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一直反对与朱温结盟,即便是结盟,朱温也会以各种理由让南吴出兵讨伐别的藩镇。
徐知诰看得显然比徐知训和徐知询更加深远一些,楚王马殷现在志得意满,正在磨刀霍霍,准备与淮南军大战一场,但对于马殷,义父徐温还是很有些忌惮的,因为马殷军团的实力不可小视。
徐知谏看到徐温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出了父亲的心思,道:“孩儿谈谈自己的拙见,朱温称帝后,天下间的各路英雄对他并不都是拥护,太原的李克用和凤翔的李茂贞仍在沿用大唐的天佑年号,而不是用后梁的年号,其余的各个藩镇都奉后梁为正朔,对朱温俯首称臣,并且接受朱温的封号,由此可以判断,朱温的好日子不会长久,父帅不必过于担心。”
徐温点了点头,目光又扫过沉默寡言的徐知诲,看他似乎并不想发言,禁不住微微皱眉,知子莫如父,徐温知道这孩子的人品是极好的,他对府中的下人都很仁慈,可是。这孩子的性格太沉闷了,一脚踹不出个屁来。
徐温又将目光转向了李盛,笑道:“小李子,你很善于作诗,你的文采可以说是惊才艳艳,而且,从你的诗里还可以感觉到你是个胸怀大志的年轻人,这一点着实难能可贵,读书人将来的正途自然是做官,你对天下大势有什么看法?”
李盛早有准备,道:“卑职认为,朱温原本只是黄巢的部下,后来投降了大唐,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一步步青云直上,但他现在却谋朝篡位,这种乱臣贼子早晚会遭到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虽然朱温称帝了,但是以卑职之见,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倒是彪悍的契丹人不可小视,契丹铁骑骁勇善战,耶律阿保机趁着大唐各个藩镇内战不休,已经统一了契丹各部,实力越来越强大,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契丹人已经占据了漠北草原的产盐区,无论在军事还是经济方面,他们都在蒸蒸日上。假以时日,契丹人必定会成为中原各国的心腹之患!”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喧哗的徐知训和徐知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们俩虽然无法判断李盛所说的是否正确,但却感觉到李盛这番话很有道理,徐知训的三角眼冷冷地看了看李盛,他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片刻之后这才转移视线。
徐温捋了捋胡须,脸上有一丝惑然不解的神色,道:“老夫听说,朱温篡位称帝之后,契丹人还派了使者前来祝贺呢,朱温也给了契丹封赏,看样子,那些野蛮人还算懂些礼节……不过,他们就是为了利益而结盟,朱温勾结契丹人,就是为了对付河东军。那些野蛮人虽然彪悍善战,但却鼠目寸光,每到一处只是以骚扰劫掠为主,没有长远打算,不足为惧,当年五胡乱华的惨景应该不会重现的……对于我们淮南军来说,有这些契丹野蛮人存在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可以牵制一下北方的几个藩镇,否则,这些北方藩镇一旦南下,对于我们非常不利。”
徐知诰也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孩儿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不妨远交近攻,与契丹人联合起来,这样一来,朱温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派兵入侵我们淮南了。”
“契丹人倚仗的无非就是强大的骑兵,他们就像笼子里的猛兽,只要能够拒他们于长城之外,他们就不会成大气候。当然,我们也应该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李盛不动声色,徐温父子们当然不知道后来石敬瑭给比他小十几岁的契丹国主做儿皇帝,将幽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的事情,从那时以后,契丹人得到了经济发达的北方农耕区,国力蒸蒸日上,更让中原从此便失去了抵御契丹人的屏障。
“小李子,你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与众不同的见识,果真很难得啊!”徐温赞许地看了看李盛,说话间,他又陷入了沉思。
李盛不由得有些得意,在这方面,没有人可以跟自己相比,但他对于徐知诰打算与契丹结盟的想法却并不苟同,历史上的宋朝联金灭辽,后来又联蒙灭金,最后都被证明是战略性的昏招了。李盛甚至突发奇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可以尝试一下通过他的努力改变后来契丹人称霸北方的历史,哪怕是拖延一下时间也不错。作为一个汉人,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民族被北方的野蛮游牧民族奴役,只是,他要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就凭他现在的卑微地位,无异于白日做梦……
