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滦卸
所以这也是昨天曹操示意斐潜推选袁绍的原因,毕竟曹操与袁绍关系不错,所以曹操也是寄托于袁绍可以听从他的意见,出面统一指挥,这样才有胜利的希望。
鲍信沉吟半响,忽然重重的砸了一下桌案,沉声说道:“国难当头,正需同德,奈何各有异心,痛哉!惜哉!若诸公皆避,吾亦独往之!孟德,可愿助吾一臂之力乎?”
曹操非常干脆的郑重向鲍信拱手说道:“愿随济北相尾翼!”
咦?斐潜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个场面好像有些乱啊!
不是曹操率军去追击董卓么,怎么看这个架势变成了鲍信要去啊?
这个,好乱啊……
但鲍信要出兵这件事还不算最让斐潜感觉到混乱的,最混乱的事情居然出现在盟誓的仪式上——
人多力量大,关东联军的兵士挺多,没用多长时间,一个用来盟约的土坛是修建很快的修建完毕了,而且还做了一些装饰,插上了旌旗,摆上了三牲香案,看起来蛮像那么一回事的。
结果到了关东这些大佬们即将进行盟誓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生了……
孔伷笑呵呵的向刘岱拱手说道:“刘兖州乃汉室宗亲,牟平侯之后,骐骥隽才,孝悌仁恕,虚己受人,当为歃血领誓至善之选矣!”
一旁的张邈很是配合,紧接着孔伷的话音,说道:“董贼擅权,沦落皇纲,刘兖州身为汉室宗亲,宜然领誓矣!”紧紧的咬伤了刘岱一口,就将刘岱往黑路上逼。
而一旁的其他众人则是诡异的一起默然不出声。
虽然说此刻关东士族大部分都认为董卓必败,所以才来捞取一个政治功劳,但是同样在场的大部分人心中都跟明镜一样,知道这个事情其实没有经过皇帝的同意,只是袁家私底下以三公移书的名义起,然后又擅自宣称有皇帝的诏书……
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就算是事后讨董成功了,万一哪一天皇帝又获得了一些权利,又或者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被监察御史重新挖坟翻旧账,说某年某月,某某无上令之下,私自纠集部队歃血为盟,存有谋逆之心,到时便是浑身是嘴也是难以说清。
更何况若是自己是盟主倒也罢了,毕竟收益和风险并存,当上了盟主自然不管是在声望上,还是在实权上都有收获,必然要承担一些风险,领头盟誓也是理所当然,但是现在盟主不是自己的,又何必沾染一身骚气?
因此孔伷才率先难,将刘岱这个皇室宗亲的大旗举得高高的,然后张邈又狠狠的上来叮了一口,话里话外就是大家都是为了汉室才来讨伐董卓的,你个正牌的汉室宗亲不出来领誓还指望谁来干这个活?
但是刘岱显然不愿意没吃到羊肉却只染上一身的膻气,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吾虽为悼惠王之后,然五服已疏,实不如鲁恭王之后刘荆州多矣!如今歃血为盟,当请刘荆州使节斐子渊代行!”
一旁的斐潜听到此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第一八六章 推来推去的盟誓之人()
刘岱推卸责任的做法,确实让斐潜有些不知所措。
斐潜真的没有想到身为汉室宗亲的刘岱,竟然如此势利,有利可图便往上争抢,看见没有什么利益了,便往外推托……
这样的一个原本在斐潜观念里面算得上是高端人士,纯粹的汉室宗亲,手握重权,也可以说是当下数一数二的地方诸侯,却宛如后世里面,斐潜所遇到的那些什么凭借裙带关系当上公司董事的人,竟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才华应该也是有,否则和那些裙带董事一般,位置也坐不安稳,但是抛去古今的不同外表,在那层光鲜亮丽的外壳下面,却是一模一样的只认利益不认人。
这些人的确是没错,是大汉社会的顶层人物,是掌握着众多资源的优秀人才,但是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优秀品格。
或许孔伷和刘岱现在只是觉得,既然没有盟主的实权,又何必去担上这一份的风险,吃力不讨好,现阶段来说确实没有什么眼前的利益,但是将来呢?
若不是斐潜还准备去洛阳,此刻说不定就真的登坛盟誓了!
