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堂受夫君所累,被罚入九成宫为奴。她与我邂逅时正身染重病,却仍被强令苦役劳作,不得将息,也许是感到自己来日无多的原因吧,便将随身带着的这方镇纸送与了我”
来兴儿听到此处,已是心神大震。这意外听来的关于母亲下落的音讯固然能够令他从近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沮丧和失落情绪中摆脱出来,重新窥探到一丝希望,同时却也使他感到无所适从。一刹那。芙蓉和李进忠或明或暗曾对他起的母亲的下落相继在脑海掠过。与于承恩所的相互交织在一起。来兴儿完全难以辨别真伪。
“大人和家慈相识?”来兴儿努力让自己烧得滚烫的脑袋冷静下来,试探着问道。
“我与贤侄仅有两面之缘,也难怪贤侄对此会心存疑问。”于承恩头,对来兴儿隐含质疑的问话表示理解,“此事来话长,还要从先帝爷登基前在东宫做太子时讲起:先帝爷当年颇喜结交文人雅士,相互间诗文唱和,留下了许多风流佳话。即如前中书令,如今担任先帝爷山陵使的裴百药,就是年轻时凭借着写的一手好诗文,为先帝爷所激赏,被一路擢拔至相位的。你父亲来慎行也是先帝爷当年众多文友中的一位,而且是前途最被人看好的一位。
因为,你父亲不仅是张氏三相之一的张去奢座下最得意的弟子,而且也颇受杨氏兄妹的器重。张、杨两个当世的豪门代有仇怨、势不两立,而你父亲偏偏能同时与双方交好,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
皇帝柄国,最重朝臣间的制衡之道。即便是在为太子择选嫔妃时也不例外,当年东宫嫔妃中就既有张门的大姐,也有与杨门沾亲带故的当今皇上的生母。由于你父亲异常罕见地能为张、杨两个豪门同时接受,自然是先帝爷倾心结交的重人选。我当时在东宫执掌内坊,常常奉先帝之命往来于贵府和东宫之间,对贵府中的上下人等皆十分熟悉,与令堂相识,又有何怪哉?”
“大人,您在九成宫见到我母亲时,她生得什么病,要紧么?她现在是否还在九成宫中?”来兴儿回想起年幼时家中常常来访的客人中确曾有两三位宦者,只是不敢确认其中是否就有于承恩,饶是如此,他对于承恩的话不由得也相信了几分,焦急地寻问起母亲的下落来。
“五年前巡检过各处离宫,我便到河中军中出任监军,从此便失去了令堂的音讯。”于承恩认真回忆着五年前两人邂逅时的情景,道,“当时有许多人在场,由于我和令堂身份有别,彼此间只是匆匆了几句话,她把这方镇纸塞在我手里,便被吆喝着离开了,倒没来得及问她生的什么病。不过现在想来,她把这方镇纸交付与我,很可能是想托我转交给你的。”
“那么,在您看来,家慈会不会离开九成宫,被迫流落到更远的地方去,比如辽东?”
于承恩敏感地盯了来兴儿一眼,答道:“据我所知,最近五年间大规模的遣放宫人出宫只有当今皇上即位后的这一次,且遣放的也只是长安城大明宫中的宫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帝后二圣能够放逐宫人了,令尊过世之后,令堂已入奴籍,似乎不致再遭放逐,据此看来,令堂至今仍在九成宫中的可能极大。”
来兴儿只觉得一颗心“呯呯”直跳,他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九成宫中一探究竟。转念间,他又想到了李进忠曾拿给他看的母亲亲笔所书的辽东生活日志,心中不免又有些彷徨。
“九成宫又不是很遥远的所在,待贤侄回宫报完信后,不妨据实向皇上禀奏,求皇上允你前去探望令堂也就是了。”于承恩见来兴儿脸色通红地不再发问,以为他意外地得到母亲的音讯,心中激动,便轻松地劝慰他道。
意外地得知了来兴儿的家世之后,于承恩就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当今皇帝即位前,自己因与张皇后走得过近,以至如今遭到冷落,从河中前线调至泾州驻防。他名义上仍挂着各路兵马观军容使的头衔,其实归其调遣的除神鹤军不足三万兵马堪称精锐外,就只剩下些战力疲弱的老少残兵啦。连李进忠那个放马出身的货色如今都已位居宰辅、爵封国公,大权在握了,他于承恩当然不会甘心坐视自己沿着长长的下坡一直滑落到权力的谷底。来兴儿既然整日陪伴在皇帝左右,岂不是通往大明宫绝好的一座桥梁,精心地修好这座桥梁,他便有望挽回目前的颓势,在新朝重新争得一席之地。
