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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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小太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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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些当场晕厥过去,吓得皇后和李进忠赶忙吩咐人将皇帝移到皇后的寝殿内静息,又传太医来诊脉,调药,待皇帝喝下一剂汤药,脉象稍显平稳,已到掌灯时分。皇帝拉着皇后的手,端详着她沾满泪痕的脸庞,轻声说道:“朕今晚就留下陪你,可好?”

    皇后含泪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自从回到京城,皇帝这是第一次留在清宁宫过夜。

    在那个晚上,皇帝、皇后几乎一夜未睡。皇帝告诉皇后,前几天他幽闭太子之时,已经动了废储的心思,只是担心赵王年幼,身体又弱,才没下最后的决心。不想时隔数日,李普竟猝然离世,令他好不伤心。皇后没想到皇帝会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多少年压抑着的心事骤然揭破,想到自己薄命的儿子,不禁失声痛哭。

    然而,当丧事已毕,皇后从丧子的悲痛之中逐渐清醒过来后,重新品味皇帝的那番话,她隐隐觉得皇帝似乎是有意在缓和她与太子之间本已剑拔弩张的关系。这么一想,就连幽闭太子,于承恩接掌军权都像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思念至此,皇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果真如此的话,皇帝对她的猜忌和防备竟胜过了骨肉离别的悲痛,那是多么的深不可测啊!

    她十四岁嫁入东宫,依赖族荫和出众的才艺赢得了宠幸,十七岁就被晋封为良娣。当年叛军攻破京城,太子仓皇之中只带她一人逃了出来。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用自己的坚强和果决激励着生性懦弱的丈夫,临危受命登基,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平叛。当时,她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还在亲自为亲兵将士缝补衣衫,将士们感念她的恩情,在多次和叛军的遭遇战中,不惜拚命死战,保护他们脱离了险境。皇帝在京城收复后,打破了三朝宫中不立后的规矩,将她从妃子晋封为皇后。当时,她是何等的荣耀,和丈夫又是多么的恩爱!短短几年过去,皇帝一直体弱多病,后宫之中并没有增添新人,然而他们间的隔阂却日渐加深。这究竟是因何而起呢?是为了她强令太子和出身杨门的太子妃离婚,还是一年前她撺掇皇帝诛杀了建宁王,皇后独坐在清宁宫中,百思不得其解。张家和杨家结怨,原起因于先朝杨家得势时构陷戕害了自己的祖母,对此,皇帝是清楚的呀,而自己能够容忍身为杨氏近亲的吴氏生下的儿子做太子这么多年,皇后扪心自问她并无愧于夫家,而丈夫却无端对自己生出这么深的猜忌,想到这儿,皇后打心底泛出阵阵寒意。本来,有儿子在膝下,无论他是否当得太子,皇帝殡天后,她都有个依靠,而今这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她一想到夭亡的儿子,泪水又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芙蓉悄没声地走进殿,看见皇后独自坐着垂泪,知她又想起了儿子,便上前劝道:“娘娘也该出去散散心,整天闷在宫中,别闷出病来。听说皇上新赏东阳郡公的宅子里有好大一棵桂花树,人称京城‘桂王’,这两天花开得正密,娘娘要不要去瞧瞧?”她是皇后身边的女诸葛,十分得皇后喜爱和信任,说起话来自然不似寻常宫女那般拘束。

    “东阳郡公?我怎么没听说过。”皇后疑惑地看了芙蓉一眼。

    “就是天下兵马副元帅景云丛啊,皇上才封的东阳郡公,赐宅归仁里,离咱们这儿不远。”

    皇后板起了脸:“芙蓉,你是说到景云丛家中去吗?”

    芙蓉仿佛没看到皇后阴沉下来的脸色,从容解说道:“前些日子,东阳郡公和景嫔娘娘都要进宫到灵前祭奠,被婢女回了。如今正是要娘娘赏这个恩典给他家。”

    皇后听她话里藏着话,不耐烦地问道:“有话快说,这是为什么?”

    “婢女听说景云丛当年对皇上和娘娘有救命之恩。前些时他家祖坟被掘,景云丛身着重孝进京面圣,被皇上夺了兵权闲居在京,如今他家和咱们宫中可谓是同病相怜,娘娘既已宽恕景嫔派人出京之事,何不再进一步,一则可赏花散心,二则对景家略表抚慰,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娘娘什么的。”芙蓉话虽说得有些婉转,但皇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承恩暗中作祟,虽不是自己授意,但皇帝顺水推舟,不另派大将,而是命于承恩暂掌兵权,又同时将太子的心腹派往前线,分明是出于怀疑自己和景家祖坟被掘有关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景暄派到河中传信的偏偏又是自己安插到她身边的眼线,李进忠既已出手将那小宦者拘押数日,皇帝自已知道此事,一旦李进忠将安插眼线之事泄露给皇帝,只怕太子被关的帐也要算到自己头上,与其被动遭疑,倒不如主动去惑,正好借机向皇帝表示和太子缓和的诚意。