可惜斐潜如果真的登坛领盟,自己去洛阳的计划就全面泡汤,因为董卓就算是再隐忍,都不会允许一个公然宣称讨董的人在自己地盘上乱晃的,这样一来,斐潜之前的谋划必然不再可行……
就在斐潜犹豫的时刻,一旁的东郡太守桥瑁却低声说了一声:“鼠辈!”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桥瑁自然不是在说斐潜,因为斐潜还没有表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么自然这个鼠辈所指的人,就是兖州刺史刘岱了。
并且桥瑁和刘岱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桥瑁如此的表现,看来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和所积累下来的怨气,可能过了众人原本的意料。
刘岱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红,猛然转头瞪向桥瑁,大声呵斥道:“国之政事,礼当肃穆,身为一地太守,竟然不知礼数,简直不知所谓,毫无上下尊卑,来人!与吾打将出去!”说完就要叫手下将桥瑁赶出祭坛,若不是汉代太守任免名义上都需要皇帝批准,刘岱现在甚至都想直接将桥瑁就地免职。
桥瑁不为所动,冷冷哂笑道:“好个汉室宗亲!董贼废立,怯惧袖手,是为不忠!阿谀逢迎,以取高位,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辈,尚可言礼法耶?可笑,可笑!”
刘岱当时董卓进京之时,是在朝中任职侍中,但也并没有就废立之事有做过什么举措,后来又是在董卓的任命下至兖州出任刺史,顶替掉了桥瑁的原本的职位。
所以桥瑁冷言相讥,将刘岱刺激得五内都快炸裂,自己却找不出驳斥的言语,毕竟桥瑁所说之言的确是事实,只得高声呼喝手下,要将桥瑁拿下……
一旁的孔伷、张邈连忙上前拦住,一面将刘岱和桥瑁间隔开来,一面说劝。当然,主要还是围在刘岱身边,而桥瑁则是站在一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停的在冷笑。
桥瑁越是笑,刘岱的火气就越大,几次要往桥瑁那边冲,都被张邈死死拉住,怒火攻心之下,转头就喷张邈,然后还命令张邈一起要将桥瑁拿下,否则就要上表弹劾桥瑁和张邈两人……
毕竟刘岱刚来酸枣的时候,张邈也是摆了刘岱一道,现在刘岱也有些虱子多了不怕咬,新帐老帐一块算的态势……
张邈被刘岱劈头盖脸一顿乱骂,心中也火了,但是毕竟是担任陈留太守多年,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是还强忍着不说话。
张邈尚且能忍,但是作为张邈的弟弟的张,性子却较为急躁,哪里能容忍刘岱对其兄长横加指责,顿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吾兄一则尊汝为汉室宗亲,推汝领誓,二则大敌在侧,需同心协力为上,故而好意相劝,汝不领情倒也罢了,何至恶语相向!”
不提汉室宗亲,领衔盟誓还好,张说道这个就像是火上浇油,刘岱越的恼怒,这一切还不是孔伷、张邈最先搞出的事情?
现在倒好,全部都赖到我的头上了?
刘岱怒极反笑,反言讥讽张说道:“好意!汝等好意!哈哈,吾便推举汝登坛盟誓,此乃吾之好意,汝敢受否?!”
张闻言顿时有些迟疑。
刘岱见状大笑,毫不客气的说道:“敏于言而讷于行,汝等可谓真君子也!”
张眼一瞪,忍受不了刘岱的嘲笑,心中一横,便说道:“领誓便领誓,吾亦非无胆鼠辈矣!”说完抬脚边要往祭坛上走……
张刚走了两步,却被身后一人紧紧拉住,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手下,这次从广陵带出来的功曹臧洪。
原来方才坛下一阵闹哄哄的,刘岱又在高呼手下之人,结果不仅刘岱的手下往前凑,连其他太守的手下,看见情况似乎不对,也都一齐上前……
臧洪这几年深受张的器重,很多事情张都大胆的放权,基本上言听计从,因此臧洪心中一直认为张是自己的明主,这一次见张被刘岱刺激的要上台盟誓,心念突转之下,便连忙拉住了张。
虽然臧洪方才不知道整个事件的起因,但张在这几日两人闲聊之时,也有说过这两天生的事情,所以臧洪也是知道其实盟主是袁绍,如今是代盟主袁绍进行盟誓……
作为第一个劝说张起兵反董之人,臧洪也是仔细衡量过其中的利弊,因此对于现在的盟誓之事也是理解的比较透彻,所以臧洪拉住张,诚恳的说道:“明公,真若领誓,吾代可否?”
