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故冰封了起来,又不禁替他的安危担起心来。
转眼间,厅内诸人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仍在不紧不慢地打着官腔闲扯淡。
来兴儿躲在窗外,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却唯恐漏听了重要的军情,而不敢擅自离开觅食,无奈之下,只得换了个姿势,不再眼睁睁地瞧着厅内诸人吃吃喝喝,改将耳朵贴近窗根,静静地聆听厅内诸人在谈论些什么。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光景,终于,贡嘎上师率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题之上。
“大将军,厅外夜色已深,贫僧和图吉、步让两位将军明日一早即将返回鄯州大营,临行前尚有一事需与大将军商议。”
贡嘎上师话说至一半,突然打住不说了,眼瞧着身边的图吉,示意由他来向纳悉摩说明原委。
图吉明知贡嘎上师不愿开口得罪纳悉摩,有意要自己将事情向纳悉摩挑明,却因此番奉命来到泾州三人当中,唯有他自逻些才赶来西疆,带有大论朗格的口谕,因此,只得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纳悉摩说道:“大将军,在下此次奉调率军北征,大论特地传命在下,先行返回逻些,有紧急军务要当面向在下交待。一年前,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北上,摧城下营,一度攻入了中土帝都长安,不但替吐蕃开拓了疆土,更是大大地涨了我吐蕃人的威风,大论考虑到大将军率军久驻西疆,麾下多有劳累,且大将军爱子纳扎将军不幸战死,特命在下前来为大将军分忧。”
图吉虽是行伍出身,但颇负韬略,一经把来意点明,便有意停了下来,伸手捧起一杯酒,神情庄重地说道:“这杯酒权当是我等告慰纳扎将军在天之灵的吧。”说罢,起身冲着纳悉摩深深一躬,将手中满满一杯酒泼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有什么话图吉将军只管照直说来便是。”纳悉摩阴着脸,冷冷地盯着图吉,说道,“纳某此次率军北上,虽有所斩获,但也说得上是损兵折将,眼下我麾下十万人马只堪堪剩下不到一半,近一年来,纳某发回逻些的求援军报总共加起来也不下数十份了吧,却始终不见朝廷发来一兵一卒。如今,图吉将军既亲率十万西路军北征,纳某自应拱手将全军主将之位让与图吉将军来做,至于小儿纳扎,做父亲的既然没能耐替他报这杀身之仇,总得叫他魂归故邦,安心转世投胎吧。因此,今晚,我便可将帅印交付给图吉将军,尔后亲自护送小儿的灵柩返回林邑。”
图吉长年率军驻守吐蕃西部边境,远离都城逻些,对纳悉摩的为人并不了解,耳听得纳悉摩如此痛快地交出兵权,虽觉意外,仍禁不住面露喜色,正想开口接腔,身旁的贡嘎上师忙抢在他前面,向纳悉摩陪笑说道:“大将军别误会。大论替大将军着想,只不过仍旧按照上次进军时兵分两路的办法,由大将军统领所部人马为东路军,图吉将军率北上之十万人马为西路军,因大论无法分身长期离开逻些,暂由贫僧代表大论为两路兵马接应使而已。还有就是,大论得知大将军扶立了一位中土皇室宗亲,很是高兴,特地传命给贫僧,交待下此次进兵纯系应中土新皇之请,为其复国而来,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一年前率军北上入侵西疆,纳悉摩任中土降将张谅为北路军主将,此次大论朗格虽表面上依旧兵分两路,由自己担任东路军主将,可在纳悉摩看来,无疑是把自己降到了从属的地位,更何况此番进军,还增设了个两路兵马接应使。
“大论的好意纳悉摩心领了。上师德高望重,位份尊显,纳悉摩甘愿在上师帐前听令。至于说二次发兵的名义嘛,纳某当初对大论提出的以蕃化汉大计一力赞成,自无话可说。”纳悉摩心里虽十分不满,嘴里却一味逢迎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夜半三更()
明明是举兵入侵别国,偏偏还要打着应李承宏之请,帮其复国的名义,来兴儿在窗外听着贡嘎上师大言不惭的话,真后悔当初没有识破这个老和尚的真实面目,不该轻易放了他。
转眼间厅内已是宴罢人散,纳悉摩起身将贡嘎等三人送出正厅安歇。来兴儿嗫手嗫脚地跟随在贡嘎上师等一行身后,来到了帅府后院的客房门外:方才他在窗外听得清楚:此次吐蕃大举进兵,名义上的主帅不再是吐蕃大将军纳悉摩,恰恰正是曾在自己手中做了八个月人质的这位蕃僧,吐蕃大论朗格的亲娘舅贡嘎上师,而实际上的统兵主将则是西路军的大将图吉。
既然叫自己在此遇到了这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来兴儿决定改变此行刺杀的目标,趁贡嘎和图吉不备,将二人一举格杀,彻底打乱吐蕃军进军的计划。
多少有点儿出乎来兴儿意料的是,贡嘎等三人并没有当即各回房中睡觉,而是聚集到了贡嘎上师的宿房内,像是有要事单独商议。
此时,一轮明月已升至当空,纳悉摩帅府后院洒满了银色月光。来兴儿打量四周,见廊下窗外不利于藏身窃听屋内的动静,遂将身一纵,窜上了房顶,轻手轻脚地揭下两块屋瓦,由上至下观察贡嘎上师房内的动静。
房内,贡嘎上师和图吉并排隔案相坐,步让则侍立在了主将图吉的身后,就听图吉向贡嘎问道:“上师,依你之见,这纳悉摩会不会阳奉阴违,消极应付,将此次进军的重担都压给我西路军一支兵马肩上呀?”
