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袁世凯并非一个容易说服地对象。当然,与他的绝大多数同僚一样,他害怕英国和美国,以及其他任何一个列强国家。没有勇气与它们对抗——但他同样害怕那位统治了中国许多年的圣母皇太后,以及她掌握的权力和力量,这是更加严重的问题。情形很明确,除非这一次皇帝可以一劳永逸的击倒他的对手,否则公开站到他一边就显得极不明智。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可能一直守护皇帝,一旦干涉军离开而皇太后又没有被彻底打垮,她就会迅恢复力量,铲除所有敌人。以及像他这样的站错队伍地大臣。
什么是灾难?这就是灾难。
袁世凯看着易水。一脸苦相。“易先生,难道你就不能给本人一点时间考虑?”他需要时间考虑,最起码。他需要弄清楚英国人和美国人究竟打算做到怎样地程度,是像他们公开宣传的那样,仅仅只是维护皇帝的权力,还是打算协助皇帝消灭所有敌人,并以此获得更多回报。
易水肯定知道答案,他是美国干涉军地指挥官,但袁世凯却不能直截了当的把他的问题提出来,最起码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冒犯。而且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皇帝的代表。尽管他正在装模作样的喝茶,但并不表示他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但这只能是妄想。
“不行。”易水一口回绝,语气坚定,充分表明现在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只有一个小时……”他看了一眼手表,“五十五分钟。一旦部队登陆,他们就会立刻消灭最近的敌军,作为警告。”
他的威胁让袁世凯有点生气。“大沽炮台……”
“不必担心炮台。”易水打断他,“那里有另一批谈判代表。但如果谈判失败,女王陛下的‘科林伍德’号战列舰上的十二英寸火炮将会直接摧毁这些障碍。”
“皇上……”
“我认为皇帝陛下一定会喜欢皇家海军的果断行动。”易水再次打断袁世凯,“既然我们是陛下邀请来的援军,我们当然应该做得彻底一点,为陛下惩罚那些对他不够忠诚的大臣和军人。”
他向前靠近了一点。“袁大人,你对你的皇帝陛下足够忠诚吗?”
“对皇上,袁某当然是忠心耿耿。”袁世凯誓赌咒的说,只能如此,否则那支即将在大沽登陆的干涉军就会真的向他动进攻,不过,他依旧不想给予一个明确的回复——仍然太冒险,仍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位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圣母皇太后将被彻底推翻,他还想保持谨慎。
“易先生,袁某的确需要一点时间。”他请求到。
请求再一次被驳回。“我不会给你任何时间,袁大人。”易水摇头,“你不可能一直逃避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袁世凯就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如果可能,他宁愿躲到某个地方担任巡抚……不用太遥远,山东就可以,总之不必像现在这样,带领一支军队驻扎在英美联军必然会占领和通过的地方,如同傻瓜一样等着敌军打上门,同时还要背上对皇帝不够忠诚的罪
何一名官员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这种倒霉透顶事情落到但他却撞个正着。而且还不能躲开。
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岗位擅自逃跑。袁世凯很清楚,不管最后地胜利是谁,皇帝,或皇太后,谁也不会容忍这种行为。他只能待在天津,在一个可恶的假洋鬼子的注视和催促中艰难抉择。
“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袁大人,皇帝。还是皇太后。”易水的声音在嘶嘶作响。
催命鬼一样的假洋鬼子!