“子源,这个……”
臧洪压低声音,说道:“明公位尊,不容有失,吾身份轻微,应无妨碍……”
张思考再三,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臧洪代替自己上台盟誓。
于是臧洪便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吾等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臧洪言辞慷慨激昂,洪亮的声音传播的很远很远,祭坛之下的众人此时也暂时休战,个个神情肃穆,听到最后竟然都感动得涕泗横流……
第一八七章 曹操的转变()
曹操其实很羡慕斐潜,就有点像他之前羡慕袁绍一般。
虽然曹操他不太愿意承认,这种心理就像太阳底下自己的影子,纵然是阳光再灿烂,但是总有小块区域仍然是阴影。
或许普通的人会认为曹操起点还是挺高的,但是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在那些士族的观念当中,却始终身上被贴了一个宦官的标签,这种感觉一直在折磨着他。
曹操有时在深夜中,自己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曹操也不清楚这种莫名的孤独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也许就是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友在自己面前被诛杀的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曹操的真正的好友不是袁绍,而是宋奇。
有时候曹操也会想想,若是宋奇未死,也需就没有后来的什么何进,更不用说董卓了……
一啄一饮,宛如天定。
当年汉灵帝下令处死宋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大汉朝居然会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建宁四年宋奇的妹妹宋氏成为了皇后,于是恩及宋氏一门,宋家成为了新的当红外戚,宋奇的父亲宋酆,被任命为执金吾,封不其乡侯,宋奇自己也被封为濦强侯。
次年,熹平元年,宋奇与曹家结姻,迎娶了侍中、长水校尉沛国曹炽之女。也正是因为这个联姻,曹操认识了宋奇。
两个人年龄相仿,地位么,一个是外戚,一个是宦官,老大不笑老二,又有联姻的关系在,所以一来二去,也就相互熟悉,成为了挚友。
可惜好景不长,红颜易老,美人迟暮,五六年后的宋皇后容貌渐衰,不再得宠,于是不仅后宫的其他宠妃一同诬陷她,另外,当时的中常侍王甫害死了宋皇后的姑姑,也害怕因此获罪,于是也向汉灵帝进献谗言,汉灵帝相信了。
不久,就废了宋氏皇后的身份,打入冷宫,宋皇后忧伤过度病逝。宋家也受到牵连,宋奇与父亲、兄弟一同被诛杀,弃尸城外。
现如今曹操已经想不起宋奇的相貌了,但是却还记得宋奇当时临时之前的那个眼神,那种无助和冤屈的眼神……
从此,原本英明神武崇高无比的汉代皇帝的神象,开始在曹操心中有了裂缝。
有时候曹操也会想,如果他不是出生在宦官的世家,而是像出生在像是袁绍那样的清流士族世家,甚至不用袁家那么的显赫,就是一个普通的士族,他一定会比袁绍做的更好!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中平元年,王芬与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襄楷、许攸、周旌等人,因为党锢之祸的原因,谋立合肥侯,而废灵帝,找到了曹操,曹操思前想后,拒绝了。
从此一个曾经一腔热血的青年死去了,曹操在韬晦和忍耐中真正迈向成年。尽管他对大汉皇帝已经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选择了尽可能的去维护大汉皇帝的权威……
可是现在曹操之前报效的皇帝和朝廷都似乎已经走在了被毁灭的边缘,而毁灭这一切,却是他羡慕的袁绍,或是袁氏一族……
曹操再一次被挫败了。
他一心维护的东西,他心中的清正,还有朝廷的威严,都已经不复存在。
大汉皇帝的神像跌下高坛,在地上摔的粉碎。
可是真正让曹操心碎的,却是吕伯奢的死。
曹操不是没杀过人,他上过战场,杀过黄巾,他行政郡县,杀过豪强,但是在这之前,所打的,所杀的,都是劫兵乱匪,国家蠹虫,不法豪强,曹操他问心无愧。
但是一切从那个夜晚改变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血色的夜啊,曹操永远都无法忘记吕伯奢死前那圆瞪的双眼,那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
吕伯奢那滚烫的鲜血,到现在似乎依然在手上残留,永远无法洗去。
大错已经铸下,不可挽回,无法回头。
曹操知道,他再也不是一个清白之人,他再也无法说自己是风骨鲠正,因为在自己的手中,已经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在自己的脚下,已经躺下了无辜者的尸骸……
这让他有时在梦中惊醒,觉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曹操他真的非常羡慕斐潜,至少斐潜有一个出身清流士族的身份,也有一双没有沾染上无辜者鲜血的手,甚至斐潜还有比他还要敏锐的推断能力……
曹操觉得自己若是将来要成就一番事业,像斐潜这样的人物,一定是要招揽的,但是现在自己一没有权势,二没有地盘,贸然出言,可能反倒是有些不美,因此曹操