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瞾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意，福了一福。
狄仁杰面色晦暗不明，回礼。
李扶摇示意武瞾坐下，然后轻声问道：“小曌你既然来了，我有一事想要开诚布公的问你，希望你不要有丝毫隐瞒。”
武瞾嗯了声，目光明显落在狄仁杰身上。
有些愧疚。
狄仁杰的眸子里却尽是痛楚。
李扶摇叹了口气，冤孽啊，武瞾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这个人是自己。
狄仁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个是人武瞾。
只好转移两人的注意力，问道：“小曌，你真心告诉我，之前那个郭行真，嗯，是假的郭行真，你究竟认不认识。”
武瞾闻言顿时愣住，很是吃惊，“郭行真，假的？”
李扶摇点头，“我去过西华观了。”
心里也有些意外，武瞾竟然不知道郭行真是假的，那么那个郭行真究竟是谁？
武瞾沉默了一阵，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长叹了口气，“我跟丢了，那个人后来离开了长安，不知所踪，不过在其离开长安之前，在皇宫外和一个太监接过头。”
李扶摇愣住，“王皇后？”
王皇后！
武瞾和狄仁杰对视一眼，猛然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王皇后的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新帝李治和武瞾的事情，五姓七族里有人知晓，王皇后不可能不知晓。
那么她的动机就很明显：让武瞾名声扫地，如此新帝就会放弃她，而王皇后也能永保后位。
李扶摇默默的在心里画了个名字——这个王皇后也有可能是穿越者。
三人也默契的没去揭露狄仁杰跟踪假郭行真的事情。
很明显，这个事情是武瞾授意的。
李扶摇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如今的局势很明显，有人不希望你再次入宫，虽然现在被王昭仪和郑才人的案件牵扯住，但迟早是要爆发的。”
武瞾点头，深以为然。
狄仁杰耸肩，心里有些忧郁，为何一定要再次入宫呢小曌……
李扶摇继续道：“所以我想，也许要不了几日，五姓七族的人就会再次出手，而且会全力出手，他们绝对不会再给你留下任何机会——当然，陛下很可能也要真正的出手了。”
也许就在这几日，新帝将和五姓七族第一次正面交锋。
新帝输了，失去武瞾。
新帝若是赢了，也只是让武瞾有机会重新入宫而已。
真正打击五姓七族，还要等二圣听政的时期。
所以真正出手的，很可能只有王皇后的娘家人——太原王氏。
李扶摇没有说的的，太原王氏那个穿越者，很可能马上也要来长安了。
章三百零二 善宁之死（）
太原，在离城五里的一座废弃道观里，善宁盘膝坐在神像下。
垂眉闭目。
左边身子一片血迹。
右手胳膊上尚有一枚断箭。
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道观外那些阴暗草丛里，眸子里一片漠然，喟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竟然要死在这里了。
离开长安来到太原，原本是想杀那个太原王氏的长孙。
却不料对方似乎早有意料。
自己确实杀了他。
然后只是个傀儡，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而已。
其后自己被围堵追杀。
好不容易逃出太原城，不过对方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穷追猛打，一路竟然追了过来，尤其是那个裴叔，剑道修为之高，竟然不输当年的公孙长青。
若非是裴叔的剑，自己也不会受伤。
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援兵来不来得及。
不过希望不大了。
太原王氏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意图，又怎么不会防备着自己。
想到这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守护大唐江山数十年，从青葱少女到如今，从军中到感业寺，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假李秀宁差点荼毒大唐，因为一个自己记不起名字的人而破灭。
如今的太原王氏等五姓七族又要蛀食大唐江山，自己却再无力阻挡。
治儿啊，未来的大唐江山就看你了。
我若死了，你一定要打击五姓七族。
还要防备武瞾。
这个女人啊，绝对不是轻易接受命运摆布的女人，你若治不了武瞾，她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假李秀宁啊，我大唐江山怎的会如此多的魑魅魍魉……
