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终呵呵笑了两声,“我不要别的,总管夫人颇有姿色,我在东都就曾耳闻,不知能否赏赐给我?”
徐础听在耳中,对刘有终立刻生出一分厌恶,沈耽却大笑道:“宝刀不老,大哥之谓也,令小弟羡煞。不过我刚才在内院看到了,总管夫人之美名不副实,顶多算是中人之姿,不过苗飒的两个小妾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有几分韵味。大哥不妨前去详查,看我眼光如何,若是独爱总管夫人,带走即是,无需再问。”
刘有终脸上笑成一团,“有三弟这句话就够了。四弟,你别笑话我,我没别的喜好,就是挡不住一个色字,而且我曾在山中学过健体之奇术,非有女子相助不可。”
徐础拱手道:“岂敢嘲笑,怪不得大哥一点不显老迈,不过我与三哥一样,也觉得那两妾更美几分。”
刘有终笑着告退,找王参军商量事务,等闲下来再去内院选美。
“带上郭使节?”沈耽很在意郭时风。
徐础点头。
两人一同去后院,路上沈耽道:“四弟莫以我为无道,大哥的请求确有些过分,但他毕竟是大哥,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大哥识人众多,遍于天下,一旦起事,将有大用,赏他多少女子都不为过。唯有那个总管夫人,想必是东都士家之女,不该受此污辱,希望大哥能明白我的用意,选取两妾就够了。”
“大哥必然明白。”徐础相信刘有终不是那种糊涂人,能听出沈耽的意思。
后院的兵卒已被调走,郭时风独守空房,扒在门缝向外窥望多时,一见到徐础与沈耽,立刻退回座位上去。
徐础先进屋,未说话,先叹口气。
郭时风的心跟着剧烈地跳了一下,干笑道:“无妨,我也是经过大风大浪……”
“沈家欲借郭兄的使节身份一用,可否?”
郭时风拍案而起,“我连人都愿归于沈家,何况区区一个使节身份?”
徐础拱手笑道:“事成矣,请郭兄随我来。”
屋外,沈耽深揖,“令钦差受惊,沈某死罪。”
“为救结拜兄弟,沈五公子拔刀一怒,情义之深,不让山岳,郭某恨不早识公子,今日一拜,心无余憾。”
沈耽一手握着徐础,一手牵着郭时风,亲自带到府外,一路上谈笑风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外面的人已经准备好,数百人骑马出城,到城门的时候,沈聪还被拦在那里前进不得,只好向弟弟求助,一同出城去见父亲。
到了军营里,沈家兄弟先去拜见父亲,徐础与郭时风留在附近的一顶帐篷里等候。
帐篷里有人正在喝酒,见到两人进来也不惊讶,直接问道:“带回我的长剑了?”
徐础双手奉上,谭无谓接在手中,抚摸叹息,“没有它,就像缺了魂儿一样。”
郭时风道:“这位就是给沈五公子出奇计的谭先生吧?”
徐础道:“这位是我的结拜二哥谭无谓,这位是我在东都结识的朋友郭时风。”
两人互相行礼,谭无谓道:“算不得奇计,攻敌之不备,是兵法上的老套,但是有用,苗总管若是有心,理应有所防备。”
郭时风嘿嘿地笑,缺少防备的人其实是他。
三人坐下喝酒,未过三巡,沈耽亲自来请郭时风,向徐础道:“请四弟稍等,父亲待会见你。”
郭时风是朝廷使节,沈直当然要先见一面,徐础并不以为意,继续与谭无谓饮酒。
“沈并州不会见四弟。”谭无谓突然冒出一句。
“为什么?”
“四弟曾参与刺驾,别人不当回事,像三弟,还以为是场壮举,沈并州则不然,他厌恶这种以下刺上的事。”
徐础的酒兴一下全没了。
第八十章 无用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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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无谓将长剑拔出一截——他的剑只能出鞘两尺有余,再多的话就得寻求他人的帮助——送到眼前仔细观赏,点头道:“还是那口剑。”
“此剑有何用处?”徐础忍不住问道。
“唯其无用,才有大用。”
“嗯?”
谭无谓将半出鞘的长剑放在桌上,“你注意到这柄剑了?”
“人人都注意到了。”
“你想知道此剑的来历吗?”
“它有来历?”
“当然,来历不小,要不是刚与四弟结拜,我绝不会轻易说出来。此剑名为‘垂云’,乃数千年前黄帝伐蚩尤时所铸……”
徐础听到这里觉得不对,“二哥在开玩笑吧?”
谭无谓叹息一声,“我总是找不到窍门,不是太过,就是不足。”
“二哥在说什么?”
