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孝疾步奔到跟前,粗声大气地说:“阿哥。大伯父让我们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听风月老师的课。听说能和你在一起,我饭都不想吃,骑着马就来了!可你都不知道阿田个笨蛋多笨,我把她扶到马上,跑不几里,她就说屁股疼,非要坐车。半路没有车,大伯父只好抱了她一路。”
“人家是女孩子呀。像你?”刘阿雪连忙替刘阿田说话。
刘阿孝毫不客气地说:“却不像是我们家的女孩子!”
刘阿田撇撇嘴巴,一口气从喇叭形的嘴巴里吹出几个泡泡才罢休。
花流霜摸摸她的头,给几个孩子说:“好啦。也不渴,也不累,也不饿是吧。都歇口气,别一见面就吵得人头疼。一会,让你阿哥带你们去学堂看看!”说完,她又给刘启说:“晚荣和雨蝶呢,让我问问她们,你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听话。”
雨蝶是余山汉的养女。
一年前,她叔叔带她出关找她父亲,不想却水土不服生了病,一命呜呼。她一个小女孩儿,哭天天不灵,哭地地不应,只好自己把自己头上插了个草标卖,好在被余山汉和刘启碰到,要到家里。花流霜老觉得这个女孩文静乖顺,聪明,就干脆把她送给余山汉做养女,凡给段晚容的东西,一样不少地给她。
她从来不说刘启的坏话,倒是段晚容一见花流霜就会告状。
刘启颇为踌躇,还没来得及说谎,就见她们两个快快乐乐地挽着手儿出现吗,只好带着三个小孩往屋里躲,免得被花流霜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训自己个体无完肤。花流霜想也是这个缘故,等他躲进了其它屋,只一问,就听雨蝶说:“刘启习武越来越用心,读书常常到深夜。阿叔怕他伤眼睛,只能偷偷地把灯藏起来!”阿叔是指余山汉的,她还叫不惯阿爸。段晚容已经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有失妩媚,却也清秀可人。一旦嘲笑起别人来,就会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气韵,很可能是嘲笑飞鸟养成的。
她立刻一哂,反驳说:“他每天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混在一起,赌博,喝酒,计较怎么打猎更好,白天四处跑,夜里还不点灯补裤裆!什么勤练武艺,不久前被我们班的章妙妙按倒打青了眼睛,只好带片革罩,到处给人说:‘以前有个将军,打仗过勇,眼睛受了伤,就像我这样儿’!我不信,他还说那是他哪代的先祖呢!”
花流霜疑惑地问:“章妙妙?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老是欺负我们刘启?我看刘启不是打不过她,而是知道她阿爸是谁,不跟她一般见识。”
尽管这么说,她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在章家就低人一等,现在儿子也样被人家家的女孩子欺负得抬不起头,心里窝气。
不一会,她就找来刘启教训:“她姓章又怎么样?没有你阿爸,她阿爸能有今天。再让她碰你一指头,你看回来我不打断你一条腿。”
刘启却不吃这样的话,抓耳挠腮地发愁:“她要连摸我三指头怎么办?”
花流霜只好一连送他几个巴掌,赶他滚蛋。
余山汉回来听她又提这事,半晌,这才说:“人家考试作弊,翻书翻不到,见来一张纸条,立刻抄上,并顺手给了别人。后来,先生翻阅,见许多学生的卷上都写着‘先生三代为虎作伥,八门物以类聚……’气得半死。这事连田先生都惊动了,他是个耿硬的脾气,叫了章妙妙去,说:你不懂中原的典故,就不要用,别以为有你父亲,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章妙妙一开始还觉得刘启仗义,咬牙硬说老虎英勇无敌,不但没骂先生,还夸了先生,一回头,这才知道刘启故意骗她,那还得了!?
一见到刘海,田夫子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章赫的手段和他脱不了干系,权力交接的大碍已经祛除,唱反调的章青风,章青水性命还能保全,全了章维的“悌”字,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应该是天衣无缝!而半路里杀出的刘海,不但得到章维的信任,很有可能会意见不合,他是担心意见不合的,没想到刘海回来,反倒为二人说情:“二人都是你阿爸宠坏的年轻人,能原谅就原谅。拿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就动手,乱内部人心,授外人口柄。”
英雄所见略同,儒生亦是。
商议事情的余暇,两人出来散步,并肩走在青石路上。刘海见对方一直不跟自己说话,带着歉意向这关内闻名的学者说:“先生是不是因为晚辈的意见有什么不妥!”田夫子叹了一下气,没肯定也没否定:“想不到关外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我让老爷子抓他弟兄,其实也是为了放他们呀。但这还是要看他们的态度,权柄之争,要不得丝毫的妇人之心。”
刘海点了点头。
他说:“先生说得对,只是此事涉及的都是章氏族人,真要下手,他们会觉得自己还不如外人!所以,宽大为上。”
田夫子倒是从权谋上出发,而对方,考虑的是整个宗室的亲疏,有点惭愧地说:“如此说来,老夫不如!”
