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到了应天府衙,吴宗睿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府衙走去。
詹士龙在南京城没有府邸,也不需要租赁府邸居住,身为应天府府尹,他自然有地方居住,应天府衙的后院就是他的居所,后院房屋众多,就算是带着家人,也住得下。
这是吴宗睿第一次到府衙的后院。
尽管吴宗睿得到了詹士龙的赏识,但平常时候,他绝不会踏足后院半步。
“瑞长兄,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你可不知道,你的名气太大了。”
“月如,我有什么名气啊。”
“盛泽归家院啊,昨天你到盛泽归家院,为徐佛姑娘赎身,这件事情已经传开,昨夜父亲还训斥我,让我不准随意的踏足秦淮河。”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这有什么啊,还值得传扬开来。”
“你是觉得没有什么,父亲大人紧张啊,要是我也学着你一样,从秦淮河领回去一个姑娘,父亲岂不是要打死我啊。。。”
脚步声传来,吴宗睿和詹兆恒都不说话了。
进入会客室的詹士龙,脸上没有多少的笑容,这让吴宗睿咯噔了一下。
朝廷官员为青楼女子赎身,这件事情对于青楼姑娘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情,对于朝廷官员来说,不一定很好,毕竟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到青楼去,好在明末这些事情无人在乎,不管是京城,还是南京,朝廷官员金屋藏娇的事情比比皆是。
吴宗睿和那些偷偷摸摸的朝廷官员不一样,他大胆的为徐佛赎身,倒显得光明磊落。
当然,这样的行为,詹士龙肯定是有意见的。
果然,吴宗睿稽首行礼之后,詹士龙开口了。
“瑞长,昨日你真的为盛泽归家院的徐佛姑娘赎身了吗。”
“回禀大人,确有其事。”
“我以为是传闻,谁知道真的有这件事情,论理这件事情,我不应该多嘴,不过我还是想说说,秦淮河一带,去玩玩可以,将青楼女子带回家去,还是不谨慎。。。”
詹士龙说的很委婉,不过吴宗睿听得却刺耳,内心里面,他知道詹士龙是好心,但情感方面,一时间难以接受。
等到詹士龙说完之后,吴宗睿沉吟了一会,开口回答了。
“大人的关心,瑞长记下了,说来瑞长来到南京四个多月的时间,也就去过一次秦淮河,瑞长与徐姑娘之间的交往,并非源于秦淮河,之前就有交集,瑞长欣赏徐姑娘,所以才想着为徐姑娘赎身的,瑞长在这里向大人保证,绝非是陷入到风花雪月之中,才为徐姑娘赎身的。”
詹士龙看了看吴宗睿,微微点头。
“我想你也不至于如此,看样子是我想的太多了。”
“所谓关心则乱,瑞长感谢大人的关心与呵护,昨日离开秦淮河的时候,瑞长已经暗下决心,日后绝不轻易涉足秦淮河,瑞长身为朝廷命官,知道朝廷的规矩。”
“说得好,说得好,我相信你。”
说到这里,詹士龙狠狠的瞪了詹兆恒一眼。
“月如,你可记住了,今后不要随意涉足秦淮河,你方方面面都要向瑞长学习,我看你要是到了秦淮河,压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身,今日带回一个姑娘,明日带回一个女子,岂不是要气死我啊。。。”
詹士龙的训斥,让吴宗睿想笑却笑不出来。
社会上对青楼女子的认识,总归还是低贱的,就算是在明末的南直隶,当官的包括读书人,沉湎风花雪月之中,习以为常,看低青楼女子的认识依旧不会改变,至于说几百年后,情况更加的糟糕,谁要是迎娶了生活不检点的女人,瞬间会成为全社会的笑谈。
说起来,明末这方面的认识,比几百年之后,还要宽容很多。
终于,詹士龙回到书房去了,酒宴尚有一会的时间。
“瑞长兄,我们出去走走,呆在府邸里面没有意思。”
“也好,不过我可告诉你,日后尽量少到秦淮河去,更不要想着约我去,我是不会去的。”
“瑞长兄,别那么紧张了,我和你不一样,父亲时时刻刻告诫我,我怎么敢越雷池半步,你就不一样了,能够做出决定,我倒是羡慕你,什么时候有你这等的决断就好了。”
“简单啊,金榜题名之后,你同样可以做出决定,我想大人不会干涉那么多。”
詹兆恒的神情顿时有些萎靡了。
“我哪里敢和你比较,也不知道九月的乡试如何,五月份我就要离开南京,赶赴南昌府城了,前两日我询问了父亲,尽管我在国子监读书,还是不能参加南直隶的乡试。”
“回到南昌去参加乡试也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高中。”
“但愿吧,我希望高中,不过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吴宗睿微微摇头。
