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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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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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子释奴留在谷中,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事实表明,这是一个极聪明也极友善的孩子,读书过目不忘,甚至能与徐础、于瞻等人辩上几句,闲暇时,很快就与庄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徐家兄弟与田家女儿的身边,于是又多出一个“哥哥”,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偷偷离开庄园,去后山探险,喝一捧溪水,去洞里展示彼此私藏的“宝物”。

    张释清初时担心,后来也就放之任之,她实在做不来那种时刻跟在孩子后面的母亲。

    探险变得无趣的时候,四人就去看马轼练武。

    在户籍上,马轼姓徐,但是在谷里,大家还是叫他原姓。

    马轼年纪比他们都大,已是一名身强体壮的少年,展开手臂,能将四人同时提起来,他跟随田匠习武多年,颇有些本事,而且喜欢自吹自擂,颇受孩子们的喜欢。

    也不知是谁挑起话头,说谷中有一位当年横行天下的猛将,马轼很不服气,竟然去找唐为天比武。

    唐为天泡在书房里,几乎不怎么出门,他已经度过读书的最艰难时光,如今每看一段书都觉得有所收获,常向师父徐础感慨:“原来读书如此有趣,我从前竟然不知!”

    马轼在谷中最怕两个人,一个是徐础,一个是田匠,所以他让徐家兄弟将唐为天引到后山说话。

    唐为天虽然读书开窍,心事还跟从前一样单纯,听说徐家兄弟需要帮助,立刻放下书籍,跟他们匆匆前往后山。

    马轼准备了几根长长的木棍,一见面就发出挑战。

    唐为天笑而不应,虽知上当,也不恼怒,转身往回走,马轼恼羞成怒,大声道:“我早知道唐为天虚有其名,既然你曾是天下第一勇将,为何没能封侯,反落在思过谷里读书?是徐叔父看你断臂可怜,为了让你面子上好看,才编出那些话来。”

    “读书比封侯有趣多了,而且你说我虚有其表可以,不要说是我师父编的。”

    马轼不敢说徐础的坏话,“徐叔父也被你骗了,他总不出谷,外面的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唐为天心中仍有少年习性,受激不过,开口道:“是你要比武,不是我强迫。给我一根木棍。”

    徐埙立刻抱来一根。

    唐为天接在手中,抬脚将木棍踩断半截,只留齐胸的长度,“来吧。”

    马轼更怒,挺“枪”刺来。

    唐为天站立不动,待长棍来到近前时才侧身让开,左手短棍刺出,只一下就将马轼击倒。

    马轼不服,起身再战,五个回合之后,胸口疼得抬不起木棍,只得认输,“唐师兄武艺高强,田师父也未必是对手啊。”

    马轼没有拜徐础为师,这时候心服口服,才称唐为天“师兄”。

    唐为天傲气早已尽去,摇头道:“千万不可这么说,我二人的功夫不同,他是闾巷中的豪侠,我是沙场上的兵卒,若论贴身肉博、短兵相接,我不是他的对手,若论长枪对敌、马上来往,我自信还有几分优势,仅此而已。”

    马轼与观战的四个孩子却不这样认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跪下拜师,连皇子释奴也不例外。

    唐为天拒绝收徒,转身就走。

    孩子们不肯放弃,马轼与田熟去求田匠,释奴去劝徐础,徐埙、徐篪则在母亲那里撒娇,同时每天过来讨好唐为天,四管齐下,竟然真让唐为天心动。

    徐础教人极少强迫,给释奴定下读书的任务,完成之后随他做什么都行,对唐为天更是没有任何约束。

    唐为天仍不肯收徒,但是愿意每天拨出一段时间,教孩子们骑马、舞槊,一开始只是马轼等五人,后来增加到十多人,于是每到傍晚,思过谷里骏马飞驰,惹得一片鸡飞狗跳。

    冯菊娘向田匠道:“人家抢你的徒弟,你也不在意?”

    田匠坐在自家门口,笑道:“一群孩子,不必认真,多交些朋友总是好事。”

    “多交朋友?你当他们是东都大侠吗?而且那是你的女儿,不是儿子,一个姑娘,也跟着骑马舞枪,成什么样子?”

    田匠道:“徐先生自有打算,他不反对,咱们何必做坏人?”