善宁摸了摸那枚断箭。
想起了那个忘记了的人，你究竟是谁呢？
嗡！
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枚羽箭破空而来。
善宁眉头一蹙。
挥袖。
羽箭被击落在旁，插入地里，箭尾轻颤。
下一刻，便是数十支羽箭破空而来。
善宁矮身一蹿，躲在神像后面。
待箭雨过去，善宁才从神像里出来，盯着那十数个趁着箭雨掩护闯入废旧道观的太原王氏豢养的死士，冷哼了一声，恚怒至极，“连军中羽箭都有，太原王氏这是要造反么！”
简直胆大包天。
为首的位青衫中年人，是王嘉叔父，也是太原府赫赫有名的长史，王通。
剑道高手裴叔按剑站在他身后。
此刻笑意儒雅的盯着满身血污的善宁，“大师不在感业寺修行，却来太原，真是让人佩服的紧，不怕死的人王某见的多了，但如大师这般自投罗网的却很是少见。”
善宁哦了一声，“你早知道我会来？”
王通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读书人模样：“我倒并不知晓，不过我那侄儿生而知之，他早说过，也许长安那边会有人来杀他，不曾想竟然真的有人，还是感业寺主持，我就意外了，大师不好好修行，却掺和到此等事中来，究竟为了什么？”
善宁闻言松了口气。
太原王氏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沉默了一阵，“他怎么知道我会来杀他？”
王通笑了笑，或是知道善宁插翅难飞，也不介意多说一些，于是笑道：“我那侄儿啊，太过聪慧，他说过长安的皇室绝对不会让我太原王氏如此独大下去，侄女母仪天下，那么朝野里就不需要再有个太原王氏的顶梁支柱，所以皇室会派人来刺杀他，只不曾想，不是什么禁军高手，而是大师你，如此看来，大师和皇室应该脱不了干系。”
通过这些事情，傻子都知道善宁和皇室关系不浅。
否则先皇为什么会事先安排遗孀进入感业寺，又对新帝李治留下那道旨意。
那道旨意，长孙无忌知道，褚遂良知道，也就等同于五姓七族的核心人物都知道——王通当然是太原王氏的核心人物。
但是太原王氏通过各方势力调查，发现善宁的身份很是诡异。
只知道她早些年的废太子李建成东宫府内的歌姬，后来被赐给了某个查不出来的人为侍寝奴婢，再后来玄武门之变，善宁大师一口气杀了柴绍十数个护卫。
再后来善宁大师又在骊山出现过。
至于当时骊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太原王氏还是其他门阀世家，都查不出来。
再后来善宁大师就去了感业寺。
区区一个废太子的歌姬，为何会被先皇如此看重？
至于当初李承乾叛乱，善宁大师入宫一事，各大门阀世家其实都不知晓，所以才会茫然——善宁大师怎么就如此被先皇看重呢？
这当中的疑点无人能解。
善宁嘲讽的笑了起来，“自作孽不可活。”
你们太原王氏已有王皇后母仪天下，却还想要更多，自然应该敲打。
王通呵呵笑了一声，“如此行事可不止我太原王氏，五姓七族，包括陇西李氏，哪个不想着在朝堂之中扩大势力，成为永享富贵的门阀世家，一如东晋的琅琊王氏。”
东晋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之间有着某种牵连，王通此说，估计也是太原王氏的心声。
善宁冷笑了起来，却不言语。
好大的野心，和我李家共享天下？
做梦！
王通继续道：“当年大唐立国，五姓七族哪个不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正是共享天下的时候，难道这所有富贵都只能李家享有？我等门阀世家连喝汤都不行了么？”
这也是五姓七族的心声。
实际上这不过是麻痹自己蛀食天下永祥福贵的借口。
善宁长叹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五姓七族有错么？
没错。
人，大部分都是追求富贵的。
五姓七族是门阀世家，已经拥有富贵荣华，但再上进一些有错？
依然没错。
只不过他们的上进和皇室利益冲突，而自己却是皇室身份，所以才有了这诸多的事情，说起来谁都没错，只不过立场不同。
所以自己觉得他们是错的，而他们觉得没错。
说到底，事关天下利益，永远不会有对错——历史功过后人评，今时人皆为自我。
王通见善宁不说话，笑了起来，轻轻挥手，身后的十余位死士沉默着逼近善宁，裴叔亦的锵然拔剑，一剑光寒，直指善宁咽喉。
善宁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呢。
好不甘心……
章三百零三 人皆在棋局（）
大内深宫里。
穿着黄色睡袍的李治盯着绣金龙莲帐，眼里如有火焰沸腾。
有一个巧笑倩兮的人儿仿佛出现在莲帐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丝丝绕绕的勾弄着李治的心魂，心里有种得不到的遗恨。
李治眼里的火焰低沉了些。