谭无谓收剑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柄剑的用处,就是以其无用来吸引目光,若有人问起,我就能趁机讲述心中志向。”
“如同庄子说剑?”
“哈哈,没错,师父当年就是拿《说剑》篇教诲我的,四弟若不打断,我也能从匹夫之剑说到天子之剑。”
“是我的错。”徐础笑道。
谭无谓摇头,“是我技艺不精,掌握不好分寸,一说起黄帝伐蚩尤,四弟就怀疑了,是不是?”
徐础点头,“二哥的师父是哪位高人?”
谭无谓露出古怪的微笑,“天机不可泄漏,师父当年特意交待,不向任何人透露他老人家的名号与出处。”
徐础连谭无谓是否真姓谭都怀疑了,“二哥祖父果真是梁朝上柱国?”
“别人都当真,就四弟不以为然?”
“我……被二哥说糊涂了。”
谭无谓大笑,突然转笑为叹,拿回长剑,轻轻抚摸,“我自己也糊涂了,有时候在想,或许我就与这剑一样,大而无用,人人见我都会多看两眼,却没人真将我当回事。”
“二哥的妙计昨晚救我一命。”
“呵呵,那不算什么妙计,不过是多嘴插了一句话而已,恰如此剑,半截出鞘,反而愈显无用。”
“二哥还只是‘无用’,我已经遭人厌恶了。”徐础也长叹一声。
“沈并州位高权重,独霸一方,自然不会喜欢‘刺驾者’,所以我一直纳闷,四弟为何不回江东吴国故地?”
“早说过了,我不认得吴国人。”
谭无谓啧啧两声,“四弟敢于刺驾,却不敢去吴国,何以前者求难,而后者求易?”
徐础端起酒杯,笑道:“这是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就总有人给我教训,每一句话还都十分准确,我快要无地自容啦。”
“我倒是想听真话,入耳的却都是笑话。”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声长吁、我一声短叹,没多久就烂醉如泥,谭无谓伏案,徐础倒在床上,各自昏昏睡去。
谭无谓说对了,牧守沈直根本不想见徐础,对郭时风倒是很看重,留在帐中与语多时。
沈耽来过一次,见两人熟睡,没有叫醒,命人送来衾被,细加照顾。
将近傍晚,徐础醒来,看到郭时风正与谭无谓对饮,谭无谓谈笑自若,好像从未醉过。
徐础头疼欲裂,起身之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时风笑道:“础弟不该喝这么多酒。”
徐础坐在床上,用手狠狠揉脸,终于清醒些,“郭兄这是又‘浮’起来了?”
“哈哈,‘浮’起来了,还要多谢础弟,否则的话,这次真要‘沉’到底儿了。”
“沈并州打算何时称王?”
“大势未明,沈并州打算再等等。沈五公子比较着急,但我觉得这种事情没法强迫,最好让沈并州自己想明白。”
“沈并州仍然不想第一个称王?”
郭时风点头,“第一个称王的确很有风险,朝廷眼下正在平乱,一旦听说北方有人称王,立刻就会调转锋锐,发兵北伐。”
“秦州已有不少人称王。”
“呵呵,那些都是草头王,朝廷不承认,连他们自己也不当真。”
“然则沈并州还要继续观望?”
“观望,但不是在晋阳观望,而是南下孟津。”
“孟津?”
郭时风却不肯说下去,“先吃点东西,很快就要受行军之苦了。”
徐础来到案前坐下,不想再喝酒,只吃桌上的肉。
“是我劝沈并州率兵南下孟津,以平乱为名,观察形势。”郭时风道。
“郭兄本事大,所劝之人,无不成功。”徐础既敬佩,又有点几分嫉妒。
“过奖,一是运气好,二是掌握一些机密,能让沈并州信服。”
“东都的机密?”
“嗯,单说一条,础弟知道朝廷会派谁接掌西征官兵?”
“不是曹神洗曹将军吗?”
“曹神洗不行,他在朝中无人,万物帝用他,是为夺大将军兵权,如今大将军困于东都,兵权自然要转交给亲信之人。何况曹神洗没能在潼关将河工一网打尽,反而令其四散逃亡,影响到东都安危,朝廷对他十分不满,换人是早晚之事。”
“朝廷也不肯用大将军,那就是奚将军、济北王、湘东王三者选一了。”
“呵呵,奚将军比曹神洗更不受信任,济北王掌禁军,湘东王管宿卫,太皇太后绝不会放他们离开。”
“难道是……难道是兰将军?”徐础难以相信。
郭时风笑道:“想不到吧,但我敢肯定,兰恂将会接掌西军,或许现在就已上任,只是消息还没传来。”
“兰恂在秦州弄得一团糟,甚至谎报军功,朝廷居然还要用他?”
