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塞入一团破布,丢到了一个不易为人发觉的山洞之中。
他又担心吐蕃军士多精于骑术,会一眼认出小白龙乃是世所罕见的龙马,从而由马注意到自己。因此,在进入泾州城之前,特意向小白龙指示了汾宁的方向,要小白龙回汾宁等候自己。
安排好了这一切,来兴儿这才将从吐蕃军士手中抢下的穿云天蝎剑倒提在手中,趁着天黑前城门尚未关闭,大摇大摆地混入了纳悉摩中军所在的泾州城。
没费多大力气,来兴儿就打听到了纳悉摩帅府所在的具体位置。由于刚到定更时分,泾州城内街头上的行人虽已显得十分稀少,但不时能见到一队队的吐蕃军士在大街之上来回巡逻,要想在此时就潜入纳悉摩的帅府中去,显然还为时尚早。
于是,来兴儿便在与纳悉摩帅府一街之隔的地方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饭馆,打算先饱餐一顿,待夜深之后,再伺机潜入帅府探查军情。
小饭馆的老板、厨师和伙计都是同一个人,一位佝偻着腰的干瘦老头,今晚饭馆的生意似乎十分惨淡,因此,眼瞅着扮做吐蕃军士的来兴儿一脚跨进饭馆的大门,老头先是一怔,继而满脸堆起浓浓的笑意,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殷勤地向来兴儿问道:“军爷,您来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长安土窑春,小老儿给您搬来一坛,再切二斤羊头肉下酒,可好?”
来兴儿有意板起脸,装做不十分能听懂老头话的样子,一个劲地摇头道:“酒的不要,大将军知道了,就活不成了。肉可以要,再来两个胡饼,有茶香香地沏上一壶来,你可明白?”
小老头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冲着来兴儿一竖大拇指,迭声奉承道:“军爷说得对,今儿听说有贵人光临泾州,违禁饮酒的确不妥,倒是小老儿我欠思量了。请军爷稍坐一时,肉、饼、茶片刻就好。”
来兴儿听小老头提到有贵人来到泾州城,料想多半是吐蕃邦内派来与纳悉摩联络的使臣,双目精光一闪,并没有急于向小老头打探详情,捡了个面向门外大街的座位坐下,借等饭的空当顺势观察起街对面纳悉摩帅府门前的动静来。
帅府门前高悬着两只栲栳般大小的灯笼,门外影影绰绰着站着四名守门的军士,除此之外,一时之间倒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老头腿脚甚是麻利,先给来兴儿端来一壶冒着香气的热茶,陪笑对来兴儿说道:“军爷,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饭食一会儿就好。”
来兴儿眼珠一转,也呵呵笑着对小老头说道:“不急不急,今儿我刚下值,料想晚上不会有别的差使,反正回得军营也没有旁的事做,倒不妨多在你这儿消磨些时辰。老头,我瞅着你这小饭馆正对着大将军的帅府,位置堪称上佳,为何生意会如此冷清呢?”
老头闻听此言,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答道:“军爷你有所不知,也算老头我倒霉,前些日子我这小饭馆雇了个小伙计,论手脚还算麻利,却没想到是个惹祸的主儿。从今儿往回里数不到十天,那小子居然敢偷偷地溜进对面的帅府行刺,结果当场就被捉住砍了脑壳,要不是我那当里长的本家侄儿罩着我,只怕这小饭馆儿小老儿从那时起就开不成了呢。”
来兴儿没想到竟然有人抢在自己前头到纳悉摩帅府行刺,立马沉下脸,挺身站起,作势就要向外走,小老头明白自己一时不慎说走了嘴,慌得忙用身子拦在他面前,近乎央求地冲来兴儿鞠躬作揖道:“军爷别误会,小老儿可是大大的良民哪。就连纳大将军都夸赞我这饭馆的饭食香呢。”
来兴儿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张口骂道:“呸,你个老不死的,拦着我,莫非要在饭食里使毒害我不成?说不得,我这就回营带些弟兄来,今晚就封了你这黑店。”
小老头此时后悔不迭,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剜下来向来兴儿发誓保证店中伙计的行为与自己无关,眼见来兴儿执意要走,情急之下竟扑通一声跪在了来兴儿面前,以头触地,央求道:“军爷手下留情啊。你若信不过小老儿的话,尽可找帅府的厨子阿三前来对证,他每天都要老儿送十斤上好的卤肉到府中孝敬大将军呢。”
“哦?”来兴儿越听越觉有趣,不禁停下脚步,有意诈他道,“据你此说,想必那刺客就是趁进帅府送肉之机,意图行刺大将军喽,你还敢说和你无关?”