两人寻了家简铺,一起用了些饭,又回去商量两桩摆在手边的事情。
前则是一起突发的劫狱事件,而后者是与某部猛人交恶,对方扬言要来进攻防风镇。就第一件事不提,猛人可颜部叫嚣的背后有那么简单吗?这个部族只是猛人草原边上的小部族,不像蔑乞儿拖拖部这些大部族,可以有几个万人队,胆敢南下?类似这样小部族被镇兵教训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吃饱撑的?他有什么资格南下打仗?
是不是内含了什么征兆?
为了麻痹己方?
这些年北扩,难免伤害猛人的利益,猛人出兵,那是意料之中的,但与可颜部的小冲突,却成了导火索?
刘海和田夫子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颜部背后站的有大势力,也许这个小冲突就是对方的借口。田晏风这就试探一样征询他的意见,笑道:“我看先生是胸有成竹了,何不说来听听?”
刘海毕竟是关外人,并不推辞,要说就说:“有了外边的威胁,内部反倒会团结,现在老二、老三着急,反对老大,消息放出去,他们反倒是失了人心,内部可御,猛人来攻本不足虑,反倒是朝廷那边,还是要报过去,若有支援更好不过,就算没有支援,只要朝廷态度上支持,暗中与猛人勾结的人就不敢跳出来,明着起兵呼应!”
章维让其它几个人问点疑问,就又计较起细节。
众人商议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宴请外镇来客——独孤公子的酒宴已在明月堂安排。有人来通知章维,说请的人大多到齐,独孤公子也已经到了!章维便带众人入席。
明月堂是三层高的土楼,出入之地尚有挽袖大汉举火引灯,映满通红之色。当地土领仍在出入,大量的亲族武士勒马抓缰,等在外面。章维见他们带了人,怕席上争执干仗,一到就让人收取马匹兵器,而后又冲几个豪杰叫喝:“老子让你们来,你们地带兵器,是打算跟着老二老三戳老子吗?”
他语气阴森森的,一干粗人都吓一跳,不乏有和老二老三牵连颇深的主动先交兵刃,以示清白。
很快,又有一行八人去马近前。
章维老话一扔,就上去给为首叫独孤跋的年轻人一个抱礼。
此人正是马塔镇少主独孤跋,穿着黑色披裳,眉宇深峻,一看就知道是极有头脑之人。但他一下应付不了章维的亲近,手舞足蹈地乱了步骤,极不自然地被章维拽去土楼,入了上席。
章维见他们已是后到的末客,便以两手压去嘈杂,举杯开席。嘈杂杂的声音一挫,章维就温温洋洋地夸奖:“几年不见,独孤老弟越发俊朗,与中原人为伍,抱礼都不会了?看起来一定是有大长进呀。为这个也要喝一杯!”
独孤跋何尝不知道章维话外有话,赞他外表和长进?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也不得不出言谢过,用旁话回头敲打:“听说章阿伯病重让位给你,我知道章维兄能力,就是有点特立独行,为老伯别具慧眼,咱们同饮!”
这话更绝,之前,总有人拿章维纨绔的表现议论,此时席上一说,话中之话更尖刻。众人无不知其话明了地指出章维必将保土无方,顿时停下仅有的声响,变得一片鸦然。
章维仍能微笑如旧,仅探一探脖子,轻吁问他:“不知道独孤公子是看我阿爸的病,还是看防风的土地呀?”
说完他的笑声就从“哼哼”响到“哈哈”,连眼角纹里都漾起一片的豪情。
独孤跋正应付前三杯的水酒,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呛了一口。
大厅里也只有独孤跋大声咳嗽和章维的笑声。
独孤氏是和中原勾结最深的,在朝中有人,眼看章维势力稳定,大旗在手,发号施令,酸劲上来了,背后自然动作不断。只是军事实力?却是不强。此时,章维虽是一个姿态,但也能表露人的气宇。比拼上的胜出立刻扭转了章维在某些人眼中的印象,那些和老二老三牵扯很深的豪门大户纷纷在两人面上看来看去,比较的却是四个人。独孤跋偏席的文士义不容辞地为自己主子解围,打断章维的笑声说:“章爷!这就是您的待客之礼吗?当真是时时提防!”未完待续。
259()
“提防?!我要提防什么?哦,当贤弟的面整理下家务,算不得提防吧?”章维化解他的针砭,反让他方有了作贼心虚之敏感,接着便一挥手,说,“上人头!”