    皇后思念到此,用嘉许的目光看了一眼芙蓉,吩咐道:“摆驾归仁里。”

    景云丛的家眷在东都洛阳,还没搬过来,偌大的一所宅子暂时只住着他和从河中带来的十几个随从。骆三儿被安排在门房当差,因景云丛卸去了所有官职,目前只以东阳郡公的身份居京守孝,除了一些故交部属前来登门拜访以外,并无公事往来,门房的差事格外的悠闲。

    这一天,骆三儿正坐在门房打盹儿,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打开房门,只见大宅门的门洞里站着个小宦者,未等他搭腔,小宦者便急吼吼地冲他嚷道:“快去禀报你家主人,皇后娘娘的凤辇已出了望仙门,准备迎驾。”说罢,便转身一溜烟跑了。骆三儿哪见过这阵势,兀自站在那里发愣,随即耳边传来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他探头朝巷子里一瞅,唬了一跳:从巷口到巷尾,不知什么时候已排列了两行衣甲鲜亮、手持刀枪的军士。他不敢怠慢,急忙返身进院通禀。景云丛午睡方起,正坐在堂中品茶,听完骆三儿的禀报,也吃了一惊,急忙吩咐大开宅门迎接。

    皇后在芙蓉和杨全义的搀扶下走出凤辇,吩咐左右扶起跪在门口的景云丛,上下打量两眼,感慨道:“凤翔一别数年,景将军鬓边又添了恁多白发,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景云丛躬身道:“老臣也十分想念皇上和娘娘。赵王新丧,娘娘合当保重凤体,节哀顺便,如有召唤,老臣可随时入宫晋见,何劳娘娘移驾敝宅。”

    皇后在景云丛的导引下,边往院里走,边说道:“你本不同于旁人,如今暄儿嫁入东宫,你我更算得儿女亲家。前些日子,宫中举丧,你和暄儿要进宫祭奠,宫人不知亲疏,将你父女挡在门外,本宫这回前来,也算得给你们赔个不是。”

    景云丛听皇后如此说,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娘娘言重了,老臣全家万死不敢承当。”

    皇后见这位统率三军的大将在自己面前这般诚惶诚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安慰道:“你且平身。今儿咱们只论亲戚、故人之情,不要顾忌君臣的名份。你家中之事,本宫业已知晓,只是普儿猝亡,令本宫心神大乱,一时之间无暇顾及。仔细想来,为人父母和做人儿女,虽一名慈,一名孝,然其情并无不同,我儿亡故,你家先人九泉之下不得安寝,咱们也算是同命相连了吧。”

    景云丛只得喏喏称是,待要请皇后正堂落座回话,不想皇后接着说道:“听人说皇上赐你的这座宅子里有棵桂花树,堪称‘京城桂王’,咱们不妨边赏花边叙叙旧,将军以为如何?”

    景云丛一脸茫然地答道:“娘娘恕罪,老臣在此居住不过十余日,不知这院中有什么‘京城桂王’啊。”他话音未落,只听得骆三儿在随行的人群中叫道:“老爷,咱这后园中真有一棵老桂树,开的花可香咧。”

    皇后素知景云丛治家如同治军,平时家法极严,今天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孟浪之徒,大感好奇,于是不顾景云丛的喝斥,招手叫骆三儿来到面前,说道:“你既说有,那就前面带路吧。”

    骆三儿往日只是听村中老人讲故事时谈起过皇帝和皇后,今天亲眼见到皇后,觉得她不但长得象画中的神仙那样好看,说话声音也格外的好听,便身不由已地夹杂在随行的人群中,想多看几眼,多听几句。当他听到皇后要去赏桂花,景云丛不知道这院中长有桂树时,冲口便叫了出来。皇后要他带路,他也不知道行礼,就指着通往后花园的小路说:“从这里走,抬脚就到。”

    景云丛生怕骆三儿在皇后面前唐突失礼,闯下祸来,遂断喝一声:“回门房候着,娘娘不与你计较,我却饶不得你。”

    皇后见骆三儿竟是对官家规矩一丝不懂,人又生得十分健硕憨厚,愈发觉得新奇,便指着骆三儿对景云丛说:“且叫他跟着,待会儿本宫还有话问他。”

    一行人来到后花园中,果然见园子中央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状如伞盖的桂花树,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皇后加快脚步走到树前,但见浓荫遮地,树下竟是分外地阴凉,连日来的阴霾心情不禁霍然开朗许多。她一面吩咐芙蓉差人在树下摆下几张凉凳,一面笑着对景云丛说道:“将军有如此雅福而不自知,倘若不是本宫今日前来,恐怕要白白浪费了这满园的花香,岂不可惜?”

    景云丛陪笑道:“老臣是个粗人,见惯了军营之中的刀枪剑戟,对这花花草草的,从不曾留意。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在上首的一张凉凳上坐下,示意景云丛坐下说话,关切地问道:“将军进京后还没见过暄儿吧?”