心里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小曌。”
侧首看了看身旁那个赤身裸体熟睡的年轻女人，身材姣好五官秀美，肌肤如雪的触目惊心，此刻抱着自己胳膊慵懒入睡。
睫毛极长，很是单纯而清幽。
王皇后啊……
李治睡不着。
无他。
在和王皇后颠鸾倒凤之后，王皇后心满意足的用腿夹着自己的腿，那双腿之间的美好处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外侧，很是美好的姿势。
但她说了很不美好的事情。
她说，感业寺内先皇遗孀有人败坏皇家颜面。
王皇后没有直说是谁。
但谁都知道她说的谁……不是那个怀胎后身死的王昭仪，只能是武瞾。
是真的吗？
李治没有把握，虽然相信武瞾和自己情投意合，她一定会等自己，但也知道寺内寂寞，再好的女子也架不住闲汉子撩骚。
况且，李启才那边也有消息禀告自己，说武瞾和感业寺监寺之间关系暧昧。
倒是好奇了。
三姑为何会让一个男人去做监寺。
还如此放心，让一个弟子暂代了主持，三姑自己则跑到了太原去。
三姑就不怕那个男监寺和那些个先皇遗孀一起，败坏了皇家颜面么，太原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三姑亲自去处理？
想起那位三姑，李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三姑啊……
你手上有三万元从禁军，治儿不得不怕啊，指不准那一日你心血来潮，或者被五姓七族的人利用，这三万元从禁军就会对治儿下手啊。
也不知道父皇哪根筋不对，竟然将元从禁军送给了三姑。
就算她是女子，可她终究也是皇室。
长安城内，三姑坐拥三万元从禁军，只要她愿意，大唐的江山很可能被折腾起无边浪花，就算最后勤王成功，可父亲一手打造的贞观长歌就要变悲歌。
李治叹了口气。
所以三姑……对不住了。
这个时候，王通应该已经得手了罢。
三姑，原谅治儿。
治儿也只是想大唐的江山永固，治儿也只是想延续父皇的贞观长歌，等治儿彻底掌控朝野，必然清洗了太原王家，为你报仇。
甚至于那五姓七族，治儿都要一一打击。
让他们再无力觊觎我大唐的锦绣江山。
太原城破旧道观内，王通看着一身血污气息奄奄的善宁大师，不无怜悯的道：“大师，你难道还不明白么，陇西李家迟迟没有动静，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旨意啊。”
旨意？
难怪自己被太原王家追杀，陇西李家却一直没有动静。
原来，是新帝的旨意。
在长安，刑部组织人手调查王嘉一死的案件，其中有李家俊杰李启才，看似是保护自己，不过如今想来，不过是治儿用来麻痹自己的手段。
这大唐天下，最想杀自己的，其实是他啊。
善宁笑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沫。
很是嘲讽。
想不到最后竟然死在侄儿李治的手上，真是讽刺的很啊。
自己守护了大唐江山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善宁的思绪有些沉重，逐渐浑噩……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既然如此，侄儿啊，三姑就送你一件礼物吧，你好生收着。
十年二十年后，你会“感谢”我的。
这个礼物啊……
是武瞾。
是李扶摇。
武瞾，一个有着无比强烈野心的女人，她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后悔。
李扶摇，一个有着当年李承德御剑能力的剑道高手……同样是姓李，他啊，很可能是公孙长青带去西域的李承道后人。
你既然无情，我又何必多义。
大唐就算改弦易辙，大概也还会是我李家人罢。
承道后人为帝有何不可？
善宁又吐了口血沫。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慵懒的笑意，那个人，我好像到死都记不起你来了呢。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每一次想起这么个人，心会很痛？
善宁喟叹了一句。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将死。
王通示意手下死士将善宁围住，准备执行最后的死刑，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所以大师啊，你也别怪我太原王家，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显然是先皇旧人，新帝忌惮你，借我太原王氏之手杀你，也是情理中事，要知道世间最难测的不是女人心，而是帝王心。”
顿了一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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