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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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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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招毕竟是行伍出身……徐础心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发现那些士兵全是女子,忙移开目光,心想她们穿的盔甲、手持的兵器,大概也都不是真的。

    正房里走出另一名女子,穿着道袍,脸上却抹着脂粉,行礼时也如宫女一般,声音同样轻柔,“蜀王召见徐公子。”

    终于要见到这位故人,徐础越来越好奇甘招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客厅很大,应该摆放桌椅的地方,横着一张宽阔的矮榻,帷幔低垂,将它整个遮住,七八位宫女环绕四周,或穿宫装,或披道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恍忽间,徐础以为自己要拜见的人是一位深居宫中的老太后。

    可帷幔后面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千盼万盼,终于将你盼来了。”

    引路的道袍宫女示意徐础下跪,徐础假装没看到,拱手笑道:“我在驿馆中亦是望眼欲穿。”

    甘招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非是我有意怠慢,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虽经百般调理,还是感觉到气力不足,今天也是强撑着才能起来。”

    “蜀王所得何病?”

    “徐公子也懂医术?”

    “在东都闲暇无事时,读过一些医书。”徐础随口撒谎,他看过医书,但是并不感兴趣,从未深入钻研,稍一停顿,他又道:“十一岁那年,我搬出大将军府,生了一场重病,城里的郎中都说不清病因,连太医也莫名其妙。然后有一位云游道士不请自来,声称与我有缘,不仅治好我的病,还留下一本医书,叫做《千奇方》,专治寻常郎中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怪病。”

    “之前怎么没听徐公子说起过?”甘招明显很感兴趣。

    “我当初读得极认真,后来发现这就是一个玩笑。”

    “此话怎讲?云游道士不是治好你的病了吗?”

    “治好了,可我的病太罕见,《千奇方》中记载的病症更是万中无一,我学会之后全无用武之地。那书的末尾还特意写了一句‘此书名为千奇,亦名疗龙,非对王侯之人不可施用’,我想天下王侯总共才有几位,得病者少,得怪病者更少。何况我只是楼家的一名庶子,并无王侯之命,道士留下这本书,显然是在开我的玩笑,连治病大概也是凑巧。”

    甘招的声音有些激动,“不是凑巧,徐公子日后称王,岂不正应‘疗龙’之说?”

    “我是自己称王,不得天下人承认,而且有头无尾,黯然退位,算不得真正的王侯。”

    “诶,一日称王,便有龙体,终身不变。先不说这些,徐公子当初得病是何症状?”

    徐础听得出来,甘招说话时中气颇足,显然未得重病,于是道:“没什么特别的症状,只是时不时的体虚、心慌,一位郎中诊脉之后,什么也没查出来,甚至声称我是装病。可我自己知道那是重病,身体日渐消瘦,感觉却越来越重,到了最后,不愿下床,每迈一步都似背负千斤重物。那位道士说,我已病入腑脏,好在还没浸入骨髓,他若是晚来一天,我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甘招声音激动,“我与你的症状一模一样?”

    “真的?不可能吧,《千奇方》记载着至少六十种怪病,个个症状各异,平时见一个都难,怎么会如此之巧,蜀王的症状与我一模一样?”

    “给我看病的御医至少二十位,个个说法不同,虽然不敢明说,但我知道,他们也以为我是在装病!”

    “是不是得病,自己最清楚。”

    “没错!”

    “蜀王常常感到体虚、心慌?”

    “正是!”

    “我那时还经常会无端地感到胸里憋闷,明明门窗紧闭,却感到丝丝寒意,或者燥热难耐,恨不得当头浇盆凉水。虽说是体虚之症,偶尔却觉得精力无处发泄,想出去狂奔。尤其害怕响声,不是时时都怕,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点小声也如雷鸣……”

    “没错,没错,一模一样,但我没想出去狂奔,而是想……总之差不多。哈哈,更巧的是,徐公子生病,来了一位云游道士,如今是我生病,徐公子晚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益州,岂不是天意安排?”

    徐础面露惊讶,看一眼诸宫女,发现她们有人惊讶,有人半信半疑,但是都被吸引住了。

    “老实说,我不太相信神仙之说,在降世军中称王时,不得不跟着故弄玄虚——今日之事,实在令我费解。”

    “鬼神绝非虚传……有人向徐公子说过我的病症?是不是铁鸷?”甘招突然警觉。

    徐础笑道:“我在金都城中没什么熟人,只见过铁鸷,如果铁鸷对蜀王的病情极其了解,我还真不好辩解……”

    “不不,他对我的病症不熟。恕我失礼,徐公子……当初的药方还记着吗?”

