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清眼中精光一闪,他扔下手中染血的长戟,反手从背后取下长弓。箭矢搭上弓弦,抬弓瞄准。他手上用力,弓拉满弦。察罕贴木尔还丝毫没有察觉,余明清扣住箭矢的四指陡然松开。
箭矢瞬间弹射而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响起。
察罕贴木尔头皮猛地一麻,一股极度危险的直觉冲上心间。他抬头朝前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穿蓝铠的俊秀将军手中握着长弓,下一瞬,一根破空而至的弓箭映入眼帘。察罕贴木尔大惊,下意识的就想要抬起手中长刀格挡。
可是,已经晚了。
箭矢的速度飞快,像是划破了空间一般精准的飞向察罕贴木尔的眉心。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偏头,只感觉飞来的箭矢在他的视线中无限放大,然后眉心处一痛。
周遭的声音很杂,马蹄声,挥刀声,喊杀声,血肉飞溅的声音,但这些都逐渐在察罕贴木尔的耳中消失。他现在感觉很安静,思绪飞快。他想到了在赵州城那一战,他轻松的大败敌军,并且在那时把韩林儿掳了回来。事实证明那时的决定是很正确的,他利用韩林儿,在城门被破之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给毁了,那个人曾经败在他手上,他记得那个人是叫朱重八……
察罕贴木尔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朱重八提着剑的身影,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放大,然后渐渐模糊,最后,彻底归于黑暗。
察罕贴木尔倒下了,眉心处插着余明清射出的那一支箭,瞪大的眼睛中的最后的目光是黯淡的不甘。
砰的一声,察罕贴木尔巨大的身躯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尘土飞扬。
哗~
喧哗的战场在一声哗然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这种诡异的安静来自于察罕贴木尔带来的五万龙虎军。将军倒下了,原本就被杀的东倒西歪的龙虎军也在瞬间失去了主心骨。
越强大的军队越需要主心骨,对于龙虎军来说,察罕贴木尔就是他们的军魂,是他们的精神支撑。只要察罕贴木尔还没倒下,他们就有信心搏杀到最后一刻。但与此相对,一旦他们的精神支撑倒下了,他们的斗志就很容易消失。
失去了主心骨的龙虎军溃败的更快了,在起义军一轮猛过一轮的冲杀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余明清骑在马上,如闲庭信步一般穿过厮杀中的人群,来到了察罕贴木尔倒下的地方。
他注视着这位给起义军带来无数麻烦的将军,暗叹了一声,弯腰将察罕贴木尔眉心的箭矢拔了出来。察罕贴木尔的身体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然后一道血剪从箭矢刺出的血洞中飙射而出。
余明清把那根染上了察罕贴木尔献血的箭矢倒插入箭筒之中,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把带走敌方将军的箭矢回收,是对他的荣耀的一种见证,同时这是对死在他箭下的将领的一种尊重。
他下马,蹲在察罕贴木尔的尸体前,伸手将他不瞑目的双眼抹平。然后起身,举目四望。
起义军的胜势已经很明显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颖州城,终于还是被拿下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场本该结束的战争在察罕贴木尔死后竟然还僵持了很长的时间。龙虎军的将士们出人意料的顽强,虽然察罕贴木尔倒下了,但他们的斗志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不知是杀红了眼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龙虎军是真的战到了最后一个人。
从五万人到五千人再到五百人最后到五个人,龙虎军从来没有放弃过战斗,即使死去,他们也能很骄傲的对阎王爷说一句:我们是战死的。
战场上的风都是带着血腥味的,顽强抵抗的龙虎军的确给起义军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但绝对的优势早已经注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余明清默默的骑着马走到张士诚的身边,他身后的箭筒中还插着那根滴着血的箭矢。龙虎军最后的五个人被成千上万的人包围了,他们有的断肢残腿,有的精疲力尽,但他们五人的眼中流露出的却依旧只有不屈的顽强。