    冯菊娘知道丈夫话中有话,一时却想不太明白。

    初秋时节,孩子们骑马纯熟,舞槊也有些模样,开始学习射箭,正好北方传来消息,皇帝亲自督军,邺城王谭无谓统军十万,在塞外大败贺荣部。

    谷中欢庆,孩子们练武更勤,模拟大军远征,绕庄行进数圈。

    谷中并非人人高兴,张释清向徐础道:“贺荣部一败,皇帝下一步就要进攻辽东了吧?也不知道欢颜能否坚持得住。”

    徐础也不知道,他久已不得辽东的消息,对那里一无所知。

    秋去冬来,楚军果然移兵辽东,但是谭无谓没有参加,他在塞外偶染风寒,不得不回渔阳养病。

    思过谷再没受到打扰,严微与兰若孚这边也没有音信,徐础稍稍放下心来。

    将近腊月,正是天寒地冻之时,从京都来了一位使者,给徐氏夫人张释清以及皇子送来许多礼物。

    缤纷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使者自然不是她派来的,而是当今皇后麻氏。

    皇后的使者到哪都受到跪拜,这位使者却与众不同,谷外就下马,步行进庄,见到徐础之后,他先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却不怎么说话,只是口称“徐先生”。

    “麻金?”徐础立刻认出此人,十分意外。

    麻金曾经跟随徐础多时,直到宋取竹开创帝业,他才告辞,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消息。

    麻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迄今未变,但是为人极忠厚,又是麻家人,因此深受皇后信任,被引为左膀右臂。

    见面礼毕,麻金不见皇子,直接请徐础到书房单独交谈。

    “大楚得此江山,徐先生居功至伟,却未得寸土封赏,令人遗憾。”

    “麻尊使这话说得过了,陛下龙兴之时,我在谷中隐居,连书信都没通过,何来‘居功至伟’?”

    “我看得很清楚,徐先生虽未参与谋划,但是所至之处,除强扶弱,向荆州推荐人才,其实有移山填海之功。”

    “承蒙高看,但是麻尊使过于夸张啦。”

    “我将徐先生做过的事情一一讲述,皇后也以为徐先生之功至少可以封侯,但是陛下以为徐先生功深而不著,骤加重赏,难以服众。”

    “我那点功劳何止不著,怕是除了麻尊使,再无人相信。”徐础笑道。

    麻金道:“我信,皇后也信,所以皇后特意让我来给徐先生带个口信。”

    “请说。”

    “皇后说,夺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徐先生大才,当世无人可以匹敌,皇后知徐先生志不在仕宦,所以向来没有打扰,亦请徐先生念麻氏总理后宫之艰,切莫暗中插手,皇后与太子永记徐先生大恩。”

    徐础叹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缤纷寄托皇子之举,果然并不简单。

    皇后的话中有些威胁意味,麻金大概是为缓和,跪下道:“徐先生不肯参与修史之事,皇后非常感激,希望徐先生还能照做。”

    

    

第五百五十四章 求败() 
听说麻金的来访意图之后,张释清大为恼怒,“皇后太不讲理,她已经是皇后,儿子也是太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她想争宠,就去争呗,为什么大老远跑来威胁你?你已退隐多年,又不是活神仙,能让皇帝从此不再宠信缤纷和释奴皇子?”

    “皇后并不以为我是‘活神仙’,但是皇帝与缤纷先来找我,她不得不防。”

    张释清微微一愣,“缤纷果然害我……可她在宫中孤苦无依,肯定受到不少欺负,不来找我又能找谁呢?”

    在张释清心中,缤纷仍是从前那个胆小而又忠诚的小侍女,此前在邺城的会面也没有改变这一印象。

    徐础笑了笑,“皇帝与缤纷来找我,是因为谭无谓一直在邺城保护我,不许外人登门打扰。”

    “那就是谭无谓害你……可他保护思过谷多年,终是一片好心。”张释清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没法埋怨自家的庇护者,只得叹息一声,“远看好坏分明,离得越近,分得越不清晰。”

    “谭无谓保护我,是因为我恰好住在思过谷,他恰好封在邺城,若是换一个地方,他鞭长莫及,也不会管我的事。”

    “那就是你的错,非要选在思过谷隐居,这里又不是无人知晓的世外之地,乱世时还好些,天下太平,这里隐藏不住任何人——但这也不能怨你,若不是离邺城近些,时常从城里得些照顾,这几十口人哪能活到现在?”

    张释清越发找不出错在何人、错在何处,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带皇子去别处居住,离开冀州,不给思过谷惹麻烦。”

    徐础笑道:“皇子是我的弟子,没犯任何错误,怎能逐出思过谷?”

    “想挑错还不容易,他现在可是越来越淘气了,我白天时看他走路时有些僵硬,当我的面故意隐瞒,肯定是从马上摔下来过。”

    “先不着急,我对麻金说自己无意参与任何纷争,他信也好,不信也罢,一时间不会怎样,我看他为人忠厚,或许会在皇后面前美言,至少不会说我的坏话。等一等吧。”

    “又要‘等一等’。”张释清相信丈夫,吹熄灯上床躺下,好一会也没睡着,突然道:“远离是非、平安度日是不是永远也不可得?”