思虑至此,于承恩站起身,面带笑容对来兴儿道:“这方镇纸今日就算转交到你手中了,待不远的将来,贤侄与令堂母子相逢之日,可别忘了替咱家带句好啊。我瞧贤侄仍有几分酒意未退,不妨在此略歇一时再动身不迟。待我去去就来。”罢,脚步匆匆地走出了议事厅。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有监军府中的军士来向来兴儿报一切准备妥当,于大人请来大人动身启程。来兴儿随着军士走出监军府,见于承恩亲手挽着一匹白马的缰绳,和纳玉一道早已候在府门外。
来兴儿疾走几步,躬身致歉道:“有劳大人久等了。”着,伸手就要接过于承恩手中的缰绳。
于承恩却不肯松手,呵呵笑着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白马长长的鬃毛,对来兴儿道:“我约略记得贤侄是位爱马懂马的行家,如不嫌弃,这匹‘白龙’就奉送给贤侄,权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份见面礼吧。来,上马吧。”
来兴儿近观那白马,见它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确是一匹难得的良驹,不由得心中乐开了花儿,也顾不得谦让,向前一纵身,扳鞍翻身上马,稳稳地坐于马背上,冲于承恩一抱拳:“多谢叔父大人今日赠马之情,改日来兴儿必当厚报。”那白马与来兴儿也甚是投缘,来兴儿才一上马坐稳,它便仰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嘶,仿佛在以此表达得遇新主的喜悦。
“先别忙谢,于大人还给咱们交待下了新差使呢。”纳玉不冷不热地在一旁道。
于承恩待来兴儿上了马,才将缰绳交到他手中,从身旁军士手中拿过个细绫织就的锦囊,对来兴儿交待道:“这是我方才写就的一份奏章,其中有河陇一带最近的军情动态,就烦请贤侄代呈给皇上。”又朝着来兴儿身后一指,向纳玉道:“那两个箱子里装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尽是些女子喜用之物,也烦请贤侄和唐姐一并带回长安,进献给两位贵妃娘娘,算是我个外臣的一心意吧。”
来兴儿经他起,方才注意到身后果然有一匹黑马,背上驮着两个硕大的箱笼。他心中感激于承恩告知自己母亲的音讯,毫不迟疑地便将两件事一口答应了下来。
眼瞅着天色将黑,来兴儿急于赶路,招呼纳玉翻身上了马,两人向于承恩抱拳道别,扬鞭策马,向东疾驰而去。(。)
第四十四章 魅影隐现 一()
转眼间,距先皇百日大祭只剩下不足十日的时间了。据驿报称,江陵王返京奔丧车驾即将抵达东京洛阳。皇帝得报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随着杀害李宾的凶手迅速归案,一切事情都开始变得顺利起来了。
由于江陵王当着朝廷钦差的面儿表示愿奉召返京奔丧,皇帝在从婉容那儿听到关于种种传言,虽然对太妃母女的死因仍心存疑虑,也只能依照最为通行的法,按照母女二人以身相殉对待,传命给裴百药,为她们在先皇的山陵内再建造两座拊葬陵墓,好安放两人的尸身。
很快,两座拊葬陵墓已经建好、峻工,只待先皇百日大祭的当天,由江陵王亲自送母亲和妹妹前去入葬了。
在没有正式入土安葬之前,长宁长公主的灵柩暂时搁置在长公主府旁边的金仙观中,由观中的女道士为她举办法会、超度亡灵。
这一天,天色刚刚擦黑,一道神秘的黑影便从金仙观大殿的屋脊上飘然落下,闪身进了殿侧的一间净室。
净室内,一身道士装束、正在做晚课的芙蓉像是对此人的到来盼望已久,忙起身迎上前,紧紧握住来人的双手,关切地问道:“妹妹,你一切还好吧?这些日子可急死姐姐了。”
来人顺手摘下蒙面的黑纱,白皙、柔和的面庞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芙蓉道:“有姐姐在此祈祷仙君护佑,樱儿自然一切都好。只是经此一难,咱们在宫中的实力几乎折损过半。好不令人感到懊恼!”