贡嘎上师面露狰狞,嘿然笑道:“他这回后院起火,眼见得林邑洞蛮一部已无法为他麾下的天蝎军补充足够兵源,前不久陇右监牧放的八千匹战马又被来兴儿那小子尽数赶到了北边回鹘境内,令他人、马两空,他纵使有心,只怕也难以担当重任哪。图吉将军,大论曾多次在贫僧面前夸赞将军智勇无双,实是我吐蕃当世的第一员猛将,多年以来,却被纳悉摩和贡布联手排挤在外,得不到重用。此番大论着意与西邻之强敌大食国罢兵修好,为的便是能将图吉将军所部调离西部边境,使将军得以施展抱负,取纳悉摩而代之。今晚贫僧已向纳悉摩交了底,眼见他虽心怀不满,但受困于手下残留之兵力不足,也只得服从大论的安排,眼前这一番多路进兵,成与不成,就全看将军你的了。”
图吉腾地挺身而起,双手抱拳向贡嘎上师施礼表明忠心:“这么多年来,图吉率部备边,多承大论和上师在朝中关照,图吉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想那纳悉摩,不过是一介洞蛮****出身,却趁我吐蕃内乱之机,得贡布之助,位居我堂堂吐蕃大将军之位,至今想来,图吉仍咽不下这口气来。如今尔等虽胜犹败,麾下兵力不满五万,兼之林邑邦内又生变故,正是我吐蕃将领重掌邦内兵权之时,请上师放心,此次图吉必不叫您和大论失望,一路率军杀进长安,活捉中土皇帝,也叫纳悉摩那厮睁开眼瞧瞧,我吐蕃并非没有和他匹敌之将才。”
贡嘎上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图吉重新归座,呵呵笑着提醒他道:“将军能有此心,大论和贫僧甚感欣慰。不过,贫僧还要提醒将军一句,中土皇帝虽然无能,可目下镇守汾宁之大将景云丛却十分了得,号称中土当世之军神,将军切不可轻敌才是。加之,此次名义上虽是五路进军,可据贫僧得到的最新消息,突厥一路兵马近日来受到回鹘军队的猛攻,眼见自顾不暇,难以发兵助我,吐谷浑本就为我所灭,虽依令招募足了五万兵马助我发兵,也指靠不上他们能替我们卖命,而北面的大燕残部,南疆的南诏与西疆相隔甚远,与将军只能遥相呼应,无法形成犄角之势,所以,将军这一路的胜败实刚关乎全局,将军不可不慎重对待啊。”
“上师且放宽心。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不瞒上师说,这些年图吉率军在西境备边,对景云丛其人的战法用兵颇有研究,而他却极有可能连图某的名号都没听说过,这是其一;其二,你我现在所处之泾州正当发兵东进,与汾宁对峙之要冲重镇,纳悉摩身为东路军主将,好歹也要立下份战功,方可向大论交差吧,景云丛不妨就先交给他应付好了。图某率部取灵台,自北面向汾宁进军,待纳悉摩与景云丛交过手,胜负已分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到时,景云丛即便是胜了纳悉摩,他手下的将士恐怕也成了强驽之末,嘿嘿”
贡嘎被朗格委以重任,担任东西两路兵马接应使之职,实则开了吐蕃邦内佛门中人参与战事之先例,因此,遇事都格外加着几分小心,听图吉毫不知避讳地便将自己的用兵策略和盘说出,连连向他摆手制止道:“将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咱们今天初入纳悉摩这座帅府之时,贫僧曾见到帅府大门外高悬着一颗人头,经向人打听后才知道,就在几天前,曾有人试图混入帅府行刺纳悉摩,咱们今晚也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图吉只道是贡嘎从未亲临过前敌,又曾做过数月的汉人俘虏,行事过于谨慎,遂回身对身后侍立的步让吩咐道:“你今晚就别睡了,守护在上师宿房门外,谨防有汉人入府行刺。”随即转头向贡嘎介绍道:“步让是我西路军中第一高手,前番随大论赶赴林邑平叛,即连纳玉那小婆娘都败在了他手下,有他在门外守护,上师今夜只管安睡便是。上师,天已交三更时分,如无它事嘱咐在下,图某就此告辞了。”说着,便站起身,向房外走去。
来兴儿趴在房顶上听得清清楚楚,他原也觉得奇怪,这步让看着瘦小枯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吐蕃大论朗格为何要带着他赶赴林邑平息洞蛮叛乱,如今听图吉这一说,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好吧,你既然把步让这位所谓的西路军中第一高手派来保护贡嘎,说不得我只有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了。”来兴儿两眼紧盯着图吉,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接踵而至()
