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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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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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挑起两桶水,“咱们边走边说。”

    冯菊娘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路才说:“公子从前是吴王这件事,大家可都没忘,你在东都击败冀州军这件事,邺城人记得更牢。”

    “去年的事情,大家当然不会忘。”

    “在城里,公子的敌人不少,只是忌惮两王的权势,不敢来谷里寻仇。”

    “嗯,我能想象得到。”

    “在谷里的时候,我以为问题不大,进城之后才发现形势有多凶险,敌人数不胜数,如今又多一个寇道孤。唉,怨我,寇道孤其实是被我惹恼,但也不知为什么,恨我之外,他好像更恨公子。”

    “他以为你受我指使——我的确给你出过主意,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喜欢‘乱出主意’。”

    “对自己人这叫同舟共济,对外人才叫乱出主意。总之解释不清,寇道孤对公子恨入骨髓,表面上装作淡然,可是据我观察,他最爱结交那些痛恨公子的人,肯定是在暗布网罗。寇道孤如今也会交朋结交了,公子想不到吧?他现在最好的朋友是谁,公子更想不到。”

    “既然想不到,我就不乱猜了。”

    “无趣,小郡主说得没错,公子就是无趣。楼矶,是公子的哥哥还是弟弟,他现在与冠道孤倒是亲如兄弟。”

    徐础的确没想到,停下脚步,扭身看了冯菊娘一眼,又迈步继续走,“是弟弟。”

    “是吗?看他的模样,好像比公子还要老些。”

    “我排行十七,他排行二十三,其实出生只差几个月。”

    冯菊娘吃惊地说:“大将军是要生出一支全姓楼的军队吗?”

    “哈哈,楼家子孙众多,具体数目连大将军也不知道,只算男丁的话,有近两百了吧。”

    冯菊娘更加吃惊,“公子改姓真是明智之举……怎么说到这里了?我的意思是楼矶对公子的憎恨不亚于寇道孤,他好像……好像十分嫉妒公子。”

    冯菊娘走在后面,能看到的只是背影,即便如此,她也仔细观察并揣摩,希望能看出徐础的真实想法。

    “嫉妒我什么?”

    “嫉妒公子与大郡主之间的……友情,他好像以为,就是因为公子,他与大郡主才迟迟不能成亲。”

    “兰夫人与大将军先后亡故,楼家大厦已倾,他却以为我是他不能成亲的阻碍?”

    “寇道孤心存邪念,自己不反思,却认为公子与我是他的仇人,道理是一样……咦,不太一样,公子是说大郡主嫌弃楼矶如今门不当户不对吗?”

    徐础放下担子,“欢颜郡主说不上嫌弃,只是她太重要,她的婚事必须对邺城大有助益才行。”

    徐础提起木桶往缸里倒水,冯菊娘想了一会,“公子说的……不太对啊,大郡主若是觉得楼矶失势,无甚大用,为什么经常召见他呢?若非如此,冠道孤也不会与他结交。”

    徐础提起另一只木桶,“经常召见?”

    “对啊,几乎每天都见。”

    “见他一个人?”

    冯菊娘笑道:“公子是不是也有点……不开玩笑,单独召见倒是没有,至少孙雅鹿孙先生总在,还有其他一些人,大郡主身边的幕僚可不少。”

    “你也是其中一位?”

    冯菊娘又笑了,“我还是重要的一位呢,同样身为女子,这是我的优势。”她接着又叹了口气,“但我暂时不能旁听大郡主议事,只能助她处理一些杂务。我知道自己的弱势在哪,我得学些兵法,能在大事上出主意,才能进入议事的圈子。”

    徐础放下桶,出了一身透汗,他觉得不够,出屋又走向柴堆。

    “公子不休息一下吗?”

    “每日挑水一担、劈柴二十根,这是我的任务,必须完成,只许多,不许少。”

    “嘿,跟我一样,我每天描字五页,也是雷打不动……偶尔会动一下,比如今天,来见公子,怕是没时间描字了。”

    徐础拿起斧头,略觉有些沉重,于是又放下,坐到木墩上,抬头向冯菊娘道:“不要学兵法。”

    “大郡主最看重懂兵法的人。”

    “但她不缺。”

    “我的确也不太喜欢研读兵法,公子觉得我该专学什么?”

    “描字。”

    “啊?”

    “从今以后,少描诗词歌赋,借几分文书,每日描写。”

    冯菊娘恍然大悟,“没错,我是女子,便是精通兵法又能怎样?总不能学金圣女带兵打仗。大郡主事必躬亲,经常被文书所困,夜半不得入睡,我若能在这件事替她分忧,不失为大功一件。多谢公子出的好主意。”

    “不算乱出主意?”