    景云丛尚未返京就得着了太子奉旨闭门读书的消息。太子私召大将进京,皇帝处分太子本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处分会这么严厉,虽暂时没有明诏废黜,但形同圈禁,接下来废立之事随时可能发生。正因如此,他才临时作出决断,向皇帝坚辞一切职务,告老还乡,以避免祸及自身。皇后和太子一向不睦,今天突然驾临,景云丛猜想不可能与太子毫无关涉,这会儿听她问及女儿,便试探着回道:“太子嫔不懂宫中规矩,擅派宫中内侍传递家信,蒙娘娘宽恕,这份恩情老臣父女没齿不忘。老臣自入宫面圣,承皇上恩准,留京守孝,这几日一直筹划先父墓室整固之事,与太子嫔未曾见过。”

    “太子如今被皇上关在东宫,暄儿出入宫门自有些不便。不过,你既奉旨留京,父女俩早晚会有见面的时候,也不急在一时。太子此番行事虽有些草率,但本宫想他是担心前方军心滋扰,给叛军造成有利之机,才派人召你回京的,其中并无不轨之思。皇上一时气恼,关他几天也就罢了,难不成要把个储君一直关下去不成?”皇后果然提到了太子,而且话中有话,静等景云丛如何解说。

    景云丛喟然长叹一声,起身跪倒在皇后面前:“都是老臣失德,招致天谴,使先人不宁,累及太子啊!”

    皇后忙命人扶起景云丛,冷笑一声道:“什么天谴!依本宫看来,分明是有贼人作祟。”

    景云丛本对事情的起因心知肚明,军中掘人墓穴补充军饷之事虽时有发生,但刨坟刨到主帅家头上,若非叛军所为,一定是有人指使有意而为之。只是他手中并没证据,在皇帝面前,只得借天谴来自责,以安军心。现在事情已经有了处置结果,皇后此时突然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自数月前皇帝钦点景暄嫁入东宫,非但京城朝中,即连河中军中,也都将景家和太子视作一体,而皇后因诛杀建宁王和太子之间势同水火更是满朝皆知,景云丛不无怀疑过掘墓事件的主使是于承恩,而站在于承恩背后的人正是眼前的皇后。景云丛明白,一旦坐实自家坟茔被掘是有人故意作的,太子招自己返京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皇后亲生儿子新丧,莫非她要借此主动向太子示好吗?思忖至此,饶是百战之身,他的双手也不禁激动地有些颤抖。

    景云丛用手一指站在随行人群之中的骆三儿,问皇后:“娘娘可知此人的来历?”

    “他难道不是你府中下人?”皇后不明白景云丛为何忽然提起一个杂役。

    “娘娘容禀,他叫骆三儿,是河中府八里堡小蒲村人氏,旬月前,他率本村村民在河中城外行刺太子专使,反被太子专使擒住,交由老臣处发落。老臣念他行刺事出有因,其情可泯,未作追究,且应他老娘恳求,将他带在身边,充作亲兵。山野之人,不知礼仪,多有冒犯,还请娘娘饶恕于他。”

    “哦?不知他因何行刺?”

    景云丛招手示意骆三儿走到近前跪下,回身对皇后说道:“请娘娘亲自问他。”

    皇后冷冷地对骆三儿说道:“那你就说说吧。”

    骆三儿遂把村中人家祖坟被盗之事叙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小的那天和村里十几个汉子在村头的小树林里猫了一夜,专等那盗墓的贼兵前来,好捉他两个,日头刚刚升起,便见我二弟和那军官在河边饮马,误以为是盗墓的,我便射了他一箭,也算他运气好,差一点竟没射着,反而稀里糊涂地被他逮着了。俺本不打算来这京城,老娘偏要俺来,俺便随二弟跟着老爷来了。”

    皇后听得奇怪,问了一句:“既是你二弟,怎会误认做是盗墓贼?”

    骆三儿正不知如何解释,景云丛插话道:“他说的二弟就是小女跟前的来姓小公公,只因二人不打不相识,在河中几日同吃同宿,相处得甚是投缘,便结拜为异姓兄弟。”

    站在皇后身旁的芙蓉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借给皇后端茶之机,贴近皇后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后点点头,对景云丛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敢情早就知道军中有人盗挖百姓墓冢啊,连人证都带进了京,不知皇上可知此事?”

    景云丛面带愧色道:“老臣身为全军主将,约束不力,致使军中出此不肖之徒,在圣上面前岂敢委过塞责。若非娘娘今日提起,老臣只能一身承当,引咎退隐,再不提及此事。”

    皇后心知他引退实为避祸保身,此时却不便说破,只顺势说道:“本宫今天既已知晓将军苦衷,况且此事波及太子,断没有不作理会的道理。李进忠手下有个察事厅子,专门纠劾内外官吏不法之事,他又兼着元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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