小老头跪在来兴儿面前,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老实坦白道:“军爷真乃神人也。都怪小老儿一时惫懒,才吩咐那小子代小老儿进帅府送肉,可却没想到那小子在食盒夹层之中暗藏了一把牛耳尖刀,意图行刺,结果人连帅府二门都没混进去,就露了马脚。军爷试想,这饭馆虽小,毕竟是小老儿全家的活路,小老儿岂会蠢到指使人入帅府行刺,而自断活路的地步?”
来兴儿心中好笑,兼之见这小老头已是上年纪的人,不忍过份恐吓于他,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听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单凭你一人所说,尚不足为凭。你既提到了帅府中的厨子阿三,不如这样,你现在就进帅府把阿三请到此处,我当面问他一问,如他能替你担保作证,我自然会放你一马,否则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你这小饭馆今晚便算是开到头了。”
小老头听了来兴儿这话,像是溺水之人伸手抓到了根救命稻草,麻利地从地上爬起,边冲来兴儿央求道:“军爷稍候,我这就去请阿三来见军爷。”边连滚带爬地出了饭馆,向街对面的纳悉摩帅府门前跑去。
来兴儿看着小老头一溜烟地跑远,口中轻啐一声:“身为汉人,做蕃寇的生意,活该你受这一惊吓。”挺身站起,施展无影神功,趁帅府门前的守卫注意力都被小老头吸引住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帅府拐角的墙根下,提气轻轻一纵,飘然跃入了院内。(。)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南疆烽火()
纳悉摩在泾州城中的帅府即是原先于承恩的监军使府,来兴儿对这里并不陌生,一跃入院,很快就沿着一条小路找到了正厅的位置。
帅府正厅内外灯火通明,两名身材高大的吐蕃军士全副戎装,持剑守护在正门两侧,不时有侍女手捧各式食器进进出出,厅内显然正在盛排筵宴。
来兴儿转身来到正厅一侧的窗下,将身形隐蔽在临窗生长的一棵大树的枝叶间,用手指轻轻在窗纸上捅开一个小洞,透过窗洞向厅内观瞧。
轩敞的帅府正厅内,吐蕃大将军纳悉摩居中而坐,在他右手边下首的座位上,依次坐着一僧两俗三个人。三人中坐于首位的僧人来兴儿认得,正是一年前被江中石从天梯山传法台上生擒回营、前不久才被自己放还给吐蕃人的贡嘎上师。
“这老和尚,居然没有返回逻些,看情形,似乎还是坐于他下首的两名吐蕃官员的首脑。莫非他三人就是方才小饭馆老板提到的贵人?”来兴儿对在此处见到贡嘎上师感到甚是意外,心中不免暗自嘀咕道。
“这么说来,大论并没有像外间传说的那样,劝说得动贡布上师赶赴我林邑,平息叛乱喽。”
来兴儿犹在猜测贡嘎上师来泾州面见纳悉摩的目的何在,就听厅内纳悉摩语带不满地向贡嘎上师说道。他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起厅内诸人的对话来。
“嘿嘿,贫僧听闻纳大将军与贡布上师相交甚厚,怎么也信了外间的传言?贫僧与两位将军此次来泾州与大将军相见,一则是奉了大论之命,与大将军会商二次进兵事宜,二来也为了大论生恐林邑有变,扰动前方将士们的军心,命我等前来告知真相,以安军心。”贡嘎上师不无得意地答道。
“听上师话中的意思,难道无需贡布上师亲自出马,就平息了我林邑邦中的叛乱?”纳悉摩显然十分关心故邦林邑如今的情形,竟对贡嘎上师提到的二次进兵只言不提,接着问道。
“大将军,你也知道,贫僧被宵小之徒劫持为人质,长达八个月之久,其间对吐蕃及林邑邦内的变故知之甚少。此次,这位步让将军曾亲随大论前往林邑平叛,大将军故邦中的详细情形,不妨就由他来说与大将军听吧。”贡嘎用手一指居于末座的矮个将军,向纳悉摩介绍道。
步让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长得短小精悍,他在吐蕃朝中的官位似乎不高,听到贡嘎上师要自己来向纳悉摩禀报林邑平叛的始末,立马从座中站起来,抱拳冲纳悉摩施了一个军礼,朗声说道:“西路军左军裨将步让参见大将军。回大将军的话,末将率部于数月前奉大论之命疾驰数千里杀入林邑,在大论的亲自带领下仅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将林邑反叛的洞蛮部落击溃,并且在大论主持下,林邑各部酋长会议,一致响应我吐蕃的募兵令,助我吐蕃发兵中土,以成就我吐蕃千古霸业。”
纳悉摩对步让一口一个我吐蕃极为不满,不待他把话说完,即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久闻西路军能征惯战,战力超强,却没想到仅仅派了你这位裨将南征,就打败了我洞蛮勇士。我且问你,那为首作乱的纳布罗的后人可曾抓到?再者,依你此说,竟是大论亲自赶往林邑指挥平叛,这怎么可能?”