    “早说了,对自己人不算,而且我不会泄露,保证守口如瓶。”冯菊娘很高兴,觉得此行不虚,“但是公子对外人千万不要再乱说话,别给寇道孤和楼矶害你的借口。”

    “努力吧,看我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唉,估计公子是管不住。对大郡主,公子有话要说吗?”

    徐础摇摇头。

    “这一战天下骚动,公子就没有一点想法?”

    “再等等。”徐础笑道。

    冯菊娘摇摇头,“我得走了,我带来一些美食,公子也尝尝。挑水、劈柴终归修不出什么,公子适可而止吧。”

    徐础点点头。

    冯菊娘转身要走,徐础突然道:“宁王。”

    “宁王怎么了?公子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冯菊娘又转回身,疑惑地问。

    “楼矶不是逃回来的,他是奉宁王之命,来给欢颜郡主传话。”

    “宁王奔往江东,与邺城中间隔着一整个淮州呢,而且他一个自封为王的叛贼,对大郡主能有何求?难道他……不可能,比起楼矶,宁王更加门不当户不对。”

    徐础却不想解释得更细,笑道:“再等等,这场大战比我预料得还要精彩。”

    “公子没能参与其中,不觉得遗憾吗?”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徐础叹道。

第三百零三章 江东使者() 
天气越来越暖,战争的传言日盛一日,诸州联军已经重新攻占潼关,击败了几股不知新旧的降世军,对官兵来说,那些人全是叛贼。

    思过谷也在进行一场“战争”。

    野草生长的速度出人意料,而且悄无声息,天黑前明明看它们还在屋墙几十步以外,像是一群温驯的羊羔,绝不敢越过边界半步,可是次日一早,推开房门就会吃惊地发现门口、墙角,以至墙壁上,多出几片绿色。

    就算是真正的高僧住在这里,也没办法安静的修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趁机疯狂生长的草木会发出滋滋的怪响,更有数不尽的虫蛙藏身其中,鸣叫声近在耳边,找时却怎么也搜不到它们的身影。

    徐础有“活儿”可干了,如今挑水、劈柴都是小事,阻止这些步步紧逼的野草才是当务之急。

    草木芬芳再也不是沁人心脾的味道,而是战斗开始的鼓声,镰刀、锄头……能用的工具都用上,土掩、火烧……丝毫不可手下留情。

    冯菊娘再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向出来迎接的昌言之道:“公子说是隐居,也用不着‘隐’成这样吧,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了——不对,根本没有路,路去哪了?”

    昌言之分开草丛,疲惫地说:“还没收拾到这边呢,草太多,人太少。冀州总是这样吗?都说江南草木繁盛,也没有这么厉害。”

    “冀州?我一路赶来,就没见到哪里的野草长么得这么茂盛。你说会不会是奇迹?”

    “什么奇迹?”

    “范先生恰好仙逝,徐公子恰好到来……等我回城打听一下,思过谷若是年年如此,那就是咱们少见多怪,若是只有今年这样,恐怕得需要一位法师。”

    昌言之大笑,笑过之后心里却没底,“得是一位真正的法师,骗子不行。”

    “谁能骗过我?公子人呢?”

    “跟我来吧。”

    走不多远,冯菊娘眼前豁然开朗,谷中的房屋终于出现,看上去比记忆中要矮小,离墙数步至数十步之间,是块参差不齐的空地,有火烧过的痕迹,土块翻起,还有几条纵横的浅沟。

    “这里是刚刚打过仗吗?”冯菊娘吃惊地问。

    “差不多,比打仗更累。”昌言之伸手指向徐础。

    徐础正与老仆等人围成一圈喝水休息,彼此说笑,全没有主仆之分。

    冯菊娘让一直跟在身后的丫环去查看自己的房间,她走到徐础近前,先向其他人微笑,然后道:“正好,这个地方看来也住不得人了,大家收拾收拾,待会都跟我走。”

    众人欢呼一声,他们早已厌倦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而且觉得毫无意义,就算成功阻止野草的蔓延,这里也还是一座荒僻的山谷。

    只有徐础摇头,笑道:“别人可以走,我不走。”

    除了徐础,谷里还剩下十四人,他们是真心留在旧主身边,宁死不离,见徐础摇头,他们也纷纷摇头。

    丫环从远处匆匆走来,“夫人,咱们的住处还好,只是有些潮气,我打开门窗通通风。”

    “中午太热,没法干活儿,公子让大家休息一阵吧。”冯菊娘道。

    徐础放下手中的锄头,“的确该休息了,等到黄昏,稍微凉爽些,咱们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众人稀稀落落地应道,士气不足。

    “公子去我屋里坐会吧,我要收拾一下屋子,还有话对你说。”

    冯菊娘的屋子是谷中最好的一间,虽然也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许久不住,仍留存一股淡淡的香气。

    徐础也是第一次进来,赞道:“难为你是怎么收拾出来的。”

    “我有丫环,让她收拾。”冯菊娘道,将房门关上,窗户依然敞开,“公子请坐。”

    徐础坐椅子,冯菊娘坐床沿,“公子猜得没错。”

    “我猜什么了?”