尽管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袁世凯还是被易水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但更多还是心烦意乱。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像一只困兽。易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将头转向那位还在认真品茶地光绪皇帝地特使,送去一个眼色。特使心领神会,也站起来。“袁大人,请听谭某说几句……”
如果秦朗在这里。他会很吃惊,光绪皇帝派来地特使是谭嗣同。在传言中,他已经遭到逮捕,关押在监狱里并且即将被处死,但实际上,那是谣言。一*七年的这场宫廷政变与另一个时空中生在一*八年的那场宫廷政变完全不同,主要有两个区别:第一,皇帝还没有被软禁。只是他出的绝大多数命令失去了效力;第二。维新派的几个重要人物都逃脱了。
可以说,华盛顿得到的情报几乎都是错误的。但这不是康格地过失,因为他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大家都这么说,皇帝遭到软禁、大多数维新派份子被逮捕、少数逃脱正被全国通缉……北京城里都是诸如此类的消息,只是谣言,但经过反复而且广泛的传播,它们就是真相。
但它们同时也是慈禧希望达成的目标,把不再听话的皇帝囚禁起来,逮捕所有维新份子并把他们全部砍头,她很想看到这样一个结果,但实际上却无法做到。有一个人明确的反对她,恭亲王奕位亲王殿下仍然缺乏对抗慈禧的力量,但他地态度和意见依旧值得她重视,而且奕
比如将谭嗣同等人送出北京,以及充当维新大臣与光绪皇帝的联络人——将外面的消息送进皇宫,再把皇帝地命令传达给大臣们,很冒险,但也很有意义,所以谭嗣同才会在这个时候拜访袁世凯。
他有一些光绪皇帝的命令和允诺转达给新军的领导人。但根据易水的要求,谭嗣同没有立刻将条件提出来,因为易水觉得,如果武力威胁有效,那些允诺也就毫无意义,没有必要告诉袁世凯;如果武力威胁没有效果,那么皇帝开出的优厚条件也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他的猜测非常正确。
谭嗣同的言一点作用都没有。尽管他的演讲很出色,尽管他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尽管光绪皇帝开出的价码足以让大多数人动心,但袁世凯就是不表态——千言万语和高官厚禄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易水的七千美国士兵和海面上的联军舰队,他只是担心未来,担心皇太后最终翻盘,否则甚至不用易水上门威胁他,他就已宣布效忠皇帝,并前往大沽迎接前来援助皇帝的西洋朋友了。
但他就是担心,看不到任何好的迹象,没有谁告诉他一个好的答案;他就是担心,既然如此,皇帝允诺的官爵奖励怎么可能使他动心?
袁世凯一点也不动心,相反他很害怕。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如果未来有一点,圣母皇太后重新掌握权力,废黜皇帝,每一个现在得到皇帝奖赏的“有功之臣”都将会死得非常悲惨……
“如果你不立刻表明态度,支持皇帝陛下,你现在就会悲惨的死去,还有什么必要担心未来?请恕我直言,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易水的威胁又来了。“或你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
但是,袁世凯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认为易水只是在开玩笑——谁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易水中校曾命令部队包围遂溪,进攻广州,认为他只会开玩笑的人全都丢了乌纱帽,他怎么可能还犯这种错误。
只不过他提出的要求实在太困难了,任何一个目光稍微长远一点的人都不可能立刻给出答复,何况袁世凯的眼光还不只是“稍微长远一点”。
他不希望英国人和美国人拍拍**走人以后,他就变成死人。
易水暗自叹息,但又感到一点高兴。如果清政府里相对出色的一个政客官僚都只有如此水准,患得患失,为了将来可能遇到的一点威胁就将眼前的更明确的威胁置之不理,那么要对付他们就真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当然。易水接着想。他可能只是缺少一点暗示,缺少一些指引,缺少……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然后,一个新军军官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间——易水曾经见过他,似乎叫做徐世昌——手里还举着一份电报。“大人,急电!”
袁世凯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他向易水和谭嗣同道歉,拉着徐世昌走到房间的角落并且拿过电报。再过一会儿,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了。
电报的内容很短,但很重要: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东南西南十余省督抚联名请求和平解决事件,反对使用武力,并表示将恪守中立……
好消息。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
第二百八十九节 “政变”'中'()
立。
袁世凯决定中立。
真是荒谬。
易水不知道应当如何评论这个结果。一个政府官员,因为害怕近在咫尺的威胁、又害怕可能降临的报复,最后居然决定保持中立,既不支持他的皇帝,也不支持他的皇太后,难道他一点也不害怕两位陛下的联合惩罚……
他不害怕,没有必要。再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袁世凯不是第一个宣布中立的官员,他只是跟随了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以及其他十多位高级官员的脚步,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参与——君王的愤怒和惩罚不可能降临到他头上,而且事实上,根本不会有惩罚降临。
慈禧和光绪,不管他们有多么愤怒,都不可能处罚十几名掌握地方政权的高级官僚,也不可能处罚领头。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他们在中央和地方都有广泛而且复杂的关系网络,有数以千计的门生和部属,虽然这些人并不完全可信,但仍是一股强大的、不能忽视的力量。只要他们还没有背弃自己的老师和上司,慈禧和光绪就不能冒险处罚几位倡导中立的“帝国重臣”。
当然他们也就不能惩罚地位更低的袁世凯,那将是一个巨大的笑话,而且大人物们也会全力保护他们的追随,作为这些人支持自己的回报。
所以袁世凯的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易水笑起来。
他地表现让谭嗣同困惑不解。“易先生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他说。脸色很难看,袁世凯的决定使他没能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而且也让局势进一步变得复杂。但更大的问题是各省督抚的态度,失去他们的支持,皇上的处境就难以得到改观。
这些老滑头!