李盛正在思忖之际,徐温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道:“小李子,老夫看你文武双全,对天下大势见解不俗,着实是个可塑之才……如今,我们淮南正在用人之际,后天起,你就留在老夫的身边吧,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直接找徐知诰。”
既然徐温发话了,李盛自然不敢违拗,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宝贵的机会。
次日,李盛得到了一张盖着鲜红色关防大印的任职命令,也得到了一身军服。他的具体职务是录事参军,至于这个岗位具体是干什么的,李盛目前还不知道,他猜测,从这个职务中带的“军”字可知,这可能是属于淮南军中的一种职务。
第188章 人畜无害()
一天后,李盛戴着黑色幞头,披着连为一体的红色护肩和披膊,穿着轻巧美观的绢布甲,腰佩百炼刀,带上鱼符,叮嘱了乐平公主几句,让她注意安全,然后便走出家门,骑上洪飞虎牵过来的一匹枣红马向徐府的方向行去,正式上任了。
乐平公主看着远去的李盛,不由得心中一动,李盛穿着戎装的样子着实很英俊,一眼望去很像是一名驰骋沙场的武将,却不知道他以后在这里能否有所成就。
到了徐府之后,李盛这才知道这个职务的责任主要是监察,根据徐温的命令或明或暗地调查或者弹劾一些军中的武将,李盛对此很感兴趣,因为,别人见到他都不敢不尊重,不过,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角色,弹劾别人总该言之有据才行。
李盛第一天上岗,当然是要进行一些培训,培训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将,名字叫做李德诚,此人身材瘦高,皮肤黝黑,方面大耳,一脸福相。他深得杨行密的器重,杨行密甚至将一个同宗的女子嫁给了他。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射手的安仁义背叛杨行密,被吴军围困在润州,润州城被攻陷之际,除了李德诚之外,吴军的所有将领都对安仁义谩骂侮辱,只有李德诚不失礼,深知大势已去的安仁义居然扔掉了武器,主动对李德诚束手就缚,杨行密当即就任命李德诚为润州刺史。
徐温之所以让得力干将李德诚来培训李盛是有原因的,因为李德诚不久之后就要被派往江州担任江州刺史,那时候,钟匡范就要调到广陵城任职了。因此,李盛和李德诚恰好可以相互交流一番,李德诚把淮南整个藩镇的现状以及淮南军一些主要将领的特点告诉了李盛,李盛则是把江州军政的大致形势对李德诚简要介绍了一番,李盛的官职不高,他所知道的情况相对有限,更何况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古代的世界本来就不甚了解,言多必失,他可不想被徐温抓住把柄。
李德诚对于李盛却几乎是毫无保留,他人如其名,为人比较坦诚憨厚,这也是为什么安仁义宁愿对他一个人投降的原因,后来,虽然从南吴到南唐的政局风云变幻,李德诚却一步步青云直上,甚至成为了南唐的王爷,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由于年龄的缘故,李德诚对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李盛并没有太多的戒心,他却并不知道,李盛的心理年龄已经是二十多岁了,他可远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既然涉及到淮南的政局,李德诚当然要对徐温和张颢这两个手握重兵的权臣介绍了一番。张颢本来是个降将,在杨行密击败孙儒率领的那支臭名昭彰的以人肉为军粮的土団白条军之后,张颢便加入了杨行密的阵营,然而,张颢后来曾经追随蔡俦反叛过杨行密,最终却又迫不得已再次回到了杨行密的阵营,这种反复背叛的行为,受到了一些淮南军将领的轻视,武将袁稹曾经建议杨行密不要再收留张颢,然而,杨行密很看重张颢的勇猛善战,反而力排众议,把张颢安置在“亲军”之中,让他跟随自己左右。
徐温则是私盐贩子出身,他性情刚毅,沉默寡言,但却很有心计,得到严可求这样的谋士之后,他更是如虎添翼。徐温平日里很少结交淮南军之中的众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徐温此前在淮南军里面不显山不露水,在杨行密率军攻破宣州之时,徐温才一鸣惊人,当时,诸将一个个都在忙着劫掠宣州的金银财宝,徐温却开仓放粮,熬了许多粥给饥饿的当地居民吃,他的好名声从此传播开来,由此开始得到了杨行密的器重。
这些事情,李盛当然是一无所知的,听了李德诚的叙述,他确实很感兴趣。
看着李盛听得如此津津有味,李德诚谈兴越来越浓,捋着长长的胡须,继续娓娓道来:“就拿不久前弘农王手下的一些亲信被诛杀一事来说,弘农王或许是被人蒙蔽,这个,老夫作为下属,自然不便多做评论……但是,弘农王在去年因为一些小事就派兵攻打大将王茂章,迫使王茂章不得不叛逃,率领心腹投奔了吴越王钱镠,后来,王茂章又归顺了朱温,朱温任命他为宁国军节度使。这件事无疑是弘农王的昏招,这小子刚刚继位不久就逼走了一员虎将,昔日的功臣们如何能不寒心?徐温和张颢两位将军就是担心自己受到弘农王的打击,这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李盛听了之后也不由得有些动容,这淮南政局也确实够乱啊,正在经历一场血腥的清洗,好在自己知道这段历史的大致趋势,否则,一旦站错队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可是,这样做,只能除掉弘农王身边的一些心腹,却未必能一网打尽,在那些人的背后还有一些支持弘农王的先王宗族,还有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还有一些仍然手握着大权的官员,这些人能够完全被消灭吗?”李盛质疑道。