“月如,你错了,乡试是不是能够高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若是没有充足的信心,就算是写出一篇花样的文章,结局也难以预料,若是对自身有着超凡的信心,乡试一定能够杰出发挥,那样高中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瑞长兄,你这是鼓励我。”
“不仅仅是鼓励,我也是如此,想起乡试、会试和殿试,好像还是昨日的事情,每一场的考试下来,我对自身都没有失望,因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发挥出来了所有的能力,我相信我一定能够高中。”
“真、真的是如此吗。”
“月如,相信我说的话,对自己充满信心,你五月份到南昌府,时间尚早,我建议你到南昌府周遭游历一番,或者是闭门读书,尽量少参加那些所谓读书人的聚会,更不要参加什么诗文会,没有多大的作用,反而耽误你的时间,弄得不好让你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行,我听你的,抵达南昌府城,到巡抚衙门报备之后,且到四周去游历一番,等到八月份回到南昌府城,闭门读书,全力以赴参加乡试。”
。。。
“说得好。。。”
声音传来的时候,吴宗睿和詹兆恒面面相觑,想不到他们的交谈,詹士龙听见了。
进来的詹士龙,尽管神色严肃,但还是有一丝的不自然。
“哦,刚才我忘记了,兵部的胡大人有些事情需要安排,我这就赶赴兵部去,中午不能陪着瑞长吃饭了,月如,中午你好好陪陪瑞长,多多请教学识方面的事宜。”
吴宗睿连忙站起身来。
“大人去忙就是了,瑞长有月如陪着就可以了。”
詹士龙看着吴宗睿,微微的点头。
“瑞长,月如虽然和你年岁差不多,不过见识远不如你,有时间你还是要多多开导他,九个月之后的乡试,一晃就到了,在我看来,月如的学识还是不错,可初次参加乡试,难免有畏难的情绪,你刚刚的话语,乃是金玉良言,我都说不出来。”
“大人,瑞长也是根据自身感受,说出这些话语的,月如在国子监成绩很好,就连贺大人都专门提及了,依照月如的成绩,乡试高中是绝无问题的。”
詹士龙再次的点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詹兆恒。
“月如,我知道你在国子监表现不错,不过也不能骄傲,这段时间,你要多听从瑞长的劝诫,跟着瑞长学习。。。”
詹士龙穿着官服离开,让吴宗睿颇为吃惊,难不成正月初三就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
詹士龙离开之后,詹兆恒的情绪很快高涨了。
“瑞长兄,你真的不打算到秦淮河去了吗。”
吴宗睿看着詹兆恒,哭笑不得。
“月如,你以为我说着玩的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说了不到秦淮河,一般情况之下就不会去了。”
詹兆恒笑笑,不以为意。
“瑞长兄,你可曾想过离开应天府衙啊。”
吴宗睿瞪大了眼睛,看着詹兆恒。
“月如,开什么玩笑,我到应天府衙不到半年的时间,说什么离开府衙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算算时间,你到应天府衙也是两个年头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没有,朝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这段时间,常常听父亲说及,说你的能力,屈居应天府推官有些可惜了。”
吴宗睿皱起了眉头。
如果詹士龙举荐,京城里面有贺逢圣帮忙推荐,自己还真的说不定会离开南京,到京城去是吴宗睿绝不愿意的,他需要留在南方,不断发展和壮大自身的实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顺水推舟()
吃过饭之后,吴宗睿告辞回家。
詹士龙前往南京兵部去,中午没有回家,这让吴宗睿颇为担心,詹兆恒绝非随意开口说话之人,应该是听到詹士龙说了一些什么,联想到贺逢圣的态度,吴宗睿还真的有些担心。
吏部授官,二甲和三甲进士大都是出任正七品的知县或者推官,如果表现不错,下一步提拔就是出任督查院监察御史,同样是正七品,可职责完全不一样,身份也有了很大的不同,如同吴宗睿这样的情形,起点稍微高了一些,多半是出任京城六部正六品的主事。
吴宗睿是绝不想到京城去,至于说督查院监察御史,更是他深恶痛绝的职位。
大明最为奇葩的职位,就是正七品的六科给事中以及督查院的监察御史。
六科给事中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品阶,不过内阁首辅都不敢小视,因为这个职位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为了监督各级官员专门设立的,给事中可以弹劾各级的官员,可以直接给皇上写奏折,而且他们在六部的职责也非常明确,就是监督官员是不是认真做事情。