这图吉既然是吐蕃此次举兵卷土重来的统军主将,刺杀他当然比刺杀纳悉摩更有价值,因此,来兴儿果断地改变了行刺的目标。
图吉的宿房与贡嘎相邻,来兴儿在屋顶上瞧得清楚,那位被图吉称做是吐蕃西路军中第一高手的步让在贡嘎门外一站,即连图吉的宿房都在他的守护范围之内了。
从门窗进入房内刺杀图吉难免会惊动门外的步让,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来兴儿趴在屋顶思忖移时,最终决定从屋顶进入房内,完成行刺行动。
自图吉回到自己的宿房算起,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隔着一层屋顶,来兴儿已能清晰地听到图吉响亮的鼾声。他向下望了望,只见步让怀抱长剑,坐在贡嘎宿房门前,身子一动不动,似乎也睡着了。
来兴儿小心翼翼地揭开几块屋瓦,银色的月光立马穿过屋顶的洞口洒入了图吉宿房之内。不巧的是,图吉的床榻却在月光照射范围之外的阴影之中,使得来兴儿无法看清床榻上图吉的动静。
为谨慎起见,来兴儿随手捡起屋顶上落着的一根树枝,投石问路,丢进了图吉宿房内,“啪”地一声,树枝掉落在宿房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房内毫无动静,坐在房门外的步让身形却动了动,来兴儿心中暗吃一惊:这矮子步让好敏锐的听力。他连忙俯身紧紧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步让的反应。
步让身形未动,一只手却已握住了剑柄,侧耳倾听了片刻,再听不到房内除了鼾声之外,有任何的响动,才如释重负地松开了剑柄,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又打起盹来。
来兴儿在屋顶,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他自忖以自己目前的功力,一旦从屋顶跳下,发出的声响绝不会比方才树枝掉落在地的声响小,这样一来,难免会惊动门口的步让,使得刺杀行动难以成功。
就在来兴儿举棋不定之时,由远及近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天了。趁着更声响起,来兴儿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自屋顶窜进了图吉宿房内,瞅准图吉躺着的方位,挥剑就砍。
“咔擦”一声,图吉硕大的一颗人头生生被来兴儿从脖项上砍了下来。这位十万吐蕃西路军的主将,还未来得及在即将展开的大战中一显身手,就糊里糊涂地睡梦中被来兴儿取了性命。
来兴儿一击得手,不敢多在房中停留片刻,平地里提气跃起,打算从原路撤出宿房,却万没想到,他身形刚刚跃起,尚在半空时,就听到头顶恶风不善,依稀有暗器在空中划过的丝丝声响。
来兴儿大吃一惊,单脚就近一蹬房梁,整个人借着这一蹬之力平窜了出去,堪堪落到了一丈开外的房梁之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房顶有人。”来兴儿心头划过一道闪电,“难道长安宫里的那条毒蛇来的如此之快?”
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隐身于一根粗壮的梁柱之后,紧握长剑,不错眼珠地盯着屋顶上的洞口。
房顶、房内这么一折腾,守在门外的步让再次被惊动了。这一回,他不再迟疑,平地里使出一式“旱地拔葱”,高高地跃上了房顶,挺剑指向趴俯在屋顶的一个黑影,高声断喝道:“什么人,竟敢潜入帅府行刺。”
那道黑影眼见得步让纵身跃上房顶,却没有一丝的慌张,反而挺身站了起来,用脚点了点屋顶,向步让问道:“这间屋子住得可是纳悉摩?”
步让听对方说话的声音之中隐隐夹杂着些金属之音,令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情知对方在有意隐瞒真实身份,也不答话,挺剑就向黑影刺了过来。
那黑影赤手空拳,略微一侧身,让过步让的剑锋,飞起一脚,正踢中步让的下腹,嘴里却像是对被其堵在房中一时未出的来兴儿说道:“好小子,我紧赶慢赶,还是叫你抢了先。不过,今晚连你的人头也须得一并留在泾州了。”
说罢,也不理会被踢倒在屋顶的步让,飞身从洞口飘落入了房中。
对方一开口说话,来兴儿更加确信无疑,来人便是青橙收的那位徒弟,自己这回比试的对手了。
他明知自己论剑法决非此人的对手,却还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便有意抬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