李德诚有些茫然不解,问道:“那你还想怎样?如你所说,这确实是个问题。”
李盛沉吟片刻,道:“还要从舆论上把这些人斗臭……让他们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李盛才觉得无意间又援引了后世里一位伟人说过的话,政治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即便是有不可见人的阴谋,也要有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才能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那些喜欢弹劾别人的言官们也找不到理由,无从下手。
望着李盛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李德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道:“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比我还狠呢……可是,这个确实需要深思熟虑,老夫是武将,以前老夫一直以为,大不了弄死几个人就够了……对了,你方才说的‘舆论’是什么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第189章 鬼点子()
“额……这个就要靠谋士和读书人了,需要传播一些流言。”李盛坏笑着道。
李德诚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大头巾就是聪明啊,总是有鬼点子,不服不行。
广陵城作为当时最繁华的商埠码头,许多南来北往的游客和商贾都流连于此。腰缠万贯的商贾和官员们贪图享受,营造了广陵城“夜市千灯照碧云”的景象。在商贾的声色犬马和文人的诗词歌赋中,“烟花三月下扬州”成为了流传最广的广告语。
当年,隋炀帝败亡于扬州,未能返回洛阳,跟在隋炀帝身边的大量宫人歌女和艺人流落于扬州民间,一代代传承下来,提高了扬州歌妓的演唱技艺,也催生了扬州青楼的繁荣。李德诚不像徐温或者张颢那样野心勃勃,他只求安逸享乐,他的家里就养着几个歌妓。
这一天,徐府后花园里的一个亭子里,正有一阵阵清新悠扬的古筝声传出,亭子正中有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上横置着一具古筝,一个身穿一袭白色长裙的俊俏歌妓坐在一个椅子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弹拨着古筝,她弹奏的曲子便是著名的“平湖秋月”。在她的身前,端坐着两个年轻人,都是一身燕居常服,赫然正是徐知训和徐知询这两个花花公子,两人的双臂交叉于胸前,徐知询微闭着双眼,似乎是正在陶醉于平湖秋月这首曲子,其中所体现的杭州西湖秋天湖平如镜的美丽画面,徐知训却是呆如木鸡,机械地摇着川扇,似乎根本就没有心思听这个优美的曲子。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徐知询看着兄长的脸,试探性地问道。
徐知训这才回过神来,旋即对那个正在弹着古筝的歌妓轻轻地挥了挥手,“铮……”的一声,那个歌妓触碰着筝弦的双手立刻就停了下来,又欠身对这两个花花公子施了个礼,然后便迈着小碎步离开了这里。
沉吟片刻,徐知训皱着眉头,淡淡道:“李德诚家里那个叫做思炀的歌妓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小美人,可惜李德诚那个该死的老头子脾气很倔,惹不起啊……”
徐知询这才知道兄长究竟是在为什么着急上火,他一肚子坏水,眼珠一转,顿时就想出了鬼点子,坏笑了一下,道:“大哥,这有何难?不就是一个歌妓吗?不用太担心……不过,李德诚这个老小子倒是傻人有傻福,谁能想得到,他居然在这几年平步青云了,难道我们淮南军之中没人了吗?但是别忘了,他只是杨行密眼中的福将,杨行密早就死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已经成为了父亲控制的傀儡,将来,淮南还不是我们说的算?只要我们好好想办法,这就不是什么难事。”
徐知训茫然地看了看弟弟,道:“贤弟,你说的倒是容易,父亲现在与那张颢正斗得不可开交,他的顾虑也有很多,我们岂能随随便便就去占李德诚这种地位显赫的将领的便宜?一旦泄露出去,父亲必定会责罚我,哪敢轻举妄动啊……”
徐知询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事本来就不适合张扬,就算是被李德诚知道了,他还能怎么样?兄长玩的是他的歌妓,又不是他的妻妾……父亲一直疼爱你啊,到时候,李德诚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