    “病怪,药方也怪,所以一直铭记于心。”

    “快给我一份,宫里什么药材都有,很快就能熬出来……”

    “是药三分毒,我不敢乱用,必须见过蜀王面相之后,才敢用药。”

    “徐公子说得没错……”帷幔后面传来窃窃私语声,徐础这才发现,原来它后面不止蜀王一个人。

    屋子里药味太浓,徐础只待一会都觉得憋闷,而体虚与精力旺盛、寒意与燥热等等,都是常见症状,而且截然相反,便是没得病的人也能从中选出自己的“症状”。

    徐础相信,甘招肯定没病,是有人“劝”他得病。

    甘招突然抬高声音,“我意已决,天下没这么凑巧的事情,徐公子突然到访,将我的症状说得一丝不差,又曾得到高人传授医方……”

    另一人的声音也稍稍抬高,“待我详查……”

    “我的病一天也等不得。徐公子乃是我的福星,当初若没有他的几句话,我绝不会来益州,他这次来,必然也有缘由,我相信他。打开幔帐。”

    另一个声音无奈地重复蜀王的命令:“打开幔帐。”

    帷幔厚重,四名宫女一起动手才将它拉开。

    甘招还是那个甘招,但是面貌浮肿,两眼通红,正热切地看着徐础,在他身边,跪坐一人,帷幔一打开,他立刻下榻,趿鞋站在一边,垂头不语。

    这人想必就是车全意,其貌不扬,站在那里就像是被主人请进来讨教问题的老先生,贫寒而木讷,主人不问,他亦不言。

    “徐公子来诊脉吧。”甘招期待地说。

    徐础上前两步,盯着甘招仔细打量,却没有伸手诊脉,他也不会诊脉,一搭手就会露出破绽,“怪病自有怪瞧法,不用诊脉,请蜀王与我一同呼吸。”

    “好。”

    徐础将右手放在胸前,向上抬表示吸,往下按表示呼,时快时慢,甘招照做,一丝不苟。

    来回十几次之后,徐础问道:“蜀王是不是觉得有些头晕,还微微有些恶心?”

    “没错。”

    “嗯,果然是巧,咱们的病症真是一模一样。”

    “徐公子能治?”

    “能。”

    站在一边的车全意小声道:“蜀王不要上当,我刚刚跟着呼吸,同样……”

    甘招抬手阻止车全意说话,“这种事情你不懂,不要插话。徐公子,快开药方吧。”

    “怪瞧之后,也需怪治,医治此病,不需药材。”

    “那要什么?”

    “石头。”

    “石头?”

    “请蜀王跟我出屋,一块去砸石头,保证当场有效,三日内痊愈。”

第四百三十六章 砸石() 
药方居然是“砸石头”,听者无不意外,甘招尤为困惑,“太医说我现在要少下床,尤其不要出屋,以免邪风入侵……”

    “太医说出病因了?”

    “没有。”

    “蜀王可觉好转?”

    “也没有。”

    “此乃庸医也,譬如两军交阵,我军稍弱,且退路已断,又无友军驰援,当此之时,蜀王是选拼死一战,还是退避观望?”

    “当拼死一战,敌强我弱,观望越久,我军士气越弱,本有三分胜算,也会丢得一分不剩。”

    徐础拱手,“恭喜蜀王,既存此心,沉疴可愈。那位云游道士曾对我说过,自己的病还要自己来医,所谓郎中,不过是指路之人,所谓药材,不过是引路的标志,病者若无自强之心,小患亦成绝症。”

    “有理。”甘招被说得兴起,这就要下榻,旁边的车全意忙凑过来,低声劝道:“蜀王不要大意,天下名医,我金都城得其半,他们……”

    “他们谁也没医好我的病。”甘招穿上鞋子,身子微微摇晃。

    车全意伸手搀扶,声音越发低微,周围的人却依然能够听见,“蜀王忘了那次下毒?直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徐础虽是蜀王故人,但已多时未见,他从贺荣人那边……”

    “徐公子不止送我金玉良言,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信他,还能信谁?鸡公不认得徐公子,心存顾虑,我不怪你,但是这件事要由我自己做主。”

    车全意绰号“鸡公车”,只有蜀王敢于当面称呼。

    甘招艰难地迈出一步,车全意不敢再劝,只得紧紧搀住,向另一名宫女示意,要她过来帮忙。

    徐础道:“自己的病要自己来医。”

    甘招深以为然,推开车全意与走来的宫女,慢慢地走向徐础。

    徐础看了一会,转身打开房门,外面的风吹进来,秦州已起凉风,蜀地温暖,风中也有一丝寒意。

    甘招有些畏惧,停下脚步道:“徐公子,我又感觉冷了,心慌得很,是不是应该多披件外袍?”