监察御史,顾名思义就是监察各级的官员,发现有不妥之处,直接批评与弹劾。
朱元璋设立给事中,其出发点是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方面是想着监督各级官吏,另外一方面就是维护皇权,出任给事中和监察御史的官员,大都是耿直和不懂转圜的官员,他们悍不畏死,不管遇见什么不平事,都敢于直言,对于整顿吏治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洪武年间,著名的监察御史周观政,巡视奉天门,发现太监带着女乐准备进入皇宫,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女乐是不准进入皇宫的,周观政当即上前阻止,不过太监怀揣朱元璋的圣旨,压根不听周观政的,这下子周观政不干了,挡住了队伍,太监随即禀报朱元璋,朱元璋知道自己挑选的这些御史,不听通融,所以马上口谕,不让女乐进宫,也不欣赏歌舞了,想不到周观政还是不干,一定要见到朱元璋,朱元璋无奈,只好穿上朝服,走出皇宫,当面赞赏周观政做的不错,如此周观政才离开。
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所谓过犹不及,监察御史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每天就是四处转悠,监督各级官员,给事中相对好一些,盯着六部的官员做事情,谁要是偷懒,肯定弹劾,明朝中期以后,皇权与臣权的争端逐渐凸显,导致给事中与监察御史将注意力转移到对付皇权方面,而对付皇权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找茬,他们地位特殊,说到底就是言官,一张嘴就是找茬和骂人,他们信奉皇家无私事的原则,不管是皇上个人的私事,还是朝中的大事,一定要闹腾一番,他们以遭受廷杖为荣,压根不怕皇上打骂与杀头,让皇上无可奈何,其结局就是直接导致朝廷办事效率下降,皇上个人也无心署理政事。
明朝后期,党争的出现,让朝廷的局势更加恶化,给事中与监察御史更是成为了帮凶,万历年间,张居正去世之后,铁腕管束的手段被废止,凡是朝中要决断的大事情,给事中和监察御史必定跳出来,代表东林党或者是浙党闹腾,他们相互闹腾,对着皇上闹腾,他们已经没有想到家国大事,其目的就是闹腾,为了闹腾而闹腾。
在这种闹腾的过程之中,党争愈演愈烈,最终成为大明王朝割舍不掉的毒瘤。
万历荒政、天启荒政,与此都有一些关系。
崇祯皇帝继位,本来是豪情万丈,想着开创一番基业,可惜祖宗的规矩不能变,给事中和监察御史也不会闭嘴,崇祯皇帝无奈,只能接受,也就是在这些默许的过程之中,袁崇焕不请旨斩杀毛文龙被,北方遭遇的灾荒得不到缓解,南方的士绅商贾闷声发财,局势越来越恶化,终于导致后金鞑子打到了京城。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下了马车,心事重重的吴宗睿,慢慢朝着府邸走去。
“少爷,有客人来家中拜访。。。”
门房禀报的时候,吴宗睿没有开口,身边的刘宁开口了。
“什么客人,报上名字啊。”
“是,来客自称是张溥,还有吴伟业。。。”
吴宗睿停下脚步,看着门房。
“哦,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回禀少爷,他们来了有接近半个时辰了,一直都在会客厅等候。”
吴宗睿点点头,扭头看着身边的刘宁开口了。
“刘宁,你到会客厅去,告诉张溥和吴伟业,就说我刚刚回家,让他们稍等片刻。”
张溥和吴伟业到府邸来拜年不稀奇,不过吴宗睿还是感觉到吃惊,张溥和吴伟业的家没有在南京,张溥的老家在苏州辖下的太仓县,吴伟业的老家在苏州辖下的昆山县,今天是正月初三,两人专门来拜年,说明他们至少正月初一要从家中出发。
如果说没有什么事情,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到南京来。
稍稍整理了思绪,吴宗睿来到了会客厅。
“天如见过大人。。。”
“骏公见过大人。。。”
吴宗睿也抱拳还礼。
“天如兄,骏公兄客气了,请坐请坐。”
简单闲聊几句话之后,脸色有些苍白的张溥开口了。
“大人,去年所谓复社聚众闹事,骏公和淮斗专门找到大人解释过了,今日在下还想和大人说说此事。。。”
张溥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看上去就有些疲惫,一边的吴伟业,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不过整个的身体有些紧绷。
看样子官府对于复社的打压态势,让他们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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