谭嗣同愤愤不平,但易水却笑得更加愉快。“我为什么要担心?和平,谭大人,我喜欢和平。要是世界变得和平。我就要失业了。但这很好……”
谭嗣同一点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易水的言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可言,幸好,这不是他要关心地问题,他要关心地只是袁世凯地新军。“易先生,没有新军支持。你的部队……嗯,会不会显得势单力薄了一点?”
“你的担心毫无必要。”易水收起笑容,平静而轻描淡写的说,“我不认为,有哪支朝廷的军队会有胆量向我的部队动进攻。”
“如果太后颁布懿旨呢?”谭嗣同追问,但更像一个警告。
易水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可能生——皇太后绝不会如此愚蠢。”
非常肯定的语气。一方面,易水从没有听说过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位皇太后向列国宣战地伟大壮举。另一方面。他也看不到那位皇太后有什么可以凭借的武装力量,不管是政府的还是民间的,都没有。
现在是一*七年。而不是一九零零年,那支号称“刀枪不入”而且人数众多的义和团还不存在——几乎可以肯定,人数众多才是慈禧决定利用它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什么“刀枪不入”,毕竟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没有这支看起来很好很强大的武装,虽然慈禧非常愤怒,气急败坏,很想教训不知天高地厚地英国人和美国人,但她也只能忍着,把所有怒火泄到其他人头上。
她不会向英国和美国宣战,当然,也就没有战斗。雇佣军执行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威慑任务。
“你不觉得,这种想法过于乐观了吗,易先生?”谭嗣同说。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说服易水支持他获得新军的控制权,这是皇帝安排地重要任务,他必须竭尽全力完成,而且易水的士兵确实偏少了。
七千名士兵,这一点力量能够做成什么呢?当然,英美联军拥有许多艘强大的战舰,但她们又不能登上陆地作战,只是摆设。
“我们需要扩大陆军的规模。”他建议。
但易水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的。“不是我们,谭大人,我对你的建议没有任何兴趣,并且我坚持认为,我的七千名士兵完全足以解决这次事件。”
他知道谭嗣同在想什么,但这既不符合秦朗的计划,也不符合他的个人意愿,而且易水也不喜欢谭嗣同这个人——那个将西藏、新疆、青海和蒙古出售给英国和俄国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虽然秦朗觉得它非常有趣、具有很高的创造性,但易水只是想把提这个建议的人狠狠的揍一顿——当然,他不能这么做,至少不是现在。不管怎样,谭嗣同也是光绪皇帝的代表,殴打他可能会对计划造成一些麻烦,而易水总能保持很强的大局观念。
不过他可以毁掉谭嗣同的心情,让这个家伙沮丧、郁闷、不愉快,而他几乎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谭嗣同的脸色突然改变了一点,但随即恢复正常。
“自以为是的假洋鬼子。”他在心里咕哝着,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使它尽量不生任何变化,同时说:“易先生,可能你不知道,太后和后党的人,绝对是吃硬不吃软,要是你的士兵太少,恐怕不容易吓着他们。”
易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谭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部队代表的是英国政府与美国政府,七千人可能不算很多,但已经充分表明两国政府的态度。因此毫无疑问,皇太后会接受我们的要求,除非她打算激怒伦敦与华盛顿。但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她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用了好一会儿,谭嗣同才意识到“伦敦”和“华盛顿”指的是英国
美国政府。他再次咒骂眼前地假洋鬼子,坚持到:易先生,难道你连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么?”
如果他想让易水生气,是的,他已经做到了。
“不,谭大人,我很明白。”第一次,他正视谭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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