一名武士大步从外面进来,捧了一个布裹并在众人面前打开。
果是一枚断茬半干六阳魁首,人血已涸,但大家都清楚地认得,他正是前日放任劫狱之人,百夫长马多骏。
“良匠善木,必经裁夺;人主治信,须惩恶扬善。我章维容不得人劫狱乱为,更容忍不了失职滥任之人。我杀此人,不是怀疑他与外人勾结,而是因为他玩忽职守,咎由自取。”章维变色怒道,“劫狱的人现在还逃在外面!有人说是老二、老三的人,说他们是想救自己的主子。我看不是!你们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王家家主吃不下酒菜,突然跪上前说:“大爷,此事和我王重阳无关!”
“你是我的舅舅,继母之兄,众人怀疑你也不无道理!”章维口气缓和许多,转过来问,“独孤贤弟,你怎么看?”
王重阳面上俱是汗水,抬头看向独孤跋,心知肚明。此事非是独孤氏所为不可,本意让章氏在可颜部出兵时内忧外患,却不知道行了一招臭棋,猛人南下,对诸人来说何曾有了好事,正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正因为如此,老二,老三再怎么与人勾结,此时此刻,起码族内是没有人支持他们乱来的,宗室的人心会一面倒,要知道章氏强大,他们都是受益者,章氏战败,他们就都是猛人的奴隶,谁这时候闹,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老二,老三赶巧了,已经没了人望。
独孤跋故作镇定地说:“我看也不是,若没有拉线引牵,数十人难以一心!”
“是呀,但此事绝非舅父所为。记得小时候,他老常常抱我在腿上,说:你大了还知道亲你这个不亲的舅舅不?!”章维走上前搀扶起王重阳,又说,“他是我兄弟的亲舅舅,却也更胜我的亲舅舅。可别人为什么这么做呢?就是想陷害我舅舅。他老人家在西镇的威信没得说,此举即挑拨我家,又挑拨两族,不能说不毒!我敬我舅舅一碗酒,合心一力,早早把嫁祸他的贼人给砍掉。”
武士捧着人头沿宴席让众人看,走了一周,又捧着人头前去让独孤跋去看,独孤跋还能受住,他身后的文士却当众吐了。
也许他不是这么不堪。
说不定出面收买人心的是他,他之所以会吐,有点受不了前两天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今天等着两只死鱼眼看着自己。
王重阳激动地喝下一碗酒,在皮袖子上擦擦嘴,突然厉色指向独孤跋,吼道:“当我不知道么?!章维!就是他干的!我想保你两个弟弟的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却想让你杀了你弟弟,想让咱们内乱,他们尽做为人不齿的事,浑水摸鱼。”
独孤跋一下变了色,按剑而立,大声说:“你血口喷人!”
“我阿舅是长辈,喷你一口又怎么样?”章维又霸道又无赖地问,“你他娘的一个小辈就不能忍忍?”
独孤跋只好又坐下,端起一碗闷酒喝尽,接着就要告辞。
章维也不拦他,只是回头给众人说:“这家伙没有一点气量,表面功夫都做不足!就这样的人,想靠反对小李都帅拓疆的朝廷大臣支持跑来与我们章氏争锋,弱毙了。异日我定取其父子人头,予在座各位观。”
这话说得凶狠。
在章赫时代,他可从来也没有过这么霸气。众人一阵嘘声,再一次审视这个继位者。过了一会儿,大家开始议论,即使是收了独孤氏钱财的被别人拉拢的,也无不恶言相加。章维一转口气问他们自个是不是被拉拢或被送予金钱,众人抵口否认。章维心知肚明,笑道:“金钱既然送来,不要白不要,只要不忘青虎商会以前是怎么想方设法断大伙财路的,小心别中别人的圈套。”
防风各族历来反感青虎商会,被压价压得肉疼,而背后,就是独孤家族在参与。
大家立刻同仇敌忾。
那些收受过钱财的,也一下开怀,贪婪是本性,贪了不认账更没有什么负担,一口气还不松下来?
一开宴的血腥被抹得一点也不剩,只剩豪情。
几番酒中相拼,更吐男儿胆色。诸人不是要出言自告奋勇领兵灭掉独孤氏,就是北上去打猛人。
章维已是摇摇欲坠,自知正事不提,迟些便没了引子,这就拍了拍手,等场中出现一大群能歌善舞的女子后说:“金钱,美酒,佳人,都是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想保住它们,获得它们都要去和敌人作战。可颜部的猛人说了,潢水以东的人就都是一群猪羊,他们只要走一趟,就能从我们手里把它抢走!现在,他们要的都在你们面前,看你们怎么选择,留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