余明清突然对死在他箭下的察罕贴木尔升起强烈的敬佩之意,能够带出这样的士兵,即便失败,也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你们,投降吧。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余明清没忍住心里的同情,脱口而出。他的内心,其实还是很柔软的啊。
他没有得到回应,那五名龙虎军战士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波动。
余明清还想劝说,却被张士诚给拦住了。
“明清,别说了。”
余明清看着张士诚认真的目光,突然明白过来。是啊,劝降的话,对这些士兵来说才是最大的屈辱啊。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张士诚又说。
余明清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回应,“是。”
他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五支箭矢,同时搭上弓弦。余明清的弓很准,也很快。那五个士兵没有太痛苦,五支箭矢准确的刺中了他们的眉心,五人同时倒地。
余明清把长弓背回身后,下马走向那五名士兵。
张士诚知道余明清的习惯,并没有说什么,只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余明清走到最后五名龙虎军士兵身前,一个个的从他们的眉心处拔出箭矢,然后倒插入身后的箭筒,和那支取了察罕贴木尔性命的箭矢一起。
张士诚叹了口气,提马转身,看向洞开的颖州城门,静静的说了句。
“进城。”
第一章 媚人奇皇后()
大都燕京。
元皇城是围着太液池建造的,自灵星门入了皇城便可以看到宫城,宫城的西边临着太液池,而太液池再往西便是隆福宫与太子东宫。
太液池是个很美的地方,正值初夏,池里的荷花开的正艳。在荷花的包围中,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走廊,廊中有两人,一男一女。
女人生的雍容华贵,一双凤眼媚意天成,一头青丝梳成凤型发髻,莲步轻移间青衫拖地,双手背负,凤眼望着那满满一池子盛开的莲花,凛然生威。而那男子,莫约二十年华,躬身立于女人身后,神色间却从容自若,恭谨又不失淡然。只是那一身着装,满身纹满铜钱花纹的黑袍加身,着实在那原本俊秀的脸庞上带上一丝令人不喜的铜臭味。
男子微微躬身,脸上带着始终不变的从容淡笑,“皇后娘娘,父亲特让我来为您带个好。”
华贵女人便是顺帝的第三任皇后,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生母,奇皇后完者忽都。奇皇后是高丽人,深受顺帝喜爱。
“你父亲也很久未来大都了,陛下对其也甚是想念啊。此次派你来京,不先去向陛下请安,倒先来给本宫问好,是为何意?”奇皇后没有回头,伸手摘下一片长势过快莲花,凑到鼻端嗅了嗅。
男子淡淡一笑,“父亲对陛下也很是想念啊。只是天心此次进京却是有些事情与娘娘商谈,之所以未去向陛下请安,是这事情还不能让陛下知晓而已。”
奇皇后听后黛眉微皱,凤吻含怒,“放肆。沈天心,本宫与陛下同心同意,没有什么事情是本宫知道而陛下不能知道的。”
“娘娘息怒,天心知错。”沈天心躬身认错,只是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微笑。
奇皇后怒色渐缓,片刻之后,问道:“说吧,你父亲要你来与本宫商谈些什么事?”
沈天心直起身子,直视奇皇后的一双凤眼,“是中书省右丞相脱脱大人的事情。”
奇皇后眼中精光一闪,“脱脱大人?脱脱大人一向忠于陛下,能有何事不能让陛下知道的?”
沈天心恭谨说道:“自然没有什么是不能让陛下知道的,只是这事儿由我沈家来说不太合适,而对于娘娘来说,却是大有作用啊。”
奇皇后媚眼带笑,饶有兴趣的样子,“哦?倒是说来听听。”
沈天心直视着奇皇后的双眼不禁一阵闪烁,小腹微热。他赶忙收起目光,心中感叹,这女人果然是个祸水,已然少妇年华却依然如此媚意天成,让人把持不住。
沈天心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低下头说:“父亲告诉我说,脱脱大人贪污朝廷拨下的黄河筑堤款项十万余两白银,沈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铁证。可以说,那黄河十多万筑堤民夫造反之事,脱脱大人得负重要责任。”
奇皇后猛地抬头,凤眼大张,满是震惊,“此事当真?”
沈天心淡笑,“父亲说的话,何时有假?”