芙蓉拉着樱儿在椅中坐下。仍然不肯就此放开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樱儿,眼中闪烁着泪光,哽咽道:“你知道吗?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两年前娘娘下旨检视东宫,当时你就在凝香轩太子身边,我都始终舍不得起用你来传递讯息,不只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更主要的是念及十八年前。你才出娘胎不久,就被迫离开双亲,冒以他人的名义潜入到太子府中,十几年隐姓瞒名、忍气吞声地存活下来着实不易,不欲过早地使别人注意到你。相比起其他所有人来,如今在大明宫中,你的身份最为隐秘,处境也最为难险,好在今天你总算来了,姐姐我也可以安心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郝四哥、蒋十一叔两人死得着实不值!他们幻想着用自己的自首换得李进忠、禄光庭就此罢手。不再滥杀,结果枉自把两条性命白白搭进去不算。还让李进忠就此寻到了根稍,连带把含凉殿内咱们的人全部赶尽杀绝。至今想想,我都觉得窝囊,心中这口恶气难以咽下。”樱儿忿忿然地埋怨道。
“唉,他们也是为了别人着想,不欲更多的人受累而死,才不惜甘愿舍弃性命前去自首。别的兄弟姐妹九泉下有灵,也会理解他们的一番苦心的。”芙蓉轻轻拍着樱儿的手背,温言劝解道。
“最近几天,我比照着你给我的名册暗中数了一下,咱们尚留在大明宫里的人中,这次除含凉殿的十二人外,还有二十六人不幸被杀,现在宫中咱们的人仅仅剩下了不到三十个。而且,这三十人中有身手的只有不到十人,再也没法组织起一次像刺杀杨棠儿那样的行动了。”樱儿向芙蓉报告着宫内的情形,语气中明显有些气馁。
“你今晚从这里返回宫中后,就要立刻设法通知到活着的每个人,在先皇百日大祭之前,必须一个不留地悄悄撤出宫。我会在长安城外为他们安排下一个妥善、安全的去处,从此他们便可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再不必担惊受怕了。”芙蓉的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什么?”樱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尖声叫道,“芙蓉,你被李进忠、禄光庭他们给吓破胆了吗?娘娘的大仇未报,大将军还在吐蕃异国他乡,满心指望着咱们里应外合,然后伺机杀回长安来,你现在就要撤出全部人马,遁世隐居了?!要撤你们撤,我一个人也能跟李进忠那条老阉狗周旋到底。”
芙蓉毫不示弱,手指大殿的方向,厉声训斥道:“孩儿家懂得什么!我过娘娘的大仇不报了吗?我过要从此以后遁世隐居了吗?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不想再有任何人陪着我一起去死!”
“你要去死?难道你要一个人留下”
“是的,该到和李进忠新帐老账一起清算的时候了。”芙蓉回答得格外平静,“杨棠儿、李宾一死,杨氏一门再无孽种留在宫中,剩下的大事就只有替娘娘报杀身之仇这么一件了,对付李进忠这个老阉货,我一人足矣。”
樱儿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原来是误会姐姐了,遂转怒为喜,上前扯住芙蓉的衣袖,撒娇道:“好,那就让别人都撤吧。我一人留下陪着姐姐取那老儿的项上人头。”
芙蓉脸上未现一丝笑容,郑重对樱儿道:“你可以暂时留在宫中不必撤走,但是,自今日起,我绝不允许你再有任何报仇索怨的举动。从此以后,你就安安稳稳地呆在独孤婉容身边当一个体已宫人吧。”
樱儿倔强地甩开芙蓉,不服气地问道:“离了我,你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去杀李进忠,替娘娘报仇?”
芙蓉疼爱地拍着樱儿的肩头,带着几分神秘地答道:“姐姐我自有妙策,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就不劳妹妹你费心出力了。”
“骗人那我只准你杀李进忠,不许你像郝四哥他们那样赔进自己的性命。”樱儿噘起嘴道。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也学着芙蓉的模样故作神秘地道:“姐姐,我告诉你件事,或许真能够借刀杀人,顺势除去李进忠也未可知。”接着,她便把李宾被杀当晚,皇帝在毓秀宫当众刺死谢良臣,限定三日要李进忠捉拿杀人凶手的前后经过详细向芙蓉述了一遍,末了特别把皇帝的那句口误模仿着他当时的腔调学了出来,顽皮地问芙蓉道:“姐姐你看,皇帝心中是不是对李进忠又恨又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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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魅影隐现 二()
芙蓉用心听罢,目光一闪,没正面回答樱儿,反倒再次叮嘱她道:“好了、好了,甭胡思乱想啦。~說你只管回宫服侍好你那位貌若天仙,志大才疏的主子娘娘吧,别的事统统不用你来操心。”
两个人毕竟是同胞姊妹,感情与别人不同,樱儿方才听芙蓉到一个人去死的话,到底放心不下,仍缠着芙蓉不放,道:“不行,你不告诉我准备如何对付李进忠,我就不走了。”
她眼见芙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又慌忙道:“那我先再讲一件有趣的事给你听,然后你再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这样可好?”
芙蓉听她左一件事右一件事地起个没完,心中体谅她平素在宫中,身边连个体已话的人都没有,而今见到自己,难免什么都想上一,便苦笑着头,算是答应了。
“昨日掌灯时分,丽贵妃听我报皇帝去了新入宫的郑婕妤那儿,好不失望,于是,便拉着我陪她闲聊。不知怎的,我俩就起了杨棠儿。
当时,丽贵妃先是向我埋怨皇帝看似对她的**爱远胜于景暄,实则后宫之中最信任的人不是她,而是景暄。
我故作惊讶地问她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她便随口举出杨棠儿的例子来证明,什么宫中上下皆知那夏海棠其实不姓夏,而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