支令人忌惮的势力,但凡他有些理智,都知道应该远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不舍得!
贾蓉幽幽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罢,罢,走一步算一步,指不定人家对自己也没有这些心思,自己又何苦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贾蓉的心里便觉得异常难受,好似心如刀割,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短笺又放回书中。
贾蔷和穆莳拜二人不知何时已经酣然入睡了,两床被子被踢到了床脚,几乎要掉到床底下去,贾蓉无奈地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次日,贾蓉想着陈文华的事心神一直有些不定,他看着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沾了的墨水,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一抹墨迹,不由怔住了,待要吩咐丫鬟去打水来洗手,身后不知何时却是出现了个人。
陈文华伸出手取出帕子轻轻地擦拭那一抹墨迹,他手心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帕传了过来,从两人接触处仿佛有一股热流。
贾蓉的耳根绯红,低声笑道:“你几时来的?”
陈文华边用着近乎se情的方式擦拭着那处墨迹,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酉初来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勾人魂魄的情意。
贾蓉不免觉得有些情动,眼眸深暗,“听说你要扶灵回去,几时回来?”
陈文华满意地看着那已经被擦拭干净的手臂,微抬眼眸,眼中缱绻的情意让贾蓉心里一惊,“三年后回来,大真族最近不是很太平,听说他们开始囤积粮草了,徐,五皇子让我过去看看情况。”
囤积粮草!贾蓉的脸色微变,自古兵家有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大真族在这时候囤积粮草未免让人多思!
“好好保重!”贾蓉知道陈文华此去必是诸多艰险,奈何自己现在无力帮助他,只好压下心里的担忧。
陈文华斜着眼睛看了贾蓉一眼,他的眼睛生的极其好看,凤眼微挑,“你是真的想让我保重?还是只是客套一番罢了?”
贾蓉道:“是真的又如何?”
“是真的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陈文华的内心躁动,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一丝挣扎!
“什么忙只管说来?但凡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做!”贾蓉坚定地说道。
陈文华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担忧,担忧自己的话一说出来贾蓉说不定会翻脸,从此以后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要你等我三年!”陈文华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贾蓉,仿佛要透过那双眼睛看穿贾蓉的心思一般!
“好。”贾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本就是合乎心意的事,只是他没有猜到陈文华居然会在今日挑破。
陈文华诧异地看着贾蓉,仿佛难以置信这让自己数日辗转反侧的心思居然一下子实现了,他的眼神闪了闪,而后带着贾蓉从未见过的妖异的笑容俯身吻在贾蓉唇上。
贾蓉的瞳孔瞬间放大了,陈文华就势将其推倒坐在椅子上,跨坐在贾蓉身上,舌尖灵敏地冲破贾蓉的齿关,贾蓉立即反应过来,眼里含着笑意。
陈文华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绯红,不可描述的位置早已情动,两唇之间一丝*的银丝隐隐可见,他舔了舔唇,“味道不错。”
“可合你的口味?”贾蓉眉梢一挑,眼底情yu翻滚,陈文华轻轻地咬了一下贾蓉的唇,道:“我走了之后,你自己小心些,甄家的人似乎对你有些意见,还有五皇子……”
陈文华皱了下眉,“五皇子你也要小心些。”他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徐杰是圣人的私生子吗?”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确实是震惊到贾蓉了,他原先还猜过徐杰得到圣人宠信的原因,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这就难怪了,徐杰身为私生子,这辈子就注定了与那大宝之位无缘,圣人对于这个儿子肯定是既有愧疚又有疼惜,在其他方面肯定就会多加补偿!
“其实我早就认识徐杰了,事实上我站的队不是五皇子是徐杰,不过……”陈文华皱紧了眉头,淡笑着对贾蓉说道:“你也不要多操心了,你要入朝只要记得忠于圣人就行了,圣人对于你们这些四王八公的子弟还是很照顾的,我得先走了。”
贾蓉存在心里的怀疑总算解开了,五皇子的性子骄纵无礼,即便是初次与自己相见,言谈之中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当时还在想陈文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皇子,现在想来五皇子只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不过,在五皇子与徐杰二人中,任凭谁都会选择五皇子才是,陈文华既然选择了徐杰,想来那徐杰定是有过人的地方!
贾蓉轻笑了一声,道:“我会看着办的,万事小心,大真族那里的习俗与我们这边并不相同,凡事谨慎些!”
陈文华自信地笑了笑,道:“这些事情我早就命人整理出来了,你放心,等我回来。”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此时夜色西沉,四处尚未掌灯,身影在一片漆黑中若隐若现。
定安河,是大安最长的一条河流,据说绵延数千里,贯穿了大安朝的整个国土,滋养了一国的百姓,在定安河沿经帝都的河口有一处码头,这日,那些远航归来的船只便是停留在那处码头。
烈日炎炎,晒得空气中的水分仿佛都氤氲了一般,好在还有一缕凉风,将那垂垂落地的柳絮吹得漫天飞舞,
贾蓉等人一大早就出了门为的就是占个好位置,不想别人起的都比他们早,那码头两侧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甚至还有不少小贩挑了担子在人群中叫卖,生意倒是委实不错,贾蓉等人出门的时候也是匆忙吃了些小食罢了,见了那些贩子在叫卖,便买了几个包子,几碗芝麻糊。
人潮汹涌,贾蓉等人被挤在外头,看不到那船只到底是来了没有,众人正翘首以盼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步伐坚定沉重的脚步声。
来的人是宫里面的禁军侍卫,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刀戈,神色严肃,将两侧的人用黄布拦在布外,不多时便有一匹高头骏马走在前头,马上的人正是那五皇子。
那五皇子见得四周围的百姓都以那崇敬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阵得意,迎接倭国的使臣自然不可能由圣人亲自来,那么谁来代替圣人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倭国使臣无疑就暗示了谁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最高。
一想到那些兄弟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扭曲的脸色,徒汶心里就觉得快慰极了。
船只缓缓地在河面上驶来,这一支远航的船队约莫有三十来条船,最大的船长有四十六丈余,宽有一十六丈,这等庞大的船在这个朝代除非是举国之力否则任凭你是何等豪富都无法打造出来,这造船不仅烧钱而且还需要那些代代相传下来的手艺。
贾蓉等人虽在外头,但远远地也看到了那高耸的桅杆,即便是贾蓉上辈子也不曾见到这么高大的船,心神震撼。
船只陆续在港口停下,甲板上站满了身着薄甲的士兵,在那几乎宽阔的令人称奇的甲板上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蚂蚁一般。
五皇子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待见到此次负责远航出行的官员陈宸领着众人下了船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