奇皇后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万三办事,本宫一向放心。”
沈天心又说:“父亲还让我带话,说消息我沈家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情,娘娘应当知道该怎样做。”
奇皇后看起来很高兴,伸手轻拍沈天心的肩膀,“回去告诉你父亲,本宫必会为陛下分忧。”
沈天心笑了笑,点头。
莲花开的很艳,但却艳不过此时奇皇后脸上的风光。脱脱确实是忠臣,但他却只忠于顺帝一人。顺帝爱美人,但在后宫却独宠奇皇后,不得不让人赞叹这个高丽女人的手段。说来也奇怪,脱脱这个人平日里遇事总爱顺着顺帝的心意,但似乎偏偏看不惯独断后宫的奇皇后,好几次冒着让顺帝心生不满的风险向皇帝谏言疏远后宫。平日里在宫中遇见奇皇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如果就这些的话,奇皇后也都能忍,毕竟脱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可这位中书右丞相大人竟然对已经立为太子的爱猷识理达腊百般刁难,在顺帝面前说太子坏话。奇皇后对此非常不理解,因为在爱猷识理达腊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是在脱脱府上长大的,养了这么多年总归会有些感情的。就算没有感情,也不至于现在像仇人一般吧。
奇皇后想不通,也没这心力去深究。对身为太子生母的他来说,什么都能忍,但威胁到儿子太子地位的事情,万万不能容忍。
脱脱身居高位,又深得顺帝信任。尽管奇皇后对其万般不满,但却是毫无办法。
如今一个扳倒脱脱的大好机会放在面前,奇皇后没理由不好好抓住。
她不知道脱脱怎么招惹了吴兴沈氏这个庞然大物,她也不想知道。沈家富甲天下,门生遍布朝野。作为沈家家主的沈万三虽然身上没有任何官职,但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忽视这位的存在。她奇皇后若能得到沈家的支持,儿子的太子地位便更加的牢不可破了。
想到这一点,奇皇后面带善意的对沈天心笑了笑,“天心啊,你与太子也有很多年没有见了吧。”
“是啊,年少一别,也有个十多年了。”
奇皇后转头望向西边,“此处离太子宫也不远了,这个时间,太子应该也读完书了。你若是无事,可随我一同去太子府上与太子叙叙旧啊。”
沈天心看出了奇皇后的亲近之意,也没反对,只笑了笑说:“谨遵娘娘凤喻。”
……
与此同时,不知大祸将临的脱脱正奉顺帝之名匆匆赶往御书房。
前方叛乱之事发展的出人意料,
察罕贴木尔大败于叛军之手,战死颖州。与此同时,原计划派去颖州支援的周围几州同时遭到攻击,分身乏术。
一个名为陈友谅的无名小吏不知不觉竟然拉起了一支规模不容忽视的叛军,同时攻击颖州周遭几个大州,无形之间解了颖州叛军之围。一时间,整个江北行省陷入一片混战之中,如今的形势,即使是一向不将起义军放在眼里的顺帝也不敢再走丝毫的怠慢了。
脱脱赶到御书房之时
,顺帝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人了。这人脱脱也认识,是察罕贴木尔养子,名为王保保。王保保的母亲是察罕贴木尔的姐姐,在母亲死后被察罕贴木尔收为养子。此人可不简单,早年间便展露出非凡的才能,被顺帝提拔为知枢密院事,与右丞相脱脱一同掌管军政大事,并赐名扩廓帖木儿。
王保保与其养父感情极好,此次一听到察罕贴木尔战死的消息,立即向顺帝请命,欲带军前去平叛,为养父报仇雪恨。
脱脱进门时,正听见顺帝严词拒绝王保保的请求。
“胡闹,你深居知枢密院事要职,如何能轻易离职带军平叛。”
王保保本还想继续请命,脱脱见状赶忙打断,跪下大呼,“臣脱脱,参见陛下。”
顺帝这才看见脱脱,压下心中对王保保冲动的不满情绪,挥手道:“爱卿来了,平身吧。”
脱脱起身,王保保向他微微点头。
脱脱躬身,劝说顺帝道:“陛下息怒,此次战死颖州的将领正是扩廓帖木儿院事的养父,院事孝心所在,报仇心切,实在情有可原啊。”
“哦?”顺帝大惊。
他是不知道察罕贴木尔与王保保的关系的,不然上次脱脱向他推荐察罕贴木尔时也不至于毫无印象。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王保保并没有向外公布与察罕贴木尔的关系,而察罕贴木尔也没有因为养子身居高位而向其谋求职位,只安安分分的在龙虎军中任职。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几乎无人知晓王保保与察罕贴木尔的关系,所以顺帝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毫不奇怪。
顺帝看着双眼通红的王保保,心中忽的一软,但神念一转,不知为何依旧坚定反对。
“不行,你作为知枢密院事,不可擅离职守带军反叛。至少,现在还不行。”
ps:察罕贴木尔在本文中的身份与史实大相径庭,非是人间故意为之,实在是不得已,说是一个大失误也毫不为过。
人间曾说过,作为理科生的我对历史着实不甚了解。在开本书之前曾查阅过许多资料,但依旧很不完善,所以有许多漏洞存在。就如这察罕贴木尔的身份,人间也是在这几天查王保保资料的时候才明确他的职位,然而前面已经写了这么多,想要完全改过来也是万分困难,所以也只好委屈各位看官将就着看了。
人间依旧不能保证今后没有这种失误,但是我会尽力的查资料之后再写,尽量的让这种失误少发生。
万分抱歉。
第二章 皇帝做媒()
玉墀下,王保保瞪大了一双牛眼,很不理解顺帝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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