    “恭喜蜀王。”

    “啊?这也值得恭喜?”

    “寒意、心慌,乃是引蛇出洞的迹象,蜀王三分胜算变成四分,因此恭喜。”

    甘招笑着点点头,继续往前行走,到了门口,扶门框休息片刻,抬腿迈过门槛。

    徐础在前面引路,偶一抬头,瞥见甘招身后两道愤恨的目光。

    车全意带着诸宫女,紧随蜀王,寸步不离,只是不敢伸手搀扶,别人的目光都盯着主人,只有车全意时不时看向徐础。

    徐础冲他笑了笑,车全意扭过脸去。

    走下台阶时,甘招没踩稳,向前扑出两步,引来身后一片惊呼,但他没有摔倒,重新站稳,向徐础笑道:“想当初一同策马扬鞭,现如今我却病成这个样子。”

    “病虎亦是虎,爪牙尚存,群狼见之避让。”

    “呵呵,徐公子总能说到我的心坎上。”甘招努力挺身,“砸哪块石头?”

    “最贵的那一块。”

    “最贵……徐公子是让我砸宫中奇石?”

    “想治此怪病,没有便宜的疗法。”

    “我倒不是嫌贵,只是……益都王好不容易搜集到手,就这么砸掉有点可惜。”

    车全意上前一步,小声道:“徐础说他十一岁离开大将军府时生病,那时哪来的奇石让他砸毁治病?他分明是在信口胡编。”

    甘招看向徐础,脸上也有几分疑惑。

    徐础笑道:“这位大人还一直没有介绍。”

    甘招道:“他是尚书令车全意,人称‘鸡公车’,徐公子称他‘鸡公’就好。”

    “原来是鸡公,失敬失敬。”徐础拱手道。

    车全意脸色一寒,轻轻地哼了一声。

    甘招笑道:“尚书令不喜欢‘鸡公’之称,除了我,别人叫不得。”他扭头向车全意道:“徐公子不同他人,曾与我一同称王,有资格叫你一声‘鸡公’。”

    车全意神情立缓,轻声道:“称呼是小事,为蜀王治病才是大事,不得保证,我放心不下。”

    甘招笑道:“鸡公虽然与我相识较晚,但是一心为我着想,常常几日几夜不睡,时时守在我身边,随唤随到,入益以来,我多借其力。”

    “我乃丧家之犬,得遇新主,有家可投,自然要紧紧看守,不容半点闪失,其实是我借蜀王之力。”

    甘招大笑,显然很喜欢听这些话。

    徐础也笑道:“蜀王得鸡公,想必也是神意。恕我冒昧,请问鸡公去过东都吗?”

    “去过。”车全意在蜀王面前不敢表露恨意,但是语气立刻转为冷淡。

    “去过大将军府?”

    “那倒没有,可徐公子说过,你生病时已搬离大将军府。”

    甘招插口道:“我去过,里面有几座假山,比这里要差许多。”

    “蜀王去时,东都已乱,楼家三子楼硬已将府中值钱之物通通搬走。”

    “假山也能搬走?徐公子知不知道运一块巨石过来要花多久?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六七年,便是如今,还有几块石头在半路上没运到宫中。”车全意嘲讽道。

    “大将军府里的奇石的确没有这里多,也没有这么大,但是若论贵重,却未必输于益都王。”

    甘招点头表示赞同:“大将军当年征战四方,灭国无数,肯定抢到不少宝物。”

    车全意仍不肯放过这个破绽,“徐公子十一岁就离府,大将军舍得送奇石给你治病?”

    “当然不舍得,可这个治病的法太奇特,大将军听说之后也感兴趣,送来几块石头让我砸,治病还在其次,就是想看看道士是否撒谎。”

    “所以没将最贵重的石头送来?”

    “没有。”徐础张开双臂,“瞧我现在,依然体弱多病,便是当年的病根没有尽除,道士说,大将军爱石不爱子,留下遗憾。”

    徐础看上去的确不够健康,车全意再无话说,甘招道:“这里贵重的石头很多,徐公子挑几块砸砸?”

    “时机已过,再砸无益。蜀王现在觉得怎样?”

    “不那么心慌了,但是仍感体虚,站在这里我都觉得两腿有点发软。”

    “事不宜迟,蜀王若不想留下遗憾,当砸最为贵重的石头。”

    “鸡公,你对这里最熟,哪块石头最为贵重?”甘招问。

    车全意无奈地回道:“奇石不像别的东西,没个市价,而且许多石头本身不值钱,但是搬动耗时,运费是身价数倍……”

    徐础给出一个主意:“益都王当初最喜欢的石头,其中注有王者之气,给蜀王治病当有奇效。”

    “益都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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