“兰恂急于将功赎罪,太皇太后也想给他一次机会。总之,听说这件事之后,沈并州决定率兵南下,若有机会,直接度河。”
谭无谓斟一杯酒,推送过来,徐础不知不觉拿起,喝下半杯,头脑又清醒几分,“朝中就没人进谏吗?”
“这是兰家的家务事,外人参与不得。”
“大家就眼睁睁看着天成朝‘自杀’?”
“哈哈,础弟觉得这是‘自杀’,朝有多少人却以为这是加官晋爵的良机呢。础弟别忘了,第一批在天成朝身上插刀的人当中,有你一个,还是最重要的一个。”
徐础笑了笑,“是啊,我插了一刀,天下皆知,想冒险的人都来找我,想守成的人都离我远远的。”
“等天下再乱一些,到处都是冒险的人,础弟将恰逢其实。”郭时风笑得很开心,转向谭无谓,“谭兄何以如此寡言?”
谭无谓一直在喝闷酒,抬头道:“此时南下,实非良策。”
“谭兄另有高见?”
“朝廷无论选谁掌军,兵卒还是那些兵卒,论兵甲、器械,天下无敌,并州之兵贸然南下,恐受其锋,不若西入秦州,抢占西京,收乱民为兵。”
这是谭无谓一直以来的计划,郭时风笑道:“此计虽好,就是太慢,沈并州占据秦州之后,其它数州必然效仿,各自割据称雄,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能一一剿灭。南下孟津,直指东都,一朝攻下,可挟天子以令四方,可禅让以得帝位,方为上上之计。”
“如何破官军劲敌?”
“兰恂为帅,官军必乱。而且我得到消息,冀州、吴州皆有乱相,尤其是冀州,群龙无首,已有多位将吏暗中派来使者,愿奉沈并州为主。”
冀州兵强马壮,是一股能与官军抗衡的力量,谭无谓无话可说,低头饮酒。
郭时风又向徐础道:“马兄真被河工推举为王?”
这显然是沈耽透露的消息,徐础道:“河工当中有一些原先的梁国人,很看重马兄的身份。”
“再好不过,我本应亲自出面,劝说马兄投靠并州,但是这边不会放我走,础弟能代劳吗?”
才相隔几个时辰,郭时风从朝廷使节变成牧守沈直的军师,不再需要引见,反而能给徐础布置任务,同时也是给予机会。
“当然可以,但是我一个人不够,马兄是被推举为王,不能完全做主,手下那些河工、乱民颇有欺软怕硬之意,我得带一支军队,才能镇住他们。”
“军队……需兵多少?”
“一万。”
郭时风笑道:“础弟这是狮子大张口,我都不敢向沈并州提起,谭兄以为呢?”
“一万太少,十万才够。”
“哈哈,谭兄心更大。这样吧,我去向沈并州求兵,或许能要到一两千人,础弟别嫌少,并州之军草创,冀州援兵未至,能分兵就已经很为难啦。”
“沈并州借兵多少,我必五倍、十倍返之。”徐础夸下海口。
郭时风起身,“好,兵不嫌多,北方三州同时南下,我就不信兰恂能抵挡得住。”
郭时风告辞,徐础向谭无谓道:“二哥愿意随我一同去吗?”
“论兄弟情谊,我该陪你走一趟,可是明知必败,我不想去。”
“二哥是不了解兰恂有多无能,他在秦州平乱一年有余,自称屡战屡胜,结果却是乱军日益壮大,直至不可遏制。”
“唉,反正没人听我的,我就随你走一趟吧,或许真有意外之功呢。”
入夜之后,沈耽来送行,他要留在父亲身边,整顿大军,至少五天以后才能发兵南下,三人又喝一顿,谈论天下大事,意兴风发,连谭无谓也改变想法,以为南征或许能够一举攻下东都,不需久乱,就能平定天下。
深夜,郭时风到访,连一千兵卒都没要来。
第八十一章 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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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并州只肯提供兵卒五百,多为老弱之人,马十余匹,勉强可以算是一支军队,名为出借,却不允许徐础掌兵,指派两名校尉和一名中兵参军带队,徐础只是随行而已。
徐础心急,次日一早就要出发,沈家却将这次出兵视为某种象征,祭旗、祭兵神、饯行等等全套仪式做个遍。
沈直仍不出面,全由他的几个儿子代劳,长子沈聪虽曾违背父意,却没有受到责罚,仍是诸子之首,仪式结束之后,沈耽单独来向徐础敬酒,“四弟谅解,并州只能提供这点兵力。”
“诸事待发,并州肯借兵旗,足见情深,我已别无所求。”
沈耽笑而叹息,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将徐础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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