    “楼矶,他的确不是自己逃回来的,而是奉宁王之命,来向大郡主献计。宁王身边有一位军师……”

    “张问璧?”

    “他算什么军师,一名会写字的书生而已,是郭时风,与公子很熟的那个郭时风。”

    徐础轻轻一拍额头,“我险些将他忘了,当初是我派他去往淮州——这么说他自己选择了宁王。”

    “选择也好,被迫也好,总之是郭时风给宁王出的主意,宁王释放几名楼家人,让他们来邺城求和献计。”冯菊娘等了一会,“公子已经猜出献计详情了,是不是?”

    “一点眉目。”

    “公子先说,我做评判。”冯菊娘喜欢这种游戏。

    徐础想了一会,“本来只有一点眉目,既然是郭时风做军师,我还能猜得更细致一些。宁王投降石头城的朝廷了?”

    “这件事早有传闻,大家都知道。”

    “以护送太后为名义?”

    “宁王抢走太后,总得有些用处。”

    “宁军已经进城了?”

    “那倒没有,迄今传来的消息都说宁王率军驻扎在石头城外,得了一个什么将军的称号,他拒绝先交出太后,皇帝也不许他进城。但是公子也知道,如今消息不畅,江东离得又远,宁王也有可能已经进城。”

    “嗯……当时若没进城,现在也不会,宁王兵少,先声夺人还有立足之机,等城里看清虚实,他进城反而危险。”

    “那就是没进城,但是这与楼矶献计无关,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

    “宁王要进城杀死皇帝,尽除梁、兰两家,以此换取邺城对宁王之号的承认。”

    冯菊娘笑声不止,半晌才停下道:“我先不说对错,只问公子几件事。”

    “请问。”

    “宁王进城不得,如何杀皇帝?”

    “广陵王被杀,江东将士受调途中赶上万物帝驾崩,因此诸州之中,江东的纷乱大概仅次于连年饥荒的秦州。七族尚且在江东无法立足,奔去避难的皇帝也只能孤守一座石头城。如果有乱兵准备攻城,梁、兰两家情急之下,将不得不求宁王进城。”

    “梁、兰两家真有那么愚蠢吗?”

    徐础点头,他太了解梁太傅与兰恂的为人,两家既要勾结,又要争宠,而且自恃地位高贵,很容易轻信他人的奉承。

    “石头城住着的人是毕竟是皇帝,谁敢攻城?”

    “清君侧,这是现成的借口。梁、兰两家更会恐慌不安。”

    “宁王杀死皇帝,就不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吗?”

    “看他怎么选择,如果想当义军首领,就大方承认自己杀死皇帝,虽是众矢之的,也是众望所归,如果想当一方霸主,就将弑君之罪栽到梁、兰两家头上。”

    “公子以为宁王会如何选?”

    “宁王想当义军首领,郭时风想做一方霸主,这两人谁能说服谁,我一时猜不出来。”

    “郭时风肯定争不过宁王啊。”冯菊娘更熟悉宁抱关,不相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郭时风不会争,他会让宁王相信,暂时称霸才是更好的主意。”

    “或许吧,我不认得这个姓郭的。若是公子,会怎么做?”

    “两选皆有利有弊,人不在江东,空言无益。”

    “随便说说嘛。不不,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面对宁王的不同选择,邺城该如何应对?”

    “宁王若是大方承认杀皇帝,邺城需立刻声言为皇帝复仇,但是不必派兵,淮州盛家、荆州奚家自会抢着进入江东,邺城从中挑拨离间,乃是唯一可行的上策。宁王若是被郭时风说服,嫁祸于梁兰,满足于暂时称霸,邺城的上策是立刻发兵,与盛、奚两家共分江东之地,中策则是与宁王联手,共分中间的淮州,下策是坐而观之,等宁王势大,必成强敌。”

    “公子还真是看重宁王。”

    “宁王只缺几分运气,时机一到,他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即便他做出烧死吴兵、抢走太后这样的事情?”

    “宁王嗜杀,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与他能否称雄、能否争鼎,没有太大关系。”

    “公子后不后悔……”冯菊娘没说下去。

    “曾经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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