步让对纳悉摩十分敬畏,且听他话中有意用了我洞蛮勇士这样的称谓,好像对自己方才的话颇为不满,禁不住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坐于首位的贡嘎上师,期期艾艾地答不上话来。
此时,坐在贡嘎上师身边的那位黑面中年吐蕃将军主动开口替步让解围了。他却不像步让那样对纳悉摩恭敬,只略略在座中欠了欠身,向纳悉摩解说道:“大论亲赴林邑平叛,在下图吉受命暂代大论维持逻些朝中军务,大将军又何须质疑?至于大将军的那位族妹纳玉嘛,这婆娘鬼得很,一见势头不对,就带领着一小股残兵败将钻进了深山丛林,目前还未捉到。在下此次北上统军,临行前,大论专一交待在下,说纳大将军您虽出身洞蛮,然多年来率领十万天蝎军为吐蕃复国兴邦立下了汗马功劳,早已贵为吐蕃勋臣,想必不会为了平息洞蛮叛乱之事对大论空生不满吧。”
图吉话说至此,来兴儿在窗外瞧得明白,他的一只右手竟紧紧握住了剑柄,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应战的架势。
正厅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来兴儿虽不知道图吉在吐蕃朝中身居何位,但据他的言谈举止推测,他的身份地位足以与身为吐蕃大将军的纳悉摩相抗衡。
真是奇怪啊,自己当初扮做睦王李启出使逻些之时,只听说纳悉摩在吐蕃朝中兵权独揽,乃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却没想到今晚在泾州城内又冒出了个图吉,话里话外都与纳悉摩甚不相谐。
来兴儿深觉惊讶之外,又不由得为今晚的发现感到一丝惊喜:吐蕃领军大将之间既闹生分,对朝廷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同时,从图吉的话中,来兴儿最终确认了纳玉果真返回了故邦林邑,并且成为了洞蛮部落的新首领,只是听图吉方才所说,所谓的洞蛮叛乱被吐蕃大论朗格亲自带兵平息,纳玉虽侥幸逃脱,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难免心中生出对她的牵挂来。
“图吉将军率领西路军,多年驻守边境,防备大食、波斯等国,可谓是功勋卓著。纳某对将军久仰已久,一直以来无缘相见,却不料今晚在泾州城中与将军一会,真乃一桩幸事也。来来来,将军请满饮此杯。”纳悉摩见图吉站出来帮着属下说话,不好再严辞盘问下去,遂端起面前几案上的酒杯,向图吉示好道。
“大将军客气了。”图吉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捧起酒杯,仰面一饮而尽,同时,招手示意步让回到座位之中坐下。
“故部生变,纳某没料到竟会劳动大论亲自前往平叛。只不知贡布上师现在身在何处?他既不愿听从大论的指令,大论不会对其师”纳悉摩见图吉肯听自己的劝,满饮下一杯酒,厅内的气氛有所缓和,遂婉转地向图吉问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兵权之争()
纳悉摩此问也正是窗外的来兴儿最想打探得知的事情,于是,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图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期待着他的答复。
图吉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贡嘎上师,皮笑肉不笑地谦让道:“纳大将军所问系属佛门中事,个中详情还是由上师来解答吧。”
贡嘎上师面现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单掌合什,诵声佛号,向纳悉摩说道:“大将军也该知道,赞普因中土和亲长公主暴亡突发急病,至今足不能行,口不能言,贡布身为赞普亲自指定的佛门替身,经举朝大臣会商,理应由他代赞普向天神祈祷,以求得天神赐福于赞普。因此,如今暂由贫僧代贡布主持佛门一应事体。不过,请大将军放心,待赞普贵体恢复之日,贡布上师依然是吐蕃独一无二的国师”
贡嘎上师话说得十分含蓄,然而,无论是厅内居中而坐的纳悉摩,还是趴在窗外的来兴儿,都听得十分明白:吐蕃朝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贡布上师多半是已被大论朗格借口为身染重病的赤德赞普祈福夺去了一切权力,软禁起来了。
纳悉摩怒极而笑,冲着贡嘎上师等三位来使连连点头,咬牙说道:“好好好,有贡布上师为赞普祈福,天神定会赐福给吐蕃,赞普必将早日康复。贡嘎上师,图吉将军,步让将军,来,让我们共同为贡布上师早日功成圆满,赞普早日能临朝听政再满饮此杯。”
到了此时,纳悉摩已敏感地察觉出朗格此次之所以会指派贡嘎上师和西路军主将图吉联袂来泾州见自己,多半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军权来的,因此,有意在言语间避开这个话题,净捡些无关痛痒的话来与三人周旋。
来兴儿先前得知贡布上师并未向昨日从林树口中听说的那样,甘心替吐蕃募兵入侵中土效力,已是心头一松,此时听说贡布上师被大论朗格借故冰封了起来,又不禁替他的安危担起心来。
转眼间,厅内诸人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仍在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