    “嗯,只得能一时,不能得一世。”

    张释清转过身,钻进丈夫怀中,小声道:“一时也好。”

    麻金次日告辞,临别时道:“徐先生说自己不问世事,我相信,回去之后也会尽力劝说皇后相信,但是……远远不够,希望徐先生能再做些什么,取信于皇后,我也好说话。”

    麻金返京,徐础没有立刻“做些什么”,依然是读书、教书,对谷中子弟要求也没有变得更加严厉。

    倏忽之间将近一个月过去,已是年底,谷中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掌管库房的老仆却是一病不起,徐础亲自奉侍汤药,老仆也不见好转。

    眼见油尽灯枯,老仆不再抱希望,向徐础道:“这十几年来,我就有一个愿望,不要被饿死,得亏公子,这个愿意没有落空,我已了无遗憾。”

    当天夜里,老仆去世,徐础将他葬在范闭墓的附近,直到这时也想不起老仆的姓名,因此没有立碑。

    新年刚刚过去,一些消息传到谷中,张释清派人去邺城打听确切之后,立刻来学堂找徐础。

    徐础正在教几个孩子写字、读书,小一些的描红,大一些的诵读经典,徐础来回行走,偶尔纠正一下,学生若有疑惑,可随时提出,他尽力解答。

    皇子释奴、徐家兄弟都不在这里,他们归于瞻管教。

    张释清轻咳一声,将丈夫叫到门外,“邺城的消息,说皇帝年前在辽东大败,退回渔阳,正往邺城来。”

    “大败?”徐础十分吃惊。

    “对,是大败,不是大胜,楚军撵走贺荣人,却在辽东遇挫——你说会是欢颜打的这一战吗?”

    徐础摇摇头,“我不知道,楚军此战最大的敌人恐怕是这个寒冬。”

    正月下旬,朝廷军队果然回到邺城,公开的消息并不承认遭遇“大败”,反而是场大胜,从辽东夺占十几座城池,扩地数百里,但是隆冬雪厚,阻碍兵马行进,皇帝不忍士卒受苦,于是下令旋师,在渔阳解散一部分军队,到邺城暂歇,解散另一部分军队,然后准备只带禁军回京都。

    见朝廷兵马仍众,传言立刻少了许多,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朝廷的“大胜”消息中没提辽东之战中杀死或俘虏哪些敌军贵人,在此之前,击败贺荣部时,却在消息中详细罗列了杀掳名单。

    谭无谓在塞外染病,与皇帝一同回到邺城,仍不见好转,徐础得去亲自探望。

    正好缤纷也要见自己的儿子,派人来取,徐础于是跟随这支队伍一同进城。

    王府里气氛压抑紧张,人人步履匆匆,却不敢发出声音,尽量屏息宁气。

    谭无谓裹着厚被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似乎比不久前过世的老仆病得还要严重,见到徐础,谭无谓费力地打声招呼,喘息多时才道:“我怕是要先走一步,四弟若是有心,麻烦照看一下我的妻儿,泉下有知,我必感激四弟的恩情。”

    徐础安慰一番,请一边的侍者去端些茶水来,等屋中没有外人时,他说:“二哥这是用的什么计?”

    “用计?我没有用计,我真是得病,不信你看……”

    谭无谓要掀被,被徐础止住。

    “二哥若不信我,我不多问,出去之后也必宣扬邺城侯病重,但我只是一介平民,照看不了王侯的妻子。”

    谭无谓愣了一会,正要开口,侍者端茶进来,谭无谓将其屏退,从被下伸出一臂,握住徐础的手,“我的确得病,但是没那么严重,没办法,我……四弟去门口看看。”

    徐础起身去门口查看,确认无人偷听之后,回到床边坐下。

    谭无谓长叹一声,“是我一时意气用事,前者击溃贺荣部之后,我向陛下献计,以为应当派三万精锐骑兵追击残敌,彻底歼灭贺荣部。陛下急于转攻辽东天成朝廷,我又献计,以为辽东虽小,但是地险而城多,难以横扫,一旦僵持,必受寒冬之苦,不如先回渔阳休整,待明年开春之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可占辽东全境。”

    “二哥所献皆是妙计。”

    谭无谓又叹一声,“麻烦就在这里,陛下不听我的计策,我一气之下,正好又有病在身,于是请还渔阳,陛下也同意了。结果陛下亲征辽东,虽未大败,但是损兵折将,没能尽夺辽东,也没能迫使天成投降,自从旋师以来,只派御医查看我的病情,从此再无消息,我有点担心……我可能惹怒皇帝了。”

    徐础也叹一声,“二哥失去一次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

    “二哥应当劝皇帝回渔阳坐镇,你自己抱病带兵去攻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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